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什麽意思,吏部多好,多少人擠破了頭想進去都進不去,八弟這麽聰明的人,想必不用多少時日就能在吏部如魚得水了。”
胤禩道:“大哥就別取笑我了,那些官場之道我哪裏懂,還得以後跟大哥多學習才是。”
“吱……”
——少來,你都不懂,沒人懂了。
胤禔再次轉回頭去看,小狐貍已經把半碟子杏仁都咬了,肚子也鼓了起來,這會兒正在喝茶,于是起身走了過去,無奈伸手給他揉肚子,裝着沒看懂胤禩眼裏因為看到他的動作而顯出的驚訝,笑着道:“八弟說得哪裏話,大哥我在兵部雖也待了十來年了,卻實在是沒有多少值得炫耀的地方,說出去也汗顏,也難怪汗阿瑪也總說我不長進,倒是一點都沒冤枉了我。”
“大哥謙虛了,大哥說這話才叫我們這些做弟弟的汗顏了,汗阿瑪一直都說要我們向你和太子二哥學,自然是看重大哥的。”
胤禔依舊在笑着:“我哪裏敢跟太子相提并論,差得遠差得遠了。”
胤禔一邊給胤礽揉肚子,一邊嘆氣,然後便被小狐貍不客氣地給狠狠抓了。
——說鬼話,你要是當真這麽有自知之明,當初做什麽削尖了腦袋也想往爺的太子之位上頭擠,吃飽了撐的嗎你?
“……大哥太過妄自菲薄了。”胤禩微微皺眉,不是他的錯覺,胤禔一直在跟他打太極,似乎是不着痕跡地要與他撇清幹系一般,今日他第一天進吏部,來胤禔這裏問安确實是有試探他的意思,出乎他意料的是,原本以為胤禔該極力拉攏他才是,畢竟他要跟太子分庭抗禮幫手自然是越多越好,但這會兒聽到胤禔的口風,卻又似乎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
一時之間,胤禔的古怪态度實在是讓胤禩有些摸不着頭腦了。
再看胤禔,這會兒又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小狐貍身上,滿眼都是溫柔,還直接把小狐貍抱上了手,一邊給他揉肚子一邊喂茶水。
——果然是個怪人。
胤禩頭一次發現,他這十幾年都白活了,連他這個原本以為一眼就能看穿的大哥也看走了眼。
胤礽被胤禔抱在手裏,眼角餘光卻瞥見了胤禩臉上略顯懊惱的神色,心裏也有些疑惑,胤禔這厮跟胤禩不是一丘之貉的嗎?至少胤禩初入朝堂的時候絕對是的吧?
胤禩見胤禔根本不理了自己,心思都放在了伺候小狐貍上頭,一時又有些尴尬,最後摸了摸鼻子,站起了身,道:“那大哥你且忙着,我先回去辦差了。”
胤禔終于是擡起了頭看他,笑着點頭:“好。”
這會兒胤禩算是看出來了,從他進門到現在,胤禔對着自己笑得最衷心最燦爛的就是現下這會兒,果然是巴不得自己趕緊走。
作為不受歡迎的客人,胤禩也覺得再在這裏待下去沒意思,這邊轉身離開了。
人走之後,胤禔臉上的假笑終于是退了下去,胤礽擡頭看他,當真是有些意外了。
胤禔把小狐貍舉起來,故作兇惡教訓他:“小狐貍,你就算不在乎牙齒被咬壞了也得顧忌着你的肚子能不能裝得下這麽多東西好不好?有你這麽貪吃的嗎?你知道你現在肥了多少嗎?啊?”
胤礽閉起眼甩尾巴,他覺得還挺好,肥一點胖一點有安全感,太瘦弱了被人一下捏着脖子就能拎起來,想想就不爽。
“睜開眼看着爺!”
兇神惡煞的結果就是被忍無可忍的小狐貍抓了下巴,然後胤礽甩開他就跳了下去,窩到了房間另一個角落去。
胤禔哭笑不得地對着鏡子看自己被抓出了血痕的下巴,轉頭又瞪小狐貍一眼:“爺還真是白瞎了一片好心。”
胤礽扭過腦袋,他平生最不耐的就是別人用這樣的語氣跟他說話,好心?好心你不能好好說?
倆人,不,是一人一狐僵持了片刻,最後還是胤禔服了軟,嘆了嘆氣,無奈走了過去,把小狐貍抱了起來:“算了,怕了你了。”
“吱……”
——本來就是你不對。
胤禔看胤礽這不屑卻并不憤怒的眼神就知道他已經不生氣了,笑着将之揉進了懷裏:“小狐貍小狐貍,別生氣了啊,又不是真的不讓你吃了,我就是擔心你吃多了難受讓你少吃一點罷了。”
胤礽甩尾巴,腦袋挨着他的胳膊蹭了蹭。
胤禔對他撒嬌一般的姿态很受用,給他捏耳朵:“小狐貍覺得方才那個八阿哥怎麽樣?”
胤礽不動了,洗耳恭聽,他确實很好奇胤禔對胤禩到底怎麽個想法。
“他啊,心思沒有老四深,不過也不老實,爺跟他走太近了,總覺得撈不到什麽好處呢,你說是不是,小狐貍?”
——爺怎麽知道。
“小狐貍你是不是也不喜歡他?”
——爺更不喜歡你。
“不喜歡算了,我知道小狐貍最喜歡我了,也只要喜歡我就夠了。”
——你才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自己作死
到了八月十五這天是中秋節,宮裏照例要舉辦家宴,品酒賞月,共聚天倫。
雖然是過節,這衙門也沒停,胤禔依舊一大早就抱了小狐貍去兵部點卯,小狐貍有些精神恹恹,提不起勁來,胤禔拿吃食逗他也沒反應,最後便就算了,快速處理了手邊的公務,響午沒到就又抱着小狐貍上車回宮去了。
“吱……”
胤礽實在很想問胤禔,你這麽總是遲到早退的,當真就不怕被人參?
“哪有那麽在意的,不過就是早一些回去而已,就說爺有事要出外辦,那些人還敢嘴碎什麽不成。”胤禔捏着他的耳朵,笑眯眯地與他解釋。
——早一些?響午還沒到……
回了宮,胤禔傳了太醫來給胤礽看,太醫無語,我又不是獸醫,大阿哥你也太強人所難。
小狐貍沒有生病,不過是心情不大好而已,弘昃和弘晳兩個小家夥說是會來東頭所看他,到現在卻是連個影子都沒瞧見,小狐貍生氣,郁悶,覺得自己被兒子們給抛棄了,陷入了某種自我厭棄的情緒當中不可自拔。
尤其今日是中秋節,一會兒他跟着胤禔去肯定能見到那兩個小鬼,胤礽一方面想看,一方面又覺得要是他們根本不記得自己這只小狐貍了,他怕是把一盤子杏仁瓜子仁都啃了也難得消得了氣。
他這些複雜糾結還略有些別扭的心思胤禔是不知道的,只當是最近天氣冷了,他在這具小狐貍身體裏不習慣而已。
到了傍晚,胤禔抱着小狐貍去了乾清宮,因為不是上朝,便也就沒有把他塞袖袋裏,大大方方地帶了進去,引人側目也懶得管了。
給康熙請安,康熙一看他手裏還抱着只狐貍,當真是沒好氣:“你幾歲大?二十好幾的人了,還這麽不知長進。”
“汗阿瑪誤會了,”胤禔笑着解釋:“這小狐貍其實是大格格要養的,兒臣也是奈她不何。”
胤禔說着,一手輕推了推跟在身邊的丫頭,大格格會意,幫着自己阿瑪扯起了謊:“汗瑪法,是我看這只小狐貍可憐,才央求阿瑪養的……”
胤禔家的大格格是康熙第一個孫子輩的孩子,嘴又甜還頗得他的歡心,這麽一撒嬌,康熙便也懶得再說了,轉開了目光眼不見為淨。
“吱……”
小狐貍輕哼,他可沒有看錯,方才康熙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間,十足帶了嫌棄和看不順眼。
——有什麽了不起,孤也嫌棄和看不順眼你。
小狐貍也轉開了眼,看了一旁跟在假太子身後來的弘昃弘晳兩個,兩個小娃娃看到他也很歡喜,眼睛都亮了,卻是想上前來又猶豫不決。
之後胤禔就抱着小狐貍去了一邊的桌邊坐下。
假太子一看到小狐貍就沒個好臉色,不過也沒趣招惹他,只自顧自地喝酒,聽人吹捧奉承飄飄然。
一旁的胤祉目光玩味的在小狐貍身上轉了一圈,然後笑問胤禔:“大哥果然還是抱着這只狐貍來了乾清宮,是舍不得放小狐貍單獨在頭所裏嗎?”
胤禔淡然喝着酒,順手還喂小狐貍喝一口,淡淡回道:“小狐貍喜歡熱鬧,就帶他來了。”
胤祉還想伸手過來,胤禔微側過身,就擋開了他伸向小狐貍的手。
胤祉的手不尴不尬地僵着,片刻後悻悻然收了回來。
因為要賞月,酒宴都是擺在了院子裏,幕天而坐,家宴也沒有那麽多規矩,大家說說笑笑都很自在,胤禔抱着興致不高的小狐貍一邊給他喂吃食一邊賞月,一直到多喝了幾杯飄飄然了的康熙提議要衆人吟詩作對祝酒。
這樣的事情打頭陣的自然從來都是太子爺,而且基本來說出風頭的那個也是他,因為一般說來,康熙要衆人吟詩作對其實就是想給皇太子一個表現的機會而已,有點眼色的人都不會去與他争。
于是在衆目睽睽之下,眼見着所有的目光視線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先頭還喝酒喝得挺高興的假太子額上當下就滑下了冷汗。
作詩?殺了他也作不出來。
下意識地看一旁的胤禛,胤禛微低着頭,根本不接他的求救信號,假太子氣結,不過其實他自己也知道這會兒自己不吟出些什麽來,這些人怕是不會放過他。
且康熙手裏晃着酒杯,雖然有些微醺了,神智倒也還清醒,決計不可能輕易糊弄過去。
胤禔輕哂了一聲,低下頭繼續給懷裏甩尾巴的小狐貍喂酒,同樣等着看笑話。
小狐貍閉起了眼,卻其實很有些糾結,皇太子又要出醜了……他又要出醜了。
假太子已經滿背的汗,強迫着自己鎮定下來,腦瓜子快速運轉了起來,作詩?他肯定不會,那就……背詩!
想到看過的那些穿越文主角都是怎麽憑着一首詩大放異彩引得人人膜拜叫好的,假太子心生一計定下心來。
這便胸有成竹對康熙道:“汗阿瑪,兒臣詠詞一首可否?”
康熙點了頭,假太子得意地清了清嗓子,朗聲念了起來:
“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
望長城內外,惟餘莽莽;大河上下,頓失滔滔。
山舞銀蛇,原馳蠟象,欲與天公試比高。
須晴日,看紅裝素裹,分外妖嬈。
江山如此多/嬌,引無數英雄競折腰。
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
一代天驕,成吉思汗,只識彎弓射大雕。
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最後一句,假太子刻意拔高了聲音,帶了十足激昂的氣勢,幾乎是大聲吼出來的。
吼完,假太子閉了閉眼,嘴角噙着志得意滿的笑意再睜開,出乎他意料的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驚豔全場掌聲雷動,也不是康熙的高聲叫好和誇贊,只有一片死一樣的沉默,以及人人臉上雖然刻意壓抑卻依舊看得出來的古怪的驚訝,是驚訝絕對不是驚豔。
至于康熙,微眯着眸子深深看着他,眼神複雜又帶着一種說不出的疑惑和打量。
完全意料之外的場景讓方才還洋洋得意的假太子看着心裏又緊張起來,忐忑不知所措。
“吱吱……”
——救命!這到底是哪裏跑出來的無腦蠢貨啊!
胤礽從來就知道這假太子是個沒腦子的,但是他實在沒想到他會沒腦子到這個地步。
胤禔差點笑出了聲音,這位爺還當真是個有意思的,口氣大得很嘛,還只是皇太子呢,就要跟天公比高還看今朝了,也不怕他們一向心眼比針眼還小的汗阿瑪聽了會怎麽想。
更糟糕的是,朝廷對蒙古的籠絡之态雖比不得從前了,但你張口就把人家祖宗說成只會射雕的莽夫,別說傳出去那些蒙古王公要側目,對已逝的太皇太後和尚健在的皇太後一向敬重有加的康熙第一個就不答應,何況,皇太後還在場呢。
好在老太後只聽得懂蒙語,要不估摸着得氣得飯都吃不下去了。
假太子顯然是想不到這層的,還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麽混事,胤禛眼觀鼻鼻觀心,暗自皺眉。
假太子看他也是這副表情,心裏越加忐忑,猶猶豫豫對康熙道:“汗阿瑪,兒臣……”
康熙打斷他:“酒喝多了,朕也乏了,想歇了,今日的家宴就到這裏吧,散了吧。”語氣是十足的不悅,之後便也就不等人多說,派人送了太後回寧壽宮去就起身回寝殿去了。
于是沒趣了的衆人也就各自散了,胤禔抱着小狐貍起身,不巧對上假太子正看過來的目光,勾起唇角笑了笑,眼神卻比從前還要越加輕蔑不屑一些。
自覺受了侮辱的假太子恨不得撲上去踹他兩腳,胤禔已經轉身走了,留下原地幹瞪眼的假太子。
等人都散了,假太子沒好氣地攔住也正準備走的胤禛,質問他:“你方才又是皺眉又是撇嘴的是什麽意思?!”
胤禛趕緊請罪:“二哥誤會了,臣弟只是沒想到二哥會作出如此有氣勢的詞,一時有些詫異罷了。”
“當真?”假太子一肚子狐疑:“那為何汗阿瑪似乎不怎麽高興?”
“這個……許是汗阿瑪想聽您吟誦月色祝酒,您這首詞也讓他有些攝住了吧。”
胤禛嘴上敷衍着,心裏卻止不住地搖頭,然後又有些好笑。
胤禔抱着小狐貍回到東頭所,對着燈看了看自己被憤怒的小狐貍抓出了幾道血痕的手背,無奈重重嘆了口氣。
當真是無妄之災。
小狐貍窩在褥子上,郁悶得眼睛都閉了起來。
經過今日這麽一出,皇太子的形象算是丢幹淨了,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今日還只是在後宮和衆皇子之間鬧笑話,怕是不幾日就要傳得滿朝皆知了,雖然那些人未必敢當着面地議論,但背地裏的嘲笑,定是免不了的了。
——愁死人了。
胤禔走上前去,把滿肚子煩悶的小狐貍抱了起來,捏捏他的耳朵:“不生氣了,睡覺吧。”
——吃飽了就睡,你遲早變豬。
胤禔欲哭無淚地舉高自己的手看,傷上加傷,又被撓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太祖這詞‘欲與天公試比高’,‘引無數英雄競折腰’,‘還看今朝’這幾句其實都是妥妥反詩的節奏,只有太祖那樣的時代背景他那樣的氣魄氣勢才寫得出來,那些穿越男穿越女在封建皇帝面前背這個簡直就是找死,而且,博爾濟吉特是成吉思汗親弟的嫡系子孫,康熙從噶爾丹手裏弄回來的漠北蒙古那些更是成吉思汗的嫡系,把成吉思汗貶得一無是處,蒙古人能高興?再者,康熙這貨每次南巡都要參拜朱元璋的陵做戲籠絡人心,這麽堂而皇之地踩漢人皇帝,尤其是漢武唐宗這樣文治武功出衆人氣很高的漢人皇帝,康熙也做不出來的,所以綜上,假太子确實又做了一件大蠢事了o(╯□╰)o
☆、教訓
胤禔抱着小狐貍路過禦花園,本想徑直回東頭所去,小狐貍的視線卻被荷花池子邊的兩個小家夥吸引了去,可不就是弘昃和弘晳他們。
胤禔提腳想走,就被小狐貍撓上了胳膊。
無奈停了腳步,小狐貍擡起頭,眼巴巴地看着他。
“吱……”
“怕了你了行了嗎?”被胤礽這麽一看,胤禔心中一顫,立刻就投了降,抱着小狐貍朝着池邊走了過去。
胤礽很高興,半點不矜持地從胤禔手上跳了下去,撲過去就蹦到了兩個小阿哥面前,睜着漂亮的狐貍眼在小娃娃們面前蹲坐下去,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們。
胤禔嘴角抽了抽,小狐貍,你投懷送抱也太熱情點了吧,對着爺怎麽就不冷不熱的啊?
弘晳看到小狐貍突然出現,也睜大了亮晶晶的圓眼睛伸手就想抱他,一旁的太監低咳了一聲,弘晳的手僵在半空,悻悻收了回去,嘴巴卻不自覺地微撅了起來,再看弘昃,見了胤礽也是一副想抱不敢抱的表情。
胤礽心中不爽,這些奴才好大的膽子,他的兒子也敢管!
胤禔走上前來,一手撈起小狐貍就塞進了弘晳手裏,完全無視了一旁的太監嬷嬷難看不悅的臉色,笑眯眯問兩個小阿哥:“這麽冷的天,你們怎麽跑這裏來了?”
弘晳雙手抱緊了小狐貍,弘昃也伸手過去捏小狐貍的耳朵,一面與胤禔解釋:“我們求了大額涅好久,她才讓我們來這裏玩半個時辰。”
胤禔斜一眼一旁虎視眈眈的一衆毓慶宮奴才,對兩個小阿哥道:“這裏風大,我們去那邊亭子裏說話。”
弘昃和弘晳抱着小狐貍站起身很乖地跟着胤禔去了前邊的亭子,嬷嬷太監想跟上,胤禔轉過身,淩厲的目光一掃而過:“亭子就那麽大,你們是打算做堆進去和爺搶位置嗎?”
“不敢。”
一衆奴才低下了頭,停在原地不敢再跟,胤禔嗤了一聲,不再搭理了他們。
兩個小阿哥已經抱着小狐貍在亭子裏坐了下來,胤礽對能跟兒子們這樣親近很滿意,就算被他們當做寵物揉和摸也都沒有任何的不快,安靜地趴在他們懷裏,時不時地還‘吱……’一聲讨小阿哥們的歡心。
原本胤礽一直都自認是淡薄之人,前生大半輩子幾乎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對權利和地位的追求上面,親情疏離冷漠,從前他也并不覺得這是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死了一次重新活過來,心裏對這些兒女多少都懷了愧疚,他們本該是全天下最尊貴的人,卻到頭來要夾着尾巴如履薄冰的小心做人……都是他造的孽。
胤禔一眼就看穿了小狐貍的心思,卻也不點破,坐到兩個小阿哥身邊,笑問起了他們:“大伯不是說讓你們有空就來東頭所看小狐貍的嗎?怎麽一次都沒見你們來?”
弘晳一聽這話就扁了嘴,弘昃輕哼了一聲,不高興道:“那日回去,阿瑪知道我們見過小狐貍的事情,很不高興,把我和弟弟狠訓了一頓,還說以後不許再去看小狐貍,若是再不聽話就罰我們去跪佛堂,哼,有什麽了不起。”
——他倒是當真好不威風。
胤礽直皺眉,當然小狐貍做這個動作旁人是看不出來的,胤禔反倒好奇問弘昃:“你怎麽這麽說自己阿瑪的?”
聞言,胤礽好奇的目光也轉到了弘昃身上,比起弘晳,弘昃才是他真正的長子,也因為這樣的身份算是一衆兒子多他花了心思最多的,可惜十歲大就夭折了,在他的記憶裏,這小家夥應當是打小就很喜歡黏着他,絕對不該這麽當着外人的面抱怨自己阿瑪才對。
“阿瑪不是從前的阿瑪了。”
胤礽驚訝地瞪圓了眼睛,胤禔也很有些意外:“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不知道,”弘昃搖了搖頭:“總之就是覺得,阿瑪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他不是我的阿瑪了。”
似懂非懂的小弘晳跟着又是撅嘴又是皺眉又是搖頭,樣子還有些滑稽。
弘昃的小臉皺着,直覺告訴他,他不該在大伯面前說這些,而且雖然他年歲不大,卻也知道自己阿瑪跟大伯不對付,但許是因為這只小狐貍的原因,不知不覺間心裏話竟就這麽說出了口。
小狐貍吸了吸鼻子,心裏莫名地感動,他的兒子果然跟他心有靈犀,即使年紀小也知道那個假貨不是他,不像那老眼昏花的老爹,留着個草包當寶。
“那你們這話回了毓慶宮可不能随便亂說啊……”胤禔不放心地叮囑。
“我當然知道,我沒跟人說過。”弘昃的眼神飄忽到被胤禔攆到離他們足有十丈遠的毓慶宮奴才身上,臉上的神色越發不高興。
胤禔也看了一眼那些踮着腳朝這邊看,對上他的目光又縮回脖子去的奴才,撇了撇嘴,教育起了兩個小阿哥:“你們啊,都被那些個狗仗人勢的奴才欺負到頭上來了,弘昃你看看那些個奴才,有哪一個是真心聽你話的?大伯跟你說,下次若是他們再敢給你臉色看,你就拿出皇長孫的氣勢來兇他們,怕他們作甚,他們若是敢不從,你可以去找你汗瑪法告狀。”
“吱……”
胤礽雖然對胤禔教訓自己兒子有些不滿,不過又不得不承認他說的話還有幾分道理,想到方才那狗奴才咳一聲,兩個兒子就收手不敢抱自己的樣子,他就恨不得揮鞭子抽這些目無尊卑的奴才。
話又說回來,弘昃和弘晳你們可千萬別被那假貨養成了膽小懦弱善良好欺不通世故的小白兔啊!
想到這一種可能,胤礽就恨不得把假太子那張讨厭的臉給踩扁了。
胤禔伸手捏了捏在弘晳懷裏的小狐貍的耳朵,繼續教育兩個小家夥:“你們要拿出主子爺的氣勢來,天底下哪裏聽說過主子被奴才欺負的事情,尤其弘昃你,你是哥哥,得保護好自己和弟弟才是,要學會分辨什麽人可用什麽人不可用,哪些人是向着你的,哪些人是背地裏算計你的,你得想辦法籠絡屬于你自己的不會背叛你的親信,但得記着,無論對誰,都要存一份戒心,絕對不能輕易就把自己的心思袒露給人看才是。”
小狐貍深以為然,用力點了點頭。
弘晳滿臉茫然似乎聽不太懂,弘昃則輕蹙起了眉,想了許久才問胤禔:“我要怎麽籠絡不會背叛我的親信?”
“這個嘛……威逼利誘雪中送炭錦上添花,都是辦法,具體的你自己想,就從你身邊最貼身伺候的奴才開始。”
弘昃又思索了半響,最後站起身,滿眼認真地對胤禔道:“謝謝大伯教導。”
然後轉頭對弘晳道:“弟弟,我們該回去了。”
弘晳不情不願地站起身,就像上回那般在小狐貍的鼻子上親了一口,這一次弘昃也學着他的樣把小狐貍抱了過去,同樣親了一口,才戀戀不舍地還給胤禔:“小狐貍小狐貍,下回我們一定會去東頭所看你的。”
胤礽閉着眼睛甩尾巴,心裏頗為受用。
胤禔抱回小狐貍,等到兩個小家夥走遠了,才也在小狐貍鼻子上親了親,小聲嘀咕:“便宜那兩個小家夥了。”
“吱……”
——你又占孤的便宜!
“小狐貍小狐貍,你對別人存戒心可以,不過我絕對是值得你信任的,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你哪位你?
胤禔笑容滿面地抱着小狐貍回了東頭所去。
雖然被胤禔給‘輕薄’了,不過見了兒子們小狐貍的心情倒是很好,飯也多吃了一小碗,後來被胤禔抱着多揉了幾下也難得的沒有撓他,但不過,這樣的好心情持續到晚上,宣告結束。
路九進門來低聲與胤禔禀報,說是聽得毓慶宮的消息,弘昃和弘晳兩個小阿哥因為不守禮被太子爺罰了,飯都沒讓吃,在佛堂裏跪了一整天,這會兒天都黑了才讓起。
已經窩上了床的小狐貍驚得跳了起來,氣鼓鼓地看着胤禔,胤禔無奈嘆了一聲,揮手讓路九下了去。
然後爬上床揉小狐貍的腦袋安撫他:“別擔心了小狐貍,沒事的。”
小狐貍扭過頭:“吱吱……”
——都怨你,長了一張讨人厭的臉,假太子那厮針對你就算了,還連累孤,連累孤的兒子。
胤禔哭笑不得:“小狐貍你別冤枉我啊,明明是你自個半夜跑去毓慶宮胡鬧得罪了那位爺……”
——哼。
到了第二天,又有消息傳來,說是在冰冷的佛堂跪了一整天本就身子不大好的弘昃病倒了,似乎病得還不輕,連康熙都親自去看了,然後弘昃就可憐兮兮地當着康熙的面說了他和弟弟不過是想去看大伯養的狐貍,就被阿瑪罰了,一面說一面紅着眼睛紅着鼻子哽咽的樣子十足可憐,然後又不停請罪,自己錯了,以後再不敢去了,以後除了毓慶宮哪裏都不去,最後康熙聽不下去,将假太子訓了一頓。
路九繪聲繪色地吞吐着唾沫:“皇上說太子爺心眼小,兩個小阿哥也沒做什麽,就只是跟爺您說了幾句話哪裏就至于罰跪一整天,還教訓了太子爺不該總是處處與爺您橫眉毛豎眼睛,好歹爺您還是兄長,讓外頭那些人看了不定得怎麽編排。”
胤禔聽得‘噗’一聲就笑了:“皇上竟然教訓太子爺要敬悌爺這個兄長?還真是破天荒頭一遭,這回當真是多虧了弘昃這個小家夥了。”
“可不,”路九道:“皇上還說了,以後兩個小阿哥想來看小狐貍,只要不影響學業,太子爺不能阻攔,更不許無故再罰他們。”
“吱……”
胤礽焦急地扯胤禔的袖子,康熙怎麽教訓假太子他現下沒興趣,他只想知道弘昃到底病得嚴不嚴重。
胤禔捏捏他的耳朵,示意他稍安勿躁,問路九:“李太醫可去了毓慶宮?”
“才離開的。”
“就說爺不适,去傳他來。”
被胤禔傳的太醫很快就來了,不等胤禔說就與他禀報了起來:“毓慶宮的大阿哥病得其實不重,不過是見了皇上撒嬌裝可憐而已,喝過藥這會兒已經睡下了。”
“多久能好?”
“休養個幾日就能痊愈。”
胤礽暗暗放下心來。
胤禔點點頭,揮手讓人退了下去,再次捏小狐貍的耳朵:“放心,弘昃那小家夥不會有事。”
“吱吱……”
——敢情這太醫是你的人啊?你到底還有多少人是孤不知道的?
“這個嘛……不可說。”
——哼。
作者有話要說: 求留言啊╭(╯^╰)╮
☆、勸哄
毓慶宮,惇本殿。
桌前假太子姿勢別扭地握着筆練着字,慶複站在一旁給他磨墨,臉上沒有多少表情,心裏卻七上八下又免不得有些不屑一顧,太子爺哪裏是失憶了,根本就是換了個人,連字都不會寫了,要不是自己幫他糊弄師傅和皇上,怕是一早被人拆穿了。
可惜假太子對他并沒有多少感恩戴德就是了。
阿爾吉善進門來,假太子連眼皮子都不擡,根本懶得搭理他,阿爾吉善請過安站直身,一時又有些尴尬,太子爺最近對他似乎越來越不耐了,雖然他自認自己沒做錯過什麽惹太子爺不高興的事情就是了。
在一旁站了半天,假太子才懶懶問他:“你來做什麽的?”
“有事要與爺您禀報……”阿爾吉善說着看慶複一眼,欲言又止。
慶複低垂着眸,動也不動,假太子也看了他一眼,笑了:“有話直說就是。”
阿爾吉善心裏嘀咕,太子爺什麽時候跟佟家的小子走這麽近了,明明從前根本不怎麽甩這個慶複的,如今他們倆在太子爺面前的地位倒似乎是調了個一般。
當然這會兒也容不得他多想,收斂起別扭的心思就與假太子禀報了起來,其實他是來幫索額圖傳話的,說是直隸的順天、保定、河間、永平四府發水災,這事假太子當然知道,康熙一直在關心災情免了地丁銀米還發了平價米糧赈災,但索額圖要與他說的是,可以借這事,把保定永平兩府的知府位置也弄到手,只要參他們個赈災不利的名頭,等撤了職,就可以再舉薦自己人。
直隸地界天子腳下,幾府知府的位置都是人人盯着,索額圖對此也是垂涎已久,這回好不容易有了機會自然不會放過,讓阿爾吉善來與假太子說不過是知會他一聲,讓他心裏有個底而已,但假太子卻對此興致缺缺,反正在他看來,換上去的人是索額圖的人也不會是他的人,他根本不想跟索額圖一家子走太近了,所以也并不關心就是了。
阿爾吉善說完事情,假太子随便敷衍了他幾句就将人攆走了,然後把紙筆往慶複面前一塞,吩咐他:“下個月太後聖壽,寫點好聽的出來,孤好拿去讨她和皇上的歡心。”
假太子也知道中秋那回康熙對自己的表現極不滿意,雖然他到現在也沒想明白是為什麽就是了,不過卻想着這回怎麽也要扳回一城。
慶複無語……又是他的事。
風和日麗的日子,胤禔抱着小狐貍出宮,去兵部點卯過後就溜了,本想帶小狐貍去北海玩,半道上卻碰上了明珠那個老家夥,想裝着沒看見已經晚了,對方從馬上下來,就上了前來請安。
小狐貍沒好氣地又撓了胤禔兩下,然後閉了眼睛眼不見為淨,胤禔幹笑了笑,将人叫上了車來。
“叔公怎麽這個時候還在大街上晃?我聽說皇上給你派了差事,要去蒙古那邊招兵買馬,明日就要啓程了?”
“就是因為要出門了,上街轉轉備點東西。”明珠看胤禔雖然在問自己話,卻其實心不在焉似乎滿腹的心思都在手裏的小狐貍身上,低着頭一直在撫弄小狐貍的耳朵,頓時覺得自己當真是多餘,早知道還不如不特地下馬來請安了。
過了半天,胤禔才擡起頭,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那叔公可得多做些準備,定得把這差事辦好了才是。”
“那是自然。”其實不必胤禔說,這一回康熙是派了他和索額圖一塊前去,分別負責蒙古幾旗的兵馬征集,若是換了其他人他或許還不會花那麽多心思,對上索額圖……那就必然是要在康熙面前争個高下的。
胤礽睜開一只眼,斜向明珠,映入眼簾的那張老臉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