第48章

這一夜, 穆千玄竟夕未眠,天色未亮就起身出門,直到日上三竿都不見人影。

初夏口渴, 昨天夜裏起床倒水喝,不成想被穆千玄屋裏傳來的巨響吓得瞌睡蟲都跑光了, 後半夜睡得迷迷糊糊, 沒怎麽進入深度睡眠。早起是個晴空萬裏的好日子, 這幾日隐隐的初冬寒氣, 被日光蒸發了不少。初夏打着哈欠, 吃着蕭毓婉新做的桂花糕。

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出現在竹林的小徑上。

“你是誰?來幹嘛的?”初夏出聲。那人明顯是做賊心虛,吓得不輕。

是個十七八歲的姑娘,塗脂抹粉, 穿着身水紅色的秋衫,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初夏沒見過她, 不由蹙眉。那人卻知道她, 忙走過來,福了福身:“我叫紅紅, 是莊裏的丫頭,受人之托, 給三公子送個東西。”

“師父他不在,東西給我,我替你轉交吧。”初夏目光落在她的掌間。她手裏攥着個瓷白的瓶子, 想來就是她口中的物什。

紅紅咬唇,神色裏透出幾分不願。

這物什是路明的, 一夜過去, 路明想通了,要是能借此搭上穆三公子, 飛黃騰達指日可待,于是就動起了歪心思。繼昨日那些畫冊後,扒箱底找出了這麽個好東西,據說這東西價值不菲,配合畫冊使用,快活似神仙。

紅紅打小就在外面摸爬滾打,一點就通,主動攬了這送東西的活計。她猶不死心,想借此事再勾搭一二,若是成功了,後半輩子吃穿不愁。穆三公子先前跟個木頭似的,經這一遭,情竅已開,說不定就不會拒絕她了。

她自認為有幾分姿色的,要不然路明不會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路明不清楚紅紅打的如意算盤,這種事他親自出面,過分狗腿子了,那穆三公子是個內斂的性子,恐也不喜。他身邊不缺跑腿的,但那些人不知道他和穆三公子之間的貓膩,紅紅是唯一清楚此事的人,名義上又是個丫頭,她來跑腿合情合理。

他也有自己的如意算盤,紅紅是他的女人,要是能被穆千玄看上,他讓出何妨,這樣一來,穆千玄再欠他個人情。用一個女人,換一輩子的權勢在握,太劃算了。

初夏見紅紅不說話,奇怪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方便?”

紅紅猶豫:“事關重大,我想親自交到三公子手上。”

初夏本打算放任不管,眉心忽的升起熟悉的灼痛。她神色一凜,明白過來這是劇情在提示她,紅紅手裏的是個關鍵道具,必須拿下。

“竹苑乃三公子住處,豈能容留閑雜人等,他不知什麽時候才回來,你把東西留下,我替你轉交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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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公子的徒弟,耳濡目染,冷着臉的時候,也有幾分不怒自威。

紅紅被唬到了。但她不能把東西交出去,這瓶子裏的玩意見不得人,要是讓旁人知道了是什麽,到時候一個帶壞三公子、穢亂山莊的罪名扣下來,她和路明都要被逐出山莊,所以路明千叮咛萬囑咐,要務必親自交到三公子的手上。

紅紅将手背到身後,藏起掌中的瓷瓶:“我、我還是想等三公子回來再說,我先走了。”

然後轉身就跑。

“站住!”初夏哪能讓她這麽走了。她追上去,想攔住紅紅,奈何眉心灼痛愈發明顯,走了幾步,不由彎着身子,按住眉心,緩緩蹲到地上。

模糊的視線裏,紅紅腳底跟抹了油似的,越跑越遠。

“夏夏,怎麽了?”蘇回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他剛從外頭回來,就見初夏臉色慘白地蹲坐在地上,像是生病了。

他扶着初夏站起。

“小師叔,剛才有個穿紅衣服的丫頭跑出去了,快幫我追她,拿到她手裏的白瓷瓶。”初夏汗涔涔地說道。

蘇回蹙眉想了會兒,剛才回來時,确實有個紅衣服丫頭慌慌張張從他身邊經過。他二話不說,提劍追了出去。

蘇回輕功傍身,紅紅還沒出竹苑的大門,就被他攔下了。他沉着臉,伸出手:“交出來。”

“什麽?”紅紅抖着唇,故作不知。

“夏夏讓你交出來的東西。”蘇回不想跟她廢話,推了下劍鞘,利劍出鞘三分,寒光映着秋色,冰涼透骨。

紅紅沒見過這種陣仗,蘇回那把劍削鐵如泥,他身份又貴重,真出手傷了她,沒人會為她主持公道。她再不猶豫,把手裏的瓶子扔了出去。

蘇回擡手接住,撥開瓶塞,嗅了一口,登時眉心擰起,神色難看。他出身宮闱,母親是寵妃,從小見慣各種腌臜手段,這種宮廷禁品,他只需一聞就知道是什麽了。

他正欲嚴厲喝問東西從何而來,紅紅早就趁他低頭時跑了。

初夏慢吞吞走到石桌前,大汗淋漓地坐下。過了會兒,眉心灼痛稍緩,蘇回終于去而複返。初夏大喜,迫不及待地問道:“小師叔,可攔住她了?”

蘇回點點頭。

初夏更是高興:“東西呢?”

“我扔了。”蘇回表情略顯不自然。

“扔了?”初夏雙眼一抹黑,滿臉“天要亡我”的表情。

“嗯。”

“扔哪兒去了?”

“夏夏,那東西不是什麽好東西,你一個姑娘家,還是不要碰的好。”

“什麽不是好東西?”初夏求知欲滿滿。

蘇回不知道怎麽跟她說。

初夏說:“小師叔,你就告訴我呗。我看紅紅緊張得要死,倒像是極好的東西,怎麽就不好了?”

“那是……那是出自煙花之地的東西,不是正經姑娘家該碰的,你就別問了。”蘇回虎着臉。

聽蘇回的語氣,已經知道白瓷瓶裏的是何物了。初夏也琢磨出來了,紅紅鬼鬼祟祟的,能有什麽好東西。從時間線推斷,此時會出現在竹苑裏的,且與劇情相關的道具,需要她參與其中的,同時滿足這三個條件的只有一個:歡情散!

原書裏,因為谷青容的橫插一腳,阮星恬和林願的感情岌岌可危,眼看着就要走到頭,冒領阮星恬救命之恩的盛初夏,與穆千玄雖有未婚夫妻之名,穆千玄始終不通情竅,連拉拉小手這樣親密的舉動都沒有,心裏愈發着急。

感情沒有着落的阮星恬,就像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刀,遲早會把她擁有的都奪回去。盛初夏為免夜長夢多,做了個決定——她要與穆千玄生米煮成熟飯!

管他通不通情竅,先把人強上了再說。

她搞到了一味歡情散,下在穆千玄的飯食裏,趁着他方寸大亂,想要霸王硬上弓。穆千玄意識到不對勁後,直接把她綁住了,自己渾身像是着了火,逃出竹苑,路上遇到阮星恬。阮星恬告訴他,他中的是催情散,并且指導他去冰冷的潭水裏泡一泡,就能解了藥性。

穆千玄意亂情迷、頰飛紅霞的模樣,雖是驚鴻一瞥,從此深深刻在阮星恬的腦海裏。一筆帶過的劇情,為以後阮星恬的“移情別戀”埋下了伏筆。

初夏快被蘇回氣死。他把歡情散扔了,她再去哪裏搞一味歡情散,不順應劇情的話,眉心發燒的懲罰會死人的。

“你扔哪兒了?”初夏追問。

“你問這個做什麽?”蘇回起疑。

“你都說了不是好東西,萬一被旁人撿去了,回頭查出是從竹苑裏出去的,我們都要受牽連。”

“不必擔心,我扔到後山去了。”蘇回特意跑了一趟,就怕這東西被人撿回去誤食。

初夏:“……”服了。

那還能怎麽樣,不走劇情要完蛋。初夏的眉心發燒懲罰一直沒有消失,只好哄走蘇回,自己往後山去了。

那麽大的地方,不知道蘇回把藥瓶扔哪兒了。初夏沒法子,硬着頭皮翻找。好在後山只有一條路,蘇回怕別人撿回去,多半扔下山崖了。

斜陽西垂,染紅半天雲彩,将要入冬,天黑得早,不能墨跡。山崖下是個凸出來的陡坡,初夏拽着根藤蔓,下到陡坡上,眼睛倏地一亮。

枯黃的雜草叢中,雪白的瓷瓶分外顯目。

初夏看了眼,瓶子裏的歡情散還在,不由松口氣。她把瓷瓶小心翼翼塞進懷中,眉心的灼燒感淡去不少。

夕輝隐去最後一絲光暈,涼風輕拂荒草地,無數的草木影子搖曳着,天和地都暗沉下來。初夏爬上陡崖,拍掉裙擺上的草屑,滿腦子都是原書的劇情,漫不經心地往回走着。

一只手毫無預兆地從草叢裏探出,纏住了初夏的腳踝。初夏魂飛魄散,還以為是踩到蛇尾巴,吓得連連後退,被絆倒在地,摔得七葷八素。

也是在此時,她看清楚捉住她腳踝的是個男人的手。那只手稱得上漂亮,只是過分清瘦了些,肌膚下隐約可見淡青色的脈絡。

初夏摘掉掌心壓到的小石子,爬了起來,貓着腰,上半身前傾,警覺地探出腦袋,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深秋時節,大多草木都已衰敗,成片的枯草被壓倒。雜亂的草木間,林願渾身酒氣,仰躺在地,一只手搭在路邊,一只手抓了個酒壇。酒壇裏的酒液瀉出大半,染濕了他墨綠色的錦衫。

在他身側不遠處,還有好幾個這樣的酒壇,都已經空了。

天,這是喝了多少酒。

初夏見是個熟人,放松警惕,蹲在他頭頂的位置,喚道:“林公子,林公子,你怎麽在這裏?”

天一黯,氣溫低下來,山間更是寒涼,冷風呼呼地灌,幾個能遭受得住。

林願她娘和主母同時懷孕,她娘為了提前把他生下來,占據長子的名頭,服了催産藥。林願小時候用了許多補藥,又跟着武師練武強身,才把身體養回來。到底先天不足,在這裏躺一宿,怕是明早就沒命了。

初夏沒能把林願喚醒。

他平日裏會有暗衛貼身保護,這會兒暗衛都跑哪兒去了,居然把主子晾在這裏。

與男二無仇無怨的,沒道理見死不救,就算看到小貓小狗躺在這裏,初夏也沒法放任不管。

初夏起身,打算回去喚幾個人來幫忙。剛邁出腳,林願的手緊緊抓住她的小腿,她險些一跟頭栽了出去。

初夏:“……”

初夏伸手去掰林願的手。林願幼年就開始習武,功力比她深厚許多,又是個醉酒的狀态,壓根沒有理智。初夏手都疼了,林願還牢牢抓着她。

“喂。”初夏沒好氣。

“恬兒……”林願打了個酒嗝,隐約看到有個人坐在身邊,垂着腦袋看他,輪廓溫柔,迷迷糊糊喚了一聲。

原來是跟阮星恬鬧分手,心裏難受,支開暗衛,跑這裏買醉了。看在他受情傷的份上,初夏沒追究他的無禮,解釋說:“我不是阮星恬,你先松開我,我幫你把阮星恬找來。”

林願醉得不省人事,聽不進去她的話。

她無奈嘆了口氣。天色愈發黑沉,周圍影影綽綽,綿延起伏的蒼山輪廓越來越模糊。

天邊無星無月,厚雲低垂,夜裏恐會有雨,再耽誤下去,伸手不見五指,沒有照明工具,下山都難了。

“算了,我當給自己積德。”初夏扶着林願站起,往山下走去。這次林願聽話不少,半個身體幾乎壓在她的肩膀上,一瘸一拐被拖着走。

初夏幾個月刻苦練習,力氣比以前大了不少,雖無深厚內功,拖着林願走,不成問題。她把林願一路拖到山莊門口,莊內弟子見狀,前來幫忙。

初夏總算能歇會兒,對他們說:“把林公子送回客房就行,其他的,通知阮姑娘。”

“是。”弟子們扶着林願離開。

林願是客人,還是侯府的公子,弟子們不敢怠慢,照着初夏的吩咐去尋阮星恬。阮星恬不在莊內,弟子們打算找個丫鬟來照顧,谷青容出現在門口,說:“交給我吧。”

她的傷養了好些天,氣色已經恢複不少,日日喝藥,整個人瘦得像紙片,瘦是瘦了點,精神氣挺足。那小醫仙不愧是神醫,能從閻羅王的手裏搶人,吊住了她的命。

林願和谷青容本來就是一夥的,她這麽說,弟子們就把人交給她了。

谷青容合起屋門,緩緩坐到林願的床畔,垂下的眸子近乎癡迷地看着林願:“林大哥。”

“恬兒。”林願抓住她的手,喃喃低語,“不要離開我,不要把我讓給任何人。”

谷青容咬了咬唇,學着阮星恬的語氣,說:“我是恬兒,林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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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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