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
天監的人去查收結果發現是假的就丢人大發了,便讓我先去看看呗,本來讓老三去的,不過他兒子這兩天要辦百日,就算了,其實皇上的意思,似乎是要我沿路看看百姓民生。”
“哦……”胤礽點了頭,對胤禔的差事他其實沒多大興趣,但對能出京去,他卻很滿意,尤其是私訪,那就是說不會有一大堆人跟着,對胤礽來說還是頭一遭,當然是樂意得很。
胤禔一眼看穿他嘚瑟的心思,伸手捏他的耳朵:“小狐貍,我沒說帶你去啊。”
胤礽正吃着東西的臉鼓了起來,看向胤禔,一瞬不瞬,抿着唇卻不說話。
被他這麽一看,胤禔立馬心虛了,似乎自己再說個不字就像做了多罪大惡極的事情一般。
“我帶你去就是了,你別這副表情。”
胤礽冷哼,轉開了眼繼續吃東西。
一刻鐘後,後知後覺突然又像想起來什麽一樣的胤礽輕叩了叩桌子,問胤禔:“你方才說老三他兒子百日了?”
“嗯,”胤禔随口應着,顯然是對胤祉的事情不感興趣:“他兒子不是去年十一月生的嘛,剛好百日了。”
“你不送禮?”
“放心,爺會派人去送。”胤禔心說爺跟那個老三兩看相厭話不投機半句多,送個啥子禮啊,簡直是浪費錢,還不如留着多給小狐貍買些好吃的。
“那你呢?”
“我?”胤禔莫名其妙:“我什麽?”
胤礽無語了:“我記得你兒子,弘昱是吧,應該也差不多是這個時候出生的吧?”
“啊,本來是的……”
“什麽叫本來是的?”
“那不是自從爺撿到了小狐貍你,日日夜夜守着你,那就……”
胤礽轉了轉眼睛:“你該不會……不行吧?”
這個問題胤礽一早就想問了,想一想自己跟胤禔如今也算是很熟了,問一下也不算太突兀,于是這就脫口而出了。
胤禔手一抖,剛夾起來的肉丸子又掉進了碟子裏,回過神看胤礽的眼裏已經帶上了幾分說不出的暧昧,嘴角銜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爺行不行,小狐貍想試一試嗎?”
胤礽白他一眼:“免了。”
“……又不是沒試過,”胤禔小聲嘀咕,果不其然又挨了胤礽白眼,再次笑了:“我說啊,這個問題,就不勞太子爺你操心了。”
“你多久沒去過後院了?當真不想要兒子了?”
“爺若是當真說不要呢?”胤禔反問他。
“當真?太子之位不搶了?皇位不争了?”
“說了不勞你操心,”胤禔不客氣地嗆回去,想了想卻又突然說道:“話又說回來,這大半個月爺都沒跟你睡一塊,你怎麽知道爺就沒去後院?”
胤礽的臉色變了一下,随即恢複鎮定,淡定地移開目光繼續吃東西:“孤不知道。”
當然不是,胤禔撥給他的小太監已經被他調.教成了自己人,連胤禔何時上茅坑胤礽都能從小太監嘴裏問出來,又哪裏會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去過後院,但其實,胤礽自己也覺得自己這行徑忒無聊,自然也沒臉說出來。
于是當天晚上,不管怎樣,胤礽都不能阻止胤禔上他的床了,說話算數金口玉言,這點操守胤礽還是有的,但等到胤禔洗幹淨了爬上床卻發現胤礽已經變成了只小狐貍睡得四仰八叉的時候,把他敲醒捏死他的心都有了。
至于嘛,爺能吃了你?
——你就能。
☆、放河燈
胤礽跳上馬車,先進了車裏頭去,砰的用尾巴帶上了車門,然後迅速變身換上了衣裳。
胤禔領着帶了大包小包東西的路九和另兩個奴才及護院三人出了來,放上東西到後面的車,就也跳上了馬車,吩咐出發。
“就我們兩個,你需要帶六個人和那麽多東西嗎?”
“太子爺,那都是伺候保護你的人,東西也大多都是你的。”你也不看看你有多麻煩。
胤礽撇了撇嘴,從袖袋裏掏出一紙包瓜子仁,示意胤禔坐正身子,然後自己躺下.身,腦袋枕到他的腿上閉起眼就開始一邊啃瓜子仁一邊閉目養神,尾巴還不忘了一甩一甩,樣子分外惬意。
胤禔輕捏着他的耳朵,心想着小狐貍當真是越來越心寬了,不過,這個樣子,其實也挺好的不是?
馬車行得并不快,胤禔也不急,反正康熙也沒說要幾天回去複命,他就當是拿着老爺子的銀子帶小狐貍出外公費旅游了,既然不用自己掏腰包,自然是能多花就多花點,這樣的機會不定有第二次呢。
出城門之後,胤礽突然問起胤禔:“我們今晚到哪裏住?”
“按這個腳程下去,傍晚能到第一個縣城,就在那裏宿一晚。”
胤礽點了點頭,再次閉上了眼睛,睡過去之前與他道:“別吵着孤,到了再叫醒孤。”
“小狐貍你現下睡覺,到了晚上怎麽辦?”
“別吵。”
如胤禔所料,因為一路車行順利,他們到達第一個縣城的時候離天黑還有大半個時辰,胤礽說不想住驿館,胤禔也覺得他帶着胤礽住那種地方确實不方便,便讓路九去找了間客棧租了間清靜的小院,有上房有耳房,也正好夠他們住。
一到縣城,就聽聞晚上這裏會有放河燈盛會,胤禔偏頭問正從車上下來的胤礽:“去不去?”
胤礽興致缺缺:“随便吧。”
于是胤禔就當他是答應了,看看天色還有一個時辰,正好夠用個晚膳換套衣裳,這便高興地讓人安排了下去。
坐到餐桌前,胤礽抱怨道:“為何出門在外,孤還要與你睡一個房間?這院子裏不是有兩間上房的嗎?”
“不好意思,客棧老板說那間房已經先被人給預定了。”胤禔笑眯眯地道。
胤礽狐疑地看着他,十分懷疑他是在胡扯:“你不是說你包下了這間院子?”
“是包下了沒錯,不過除了那一間,這個縣城就這間客棧最大環境最好,房源緊張,那間房一早有人訂下了,所以……”
“……”
酉時過後,吃飽喝足的倆人出門,出乎意料的是白日裏一直晴好的天氣這會兒竟然飄起了絲絲細雨,胤礽一看就說不想去了,胤禔卻道雨不大還是去吧,于是叫人拿了傘來,堅決拉着胤礽上車去了城外的護城河邊。
胤礽抿了抿唇,也不知道胤禔做什麽堅決要去湊這個熱鬧,有這個功夫還不如睡個飽覺呢。
胤禔一眼看穿他的心思,伸手點捏他的耳朵:“小狐貍再睡要變豬了。”
胤礽嫌棄地拍開他的手:“滾。”
雖然天氣不大好,護城河邊人卻很多,長長的河道兩岸都是打着傘的百姓,只是雖然人多卻半點不吵鬧,點上了燭火的河燈放進水裏,随波逐流分散開來,衆人默默站在河邊看着它緩緩飄走,樣子都很虔誠。
“這是幹什麽呢?”胤礽看得有些呆了,小聲問胤禔,連他什麽時候走到自己身邊一手摟住了自己的腰倆人共撐一把傘也沒發現。
胤禔貼着他的耳朵輕聲回道:“追悼亡靈,祈福。”
想起來了,今日似乎是三月三,上巳節。
胤礽轉過頭,想問胤禔別人祈福追到亡靈你跑來做什麽,卻許是因為倆人靠的太近,這麽一轉頭,嘴唇就貼着他的唇擦了過去,當下倆人就同時愣了一下。
随即胤禔就笑了起來,目光灼灼看着他:“小狐貍,要親一個嗎?”
“滾。”
一個滾字也是說得軟綿綿的沒有半點震懾力,他們也不是沒親過,關起門來打架的時候哪裏都啃過,也包括嘴唇,但啃跟吻,這個,還是有些區別的吧?
胤礽面無表情地轉過頭去繼續看前頭的百姓祈福,心裏卻其實沒那麽平靜,雖然說不出為什麽,但總覺得這麽碰一下似乎感覺還不賴,而且,其實,他根本就不排斥,還隐隐覺得,方才被胤禔盯着看問那句‘要親一個嗎’的時候,差點就鬼使神差地點了頭,好在是及時回過神,沒做出丢臉的事情。
胤禔看着雖然他面上裝着滿不在乎,耳根卻可疑地紅了,心說着早知道從前風流成性的太子爺原來其實如此純情,就該早點下手的,然後就慢慢靠了過去,在他的露在帽子外頭的一點毛茸茸的耳朵上落下一個輕吻。
胤礽有些詫異地睨向他,胤禔拍拍他的腰,沖前頭已經空出來的地方努了努嘴:“我們去那邊看看。”
出乎胤礽意料的是,胤禔也準備了河燈,有筆和紙,交給胤礽,沖他道:“有什麽心願寫紙上,放河燈裏讓它随水飄走,心願就能成真。”
“你幾歲?”胤礽問他。
“啊?”
“孤說你都活了兩輩子的人了還相信這個?”胤礽嘲道:“閻王老兒知道了不定怎麽在地下嘲笑你呢。”
“好玩嘛,試試啊,”胤禔握了握他的手:“寫吧。”
胤礽抿着唇想了想,道:“孤要是寫明日假太子就去死把身子還給孤,能成?”
胤禔無語:“太子爺你覺得呢?”
“那你讓孤寫什麽?”
“随便你。”胤禔不管了他,自己提筆認真寫了起來。
胤礽看他一眼,看他還當真很虔誠,捏了捏手裏的筆,最後還是寫了句‘海晏河清,天下升平’上去,最後又嘆了口氣,眼下這個情況,這天下最後究竟如何,與自己又有何幹系。
再偏過頭去看胤禔,他也才寫完,正把寫了字的紙折起來,放上花燈裏。
胤礽伸手指搓了搓他的胳膊:“你寫了什麽?”
胤禔道:“跟你沒關系。”
然後就小心翼翼地把點亮了的河燈放進了水裏。
胤礽沒好氣,也懶理得他了,把自己手裏的那個河燈點亮之後也放下水。
天色已經暗了,河邊的人群漸漸散去,星星點點的河燈越飄越遠,跳躍的簇火在絲絲細雨裏倔強頑強地晃動着,點亮了整片河畔。
胤礽站直身,靜靜看着,火光倒映進他的眸子裏,泛起了奇異的亮光。
方才還有些躁動的心就這麽奇跡般地安靜了下來,胤禔握住胤礽的手,輕聲喊他:“走吧。”
“你方才不是不理我嗎?”
胤禔笑了笑,一手握緊傘,一手攬過他的肩膀,攬着他走上了回程的路。
上車之後,胤礽拿下帽子,拍着上頭沾到的飄進傘下來的雨絲,胤禔順手過去捏他的耳朵:“小狐貍,你寫了什麽?”
“保佑國泰民安。”胤礽沒好氣道。
胤禔一怔,繼而笑了:“太子爺還當真是憂國憂民。”
“你不用挖苦孤,孤知道你們都覺得孤做不好這個太子,更做不好這個皇帝,一個個都想取而代之。”
“我沒這麽想過。”
胤礽冷哼:“你敢說你從前不是削尖了腦袋想取代孤的太子之位。”
“……是,但我沒覺得你做不好太子爺做不好皇帝。”
“你說了等于沒說。”
胤禔嘆氣,算了,過往那些事情,哪裏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
回客棧之後,胤礽一進院子就看到旁邊那間據說是已經被預定了下午卻沒人的院子這會兒已經亮起了燈,房門卻是關着的,也不知道裏頭是什麽人。
胤禔對此沒有興趣,攬着胤礽的腰就回了自己房間。
房門才剛阖上,卻又想起了敲門聲。
胤禔不耐問道:“誰?”
外頭響起了一陣輕笑聲:“大哥,是我。”
老三?!
胤礽瞪了胤禔一眼,轉到了屏風後頭去。
胤禔皺着眉打開門,果然是老三那個陰魂不散的,這會兒正靠在門邊笑看着他。
“你怎麽來了?”胤禔問得十足沒好氣。
“汗阿瑪吩咐的差事。”
“他不是說你兒子要辦百日宴,讓爺來的嗎?”
“我去跟汗阿瑪說推遲個幾日辦也可以,他便讓我随大哥一塊來了,不過我沒想到大哥招呼也不打一聲就上了路,這才趕了過來,好歹是趕上大哥的腳程了。”
“……”
胤祉看胤禔臉色陰沉,越過他的肩膀想看清楚房間裏的情況,胤禔已經不着痕跡地挪過一步,擋住他的視線:“爺困了,你請回吧。”
然後就不客氣地用力阖上了房門。
吃了閉門羹的胤祉摸摸鼻子,無奈轉身回了自己屋去。
☆、40·被發現了
胤祉的突然出現讓胤礽很不滿,因為這就意味着之後這些天他不得不小心謹慎着,多半是不能再變成人形在外閑逛了,還得謹慎着不能讓他給看出了端倪,而同樣的,胤禔也很不滿,廢話,誰會樂意好不容易出門一趟二人世界還帶個拖油瓶啊
更何況,還是個居心叵測的拖油瓶。
于是一路游山玩水而去的興致也減了大半,胤禔幹脆也就下令加快了行車腳程,不消三兩日,就到達了保定。
到的時候是響午,胤礽餓得饑腸辘辘,胤禔也就不忙着去辦差,而是在當地最大的酒樓叫了一大桌子的菜,把小狐貍放上桌子,碗筷擺好倒好酒,伺候他開始吃東西了,自己才慢慢拿起了筷子。
從頭到尾被當做空氣的胤祉也厚着臉皮在胤禔對面坐下,自顧自地倒了酒,眼睛斜向一旁一邊甩尾巴一邊吃東西吃得歡完全沒有半點不自在地小狐貍,笑問起了胤禔:“大哥,你這狐貍還挺通人性的啊?”
胤礽連眼皮子都懶得擡,只管填飽肚子。
胤禔也瞥了他一眼,淡定道:“是還有些意思,不過小狐貍怕生,一般人他不搭理的。”
胤祉撇了撇嘴,心說明明是你根本不讓別人碰吧。
于是便冷了場,胤禔不說話胤祉也沒什麽好說的,胤禔壓根不搭理他,只偶爾夾菜喂一喂小狐貍,一直到旁邊斷斷續續地說話閑聊聲傳來。
因為酒樓生意好沒有了包間,他們就坐在一樓大廳裏用屏風隔開的地方,外頭的說話聲自然聽得清楚,都是在議論本縣出了塊麒麟奇石的。
有人不屑道:“什麽天降祥瑞,還不是縣老爺倒騰出來讨皇帝老兒歡心的,開了春縣老爺三年任期就到了,這不是指着步步高升嘛,當然得搞些東西出來表現一番了。”
另有人壓低了聲音道:“你聲音小些,小心被人聽了去,你是不知道,那位縣令大人在京裏後臺硬着,要不你以為他有膽子這麽哄騙皇上?”
“什麽後臺這麽了不起?”
“那自然是……”說話的人頓了一頓,然後繼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
話音落下,胤禔很明顯地看到小狐貍狠狠撕開了爪子下的牛肉,像是要将之大卸八塊了一般。
胤禔笑了,不着痕跡地捏了捏小狐貍的耳朵,又給了夾了筷子菜過去。
胤祉微眯起了眼睛,卻是若有所思。
吃飽喝足之後,胤禔說是困了累了想歇下明日再去找那縣令,胤祉也無話可說,自個出門去逛去了,胤禔則帶着小狐貍回了客棧去。
等到胤礽變成了人形能說話了,胤禔才懷疑地問起了他:“這裏的縣令……你認識啊?”
“不認識。”胤礽沒好氣,他堂堂皇太子,哪裏認得這麽多名不見經傳的蝦兵蟹将,阿貓阿狗都來攀關系,他還要不要過了。
“那他們說……”眼見着胤礽的臉色沉了下去,胤禔明智地改了口:“那所謂的後臺是假太子還是索額圖他家……”
“孤怎麽知道。”
索額圖在外頭結交了多少人胤礽自己心底也沒有數,既然說是後臺是他,那麽很有可能其實是靠着索額圖的人,當然,也可能是那個假太子做的好事就是了。
胤禔抱着人滾上床,捏他的耳朵:“那就不管了,反正也不是什麽大事。”
胤礽郁悶地在床上滾了一圈,問胤禔:“老三那家夥到底是來幹嘛的?你不能把他打發了走嗎?”語氣裏是十足的怨念,顯然對因為他破壞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私下出游的機會而心生不滿。
胤禔笑眯眯地捏着他的耳朵,側着身子,一手撐着自己的腦袋看着胤礽:“小狐貍,你也覺得老三很讨厭嗎?”
“嗯,”胤礽說着又覺得這話不對勁,皺了皺眉,改了口:“是他這回非要跟着來的行徑很讨厭。”
要說老三這個人,胤礽仔細想了想,比起其他弟弟,還是稍微可愛些的,應該說,比現下一直在捏自己耳朵的人也好得多。
胤禔努力忽略自己心裏那些酸意,無奈道:“他也是奉皇命來辦差的,哪裏是我能打發走的。”
胤礽一聽沒門,白了他一眼,拉高了被子,睡覺!
胤祉為何非要跟着來,胤禔也不知道,只覺得他似乎是知道了什麽,卻又不确定,但不管怎樣,胤禔是抱定了離他越遠越好的态度就對了。
為何非要跟着來,這會兒一個人在街上閑晃悠的胤祉無奈苦笑,除了這一次,他似乎找不到更好的機會接近他們弄清楚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了。
未時過後,睡了一覺的胤礽醒來,一巴掌拍醒旁邊的胤禔:“孤餓了,去給孤弄吃的來。”
胤禔半日才清醒過來,捏着他的下巴頗為無語:“你中午還沒吃飽?真想變豬?”
“快去,”胤礽不高興地催促他,等到胤禔起了身才又伸腳踹到了他的屁股上:“叫人打熱水來,孤要沐浴。”
當真是麻煩。
不過再麻煩也是自己找來的,說到底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胤禔無奈吩咐了下人去弄熱水來,然後也知道胤礽是不高興在自己面前寬衣解帶的,出了房門外去,既然胤礽說想吃東西,幹脆又帶着路九親自去了中午那間酒樓打包酒菜。
胤祉回來的時候胤禔才剛出門不久,回了院子裏走胤禔房門外過,見門虛掩着外頭也沒人候着,猶豫着輕推開了房門,屋子裏頭沒人,他正準備走,屏風後面卻又突然響起了一道帶着倦意的慵懶聲音:“小林子,幫孤把衣裳拿來。”
小林子也是胤禔身邊的太監。
胤礽閉着眼睛靠在浴桶裏,只當進來的是方才又去添熱水來的伺候自己的小太監,卻不知道外頭的人已經怔住了。
小林子半刻鐘之後才回來,送衣裳進來免不得被胤礽訓斥了:“你怎麽這麽磨蹭。”
“太子爺恕罪,水房人多,奴才還是多添了銀子才打上水,耽擱了些時候,這才回來晚了……”小林子苦着臉解釋,對于自己主子養的狐貍變成了太子爺這回事,他們這些奴才哪裏敢議論,滿肚子的驚愕也只能都爛在肚子裏,大夥兒都還是要命的不是,好在太子爺雖然難伺候,也還沒到伴君如伴虎的地步,對他們也大方,心情好的時候時不時有賞賜,沖這一點,伺候太子爺雖然苦了點,也還沒到不能忍的地步,但不過太子爺也确實比別人要求多,那倒是真的。
胤礽聞言疑惑看了他一眼:“你才回來?”
“是,奴才才打了熱水回來。”
胤礽搖了搖頭,許是風吹開了門,他聽錯了吧。
然後小林子又添上一句:“方才奴才進門的時候,看三爺似乎已經回來了,這會兒就在屋裏。”
“……”
胤禔提着大包小包的吃的回來,剛放下東西,躺在長榻上閉目養神的胤礽就扔了句重磅炸彈過來:“老三似乎是發現了孤了。”
“啥?!”胤禔錯愕地擡頭看向他,震驚得幾乎要把他給瞪出個洞來一般。
胤礽滿不在乎地把方才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胤禔聽完臉色當下變了:“你說他看到你在沐浴?!”
胤礽随口道:“他在屏風外頭應當沒看到吧。”
胤禔快氣岔了,他才出門一會兒,一個沒看住,小狐貍就被人給發現了,還是那個最麻煩的老三,老天爺這是在耍自己玩嗎?!
胤礽睜開一只眼,觑向他:“夠了你,知道就讓他知道吧,一會兒去叫他來。”
“不行!”胤禔一口回絕:“太子爺你想清楚你現下是什麽處境,你的身份應該越少人知道越好!你別随便什麽人都想見!”
“你上回不還說他會幫我的嗎?”胤礽似笑非笑地看向胤禔:“怎麽?這回又改口了?老三在你眼裏又成洪水猛獸了?”
“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胤禔說這話,略有些心虛。
“孤跟你還隔了肚皮呢,孤知道你在打什麽主意?”胤礽不客氣地嗆回去。
“……”
“去叫他來。”
胤禔投降了:“我去叫他來,不過你得告訴我,你要跟他說什麽我再去叫他。”
“孤能跟他說什麽,孤不見他,是你跟他說,先試試他的口風,如果他當真起了疑心,也不用挑明了,威逼利誘,随便你用什麽法子,只要能讓他閉嘴就行。”
胤禔徹底無語了,沒好氣地冷哼:“閉嘴?死人才會永遠閉嘴。”
“行啊,”胤礽不以為然:“你要是敢做你就動手,只要你有本事別讓老爺子起疑心,反正跟孤沒幹系。”
胤禔扯開嘴角:“太子爺,你心還真夠狠的。”老三若是知道了胤礽對他是這個态度,估計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
“彼此彼此。”
☆、打太極
胤祉被路九給請來胤禔屋子裏的時候臉上的神态倒是很自若,胤禔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他一番,開始懷疑胤礽是不是弄錯了?
這樣子怎麽看怎麽不像是已經發現了他吧?
請了胤祉坐,胤禔琢磨了一下,問起他:“三弟回來的倒是挺早的,怎麽沒有在街上多逛逛?”
“小地方比不得京城裏繁華,實在是沒什麽逛頭。”胤祉端着茶盞慢慢抿着,很鎮定地回話。
“是嘛,”胤禔笑着接上:“我還以為三弟會在外頭用過晚膳才回來,所以方才出去買酒菜便沒買那麽多,倒是沒想到三弟這麽快就回了。”
“那倒是無妨,讓客棧的随便做點填飽肚子就行,”胤祉說着不經意地轉動起了視線,最後落在了胤禔身後那一塊屏風上,瞳孔縮了縮,說道:“大哥興致倒是不錯,還親自出去買酒菜。”
胤禔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心下有了數,淡定道:“在這裏也沒什麽事做,就親自去了,倒是回來的時候發現房門沒鎖好,一衆奴才也不知跑哪裏偷懶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開的,還是進了賊了。”
“我回來時,走大哥房門外過,似乎還是好的,”胤祉說着頓了頓,又繼續道:“倒是沒看到人進去,也沒看到人出來。”
“是嘛,”胤禔偏了偏頭:“三弟什麽都沒看到那自然是最好的……”
胤祉的目光終于是落回了胤禔身上,笑了:“确實什麽都沒看到。”
“也是,沒看到就好,看到了什麽不該看的指不定就惹禍上身了,興許不該看到的東西還是不要看到為妙。”
胤祉知道他意有所指,也很淡定地回話:“大哥放心,我一貫是明哲保身之人。”
“這我倒是一貫相信的。”胤禔這話裏帶上了幾分嘲諷,但胤祉似乎是沒聽出來。
“不過大哥,這些日子,我閑來無事,看了些奇談鬼說,倒是頗為有趣。”
“什麽奇談鬼說?”胤禔不動聲色。
“大哥你相信這世上有厲鬼奪舍一說嗎?”
“這種事情……自然是你信便有,不信便沒有。”
“我明白了,”胤祉點了點頭:“時候不早了,大哥慢慢用晚膳吧,我不打擾你了。”
胤禔也不留客,胤祉起身回了自己房間去,一出了門,臉上的笑容便消失殆盡,果然是這樣。
對胤礽,他比其他人更上心,時時刻刻地盯着看着仰視着他,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牢牢記在心上,但從大概一年多前,他就發現了,他的太子二哥性情大變,與從前判若兩人。
太醫說是失憶了,只是失憶了的人會像魂都丢了一般嗎?
再後來,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卻莫名對胤禔身邊的小狐貍感到親切,雖然這種感覺他自己也覺得匪夷所思說不出個理由來,一直到後來有人來跟他禀報,說是可能在戰場之上看到了跟在大阿哥身邊的太子爺。
來回話的人是跟在格爾芬身邊的佐領,是胤祉的人,從他的嘴裏,胤祉知道了胤禔在戰場失蹤之後被格爾芬找到時身邊還有一個人,不像他的奴才樣貌看着和太子爺有幾分相似,且格爾芬對他态度很古怪。
胤禔去戰場,除了貼身伺候的,明明也就帶了那一只小狐貍而已。
再到今日,胤祉終于是确定了,雖然匪夷所思,他心裏卻隐約有了猜測,太子二哥被人奪舍了,被迫附身在了胤禔身邊的狐貍身上。
不得不說,胤祉差不多已經真相了。
雖然這樣的事情太驚悚,但生在宮廷裏的人,古怪的事情見得太多了,也沒什麽是不可能發生的。
胤祉只是有些遺憾,為何撿到小狐貍的人會是大哥卻不是自己,明明他們,從前不對盤的不是?
胤礽慢悠悠地從屏風後頭轉了出來,看胤禔一眼,奇怪道:“老三什麽時候變這麽好說話來了?”
“他本來就是個膽小怕事之人,這樣的事情怕是吓都吓死他了,沒憑沒據地哪敢出去亂說,你以為是老八那幾個?”
“不過你還是派人給孤盯着他,別讓他給孤惹了麻煩。”
“你放心。”不用你交代我也會做。
入夜之後,胤祉在床上輾轉難眠,一想到旁邊房間裏同床共枕的兩個,心裏就免不得泛起酸來。
一陣不甚清晰的輕笑聲隐約傳來,胤祉仔細聽,想聽個清楚,卻有什麽都沒有了,最後嘆了嘆氣,做了罷。
胤禔一手捂住胤礽的嘴,壓到他耳朵邊低聲提醒他:“別鬧,老三就在隔壁。”
胤礽憤懑地瞪他,是誰在鬧?一熄了燈上了床就對自己不規矩動手動腳摸來摸去。
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胤禔咬着他的毛茸茸的耳朵呢喃,語氣裏帶上了幾分哀求:“太子爺,別變成小狐貍啊……”
黑暗裏,胤礽暗自翻了個白眼,誰要變狐貍了。
然後就被胤禔壓着從頭到腳輕薄了個夠本。
算了,胤礽暗想着感覺還不賴,就讓是招了個暖床的。
到了第二日,幾人終于是想到要去辦正事了,去了知縣衙門找了當地的縣官,也就是上折子的那個知縣叫王恩拓的。
胤禔和胤祉兩個亮明身份,王知縣已經有些懵了,他不過是想讨好一下皇上,怎麽一下來了兩位皇子親自來查探,當下免不得額頭冒冷汗心虛不已,面上還要故作鎮定,帶他們去看已經被挖了出來擺在衙門後面院子裏的那天降祥瑞的石頭。
王知縣在一旁說着吉利好話,胤禔興趣缺缺,低頭安撫手裏懶洋洋的小狐貍,胤祉圍着那石頭轉了一圈,又伸手摸了摸,搖了搖頭,對王知縣道:“看不出什麽特別嘛。”
“這是祥瑞。”
“爺沒覺出來。”
王知縣的臉色僵了一些,硬着頭皮解釋:“這方圓百裏的鄉紳看過都說這是順應天命出的祥瑞,是吉兆……”
“那王知縣這話的意思是就爺沒有見識,就爺看不出來?”胤祉嘲道。
“……微臣不敢。”
胤禔斜睨了那知縣一眼,懶懶開了口:“王知縣,聽說,你跟太子爺很熟啊?”
王知縣面色越加窘迫了:“微臣……微臣只是個小人物,哪裏能入得了太子爺的眼。”
“外頭可不都這麽說嘛。”
“那都是他們胡說八道的……”王縣令尴尬地解釋,關于這一點,這位知縣老爺也很莫名,雖然他确實私下裏這幾年每年都要給索額圖孝敬不少好處,就指着他幫自己步步高升,但是按說這事知道的人應該沒有幾個的,最近也不知怎麽了,外面突然就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流言,說自己在京裏有後臺靠山,還是太子爺,也不知道是打哪裏傳出來的。
胤禔笑笑,不再說了。
胤祉撇了撇嘴,對那知縣道:“你在這做什麽爺管不着,你可別壞了太子爺的名聲,要不被皇上知道了,倒黴的可就是你自個了,到時候別怪爺沒提醒過你。”
“不敢,”王知縣冷汗涔涔:“微臣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壞太子爺的名聲。”
一直閉着眼睛的胤礽睜開一只眼,觑胤祉一眼,這個老三,當真是在為孤着想?
“他是在擺官威,”胤禔捏起小狐貍的耳朵,低聲說與他聽:“做面子功夫而已。”
——哼。
“你心裏有數就好。”胤祉在教訓人,顯然是沒注意到胤禔在小狐貍面前诋毀自己。
王知縣點頭哈腰,連連做保證,最後問胤祉:“誠郡王,這奇石……”
“行了,爺會回去和皇上說,是個好東西,過些日子就派人來拖回京去。”
“那微臣謝謝王爺了。”王知縣松了口氣,只要有面前這位王爺幫着說好話,皇上那裏定是能龍顏大悅,高升有望嘿。
胤祉說罷又問胤禔:“大哥你覺着呢?”
胤禔看那縣令眼巴巴地瞧着自己,實在是好笑,點頭道:“既然連三弟都說是好東西,那就是好東西吧,要不豈不是顯得爺太沒見識了。”
胤祉嘴角微抽,王縣令抹抹額頭冷汗,暗自懊惱方才說錯了話,好在是糊弄過去了。
從知縣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