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四阿哥,在來了這裏之後假太子也明裏暗裏地觀察了他幾回,令他意外的是,胤禛對他這個太子爺非常恭敬,沒有半點敵意不說,還吩咐什麽做什麽,雖不谄媚示好,但如今天這樣的主動解圍卻也不是頭一回,在他身上似乎完全看不到半點野心,以至于假太子都懷疑,是他太能裝還是根本自己記錯了歷史。
真要說起來,如今朝中勢力最大最有資格與他抗衡的其實是大阿哥胤禔,關于這一點,假太子頗有些不屑,當然,他對胤禔也沒好感就是了。
胤禔沒興趣再看下去,拉了馬帶着同樣有些悻悻然的小狐貍回了去。
給小狐貍換藥重新包紮,腿上的傷已經比昨天好多了,胤礽擡起眸,看一眼一旁專注盯着換藥小太監的動作生怕有個萬一的胤禔,越發覺得奇怪,這個家夥到底是吃錯藥了還是腦子出了問題,對他這只撿回來的落難狐貍的态度,也似乎太奇怪了一點吧?
作者有話要說: 睡着了的小狐貍~~~~
☆、茅山道士
夏日午後的陽光透過窗紙映照進來,趴在褥子上打瞌睡的胤礽覺得有些熱,翻過身換了個姿勢繼續打盹。
自從變成了一只小狐貍,胤礽每日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好吃懶做,身子倒是養肥了不少,毛發越發雪白發亮。
從木蘭圍場回京之後,小狐貍就在乾東頭所胤禔的書房之內安下了窩,白日裏胤禔去兵部辦差,小狐貍則留在頭所裏實在是無聊,沒兩天胤禔就發現了他情緒不對勁,後來便有意無意地把書、棋盤都擺在他觸爪可及的地方,并且特地撥了兩個可靠又勤快的小太監伺候他。
——爺供着這小狐貍可當真是如同供着個小祖宗一般。
小太監們只敢心裏嘀咕,面上還是盡心盡力,不過小狐貍脾氣委實不小,比伺候個主子也當真是輕松不了多少,不,應該是還要越發小心謹慎以免惹惱了他才是真的。
對胤禔這樣的做法,胤礽懶得去深想,只當他是腦子出了問題,尤其每日晚上明明他是在自己褥子上睡着,結果醒來時卻是在胤禔床上這樣的事情,也在他抗議過幾次不管是撓是咬都無效之後一早就淡定了。
哦,對了,這家夥每天都睡書房,從沒見他去過後院,為此胤礽沒少腹诽他某個地方……不行。
至于胤禔到底行不行……睡夢中的小狐貍突然被幾道嬉笑笑鬧聲吵醒,映入眼簾的是四個蹲他面前圍成一圈的小姑娘,俱是一副好奇寶寶狀伸着手指戳着他的皮毛,膽子大的手都伸到了他嘴巴底下來。
——他要是真不行,也就沒面前這四個丫頭片子了。
“這個就是阿瑪帶回來的小狐貍啊,長得好漂亮。”
“好軟,比去年阿瑪獵回來給額涅做圍脖的那只還軟。”
“我也想要圍脖……”
“那你跟阿瑪說啦,看阿瑪舍不舍得給你。”
雖然胤礽很想裝着沒聽到繼續睡,但是當面前的四個丫頭已經開始讨論剝他的皮毛下來做這做那的時候也還是忍不了了,舉爪子就想撓人卻又突然想到胤禔最疼的就是這四個女兒,要是自己把她們撓出個好歹來,不會被他攆出去或者真剝了皮炖了吧?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舉起的爪子又收了回去,胤礽悻悻然閉上了眼睛,決定不搭理她們,随她們說去。
不過要說起來,這四個小丫頭長得還真不錯,閉着眼假寐的胤礽暗暗想着,還當真個個都是美人坯子,漂亮的鳳眼鵝蛋臉,鼻子高挺嘴唇紅豔,長得像……她們爹。
其實胤礽一直很奇怪,胤禔的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胤礽是見過幾回的,圓眼睛圓臉長得只能算清秀比他的太子妃和毓慶宮的其他女人都差了不少,相信胤禔他後院比嫡福晉長得好的也大有人在,偏偏胤禔就專寵着她,嫁進門不到十年連生了四個女兒,他以後的第一個兒子也是這個女人生的,一直到嫡福晉去世幾年其他女人才開始有子嗣出生,也不知道是當真有那麽伉俪情深還是胤禔太過執着要個嫡子,生不出兒子就一直要嫡福晉生,啧……老大那個性的,怎麽看都不該像個情聖才對。
當然了,這些其實都跟現在的胤礽沒有幹系,他只是日子過得太無聊了,才生出了八卦的心思而已。
“你們圍這裏做什麽呢?”
正念着某人,某人的聲音就在頭頂響了起來,胤礽還沒來得及睜開眼,就被人一只手從褥子上撈了起來。
四個小姑娘一塊起了身,問突然出現的胤禔:“阿瑪您怎麽回來了?”
胤禔在一人腦袋上揉一把,笑着道:“沒什麽事就回來一趟,你們怎麽都跑這裏來了?”
“來看小狐貍……”
“是嘛?”胤禔的眸子裏泛起了促狹的笑意,瞥一眼依舊不肯睜眼卻乖乖趴在自己懷裏的小狐貍,輕笑出聲:“這麽多小姑娘争搶着來看小狐貍,小狐貍真是豔福不淺。”
——這樣的豔福孤可沒命消受。
胤礽暗暗腹诽,一群丫頭片子,又不是美人,還豔福呢。
“阿瑪阿瑪,我要小狐貍給我做圍脖。”最小的那一個扯着胤禔的一只手撒嬌,眼巴巴滿眼渴望地看着他。
“不行,你要下回阿瑪再給你獵。”胤禔依舊笑着,語氣卻是不容拒絕。
“我就要這一只,這只好軟,我喜歡。”小格格堅持。
胤禔微蹙起眉:“不許任性。”
胤禔這個表情就是生氣的前兆了,四格格看着不敢再說,悻悻然閉了嘴,大格格接着問他:“那可不可以把小狐貍給我們養?”
“這個也不行。”胤禔一口回絕。
四個聰明的丫頭終于是看出來他們阿瑪是當真很寶貝這只小狐貍,連碰也不讓她們碰,這樣的事情似乎還是頭一回發生。
“你們都回後院去吧,別在這裏瞎鬧騰了,乖。”
打發走了四個小丫頭,胤禔捏了捏小狐貍的耳朵,嘆道:“她們擾了你了吧,下午我帶你去兵部玩可好?”
去兵部……玩?
“去不去?”
能出宮總比整日窩在這書房裏好,當然去。
“去你就應一聲啊?”胤禔眼裏的笑意更亮了一些。
“吱……”
用過膳,胤禔就帶着小狐貍出宮去了兵部。
一路上,胤禔見小狐貍似乎不太高興,窩在馬車角落裏閉着眼睛也不理他,挨了過去揉了揉他的腦袋:“小狐貍,以後我叫人守着書房的門,沒我的命令,不讓任何人進去行嗎?”
哼!
小狐貍扭過腦袋,轉向了另一邊,順便甩甩了尾巴。
還耍起脾氣來了,胤禔失笑,片刻過後,又說道:“那以後我都不放你一個在頭所裏了,我出門去哪裏都帶着你,這樣你就不會被小丫頭們調戲了。”
——你那幾個丫頭不是調戲孤是想剝孤的皮好不好!
——誰要寸步不離地跟着你,你以為你誰啊你?
——你倒是上朝也把孤帶着試試看,你敢嗎你?
胤禔繼續笑:“我想想辦法,總之不把你單獨留下,跟着我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胤礽依舊不願理他。
“到底要不要啊?不答應就算了啊……”
算了,他雖然礙眼,跟着他能四處去總比悶在書房裏吃了睡睡了吃好。
“吱……”
這就是已經答應了。
兵部衙門離皇宮不遠,馬車在衙門口停下,胤禔才抱着小狐貍從車上下來,就被人攔了去路,面前是個一身道士袍胡子長過胸口的中年男人,貌不驚人,但一雙眼睛卻格外的亮,視線在胤禔和胤礽兩個身上來回轉了幾圈,精亮精亮的目光盯得胤礽不自覺地有些緊張,這道士不會把他當狐貍精給收了去吧?
雖然如今世上的道士十個有九個是江湖騙子,也說不準就有一個是真有本事的,尤其面前這個看着自己的眼神裏全是探究和揣測,胤礽免不得心下忐忑起來。
“本道捉鬼不捉妖,專捉不投胎在外瞎晃蕩的小鬼。”
似乎是看穿了胤礽的心思一般,道士慢悠悠地解釋,胤禔倒是對這道士的無禮不以為意,笑問他:“道長可是看出了什麽來?”
道士手裏的拂塵在胤礽面前晃了一圈,收回之後喃喃自語了起來:“原是個陽壽未盡的,可憐,可嘆。”
胤礽一下就愣了住。
說完話,道士與他們錯身而過,晃着步子走了,胤禔轉過身大聲追問:“道長打哪裏來?”
道士沒有回頭,聲音卻遠遠飄了回來:“江南茅山宗。”
原是個茅山道士。
回過神來的胤礽猛地從胤禔手上跳了下去,忍着因為姿勢不得要領似乎又扭到了的腳上傳來的劇痛,狂奔着追了上去,攔住了道士去路,狠狠瞪着他。
道士撫着胡子笑:“小狐貍,有何貴幹?”
胤礽撲上去,幾只爪子并用扒住了道士的衣裳下擺:“吱吱吱……吱吱……”
孤知道哪裏有小鬼,你随孤去捉。
“小狐貍,有的地方本道是沒本事進去也不敢進去的。”
“吱吱吱……吱吱……”
有鬼你也不去捉,你做個什麽茅山道士!
“捉鬼也就為了換個酒錢,丢性命的事情本道為何要去做。”
“吱吱吱……吱吱……”
你幫孤收了那小鬼還了身子給孤,孤保管你發大財。
“不好不好,本道本事不夠,還得回去再修行個幾年。”
道士不再與胤礽多說,繞過他就走了,腳步飛快,很快胤礽眼睜睜地看着他就不見了蹤影。
胤禔走上前去,把垂頭喪氣的小狐貍抱了起來,撫了撫他的毛又捏了捏耳朵:“小狐貍,你腳不疼嗎?”
疼!疼死了!
胤禔這麽一說,胤礽就覺得那只傷了還沒好的左腿一陣抽疼,方才跳下來的時候定是扭了。
——該死的茅山道士,沒本事早說啊還害了孤扭了腳。
胤禔輕嘆了嘆氣:“随我進衙門裏頭去,我找人給你看看吧。”
作者有話要說: 對付假太子其實應該潑黑狗血……哈
☆、不速之客
胤禔抱着小狐貍進了兵部衙門裏頭去,一路過去碰到的下頭官員與他打招呼都随意得很,小狐貍窩在他懷裏暗自腹诽,這家夥也不只是太不拘一格平易近人了,還是根本就是在以這種方式拉攏人,切~
從來高高在上慣了的胤礽對此很有些不屑一顧。
胤禔在兵部衙門裏頭有間單獨的辦公的屋子,胤禔抱着小狐貍徑直進了去,将之往桌子上一擱,又叫人去傳了個略懂醫術的小吏來。
被傳來的官員一聽是給大搖大擺坐桌上撕扯那些公文的小狐貍看腿,掉下去的下巴半天沒收攏。
“爺放心,這小狐貍沒有傷着筋骨,就是扭了一下,用藥油揉一揉過個一兩日就能好。”
奈胤禔不何的兵部小官到底還是給小狐貍看了腿,聽了他說的,胤禔放下心來,揮手讓之退了下去。
胤礽會對桌上的那些公文感興趣,也是實在無聊,成日待乾東所看閑書,他都快閑的長草了,而且邊疆戰事焦灼,兵部這段時日應該是最忙的時候才是,當然,胤礽在胤禔身上是完全沒看出來就是了。
單說這家夥有這份閑心親力親為養他這只狐貍,胤礽就半點沒覺得他有多公務繁忙。
胤禔對小狐貍的行徑也不阻止,由着他挑感興趣的看,自顧自地坐到了桌前,處理自己的手頭公務。
半個時辰之後,門口守着的太監禀報,說是明相來了,想求見他。
原本無聊翻着公文的小狐貍爪子在面前的紙上一下就劃出了一道印子,眼裏也閃過了一抹精光。
在胤礽看來,明珠這厮和胤禔湊一塊,尤其是私下湊一塊的時候,準沒好事,且十之八/九還與他有關。
将他的動作和反應看在眼裏的胤禔暗笑,讓人請了明珠進來。
問過安明珠坐下之後,胤禔先開了口:“叔公不來爺這裏,爺倒也正準備去找叔公。”
明珠撫了撫胡須,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胤禔擡了擡下巴,問他:“說吧,山西巡撫噶爾圖被彈劾的事情是不是與你有關?”
明珠笑了:“奴才可不就是來與大阿哥您說這事的,趁着這回山西平陽府地動,噶爾圖本就因為赈災不力被人诟病也讓皇上數落了,奴才讓人彈劾他,也不算太突兀。”
“目的呢?彈劾他向山西那些富商勒索錢財,總不至于就只為了讓他丢了那頂烏紗帽吧?”胤禔很相信,當真只是這麽簡單,就不會讓明珠這老家夥這麽上心了。
兩個月前山西平陽府發生地動,噶爾圖身為巡撫的,去看了一眼就丢了災民匆匆逃回省城避難,地方上罵聲一片還傳回了京,康熙網開一面沒有追究只讓他回平陽府去坐鎮等災情穩定了安排妥善了災民再說,又另派了戶部尚書馬齊前去做欽差督促赈災事宜,前幾日馬齊回了京,之後山西道監察禦史再次上奏彈劾巡撫噶爾圖為官不力、假公濟私、欺壓百姓、勒索富戶的種種前科,彈劾奏折這會兒就在南書房的禦案之上。
明珠頗為得意道:“大阿哥可知道巡撫噶爾圖與索額圖的關系?”
“吱……”
果然是沖着他來的,胤礽在心裏咒罵這老家夥,不自覺間就發出了聲音,胤禔一只手靠過去,輕捏了捏他的耳朵安撫他,對明珠道:“聽說是門遠房姻親,那又如何?”
“大阿哥您是不知道這當中曲折,”明珠神神秘秘地壓低了聲音:“噶爾圖找那些富商勒索錢財是為了填補之前被他們私吞了的戶部撥下去的赈災銀子,平陽府地動的消息一傳回京,皇上就命戶部撥了十三萬兩銀子下去,不過銀子一到山西,噶爾圖就和下頭幾個地方官瓜分了當中的三萬兩,哪知道後來因為他怕死從災區逃回省城惹惱了皇上,派了馬齊做欽差前去監督,他吞的是戶部的銀子,戶部尚書一去不就都露陷了,而且吞下去的銀子再要吐出來也困難他怕也舍不得,最後便就找着那些富商勒索了銀子來補上了。”
胤禔聽了很是意外,然後又有些疑惑:“這跟索額圖有什麽幹系?若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索額圖也未必會保他,反倒是坐視不理棄車保帥免得沾惹一身腥的可能比較大,也更合他的個性。”
“跟索額圖沒幹系,不過與太子爺有幹系。”
明珠話一出口,胤禔微微睜大了眼睛,小狐貍莫名其妙,手不自覺地在搭在面前的胤禔胳膊上撓了一下,想了半天也對這個山西巡撫沒多大印象。
明珠解釋道:“确切說是與太子爺的那個奴才,內務府裏辦差的淩普有幹系,比起索額圖,噶爾圖私下裏其實與淩普往來更密切一些,在太子爺大婚前一個月,淩普寫信給噶爾圖,以太子爺的名義向他索要太子爺的新婚之禮,列了串長單子,都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加起來足足有上萬兩銀子,之後在太子爺大婚前兩日,東西備齊送進了京來,都在淩普那厮府上堆着呢。”
“啊——”
胤禔痛得喊出了聲,小狐貍一下抓狠了,在他手背上抓出了三條血印子,再看小狐貍的樣子,得,聽了明珠的話,生大氣了。
胤禔哭笑不得,在明珠疑惑不解的目光注視下拿了帕子出來胡亂把手包紮了兩下,說道:“所以噶爾圖動用赈災銀子是因為被太子爺的奴才勒索鬧得?那倒确實是……被皇上知道了實情,太子爺麻煩大了,這事想必是太子爺默許甚至是他授意的吧,淩普那奴才應該不敢擅自做下這樣的事情才對。”
胤礽也深以為然,淩普雖然是愛打着他的旗幟在外招搖撞騙,但是勒索一省巡撫?他絕對沒那個膽子,必然是……很好,那個假太子做下的好事。
小狐貍差點把他的牙齒都給磨了。
明珠道:“奴才今早下朝後試探了索額圖幾句,那老匹夫應當不知道這當中曲折,他和太子爺若是撒手不管這事,噶爾圖是個怕死的,一查之下準得都招了,到時候可就有好戲瞧了。”
胤礽看着一副小人得志樣的明珠就沒好氣,幹脆扭過了頭,胤禔一手輕敲了敲桌子,想了片刻,說道:“叔公,這些事情可都是你道聽途說來的?可有确鑿證據?”
“有的話奴才倒是可以直接點讓人彈劾噶爾圖挪動災銀賄賂京官了,哪裏用這麽迂回。”
胤禔點了點頭:“這事爺知道了,不過叔公,太子爺才剛大婚,你也好歹讓人家過幾日安生日子吧,總這麽給他和索額圖找麻煩有什麽意思?”
小狐貍擡起頭看他一眼。
——這家夥轉性了?
明珠還以為自己耳朵出問題了。
——大阿哥這又在賣什麽關子?
胤禔無奈一笑:“算了,你回去吧,這裏是兵部,你也不好總留這裏。”
明珠很識趣地起身告辭離開,門阖上之後,胤禔再次捏了捏小狐貍的耳朵,喃喃道:“小狐貍啊小狐貍,你說太子爺他膽子是不是太大了?”
“吱……”
那貨才不是孤!
毓慶宮,惇本殿。
假太子雙手互相攪着,從左邊踱到右邊,又從右邊踱到左邊,焦慮不安,神色難堪,殿裏的奴才都已經被他揮了下去,只剩下一旁站着的慶複。
慶複看他已經保持這個姿勢踱了快有一刻鐘了,忍不住出聲問他:“爺,您到底怎麽了?”
假太子臉色很不好,今早他的另一個伴讀,索額圖的小兒子阿爾吉善進宮來與他說了山西巡撫噶爾圖被人上折子彈劾的事情,說是折子早上才送到皇上手裏去的,阿爾吉善轉達索額圖的意思,說這事讓太子爺不用上心,噶爾圖與他們并無多大交情,出了事也牽扯不上他們,不必去花功夫保他。
阿爾吉善說的輕松,假太子卻驚得快摔了手裏的鎮紙,索額圖與山西巡撫沒交情,但是淩普有,他有,當初他穿到這裏一個月,發現這位太子爺除了不愁吃喝,卻其實沒有多少私房錢,想在外頭做些什麽都不方便,他心中不滿,适逢大婚在即,淩普那奴才與他提議可以借機向下大敲一筆,假太子想來想去覺得這事風險挺大,起初沒有同意,後來禁不住淩普再三撺掇,終于是動了心思,不過他依舊害怕,沒有讓淩普多要,只挑了與淩普私下往來頗多一直想通過他搭上太子爺的山西巡撫下手。
山西富商天下第一,山西巡撫多半也富得流油,假太子原以為一萬兩的東西于噶爾圖應當不算什麽,不過是讓他把過去吞下去的吐一點出來而已,哪知道這噶爾圖這厮嘴上答應,轉頭就借此動了往其他地方撈錢的心思,這下可不就被人抓着小辮子暴露了。
聽了阿爾吉善說的,假太子第一反應是想把事情說出來,讓索額圖幫着想想辦法,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假太子他,并不想與索額圖一家走太近了。
索額圖權傾朝野,是他占的這個身子的太子的母家,真的太子一直與他們關系極近一舉一動都熟稔得很,他們怕是比康熙都更了解真太子的本性,他很怕被他們看出端倪發現他不是原來的那個太子,不同于淩普那個徹底依附着他皇太子身份過活的奴才,索額圖他們說不定會想要驅鬼招回原來的太子的,更甚者直接殺了他替真的太子報仇也說不定。
所以在挑選心腹伴讀時,他才會選了慶複而不是阿爾吉善,如今出了這樣的事情,到底最後他還是把索額圖排除在外,沒有說出來。
阿爾吉善走後,慶複就被傳了來,假太子終于停下了腳步,看着他,猶猶豫豫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後目光炬炬以不容拒絕的語氣道:“你幫孤想法子,一定不能讓孤被連累了。”
慶複額上滑下冷汗,徹底無語了。
作者有話要說:
☆、胤禛
“你幫孤想法子,一定不能讓孤被連累了。”
太子爺縱容奴才做下這樣的糊塗事卻要他來想法子解決,慶複當下就生出幾分如芒在背之感,想了半天,最後硬着頭皮問假太子:“就像索相說的那般不管便是,不行嗎?反正彈劾的也不是這事,指不定壓根就沒人知道呢。”
假太子一口否決:“那是因為索額圖不知道這些事情,噶爾圖那種熱衷于谄媚奉承又陽奉陰違的人哪裏會守口如瓶,皇上若是派人去查,就算不是為這事他為了自保指不定就把和爺的事情給供出來了。”
假太子其實并不傻,當中要害幹系也知道得很清楚,山西巡撫是個膽小怕事的,上頭一查起來自然頭一個得擡太子爺出來替自己擋着,他若不保他讓他閉嘴,到頭來絕對逃脫不了幹系。
慶複嗫嚅一陣,又道:“那就反正是淩普做下的,真查起來全部推他身上就說他擅自做主爺您全不知情便是。”
假太子猶豫不決,這個做法他不是沒想過,只是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淩普這厮确實是個好幫手,将他推出去自己在內務府沒了人脈以後很多事情做起來都不方便,而且皇上也不定會信自己就當真一清二白。
倆人讨論來讨論去也沒有讨論個确實可行的法子出來,最後假太子煩了,揮了揮手讓慶複先回了去。
到了下午,坐立難安的假太子去給康熙請安,想順便探探他的口風。
他确實很着急,明日一早的朝會這事肯定得提,他必須在朝會之前想出個對策來,但康熙面上一派風輕雲淡,壓根都沒提起過政事,反倒說起他的福晉剛冊了太子妃,要他人前與太子妃表現得親密一些,博一個太子與太子妃伉俪情深的好名聲,假太子心不在焉地應着,後來胤禛也來請安,他就更沒機會提這事了,只能做了罷。
最後康熙讓他和胤禛一塊跪安離開。
出了乾清宮的門,假太子甩甩袖子本想大步而去,胤禛卻突然問他:“二哥面有憂色,可是遇上了煩心事?”
假太子斂了神色:“沒有。”
胤禛微低下頭,樣子十足恭敬:“二哥若是遇上難事,不妨與臣弟說個一二,臣弟就算不能為二哥排憂解難,也很願意幫舉手之忙。”
“說了沒有。”
假太子有些不耐煩了,提腳想走,胤禛嘴裏蹦出句:“可是因為山西巡撫被彈劾之事?”
假太子猛地轉過身,錯愕看着他,而後又回過神自己似乎有些失态了,臉色便越加難看,冷冷問道:“你知道多少?”
“聽到了一些風聲而已。”胤禛依舊是那副低眉順眼之态。
猶豫了片刻,假太子道:“你随孤去毓慶宮。”
一路上,假太子都在盤算着要不幹脆就讓這個四阿哥幫自己想個主意算了?他來這裏幾個月四阿哥倒是私下裏幫他解過幾次圍,雖然他不見得不是在打什麽鬼主意,不過至少沒坑過他,這一回又主動找上門來,想必也是聽到了什麽風聲了……
眼下也想不到其他更好的法子,假太子瞥了一眼身後跟着的人,暗暗下定了決心。
到了毓慶宮,奴才們伺候過茶水之後就很自覺地退了下去。
假太子問胤禛:“你到底知道多少?”
“臣弟知道二哥的煩惱是什麽。”
那就是幾乎都知道了,假太子暗道不妙,不動聲色地又問:“你是從哪裏聽來的?”
胤禛笑了:“跟着馬齊去山西赈災的戶部官員有好些個,去了山西那邊總能聽到些的閑言閑語的,臣弟在戶部當差,與他們自然有些交情,會傳進臣弟耳朵裏也不奇怪吧?”
當然不是,他都是聽慶複一字不漏把太子爺親口說的話轉述給他的,當然這個,胤禛不會與假太子說就是了。
假太子慢慢握緊了手裏的杯子,那就是有不少人都知道了,猶豫再三,到底是說了:“你覺得孤該如何做是好?”
胤禛深思片刻,道:“噶爾圖那裏必須讓他閉嘴,臣弟想着既然沒有直接彈劾這事,應當便就只是走漏了些風聲還沒有确鑿的證據,只要噶爾圖不說,您和淩普就不會被牽連,明日皇上提起這事,您就給他舉薦由禮部尚書佛倫去查案,當年因為禦史郭琇的彈劾,世人皆知佛倫是明珠的朋黨,只要他查不到确實的證據證明淩普以您的名義向噶爾圖勒索,他就不能提這事,一提便是他和明珠在針對您,皇上也不會饒了他。”
假太子聽着搓了搓手,又點了點頭:“那噶爾圖那裏……”
“您只要在皇上派去查案的欽差到達山西前先派人私下裏去與他說讓他不要輕舉妄動可幫他大事化小保住他的性命,他便不會多嘴,并且讓淩普将收來的賀禮折現還一萬兩山西票號的銀票給他,剩下的他自己吞了的要他若想保命就都吐出來,全部還給那些富商去,那些富商想來也不會是願意得罪官府尤其是地方官的,銀子收回來了自然就不會說些不好聽的,之後讓他在欽差問起來的時候就說當時是怕赈災銀子不夠,情急之下才逼不得已向當地富商借來以解燃眉之急,如今災情平定,多出來的銀子自然已經全部歸還,再請罪說是行事欠妥考慮不周但一切都是為了赈災決無敲詐勒索之意,如此罪名自然就輕了。”
假太子聽得眼裏終于是亮堂了起來,咬着唇想了片刻,又道:“但噶爾圖他孝敬給孤的東西是挪用赈災銀子買的,若是被查到了這一條也麻煩……”
“這也簡單,”胤禛笑着道:“挪了去的赈災銀兩,他不是已經借了那些富商的錢給補了嗎?這事馬齊身為戶部尚書,自然看得出這賬面上出出入入的端倪,不過他回來交差倒是提也未提這事想必也是不想惹麻煩,臣弟與他同在戶部辦差,倒是有些交情,只要二哥信得過臣弟,臣弟去說服他即使欽差問起也絕口不提這事倒是不難。”
看着胤禛帶着十足誠意的雙眸,假太子心知自己是玩不過他的,既然他肯投誠自己,幹脆不如先收為己用算了,想通之後,這便肯定道:“我們是自家兄弟,二哥不信你還能信誰。”
胤禛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問假太子:“二哥可知道這彈劾山西巡撫之事,是何人授意的?”
見假太子面露疑惑之色,胤禛接着道:“上奏的山西道禦史周士皇,和那個因為與明珠結黨而被革職的武英殿大學士餘國柱是同窗舊友……”
不用胤禛再說下去,假太子已經用力捏緊了手裏的茶盞,眼裏閃過一抹狠色,果然是這個老不死的東西。
假太子雖然沒來這裏幾個月,但是對這位明珠大人卻是如雷貫耳,也知道他是反太子黨的中流砥柱中堅力量核心人物,既然是這個老家夥幹的,那麽那位大阿哥也必然有份了……
假太子不喜歡胤禔,這是肯定的,不單是因為人人都告訴他這位大阿哥最有資格跟他一較高下,也當真在朝中集結勢力與他分庭抗禮,更因為,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每一回,他對上胤禔的眼睛,就總能在他的眼神裏看到三分譏諷,七分蔑視和一抹若有似無的殺意。
那樣的眼神,不是沖着他皇太子這個身份來的,他的直覺告訴他絕對不是,而單單是沖着他自己,他這個占了別人身子的孤魂野鬼。
當然他也并不太相信胤禔就已經發現了什麽,但那種揮之不去的讓人不禁毛骨悚然的感覺也實在是叫他不舒服。
胤禛見假太子突然又走神了,便也不再說了,反正他該說的都說過了,這便起身告退,假太子也不留他,揮揮手就讓他走了。
從毓慶宮出來,胤禛輕撇了撇嘴,面露些許不屑之色,太子爺摔了一跤昏迷了三天醒來,不單性格變了不少,腦子也沒從前靈光了,倒是好哄得很。
——如此,再好不過。
“四弟,怎麽見着了爺也不打個招呼還一直往前走?”
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讓胤禛頓住了腳步,也從自己的思緒裏回過神來,他方才一直想着太子爺的事情,倒是拐過彎碰上胤禔也沒看見徑直往前走,反倒被對放叫住暗嘲自己不懂禮數了。
胤禛趕緊收斂神色,走上前去恭敬問了安,擡眼看胤禔,卻見他手裏抱着只懶洋洋的白狐貍,樣子倒是頗為高興。
胤禛有些意外,胤禔問他:“你可是從汗阿瑪那裏請安回來?”
胤禛随口應道:“是,正要回三所去。”
鬼扯,明明自己方才從兵部回來順便去乾清宮請安也沒碰上人,而且他來的那個方向,胤禔瞥了一眼……毓慶宮。
沒有再為難胤禛,胤禔讓他先走了,低下頭捏了捏手裏昏昏欲睡的小狐貍的耳朵:“小狐貍啊小狐貍,太子爺和四弟的感情真夠好的,當真是叫人羨慕呢。”
胤礽伸爪子就撓他:“吱……”
——孤跟他根本不是一道的好不好?誰樂意成日跟個滿肚子陰沉心思的人打啞謎?孤還不想折壽!
胤禔大笑,手伸到下頭揉了揉小狐貍的肚子:“我們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