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愛不會遵循人的意願

原來已經過零點了。

原來他是方妙瑜新交的男朋友。

原來弗朗西斯卡沒有跟羅伯特走。

雲畔終于回神,定定望着大熒幕。

電影已經轉場,弗朗西斯卡的兒女正坐在院子裏,閱讀母親臨終前留下的長信。

信中有一段話——

“我意識到愛不會遵循人的意願,它的神秘之處在于純粹,絕對。

這樣确切的愛,一生只有一次。”

電影很快就結束了,漆黑的影廳裏“啪嗒”一聲,重新燈火通明。

明亮光線裏,方妙瑜拉着她的手,難得扭捏地向她介紹:“畔畔,這是我男朋友。”

雲畔的視線忍不住越過她,去看那個人。

他的臉頰已經完全消腫,額頭的傷口被碎發擋住,現在只能看到鼻梁和下颌處的小裂口了。

毫無疑問,他的愈合能力很強。

而那雙黑色的眼睛此刻平靜地看着她,禮貌而簡短地做了自我介紹:“周唯璨。”

心心念念想要知道的名字,真沒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得到正确答案。

雲畔擡起頭,認真地問:“哪個wei,哪個can?”

他回:“唯一的唯,璀璨的璨。”

雲畔點頭,什麽都沒說,更沒有禮尚往來地做自我介紹。

方妙瑜便笑着接過話茬,“我之前老跟他聊你,估計他對你的名字已經熟得不行,聽得耳朵都快起繭子了。”說完,還扭頭去問他,“對吧?”

周唯璨笑了笑,漫不經心的樣子,沒有回答對,也沒有回答不對。

方妙瑜顯然已經習以為常,毫不在意地催促着大家離場,說已經在附近的火鍋店訂好了包廂。

于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發,去吃火鍋。

謝川不知道什麽時候繞到她身後,很幼稚地伸手拍她的後背,等她回頭之後,又用手機給自己的臉打光,陰恻恻地道:“聽說人身上有三盞燈,你有沒有發現,就在你剛剛回頭的時候,已經滅一盞了。”

“無不無聊。”雲畔懶得理他。

“怎麽了又,”謝川快步跟過來,與她并肩,“看起來不太高興啊。”

“沒怎麽。”

一路從電影院後門拐出去,臨到出口,三三兩兩的人結伴去洗手間,走在前面的方妙瑜也回頭喊她。

雲畔跟她一起進了女洗手間,聽到她小聲地,有些雀躍地問自己,覺得周唯璨怎麽樣。

這個瞬間是被凝固住的。

雲畔的腦海裏浮光掠影般閃過很多片段,想起與他有關的每一個畫面,也想起第一眼就對他産生強烈好奇心的自己。

昨晚還和他面對面坐在一起,今天就得知他是自己室友的男朋友。

實在諷刺。

雲畔心裏這麽想着,卻還是誠實地給出了回答。她說,挺好的。

說不出來到底哪裏好,但就像是方妙瑜曾經形容過的那樣,只要看一眼,就會被吸引。

從洗手間出來,方妙瑜正站在洗手臺的鏡子前補妝,看得出來心情很好。大概只有熱戀中的人才會擁有這種好心情。

她補妝向來很慢,于是雲畔出去等她。

走出洗手間,隔着電影院後門,雲畔一眼就看到了外頭的周唯璨。

濃濃夜色裏,他後背靠在那根光禿禿的電線杆上,一邊聽周圍的人說話,一邊從衛衣口袋裏摸出半包煙,用牙齒咬出一支,低頭給自己點火。

白底黃邊的煙盒,看不清是什麽牌子。

風很大,把他的短發吹得很亂,手裏的火光也忽明忽滅。

煙霧彌漫,不知道人群裏誰說了什麽,所有人都笑作一團,他也跟着笑了。

好幾個男生都挨着他站,打打鬧鬧的,關系很好的樣子。可是這裏只有他一個是頌南的。

雲畔猜到了他可以很招人喜歡,但是沒猜到他居然可以這麽合群。

明明他應該是讨厭社交,讨厭人群,獨來獨往的人才對。

明明他們應該是同一類人才對。

一刻鐘之後,方妙瑜從洗手間出來,室內光線充足,她的底妝變得更加細膩服帖,卧蠶上的亮片閃爍着細碎的光,十分精致。

那家火鍋店就在電影院對面,穿過一條馬路就到。方妙瑜預定的包廂也很大,容納十來個人綽綽有餘。

不多時,陳屹帶着他女朋友姍姍來遲。

他顯然很會做人,一進包廂就很自覺地幹了一整瓶啤酒,把壽星哄高興了,這才拉着女朋友落座。

服務生把之前寄放在冰箱裏的生日蛋糕插好蠟燭端進來,放在桌上。

蛋糕很漂亮,是雙層的,奶油看起來蓬松又柔軟,上面還點綴着幾顆新鮮的草莓和藍莓。是挑不出錯來的生日蛋糕。

看到方妙瑜臉上驚喜的神情,雲畔猜到這個蛋糕是周唯璨買的。

自己吃七塊錢一碗的面,生日蛋糕卻買得這麽體面。

他對每一任女朋友都這樣嗎?還是只對方妙瑜這樣?

一群人起哄讓周唯璨去點蠟燭,他沒什麽異議地起身,從褲兜裏摸出剛剛那個打火機,上半身湊過去,一根一根耐心地點。

等所有蠟燭都點亮之後,陳屹主動跑去關燈,包廂一下子變暗了,只能看見黑暗中微微搖曳的燭光。

方妙瑜在衆人的簇擁之下,閉上眼睛許願。

有人拿出手機播放生日快樂歌,一群男生跟着亂唱,沒幾個在調子上。跳躍的火光中,她的側臉冷豔又動人,美得令人屏息。

許完願,睜開眼睛,她起身,認認真真地吹滅了所有蠟燭。

伴随着衆人的歡呼聲和掌聲,陳屹重新開了燈。

雲畔又開始出神,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惚聽見旁邊有好幾個男生在吹口哨,嘴裏還起哄地喊着,親一個,親一個。

思緒從很遠的地方飄回來,她回憶不起自己剛剛都想了些什麽,只看到坐在旁邊的方妙瑜紅透了的臉頰。

就連謝川也在莫名其妙地跟着起哄。

雲畔忍不住側過臉去看他,結論是他實在太會僞裝,此時此刻他看上去的确和包廂裏其他湊熱鬧的男生沒有任何差別。

仿佛的确對方妙瑜毫無想法,清清白白。

視線轉回來的那一瞬,在她的餘光裏,看到周唯璨笑了,是那種被人打趣後特有的,幾分無奈的笑。

可是他沒有照做,只是摸了摸方妙瑜的頭發,又說了聲,生日快樂。

周唯璨似乎是一個不怕尴尬,也不怕冷場的人,更不會因為被架在了什麽位置上而選擇迎合。

方妙瑜看起來也沒有不滿,仍然笑得很甜。

想想也是,剛在一起幾天而已,不願意在大庭廣衆之下表演接吻也很正常。

吃完火鍋之後,一部分沒玩夠的人要接着轉場去KTV,一部分人打算先走。

謝川從一群男生的拉扯中艱難脫身,過來喊她:“太晚了,你別跟着去了,我先送你回學校。”

雲畔對此沒什麽意見,她的确累了,也困了。

“是不是覺得挺無聊的?”謝川看着她昏昏欲睡的模樣,掐了掐她的臉,“清醒點啊,在便利店門口等我幾分鐘,我跟他們說完話就來接你。”

說完就像風一樣地走了。

雲畔明明沒有喝酒,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腦袋昏昏沉沉的,暈得厲害,于是她在馬路邊上半蹲下來,望着地面發呆。

冷風盤旋經過,她被吹得猛一哆嗦,瞬間清醒過來,起身往後面的24小時便利店走去。

便利店裏進進出出的人很多,空調開得很暖和,雲畔呆了一會兒,想着謝川應該要回來了,于是從貨架上拿了瓶礦泉水,排進結賬隊伍。

收銀臺後面的豎櫃裏整齊排列着許許多多不同種類的香煙,五花八門,琳琅滿目。

她一眼就從那麽多香煙裏,準确找到了白底黃邊的那一種。

隊伍緩慢地向前挪動,她也随之看清楚了那個煙盒上寫着的牌子。白沙。

雲畔沒抽過煙,以前也不感興趣,可是買單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麽,突然鬼迷心竅地開口:“拿一包白沙。”

想了想,又補充,“白底的那種。”

收銀員轉身,很熟練地幫她拿過來,放在臺面上,眼睛擡都沒擡:“五塊。”

付完錢,雲畔拿着一瓶水,一包煙,從便利店走出來。

她回到剛才蹲着的人行道,找了片樹影站在底下,把煙盒的包裝紙拆了,丢進垃圾桶裏,又從裏面抽出一支,抵在鼻尖的位置,試着嗅了嗅。

除了煙草本身淡淡的香味之外,聞不出別的味道。

是不是要點着了才行?

思及此,雲畔立刻低頭去找打火機。

結果打火機還沒找着,就在斜前方的路邊,看到了幾個熟悉的身影。

方妙瑜似乎喝醉了,高跟鞋踩在地上搖搖晃晃的,不過有周唯璨在一旁扶着,所以沒有摔倒。

後頭還跟着幾個眼熟的同學,包括陳屹和他女朋友。

他們走到一輛黃色出租車前,打開車門依次鑽進去。周唯璨站在最後。

可能是坐不下了,他朝裏面擺擺手,很幹脆地合上了車門。

天氣寒冷,可他穿得仍然很單薄。洗得很舊的灰色衛衣和一條牛仔褲,連外套都沒帶。

盡管他站在人群裏被簇擁着也很好看,但還是一個人呆着的時候最好看。

像鋼筋水泥裏拔地而起的一棵樹,并不留戀人群,兀自野蠻生長。

燒不毀,砍不斷,比野草的生命力更頑強。陽光、空氣、水,天地萬物,都是他的養分。

出租車絕塵而去,周唯璨懶懶地轉過身來。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迎面撞上。猝不及防。

他眼底的倦意很濃。

雲畔就在這一刻才想起,自己剛剛只顧着買煙,根本就忘記要買打火機了。

眼看着煙已經抵在唇邊,着實有些尴尬。

她看到周唯璨笑了一下,很短促。應該是被她的動作逗笑的。

緊接着,他慢吞吞地走近,隔着半尺距離站在她對面,摸出自己的打火機,遞給她。

是那種很劣質的塑料打火機。高中的時候,雲畔經常在班裏男生的桌洞裏看到,五顏六色的一大把,被沒收多少都不心疼。

等了幾秒,見她沒動作,又問:“不要?”

雲畔總算回神,伸手接過。

在腦海中模拟了一遍點煙的動作流程,她把那支煙咬在嘴裏,試着用打火機給自己點火。

不知道是風太大,還是她的動作太生疏,總之好半天都沒點着。

周唯璨雙手插兜站在一旁,頗為無動于衷地看着她,半點要幫忙的意思都沒有。

她只得硬着頭皮繼續嘗試。

就這麽锲而不舍地點了很久,總算點着了。

火光在風中左右搖晃,盡管微弱,卻沒再熄滅。

眼看就要燒亮煙絲的那一刻,雲畔還沒來得及松口氣,打火機卻忽然被人奪走。

青藍色的火焰随之熄滅。

有些疑惑地擡起頭,碰巧一輛轎車摁着喇叭疾馳而過,刺眼的車前燈掃過,将他側臉的皮膚打上一層紮眼的冷光,瞳孔又黑又亮。

“不會抽就別抽了。”

周唯璨把打火機收到手心裏,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心血來潮玩叛逆的乖乖女,“抽煙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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