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6)

揚州的時候,那道士就說過,只要胤礽去找他,他別人不見,但倒是會給胤礽面子,雖然就算找他來了也不一定有用,但死馬當活馬醫,總得試試了。

這一次倒是很順利,去的人拿着胤礽的信物,轉達過他的話給那道士,并把康熙半死不活的情況說過之後,道士撫了撫自己的長胡須,很痛快地就點了頭,随人一塊上了京。

再之後,不消一個月,人就已經到了京。在收到回報之後,胤礽直接命人把那道士送來了乾清宮。

如今這裏伺候的全都是他和胤禔的親信心腹,連太醫也是他們信任的,倒是不怕被別人聽了去,那道士被人帶進來,胤礽讓屋子裏的人都退下,只有他和胤禔兩個在,這便與道士知無不言了:“孤的汗阿瑪遇刺昏迷不醒,你看看有沒有什麽辦法讓他還魂。”

道士依舊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子,來了乾清宮也似乎沒有半點惶恐,也不理胤礽的話,反倒是直接走到了康熙的床邊去,手裏的拂塵伸過去在緊閉着眼的康熙臉上晃了一圈,嘴裏念念有詞,好半晌,在胤禔也忍不住開口問他到底有沒有法子的時候才開始連聲搖頭嘆氣。

胤礽皺着眉問他:“到底如何?”

道士這才慢慢轉過了身,一臉高深莫測:“有麻煩。”

“有什麽麻煩?”

“皇上的肉身已經去了。”

胤礽一聽臉色就變了,胤禔也驚訝道:“不可能,他明明還有氣息。”

“那都是你們強人所難,一旦把他嘴裏的參藥取了,不出半刻……”

“完全沒有其他的辦法嗎?”胤礽不悅打斷他:“若當真是時候到了,他的魂魄呢?難不成已經被收走了?”

“那倒是沒有,”道士繼續撫着胡須,說道:“他生死薄上的陽壽遠不止這麽短,但肉身死了,這會兒魂魄被困在身體裏也出不來,若是本道強行幫他勾出來,那也只能成為孤魂野鬼,一直到他原本的陽壽盡了,才會被收走。”

胤礽和胤禔面面相觑,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情況,胤禔想了想,試探着問道:“那他的魂魄還有意識嗎?”

“這會兒因為困在他肉身裏,而他的肉身如你們所說只剩最後一口氣吊着,太虛弱了,所以他的魂魄也是處于昏迷狀态。”

“……”

這時胤礽卻突然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之前你說過的可以抽取那占了孤身體的野鬼的魂魄,只要孤的汗阿瑪給你擋煞可是真的?”

胤禔一聽就詫異轉頭看向了他:“你來真的?”

胤礽沒理他,只一瞬不瞬地看着那道士。

道士笑了笑,說道:“可以倒是可以,就是這麽一來皇帝老兒可能要吃些苦了。”

“那野鬼能被打得魂飛魄散?”

“本道自然有那個本事。”

“那孤的汗阿瑪呢,魂魄會不會受損?”

“會,自然是會的,”道士話一出口,見胤礽臉色又沉了下去,才不緊不慢地添上一句:“不過你們大可放心,本道會小心一些,不會讓他的魂魄也被打散了,不過他的魂魄比別人多帶了一些貴氣,這麽一擋煞,這貴氣也就擋沒了,再投胎也就是個普通人了。”

投胎成個普通人?那倒是好,于胤礽和胤禔來說,這個做皇帝的汗阿瑪與他們簡直就是災難,若是他能忘卻前塵往事,投胎到戶普通人家,未必倒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胤礽還是有些懷疑:“你能讓他現在就再投胎?不用等到他陽壽盡了?”

“只要本道一施法,他這一擋,那剩下二十年的陽壽也就給擋沒了,反倒是能助他現在就投胎。”

胤礽猶豫片刻,轉頭看向胤禔:“你覺得如何?”

“若是能現在就投胎倒也是件好事,”他想了想,又問那道士:“你當真能确保他的魂魄不會受到其他損傷,不會被打散了?”

“本道說了自會盡力而為。”道士道:“你們若是相信本道,那就讓本道試試就是了,反正不成于你們也沒什麽損失。”

誰說沒有,若是當真康熙的魂魄也被打散了,那他們就當真是大不孝了,怕是這輩子都要良心不安。

道士見他們猶豫,又道:“你們大可放心,本道從來不說沒有把握的話。”

于是話說到這個份上也只能這樣了,胤礽把道士就安頓在宮裏,派了人帶他下去,為三日後的施法提魂做準備。

人走之後,胤礽坐到了床邊去,看一眼康熙毫無血色的臉,重重嘆了一氣,心裏五味雜陳,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總之很不舒坦就是了。

胤禔看他這副愁眉不展的模樣,也走上了前去,拍了拍他的肩:“別擔心,既然那道士說得那麽胸有成竹,就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的。”

胤礽卻不自覺地微微紅了眼睛,半日,才慢慢道:“我沒想過他會這麽快就……”

胤礽的心思胤禔當然知道,這麽多的兄弟當中,胤礽是康熙最寵的一個,雖然被他一廢二廢,但不得不說,康熙在胤礽身上花的心思絕對比其他兒女要多得多,而胤礽對康熙的父子感情也很複雜,談不上怨恨,但也不能算心無芥蒂,即使重來一次,他想要自保,卻也從來沒想過是用康熙少活二十年的命來換。

只是最後事情不知不覺間就發展成了這樣,卻是他們都不曾想到過的。

胤禔握住了他的手,安慰他:“這也不是你能預料的,也怨不得你。”

胤礽搖了搖頭,卻再說不出話來。

到了下午,宗人府的官員來詢問,說是那仨已經被押在宗人府有一個月了,請示胤礽到底要如何處置,胤礽煩躁地敲了敲桌子,問道:“他們幾個還有沒有鬧騰?”

“那假冒太子爺您的刺客已經整個吓傻了,整日裏說話颠來倒去瘋瘋癫癫神志不清一會兒哭嚎一會兒求饒的,四爺則是一句話不說,一直就閉着眼睛,不管奴才等問什麽都不搭理,至于三爺……三爺他一直說想要求見太子爺您,要奴才等轉告您,奴才等說您沒時間見他,他從三日前起就開始絕食,說是一定要見您。”

胤礽一聽就惱了:“他絕食?他帶着這假太子來行刺皇上做下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情還有臉絕食?他以為他能威脅到誰?他就算死了跟孤又有什麽關系?”

地上跪着的宗人府官員為難問道:“那……太子爺您見還是不見……”

“不見,”在胤礽再次開口前,胤禔搶先幫他答話,不耐吩咐道:“他不肯吃就強迫他張開嘴給他灌下去,太子爺日理萬機,沒工夫見他。”

開什麽玩笑,老三已經瘋了,這個時候讓他來見胤礽,指不定就破釜沉舟該說的不該說的都說了,雖然胤禔對胤礽完全有信心,他不可能看得上老三,但是要是知道老三一直對他是那種心思,而且從上輩子開始就是,心裏多少會有些波動的,反正說什麽,他都不想別人,任何人,在胤礽心裏留下一星半點的痕跡。

而胤礽顯然是沒有覺察出他說這話的用意的,再說這個時候他也根本沒工夫管老三的死活,于是便也順着胤禔的話說了,吩咐前來禀報事情的官員:“他不想吃東西就撬開他的嘴塞進去,若是還不肯吃便算了,跟他說清楚,汗阿瑪兒子不止他一個,孤的弟弟也不止他一個,死了一個兩個孤也不在乎。”

地上跪着的官員聽得饅頭冒汗,連連點頭應下,這才退了下去。

人走之後,胤禔問胤礽:“你打算怎麽處置他們?”

胤礽想了想道:“那假太子,孤是一定要打到他魂飛魄散的,否則孤咽不下這口氣,至于老四……到時候擋煞的時候先讓他上,老三要是再這麽不安分也一并帶上算了。”

胤禔笑了起來:“幫老爺子分一部分的煞氣,也算讓他死得其所了。”

胤礽撇了撇嘴:“便宜他了。”

☆、施法

道士選的設壇作法的地方是太和殿前,說是這地方是全皇宮陽氣最重,風水最好的地方,小鬼在這種地方根本無處遁形。

而選的時辰,則是在他入宮三日之後的午夜子時過後。

那日傍晚過後,胤礽就已經先命人清了場,宮門也提前關了,留下的不過是他們的心腹侍衛十餘人。

而那被關在宗人府的三個一并被押了來,也包括不省人事的康熙,被人從乾清宮擡來了這裏。

祭壇就在太和殿石階最高處,鋪着黃色綢緞的桌上頭貼滿了道符,一大盆的黑狗血擺在祭壇正中央,前頭是道士自己擺的香陣,煙霧缭缭。

道士還坐在一邊石階上大口大口地啃雞腿,說是要吃飽了才能幹活。

胤禔看他這副樣子就覺得這人略不靠譜,搖了搖頭,但是想到他當初一眼就能看穿胤礽的身份又也許還真有些本事,不管怎樣,事已至此,也只能讓他試試了。

假太子看着眼前陣勢吓得臉都白了,之前他在宗人府裏瘋瘋癫癫的樣子都是裝的,這會兒知道這擺壇設法都是沖着自己來的,哪裏還顧得上裝,就已經軟了腿,且還尿了褲子。

胤礽對他嫌棄不已,偏偏他還頂着跟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看他現下這狼狽窩囊樣,更是叫胤礽惱火。

至于胤祉和胤禛兩個,則被胤礽叫人給喂了迷藥也在昏睡之中,反正用得上就用,用不上,那就算他們運氣好撿回條命。

胤禔走過來,看胤礽就在離祭壇不遠的地方坐着,面色平靜,但眼裏的一抹緊張之色還是出賣了他。

胤禔伸手掐了掐他的臉,笑問道:“在想什麽呢?”

胤礽搖了搖頭,想了想,說道:“你去問問那道士,要不要這兩個小兔崽子一起上。”

“不用這麽多人,”那邊吃得滿嘴油光的道士搖頭晃腦,卻已經聽到了胤礽的說話聲,一雙眼珠子在胤祉和胤禛兩個身上轉了一圈,撇嘴道:“人太多了本道的法力就分散了,最多再留一個吧。”

“留哪一個?”

道士拍拍油膩膩的手,站起身走到了被喂了藥并排躺一塊的兩個身邊去,手裏的拂塵在他們臉上轉了一圈,然後點了點胤禛:“就這個吧,比另一個命貴一些,讓他幫着分一些,他身上多餘的貴氣擋沒了,以後投胎也做個普通人。”

胤禔和胤礽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頭。

胤禔低□貼到胤礽耳邊,低聲道:“老三的話留着他算了,好歹也是我們兄弟,過後直接圈了或是怎樣都行,沒必要多弄死一個。”

他雖然極其不喜歡老三,不過也确實覺得沒必要手上沾染過多的血腥,尤其還是他們親兄弟的血。

胤礽輕哼了一聲,就算做是答應了他這話。

厚重鐵鏈鎖了手腳的假太子先被人給押到了祭壇之後,道士在他周圍一圈擺上符陣,再叫人把昏迷着的康熙和胤禛擡過來并排平放在了祭壇之前,擋在他自己面前。

擺好陣勢之後,道士卻又突然轉過了頭,笑眯眯地沖胤礽道:“小狐貍,你要不要跟你哥帶着這些侍衛退遠一點?”

胤礽一聽他這麽叫自己,十分之不高興,臉也沉了幾分,道士卻是半點不怕他,繼續說着:“要不一會兒這小鬼魂飛魄散的時候反沖出來的煞氣傷到你或者你哥,本道可就不負責了。”

胤禔一聽,遣散那些侍衛,讓他們先退了下去,就拉着胤礽胳膊退到了石階下頭百步開外了去,。

“等事情成了,孤第一個剁了這多嘴的道士。”胤礽咬牙切齒道。

胤禔無奈笑着輕拍了拍他的手安撫他。

時辰到了之後,道士臉上那嬉皮笑臉的神色退了去,終于是在祭壇前站定,抽劍而出,高喝一聲,手裏的長劍挑着符紙在香陣上點燃再在半空中揮舞劃出火焰來,嘴裏念念有詞,舞劍卻是舞得煞有架勢。

就這麽大半個時辰過去,道士依舊在那燒符紙舞劍外加念着外人聽不懂的符咒,胤礽和胤禔兩個看着都有些懷疑,這些招術實在太像外頭江湖騙子做的那些了,都大半個時辰了一點別的動靜都沒有,他這樣當真能驅鬼?

而就在他們懷疑漸甚,胤礽已經沒了耐心,準備過去問個究竟的時候,随着“轟隆”一聲巨響,一團巨大的火球從那香陣上就這麽升了起來,假太子身邊一圈的符陣同時跟着燃燒起火,在胤礽和胤禔兩個錯愕的目光注視下,假太子身體裏的魂魄慢慢從他的肉身抽離,在半空中升了起來。

胤禔定眼看過去,那假太子的魂魄長得和胤礽根本不一樣,面貌連普通都算不上,塌鼻子眯縫眼還透着股猥瑣勁,這會兒面目扭曲拼命掙紮卻被困在符陣中出不去樣子更是駭人,胤礽看着眉頭也皺了起來,只要一想到自己好好的身子是被個這樣的人給占了,還一占七八年,他就恨不得上前去将他給撕了。

當然現在根本不需要他動手,在胤礽這麽想着的時候,胤禔握住了他的手,用力扣緊,無聲地給他安慰,胤礽心中微動,反手回握住他。

而那邊,在假太子的魂魄出竅的時候,道士舞劍的動作和嘴裏念咒的速度都加了快,火球也在迅速膨脹,一時間整個太和殿前遠遠看着竟是一片火光沖天。

道士手裏的劍挑起黑狗血沾上點燃的符紙刺向假太子的魂魄,一劍接着一劍,假太子開始撕心裂肺地哀嚎,就見他原本還算清晰的魂魄影子開始向外撕扯,雖然他痛苦得拼命想要縮緊身子,卻抵不過那影子撕扯的速度,依舊是在迅速向外伸展,很快,那影子便就越來越淡,幾乎被吞噬在烈火裏。

道士又是一聲高喝,火球炸開,假太子的魂魄一聲凄厲地喊叫過後,碎成了千百萬片,巨大的煞氣同時反沖而出。

也就在那一瞬間,道士再次挑起符紙自香陣前點燃在面前的康熙和胤禛身上快速劃過,倆人周身同時閃耀起了一圈金光,形成了一道保護屏障,将沖回來的煞氣盡數擋住,半點沒有沾到他們後面長舒了口氣的道士。

在金光閃耀起的那一刻,胤礽和胤禔就同時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看着,也是從來沒有這麽緊張過,就這麽眼睜睜地看着在巨大煞氣的沖擊下,那圈金光從最初耀目得幾乎能刺傷人眼到最後便就慢慢黯淡下去,直至徹底滅去。

而那假太子的魂魄,也就這麽魂飛魄散了。

周圍又恢複了一片死一樣的沉寂。

一直到道士笑眯眯地走下祭壇到了他們兩個面前,倆人才同時回過神來,胤礽冷聲問他:“假太子真的魂飛魄散了?”

“你不都親眼看到了,他的魂魄整個扯碎了。”道士得意道。

胤礽看一眼癱軟在地一動不動的康熙和胤禛:“那倆呢?”

“你們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已經徹底沒了氣息。

胤礽走上祭壇,确認這一點之後,跪到了康熙的屍身前,久久說不出話來。

胤禔輕嘆了嘆氣,按住他的肩膀,剛想說什麽,那道士卻突然開口:“別說話,你們看那邊。”

然後拂塵在他們的眼前一晃,給倆人開了天眼,順着道士說的方向看過去,前頭不遠處出現的竟然就是牛頭馬面,手裏提着的正是康熙和胤禛兩個沒有半點知覺的魂魄。

胤礽幾乎是當下就起身追了上去:“等等!”

牛頭馬面詫異地轉過頭,看着他:“你看得到我們?”再看他身後那賊笑嘻嘻的道士,這便就明白過來,是這臭道士給他開了眼。

胤礽咬牙切齒道:“你們還記得孤是誰嗎?”

牛頭馬面定眼一看他,然後又同時想了起來,當下尴尬地笑了:“原來是太子爺啊……”

“你們害得孤好苦,你們倒是說說,孤要不要去地藏王菩薩面前告你們和閻王一狀?”

“話不能這麽說,要不是我們送你還魂,你哪裏能有今天,太子爺你不能恩将仇報吧……”

胤礽冷笑,決定先不跟他們計較這事,沖他們手裏的兩個努了努嘴:“他們陽壽還沒盡的吧?”

牛頭馬面沒好氣:“托這個臭道士施法的福,這倆人的命格改了,現在可以收魂去直接投胎了。”

“孤的汗阿瑪,你們要把他投胎到哪裏去?”

“這是天機……”

“孤這就自殺下地下去找地藏王菩薩。”

那倆鬼官聽他一口一句“地藏王菩薩”的做威脅,惱得沒了法子,只能改了口:“想知道,你跟着我們來看,我們現在就帶他們插隊送他們兩個先投胎去!”

☆、投胎

雖然大半夜地出宮很不合常理,何況是跟着兩個提了魂魄的鬼官一塊出去,即使其他人看不到,但饒是胤礽和胤禔半夜三更地急着出門就已經很稀奇了,當然了,現在宮裏都是胤礽在做主,這守門的侍衛也說不得什麽,太子爺一說要出宮,自然是不敢耽擱,這就開了宮門,直接放行了。

牛頭馬面兩個提了康熙和胤禛的鬼魂,腳步飛快,胤礽命了王二和路九兩個駕馬車拼命追趕,才勉強不至落下,能一直跟着他們。

胤禔又是無奈又是好笑:“你還當真想看他們把老爺子和老四投胎到哪裏去啊?”

胤礽撇了撇嘴,道:“老四投去哪裏,幹孤什麽事。”

他唯一關心的只有康熙會被投胎去哪裏,至少不能明面上做什麽,私下裏以後還可以叫人多多關照。

胤禔就知道他到底還是對康熙狠不下心,心中失笑的同時又有些感動,雖說太子爺無情又冷漠的,明明他心底深處,還是柔軟得很。

從皇宮出發才剛過子時,接着出城,一夜一日不間斷地趕路,在第二天傍晚之前,已經到了直隸和山東交接處,一路上幾乎是片刻未停歇,幸好胤禔是早有準備,帶了些幹糧和水出來,勉強夠他們填飽肚子,終于是在那拉車的兩匹馬累癱下之前,那押着倆魂魄來投胎的牛頭馬面停了下來。

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是直隸邊境的一個不大的村子,押着康熙的牛頭在這裏停下,而馬面則帶上了胤禛的魂魄繼續往前走,胤礽命人在村口停下了村,走下去問那牛頭:“他們不投胎在一起?”

“當然不,”牛頭道:“那位還得繼續往前送。”

胤礽對胤禛要被送去哪裏投胎沒有半點興趣,甚至連他還能不能投胎做人都不想知道,只又問那牛頭:“投胎不是要喝孟婆湯的?而且為何孤的汗阿瑪他一直昏迷不醒?”

牛頭沒好氣道:“你該去問那個道士,若是換了普通人這麽擋煞氣,他們兩個也得跟着魂飛魄散,是好在他們本身的貴氣把煞氣給擋了,魂魄沒散就夠不錯了,你還指望他還留着意識?他現在這個樣子不盡快投胎魂就要散了,要不我做什麽給他插隊,喝不喝孟婆湯倒是無所謂,反正他現在這樣,記憶也被那煞氣給打散了。”

胤禔也走了上前來,問他:“你打算把皇上投胎到哪戶人家?”

牛頭轉過身,沖村口撐着腰大腹便便正在打水的農婦努了努嘴:“就她了。”

而他話音剛落,那農婦就一聲痛呼,手裏的水桶掉進了井裏去,人也靠着井口捂着肚子慢慢滑落到了地上。

不多時,在她的痛呼呻.吟之中,一旁的茅屋裏沖出來個壯漢,焦急地打橫把人抱起進了屋子裏頭去,再然後不消半刻人又沖了出來,噼裏啪啦地去敲鄰居屋子的門,之後就拉了個老婦人又跑回了自己屋子去。

“差不多了。”牛頭這麽說着,就領着康熙的魂魄也飄進了那屋子裏去。

胤礽拉了拉胤禔的袖子:“我們去看看。”

頭一次這麽緊張地看人生娃娃,還是看個原本跟他們完全沒有關系的農村婦人,胤礽和胤禔站在那茅屋的窗外,扒開了一點窗紙,幾乎是屏住了呼吸朝裏頭看,婦人躺在床上掙紮着斷斷續續地大喊,穩婆不停催促着她用力,而那漢子則在一旁焦急地來回踱着步。

牛頭領着康熙的魂魄進去,那仨自然是看不到的,在床邊站定,牛頭開始念念有詞,半個時辰之後,就在胤礽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的時候,康熙的魂魄在牛頭的念詞下慢慢縮小,直至投入了那婦人的肚子裏。

随着“哇”的一聲嬰兒嚎啕聲響起,婦人的孩子終于呱呱墜地,穩婆剪短臍帶,抱起孩子擦幹淨,那漢子也撲了上前去。

穩婆笑眯眯道:“是個丫頭。”

胤礽和胤禔面面相觑,牛頭已經飄了出來,打算打道回地府了,胤礽追上去,攔住他:“為何會是個丫頭?”

牛頭莫名其妙:“投胎成丫頭怎麽了?誰說他上輩子是男人這輩子就不能做丫頭了?沒投胎成阿貓阿狗你就該幫他偷笑了。”

胤礽冷笑:“你們是不是又在耍孤?說!是不是又是你們做了什麽手腳!”

牛頭無語:“太子爺,有話好說行嗎?”

胤禔也拉了拉胤礽的手,低聲與他道:“還是算了……”

“為什麽要算了?!”胤礽氣惱道:“要不是他們搞錯了孤的陽壽會有這麽多事情?!孤沒告他們就不錯了他們還故意捉弄孤讓個野鬼占了孤的身子害孤只能寄身在只狐貍身上!如今你們又把孤的汗阿瑪投胎成個女娃娃,他們不是耍着孤玩是什麽!”

牛頭不耐煩道:“當初本來我們說直接送你還陽,是你自己說還了陽也是困在冷宮裏不願意非要回三十年前,你以為我們樂意讓你回三十年前攪亂時空給我們添麻煩,要不是你身邊這人多事非要去煉獄裏闖,你還得不到這個機會!”

胤禔一聽這話就恨不得拿針縫了這牛頭的嘴了,胤礽蹙起了眉:“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你自己問他去吧。”牛頭沒好氣,不再理他,轉身就沒了蹤影。

胤礽疑惑的目光轉到了胤禔身上,胤禔尴尬笑了笑,轉移話題,與他道:“我們去裏頭看看那新生的女娃娃?”

胤礽收回心緒,點了點頭,親自上前去敲了門。

漢子抱着女娃娃來開門,滿臉的笑意,雖然生的不是兒子,畢竟第一個孩子也還挺高興的,卻沒想到這個時候突然會有人上門,胤禔主動說明來意:“我們打這裏路過,外頭下雨了,能不能借宿一宿?”

漢子猶豫了一下,說是家裏還有旁邊一間更小的屋子,他們要是想留下就只能在那間屋子将就。

胤禔點頭表示可以,胤礽則目光落在了漢子手裏的嬰孩身上,怔愣了片刻,問他:“這娃娃能不能給我抱抱?”

漢子猶豫了一下,把孩子交到了他的手裏。

新生的嬰孩才不過比他的兩只巴掌大一點而已,鄒巴巴的一團,喂過奶這會兒卻已經睡着了,胤礽小心翼翼接過孩子,看着看着,便就慢慢紅了眼眶。

胤禔輕嘆一聲,一時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因為天色也晚了,倆人也當真就決定在這裏借宿了一宿。

茅屋确實很小,只有一張床,路九王二和跟來的侍衛幫他們收拾幹淨又花錢去村子裏買了吃食來,伺候他們用過膳,才直覺退了出去,去外頭馬車上住。

胤礽躺上床,昨晚一整晚沒睡之後又一直在趕路,這會兒累得幾乎筋疲力盡卻又半點睡意都沒有,胤禔慢慢将他拉進懷裏,低頭親了親他的額頭:“保成,在想什麽?”

“有些郁悶而已。”

“別想了,他已經投胎了,只能這樣了,我方才拍路九去打聽過,這戶農家雖然沒什麽錢,不過家裏有幾畝地,吃飽穿暖倒是不成問題,他又是長女,會寵着的,我們再私下派人幫襯着,他日子不會難過的。”

胤礽挨着他的脖子蹭了蹭:“方才牛頭說的要我問你是什麽意思?他說你去煉獄闖又是什麽意思?”

胤礽一提這個,胤禔就尴尬了起來,支吾了半日,在胤礽懷疑地擡起頭直視着他,手已經掐上了他的腰的時候,才讪笑着無奈說了起來:“我說就是了,不過你聽了別生氣。”

“你說,我聽着。”

于是胤禔就把他為了能求得倆人重生三十年前如何央求閻王把自己送進煉獄經受刀山油鍋之苦換回如今這些的事情給說了出來,胤礽一聽便徹底愣了住,呆呆傻傻地看着他,許久許久,在胤禔再次讪笑,說着:“你別生氣,我當時真的是太相見你了,才想出這樣的法子,讓你不能正常投胎反而回到了三十年前,我承認是我太自私了,但是……”

胤礽卻猛地抱緊了他,貼上來的唇堵住了他接下來的話,胤禔有些意外,随即熱情回應。

良久之後,胤礽輕喘着氣戀戀不舍地和他分開,舔着他嘴角銀絲哽咽道:“你傻不傻,做什麽要做這種事情?”

胤禔輕輕摩挲着他的臉:“不這麽做我就永遠都再見不到你了。”

他就是之前不想給胤礽太大的壓力,才故意不說這事,卻沒想到會被那牛頭給說漏了嘴。

而果然,這事确實給胤礽帶來了巨大的心理沖擊,他原以為胤禔對自己只是一時起意,卻沒想到他原來竟這般用心和用情。

“我這輩子都不離開你。”胤礽紅着眼鄭重道。

“好。”胤禔笑着點頭,有胤礽這話,他不管做什麽就都值得了。

☆、失心瘋

離開之前,胤礽命人放下了一大盒的金錠在他們借住的屋子,最後再去看了才出生的“康熙”一眼,這才咬咬牙,狠下心駛上了回程。

上車之後,胤禔看他還是一直眉頭緊蹙着,握住了他的一只手,安慰他:“別擔心了,你若是想,以後還可以再來看他的。”

胤礽搖了搖頭:“不是這個。”

“那是什麽?”

“說不清楚……”胤礽說着又嘆了口氣,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為什麽心裏莫名生出種不詳的預感。

胤禔看他不想說也便不逼他,手伸過去,撫平他皺起的眉:“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陪着你的。”

胤礽點了點頭,靠過去,窩進他懷裏,慢慢閉起了眼睛。

這一來一去的也花了三天的時間,好在宮裏自從康熙遇刺之後就停了朝,也沒有出什麽岔子,康熙的肉身已經又擡回了乾清宮裏頭去,至于胤禛和假太子也就是胤礽原本的身體則在他們離開京之後,就已經由心腹侍衛分別帶去城外找地方安葬了,而胤祉,則送回了他府上圈禁了起來。

而在胤礽回京的當天,就直接對外宣布的了康熙的死訊,以及皇太子登基即位的消息。

其實自從康熙遇刺,胤礽接管政事之後這一個月雷厲風行地把護衛京裏京外的領兵将領全部換成自己人,掌控中京畿地區的兵權之後,衆人就已經有了覺悟,就等着這一天到來罷了。

所以消息一公布,衆人都很平靜,卻也沒有出岔子。

但到最後,卻是誰人都沒有想到,事态會突然轉變,又發生了另一件足以震驚朝野的大事。

康熙的肉身已經裝進了梓宮裏頭,停靈乾清宮,諸王百官都來了跪靈哭靈。

雖然還沒有正式舉行登基大典,胤礽的身份卻已經變了,衆人對他的稱呼自然也改了口。

胤礽雖然對自己當皇帝還有猶豫,不過已經走到這一步,也就只有硬着頭皮上了。

其實守不守靈也都無所謂了,康熙已經當着他們的面投了胎,但這些面上的禮數卻也還是得做。

而前來的哭靈的衆皇子中,也包括已經被圈禁了的胤祉和胤禩。

事情發生的突然,胤禔原本和胤礽提議就不要這兩個來了省得他們惹麻煩,但胤礽想了想,怎麽他們也是康熙的兒子,這會兒康熙駕崩,他們不出現,似乎說不過去,最後也還是傳了他們進宮來一起給康熙守靈。

倆人被人看着跪在角落裏也不起眼,胤礽和胤禔都沒有分過注意力給他們,便完全沒有想到,胤禩會趁着人不注意,慢慢移到了胤禔身後來。

胤禔的心思全在一旁的胤礽身上,根本沒注意到危險接近,等到胤禩手裏的刀子抽了出來狠狠刺向他,卻是餘光瞥見這一幕的胤礽幾乎沒有猶豫就撲了上去,替他擋了這一刀子。

胤禔錯愕地睜大了眼睛,胤礽已經背部中刀倒進了的懷裏,再轉過身,他身後原本想行刺他的胤禩舉着染了學的刀子瘋狂地大小,整張臉扭曲得就跟瘋癫了一般。

于是原本還算平靜的靈堂之上一下亂了套,胤禔也不顧不得那麽多,先吩咐侍衛把在場衆人都盯牢了,押下了胤禩,之後便抱起了胤礽進了裏頭去,再派人去傳太醫。

一衆太醫圍在胤礽床邊手忙腳亂,才送走遇刺的先帝,這會兒新君又遭遇同樣的事情,于他們來說簡直是噩夢和災難。

胤禔又急又惱,看胤礽臉上的血色迅速流失,鮮血已經浸染了身下的床褥,氣得一腳踹翻了面前的椅子,咬牙切齒問進來請罪的侍衛頭子:“到底是怎麽回事?!為何八阿哥他會突然瘋了一樣行刺爺行刺皇上?!”

侍衛長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請罪:“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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