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後還是胤礽涼涼提醒他:“既然是皇上給的差事你就好生辦着吧,也不差這麽一時半會。”
胤禔一下子也聽不出胤礽這話裏的意思究竟是好意還是嘲諷還是其他,不過也只能這樣了,于是只能就這麽安分地在淮安待了下來……先熟悉業務。
不過不管怎樣,京城裏的事情他們倒是一直都有耳聞的,應該說是時時刻刻地緊盯着動靜才對。
假太子被免了議政的權力日日在毓慶宮裏“修身養性”,胤祉沒了爵位沒了差事日子同樣在府上不出門了,胤禩直接被禁足了也就沒他什麽事了,一時間倒是太平得很。
胤禔一邊看手裏的信,一邊與胤礽念叨,窩在美人椅裏的胤礽緩緩睜開眼睛,問他:“那老四呢?”
“他?”胤禔笑了笑:“他可風光了,如今朝堂裏就他和老五,老七的差事最多,最得重用。”
果然之前的事情,康熙已經既往不咎了,南巡一趟回去又開始給胤禛機會。
胤礽撇了撇嘴,繼續問道:“他跟假太子鬧崩了沒有?”
胤禔笑着反問:“你覺着呢?”
胤礽想了想,冷哼了一聲:“一定沒有。”
胤禔打了個響指:“你果然了解他。”
确實沒有,即使胤禛先前無故替假太子背下個黑鍋,依舊是認了,面上對假太子還是那麽一如往昔,連胤禔都該要佩服他能忍的功夫了。
“不過就是,對假太子比從前戒備了一些倒是真的。”
胤礽對這個話題不再感興趣,閉起了眼睛。
胤禔一看他是困了便也就不再說了,坐到了桌前去繼續看那一堆似乎永遠也看不完的卷宗。
自南巡隊伍離開,他們在淮安留下,夏去秋來再是冬天,到如今大半年過去,很快又迎來了三十九年的春天。
這個年胤禔也沒有回去過,正巧碰上重建的河堤一期竣工,他連着一個月像個高速旋轉的陀螺在江蘇幾地連軸轉根本沒有時間回去。
他不回去胤礽自然也不回去,同樣跟着他東奔西跑,也算是難得主動地幫他分擔了一部分的差事,雖然胤礽不能在人前露面,但背地裏給胤禔拿主意井井有條地打理河道衙門各種事務還是很可以的。
胤禔有時便笑着說他:“太子爺你還真是爺的賢內助。”
擺明了是調侃的話,胤礽也多半只是丢個白眼過來,從來不往心上去。
其實胤禔是心中感慨,胤礽對這些事務的操辦處理确實要比他顧慮得周全,當年那四十餘年的皇太子不是白當的,從小被當儲君培養的人能做好這些實在是再容易不過,只是當初沒有機會,各種顧慮太多束手束腳反而沒了給他發揮的可能,而如今只是在背後給自己出謀劃策,反倒是更能準确決斷,不會因為其他那些顧慮左右了自己的決定。
已經到了二月,天氣也轉暖了,胤禔挺過最忙碌的那一段,現在已經閑了下來,公務也終于是逐漸理順走上了正軌,于是這一次胤礽主動提了出來,要去外頭玩。
倆人稍一商定行程就這麽定了下來,開始收拾行李,而在離開的前一日,京裏又有新的信送了過來。
胤礽兩根手指撚起那信紙,先胤禔一步浏覽了起來。
半晌過後,正在親力親為收拾東西的胤禔轉過頭,看胤礽的眉頭已經蹙了起來,好奇問他:“怎麽了?”
胤礽道:“陝西的事情。”
胤禔想了想,就想起這麽個事情,先是陝西的百姓上京叩阍,狀告原任巡撫布喀在幾年前的陝西旱災時将朝廷赈銀據為己有,布喀自然是喊冤,反告上川陝總督吳赫,說是他吞了銀子,然後派了刑部尚書傅塔臘、江南江西總督張鵬翮去查,這一查就查了兩年,到現在才有了結果。
于是胤禔問胤礽:“如何?”
胤礽把看完的信紙按到桌子上,無所謂道:“你不是早知道了,就那樣呗。”
巡撫和總督都沒事,拖了兩年查證的結果還都是冤枉的,墊背的是一堆的小縣令。
胤禔挑了挑眉,道:“你當初是不是覺得這事是我做的?”
胤礽哂道:“難道不是?”
然後他又搖了搖頭:“不是你。”
巡撫布喀是索額圖一派的人,當初這事事發的時候胤礽确實以為是胤禔明珠幾個挑唆的人做的,要不也不會過了好幾年突然把這事給掀出來,前一次是他跟索額圖兩個力保才把這事給壓了下去,但今次,胤禔沒有做,這事卻也還是發生了。
胤禔笑眯眯地沖胤礽勾手,胤礽疑惑看着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來,爬上榻盤腳與胤禔面對面坐了下來:“幹嘛?”
“你認真想想,可能會是誰做的。”
胤礽撇了撇嘴:“老四吧。”
“當初就一點沒懷疑過他?”
“懷疑,”胤礽道:“不過比起其他人給我找的麻煩,那時候我焦頭爛額,根本分不出心思去對付他,低估他了。”
胤禔笑得更樂了,捏住了胤礽的下巴:“你是把心思都放在爺身上了吧?”
胤礽的眼裏立馬就充滿了鄙視:“你想得倒是美。”
胤禔大笑,把胤礽撲到榻上,抱着他滾了一圈,折騰了個夠本,才放開人。
胤礽推他:“煩死了,別鬧孤。”
胤禔抓住他的兩只手問他:“還有其他的呢?這一次你不在索額圖也能把事情壓下去吧,你在擔心什麽?”
胤礽道:“前次是孤察覺到了是老四做的,警告了他幾句他才收了手,這一次……”
“如何?”
“信裏說他又找了些其他的證據來,打算繼續告不把布喀弄垮不罷休。”
胤禔不以為然:“那就讓他告呗,總歸一個巡撫,沒了不就沒了,索額圖又不是傻的,保得了就保保不了不就算了,何必費力氣把自己給牽扯進去。”
胤礽抿了抿唇,說道:“孤看他的意思似乎是想等位置空出來之後推幾個自己人上去,你寫封信給明珠,讓他盯着點早做準備,哪怕是舉薦你們的人上去也好,總之別讓他如願就行了。”
“放心,我心裏有數。”
胤礽呼了口氣:“老四現在的動作是越來越大了,怕也是看出了希望頗大,按捺不住了吧。”
其實這樣也好,當初就是因為有別人給他遮着擋着他才能一直藏在後頭,如今前頭遮擋着的都消停了,他還能折騰多久,可就不好說了。
胤禔突然有些慶幸,他現下人在淮安,倒是遠離了是非中心了,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管了,”胤礽沖胤禔擡了擡下巴:“東西收拾好了嗎?明早我們就出發,先去揚州,再去江寧,再去蘇州,再去浙江,在外頭可以玩個兩個月的時間,最好能繼續再南下去福建廣東……”
胤礽越說越興奮,一雙眸子都亮了起來,胤禔笑着伸手過去擰他的鼻子:“太子爺,這麽高興嗎?”
胤礽反問:“你不高興?”
“和你一起就高興。”
胤禔說得很自然,一直看着胤礽的眼睛,眼裏都是笑意,對他這種順口就來類似于情話的話,胤礽還是有些不能适應,尤其他說得這麽理所當然,便就轉開了眼睛,嘴裏低罵着:“無聊。”嘴角卻帶着笑意。
胤禔看着他的耳根可疑的紅了,又去捏他的耳朵,過了半響,驚訝地“咦”了一聲。
胤礽轉回頭看他:“怎麽了?”
“小狐貍,你有沒有覺得,你的耳朵似乎變了?”
“有嗎?”胤礽拿了面鏡子來看,左右瞧了半日:“沒什麽變化啊……”
“毛少了一些,也小了一點,其實越來越像人耳了。”
胤礽又對着鏡子仔細瞧了瞧,胤禔這麽一說,再看還确實是有那麽一點意思。
胤禔又去拉他藏在身後的尾巴,更加驚疑了:“這個也似乎沒從前那麽長了啊。”
胤礽扁了嘴:“再短那也還是根尾巴。”有的時候他真想狠狠心将之砍了算了。
胤禔一眼看穿他的想法,趕緊制止:“別瞎鬧,爺就喜歡你這尾巴,必須得留着。”
胤礽再次鬧了個大紅臉,想起胤禔每次都是在那什麽什麽的時候最喜歡抓他的尾巴,當下就沒了好氣:“猥瑣!”
“哈哈哈——!”
☆、噩耗
行李收拾妥當之後,胤禔帶着胤礽從淮安一路南下,到浙江,再到福建,以前他們都從來沒來過這地倒是有幾分新鮮感。
福建一帶有不少南洋商人,賣的西洋南洋貨也很多,在到福州的第一天,胤礽就拉了胤禔去集市上逛,買的東西幾乎把馬車都壓垮,最後還從個南洋來的荷蘭人手裏高價買了把據稱是最新最好的西洋火槍來,說是要做防身用。
對胤礽花錢半點不手軟的行徑胤禔倒是不心疼銀子,但他買把火槍愛不釋手地把玩,還時不時地拿出來在自己面前比劃一番卻讓他分外肉疼。
胤礽卻很認真地與他道,以後睡覺都要抱着這個。
“這很容易擦槍走火的好不好?”胤禔實在是無語:“你對我就這麽不放心?”
胤礽卻拍拍他的臉,說得理所當然:“真要有個萬一,孤也可以保護你不是?”
“……”不得不說,這話胤禔聽了是很高興的,就算是胤礽随口說的戲言,他也将之當做了情話且受用無比。
他們是私下出行,住的自然也是客棧,似乎從胤禔撿到胤礽起,倆人就已經這樣一起天南海北地走過了不少地方,比起從前除了時時跟在康熙身邊就是窩在京中,也算稀奇。
胤礽推開窗,向外瞭望,他們住的地方不遠處就是港口,碧海藍天,海天一色,景色倒是真不錯。
胤禔走上前來,攬過他的腰,側頭親了親臉頰:“喜歡這裏?”
胤礽點頭:“除了京裏,其他地方都很不錯。”
可惜如斯美景,他上輩子竟沒有過多的機會去欣賞,全副的心思都放在京中那一小塊地方,就這麽耗了一輩子,想來也實在是不值得。
胤禔的唇沿着他的臉緩緩向上游移,吻上了他的眼睛,輕聲呢喃:“來了這裏就別想那些糟心事情了,想些開心的事情吧。”
胤礽笑了起來,這家夥總是能一眼洞穿自己的心思,他們的默契倒當真是越來越好了。
時值夏日,天氣晴好,海上一片祥和風平浪靜,胤禔看胤礽雖然在笑,心情卻不算頂好,捏了捏他的耳朵,問道:“我們坐船去海上釣魚?”
胤礽看他一眼,對他這個提議雖然沒多大興趣,也還是點了頭。
他們租的是不大的木船也就在碼頭附近一帶海水淺的地方飄着,說是釣魚,胤礽對這種活動卻實在沒有興趣,躺在船裏雙手枕在腦後望着藍天就發起了呆。
胤禔坐在他身邊下了杆就不動了,只時不時地回頭看胤礽一眼,見他神情放空,心裏有些不舒服,伸手過去撫了撫他的臉:“在想什麽呢?”
胤礽微撅起了嘴:“說不出來,就是覺得……有不好的預感。”
“哈?”胤禔完全沒想到胤礽會這麽說:“什麽不好的預感?”
“不知道。”不是不知道,是一時半會地也說不清楚而已。
“那就是無端生出來的?一點預兆都沒有?”
胤礽擡了擡下巴,又搖了搖頭:“不好說。”
“女人才會這樣無端的傷春悲秋……”
胤禔話才出口就被胤礽給飛了眼刀子,當下樂笑了,扔了手裏的魚竿就撲上去抱住了胤礽:“小狐貍你實在太好玩太可愛了哈哈~”
胤礽受不了地推他:“少用這種詞形容孤,一把年紀了為老不尊。”
“哪裏一把年紀?”胤禔對這話完全不敢茍同:“爺明明年輕有為風華正茂。”
“年輕有為?”胤礽挑起眉,笑看着他:“是老不死才對吧?”
“是老不死為老不尊才對……”下頭的話消失在了胤禔貼下來的唇間。
胤礽推他:“魚竿……”
“不用管……”
這種時候誰還管魚竿做什麽啊,當然是應該做些別的更有意思的事情,不然也辜負了這難得的晴好天氣。
胤礽慢慢閉起了眼睛,摟住了他的脖子,嘴角的弧度跟着揚了起來。
傍晚時分,胤禔攬着在船上晃暈了的胤礽上船,貼着他的耳朵與他道:“回去哥哥給你做全魚宴。”
胤礽趴在他身上,瞥一眼他帶的水桶,不滿道:“你釣了一整日就釣了這麽兩條小蝦米?就這還做全魚宴?”
胤禔反手拍拍他的手,笑眯眯道:“有銀子,可以買。”
“銀子?”
“嗯,”胤禔笑着點頭:“總不會餓了你。”
胤礽對他的話嗤之以鼻,最後胤禔還是跟正收網上岸的漁民買了好些水産,全扔給在跟來的下人,摟着胤礽回了客棧去。
到最後一桌子的菜上來,胤礽還就是多嘗了幾口胤禔釣的那兩條魚,雖然那魚味道不怎麽樣,但勝在志至少是自己陪着他花了一整天功夫給釣上來的,所以胤礽倒是難得地多下了幾筷子。
胤禔看胤礽如此的給面子,也很高興,一個勁地給他夾菜,說着:“要不以後我們就遷來沿海這邊定居好了,每天都可以出海去釣魚……”
“免了,”胤礽不給面子地打斷他的話:“孤才沒興趣每天陪你在船上晃蕩,浪費時間。”
胤禔對他的不解風情無可奈何,笑着搖了搖頭:“太子爺您現在又不要操心什麽國家大事,時間不是多得很嗎?”
胤礽吊起眼斜向他:“你趕緊給孤把差事辦好了,孤要回京去。”
“回京做什麽?”
“看兒子。”
胤礽對兩個兒子的擔憂胤禔一直都知道,尤其是弘昃,如果他沒記錯,似乎就是這一兩年內病殇的,當初因為是皇長孫又是太子的兒子,康熙也很是難過了一陣子,倒是那個時候胤禔看着胤礽自己反而沒多大反應,幸災樂禍的同時不免覺得他有些沒心沒肺,如今再看卻似乎全然不是那麽一回事。
“擔心弘昃?”
胤礽誠實地點頭,他确實擔心。
胤禔安慰他:“其實倒也不必,不過這種事情,倘若他命該如此……”
胤禔話沒說完就被胤礽狠狠白了一眼:“那次他是因為大冬天陪老爺子去打獵吹了太久冷風受了寒才會突然就沒了,這次孤說什麽也要讓他躲過這一遭。”
“什麽時候的事?”
“還早……”
胤礽暗想着弘昃當初殇逝也是四十年年底的事情了,現下在三十九年春天,即使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應當也不會出什麽大事才對,但就是不知道為什麽,這幾天總是心緒不寧,眼皮直跳,半夜做夢都會夢到弘昃哭得慘兮兮的小臉,像是在向他求救一般,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預感,先頭胤禔問起的時候,他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也覺得是自己太杞人憂天了,才會說了不知道。
胤禔看出他情緒不對,也沒有多問,只輕拍了拍他的手做安撫。
入夜之後,困得眼睛都睜不開了的胤礽趴到胤禔身上,胤禔會意把他抱上床,捏着他的耳朵正想着要說什麽,路九匆匆進來,禀報道:“太子爺,王爺,京裏送了信來,是急事,長泰大人給太子爺您的。”
方才還哈欠連連的胤礽猛地睜開了眼,皺着眉朝着路九伸出了手:“信呢?拿過來。”
自從胤礽跟着胤禔來了南邊,索額圖和長泰兩個也一直會意書信的方式跟他禀報京中事情,但還是頭一次,這麽急急忙忙地大半夜也要将信送到胤礽手裏來。
不好的預感得到了驗證,胤禔看着胤礽只浏覽了一遍信上內容,臉色就變了,
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手,胤禔感覺到他身體的輕微顫抖,擔憂問道:“怎麽了?”
胤礽擡起頭,眼睛已經紅了:“弘昃死了……”
胤禔愣了住,胤礽又再次低下了眼,神情似乎很懊惱和難過,胤禔看着他,半日,低嘆了口氣,接過了他手裏的信紙,長泰在信裏寫弘昃突然病倒,沒兩日就傳出消息已經沒了,皇上很傷心,已經下了旨要厚葬。
“怎麽會這麽突然?”
胤禔疑惑問道,胤礽閉起眼搖了搖頭,他也想知道,明明他們出來南巡之前那小家夥還活蹦亂跳,半個月前索額圖的來信裏也說兩個小阿哥都很好,怎麽突然就說沒了就沒了。
胤禔握住他的手,将人抱進懷裏:“保成,我陪你回去吧,我們回去看看。”
胤禔擡起眼看他:“你不用辦差嗎?”
“差事也辦得差不多了,反正我過年也沒回去,就說要看額涅回去應該沒什麽,我陪你一起回去。”
胤礽點了點頭,他确實想回去了,只恨不得現在就回去,直覺告訴他,弘昃的死因沒這麽簡單,到底為什麽,他總得回去弄個清楚,怎麽也不能讓自己兒子死的不明不白。
☆、70·弘昃之死
胤礽兩個風塵仆仆回到京裏時已是兩個月之後,在進城之前,先去看了已經下葬了的弘昃。
雖然有康熙下旨厚葬,弘昃沒有像其他早夭的阿哥一樣被火化,而是有了一塊屬于自己的小小墓地,但畢竟只是庶出的孩子,年紀也小,墓地依舊是半點不成規模,也只有兩個守墓人看守。
胤礽站在墓碑前久久不語,胤禔看得出他心裏難受卻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就這麽無言地陪着他。
一直到天色漸漸暗了,飄起了小雨,胤禔才忍不住開口提醒:“保成,我們回去吧?”
胤礽點了點頭,握住了他的手:“走吧。”
從上車一路到進城回府,胤礽都沒有再說話,靠在胤禔背上一動不動,胤禔拉過他的手,握在自己手心裏慢慢摩挲着,用這樣的方式給他安慰。
回府之後,已經先一步回了來的路九低聲與胤禔禀報:“爺,您傳的人來了,就在外頭候着。”
胤礽疑惑看胤禔,胤禔低聲與他解釋:“毓慶宮的……”
他安插在假太子身邊的眼線。
人很快進了來,胤禔直接問道:“太子這一年多在京裏都做了什麽?”
“回王爺的話,”跪在地上的人禀報道:“自從皇上奪了他議政的權利之後,便也就只是宮裏暢春園兩地跑,每日飲酒作樂醉生夢死,皇上也不管他,且自從不能上朝之後,毓慶宮也冷清了下來,每日去請安的官員也少了,只有佟府上的慶複每日都會去,還有就是四爺也偶爾會去。”
“就只有這些?”
“這個……”對方想了想為難道:“實不相瞞,許是得了慶複提醒,太子爺如今每次跟他說話都要把所有人都屏退,似乎是除了慶複再不相信任何人,奴才也難得聽到他們每日到底都說了些什麽。”
“大阿哥的死呢?怎麽突然就沒了?可有何奇怪之處?”
“這事奴才也覺着頗為怪異,大阿哥原本好好的,奴才清楚記得在他沒了的前一日還看到大阿哥和二阿哥兩個在院子裏玩,半點預兆都沒有,到了晚上突然就聽說是受了寒病倒昏迷不醒了,然後不多時就已經沒了,還有就是,太子爺似乎是一點不傷心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沒覺得意外。”
假太子不傷心倒不稀奇,那本也不是他的兒子,他會傷心才奇怪,但說他不意外……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還有一件事,”禀事的人猶猶豫豫地繼續說道:“大阿哥殇逝之後,二阿哥也變得有些奇怪,奴才幾次看到他都發現他沉默不言像是受了頗大打擊一般。”
胤禔頓時詫異了起來:“你是說弘皙?”
“對,奴才看着二阿哥似乎不單是因為大阿哥的死傷心,反倒像是受了驚吓,關于這事,皇上似乎也起了疑心,還叫了太子爺身邊的人去問過,甚至連二阿哥也傳了去問,卻都沒有問出個所以然來。”
胤禔聽着看一眼裏間,想着怕是這下胤礽要更加擔心了,又問他:“還有其他的嗎?”
“……奴才知道的暫時只有這些。”
胤禔看也問不出其他的了,就讓人退了下去,胤礽從裏頭走了出來,臉色比先頭更沉了幾分,伸腳踢了踢胤禔:“你進宮去,去試探試探那個假太子。”
“……”
“去啊。”
“要去也得明日去吧?天都黑了。”胤禔确實不太樂意,他實在讨厭面對那個頂着跟胤礽一模一樣臉的假太子,不過既然是胤礽要求的,再不樂意也就只能去了。
到了第二日,幾乎整晚翻來覆去沒有睡過的胤礽忍着困意爬起床,變了身就自覺滾進了胤禔的袖袋裏去,準備跟着他去上朝。
時隔一年多胤禔再次出現在朝堂之上,一露臉衆官員就紛紛靠了上來與之熱絡套近乎,胤禔打着哈哈,想起方才去跟康熙請安時對方并不怎麽好看的臉色,就頗為的無奈。
也是了,沒有得聖旨調令,自己找借口跑回京裏來,康熙能給他好臉色看才奇怪。
不過最近朝堂也很太平,一整個早朝商議的也都不是什麽大事,胤禔左右瞧瞧,果真就如先頭聽說的那般,老四老五兩個現在比較得重用,說起部衙事情來頭頭是道,連他這個剛回朝的郡王爺都要靠邊站了。
不過這些都不是胤禔關注的重點,心不在焉地聽着其他人說話,他現在唯一在認真想的事情就是一會兒下了朝去毓慶宮要跟假太子說什麽,才能完成胤礽布置下來的任務讓他滿意。
早朝結束之後,在朝臣官員驚掉下巴的目光注視下,胤禔甩甩袖子直接去了毓慶宮。
假太子也沒想到胤禔在回京的第二天就會上自己這裏來報道,雖然不是很樂見他卻依舊是讓了人進來。
而與此同時,在走進毓慶宮大門之後,胤礽就已經找機會溜走,摸去了弘皙的住處。
弘皙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玩看着手裏的書發呆,屋子裏只有一個嬷嬷一個太監守着,胤礽翻窗戶進去,才落地就驚動了弘皙,眨巴着眼珠子的小阿哥視線轉了過來,落在窗邊牆下當即睜大了眼睛。
胤礽甩甩尾巴,閃到了一旁架子下面去,弘皙會意,坐直了身,吩咐屋子守着的人:“你們都下去吧,爺要睡覺了。”
“奴才伺候二阿哥您……”
“不用,你們下去。”
堅決把人打發了走,門合上之後弘皙才起身走上前來把夾子裏的小狐貍翻出來抱到了自己身上,就這麽席地坐了下去。
小狐貍趴在弘皙腿上,只一擡頭就看到他神情黯然的小臉上通紅的雙眼。
“吱……”
“小狐貍,哥哥死了。”
“……”
別說弘皙難過,胤礽自己也很難過,除了挨着他的手蹭給他安撫,胤礽實在是對安慰自己的兒子苦手。
吸了吸鼻子,弘皙又接着說道:“小狐貍,哥哥是被阿瑪害死的,嗚……我和哥哥在阿瑪的屋子裏玩,偷聽到阿瑪和人商量要對汗瑪法下毒被阿瑪發現了,阿瑪就把哥哥拖出去掐暈了,嗚……後來阿瑪聽了人說的把哥哥弄成了突然受寒病倒當晚就死了,嗚嗚……阿瑪沒發現當時我也躲在櫃子裏,我什麽都聽到都看到了……”
震驚錯愕之下,胤礽再次擡起頭看向弘皙,卻見他已經哭得滿臉都是眼淚,一邊哽咽一邊還在繼續說着:“哥哥身體一直都不好,沒有人敢懷疑,我見不到額涅不能跟她說,汗瑪法叫我去問話,我也不敢告訴他,嗚嗚……要是汗瑪法知道了會不會要阿瑪的命?阿瑪變得好壞,他不是以前那個阿瑪了,嗚……小時候阿瑪不會這麽對我和哥哥的……嗚嗚……但是我還是不想阿瑪死,我不知道該怎麽辦……小狐貍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
胤礽慢慢閉起了眼,止住差一點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如果早知道是這樣……早知道是這樣他一定不會那麽優柔寡斷,不會放假太子逍遙法外這麽久,更不會讓自己兒子就這麽死得不明不白!
“吱……”
胤礽舔了舔弘皙的手心,無言地安撫他,小弘皙你放心,從現在開始,阿瑪會保護你,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一點傷害。
出宮之後胤禔看胤礽郁郁寡歡便就直接回了府去,進了房門把人都攆走,才握住了胤礽的手,問他:“保成,你去見過弘皙了。”
紅着眼的胤礽反問他:“你從假太子那裏問出了些什麽?”
“他?”胤禔撇了撇嘴:“支支吾吾說話閃閃爍爍,不過我看弘昃的死十之八.九跟他脫不開關系。”
胤礽閉了閉眼,說道:“他不但弄死了弘昃,他還想對老爺子下手。”
胤禔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他瘋了不成?”
“不是他瘋了,”胤礽冷笑,道:“是有人在後挑唆。”
“你是說……老四?”
可不就是他,假太子如今只信任慶複一個,弘皙嘴裏說的“和人商量”、“聽了人說”就一定是慶複被跑了,但要說敢挑唆皇太子對皇帝下手,他們都相信慶複還沒有這個雄心豹子膽。
假太子如今手裏的權利被奪了,身份岌岌可危,已經到了狗急跳牆的地步,被人一唆使就當真起了牟朝篡位的心思也并不稀奇,何況他跟康熙之間沒有半點父子之情,就算要下手也沒有半分顧慮,而倘若他當真他得了手,之後謀害皇上的事情再跟着暴露,到時候就是便宜了別人。
“如今有機會跟他争的就只有你和老五,老五是個低調的,手裏幾乎沒有人脈,又比他小,對他構不成威脅,你還在外頭沒有回來,原本事情能成,他先下手為強,怕是到時候等你回來他已經黃袍加身了。”
胤礽越是說眼神越冷,以胤禛的心狠他是當真相信他做得出這樣的事情來,事情跟從前不一樣了,因為假太子這個變數在,他不需要再處心積慮忍上二十年,自然也是迫不及待了。
胤禔用力握住了胤礽的雙手,盯着他的雙眼,鄭重道:“我知道你已經拿定了主意,你說吧,無論你的決定是什麽,我都幫你。”
胤礽回視着他,目光複雜:“我要保護我唯一僅剩的兒子,即使是老爺子我也信不過他,只有你能幫我了,你不能背叛我。”
“一定不會。”胤禔說得沒有半點猶豫,且分外堅決。
沉默半日,胤礽一直一頓咬牙切齒道:“我要你解決那些心思叵測的人,你來當這個皇帝。”
“……”
其實早在幾年前,胤礽就生出了這樣的想法,也隐晦和胤禔提過,只是一直沒有下定決心也不甘心而已,但如今他已經等不下去了,他已經沒了弘昃,不能再看着弘皙也被人害死,自己變不回去就只能讓胤禔來,無論如何,這一次他們也一定要把這個皇位弄到手,才能保護他們想要保護的人。
胤禔撫着胤礽的臉,沉聲道:“保成,你願意相信我我很高興,真的,我會證明給你看。”
“我不管你以後如何,我只要你保住弘皙。”
“你放心,若能成真,我會讓他做太子,這是我的承諾。”
☆、逼狗跳牆
胤禔雖然沒有征得康熙的同意就私下裏回了來,但在江南的差事也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便就這麽在京中留了下來。
對康熙下手的事情,老四也許會因為他回了京而有所顧慮,但胤禔和胤礽兩個都很相信,假太子必然是不會顧慮的,他如今一定是想着越早成事越好,畢竟他害死的是皇帝的長孫,而且康熙那邊還似乎是起了疑心,怕是這會兒已經吓得坐立不安睡覺都不踏實了,狗逼急了,就一定會跳牆的。
一大早假太子才起身,就有人上門來請安,正是那許久沒來過的阿爾吉善。
自從他坑索額圖的事情被那個老家夥知道後,這家人表面上是沒說什麽,私下裏卻是再沒光顧過毓慶宮,當然了,假太子也根本不想看到他們。
不過竟然人來了,還是打着請安的名義,假太子也不好趕人走,便就吩咐了傳了人進來。
阿爾吉善低着頭進來,規矩地請過安之後,看假太子并不大搭理自己,自動自覺地禀報了來意:“太子爺,阿瑪派奴才前來,是想跟您說,皇上前幾日叫他前去問話,問了他許多莫名其妙的問題,都是關于太子爺您的,言語裏似乎對您很不滿意,甚至阿瑪覺着皇上在懷疑您……性子大變很多事情都不知道了,阿瑪的意思是,讓奴才問問您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皇上為何會生出這樣的心思和想法來。”
阿爾吉善話說到一半,假太子的面色已經開始變了,到他話音落下,整個臉已經變得慘白,阿爾吉善低着頭看着他握緊鎮紙的手在不自覺顫抖,心中好笑不已。
過了半日,假太子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問他:“叔公怎麽回的皇上的話?”
“阿瑪自然是為太子爺您說好話,不過……皇上似乎不是很相信。”
假太子的手握得更緊了一些,支吾道:“皇上最近是有些疑神疑鬼,不是什麽大事,過兩日孤找個機會讨讨他歡心就沒事了,你回去跟叔公說,沒事的,讓他不用擔心。”
“當真沒事嗎?”
“不是大事,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