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王銳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一點了，他的父親正坐在沙發上看新聞，而他的母親則在旁邊納鞋底，看到這一幕他頓時怒了，啪的一聲把鑰匙丢到茶幾上，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他脫下頭盔、外套，正要換褲子的時候，他媽走了進來：“你吃飯了嗎？”
“吃了。”
他母親小心的看了他一眼：“你今天怎麽了？”
“沒事。”
他母親笑着坐在他床邊的椅子上：“一定有什麽事的呃，給媽說說。”
王銳想了想，還是轉過了頭：“您都多大了，還給他納鞋底，累壞了眼睛怎麽辦？他都有那麽嬌貴，非要穿您親自做的？外面去買一個用不了兩塊錢！”
“這不是閑的沒事嗎？”他母親的笑意更深了，“年齡大了，又睡不着，納個鞋底不算什麽的，再說你爸穿了一輩子我納的鞋底，穿外面買的，他不習慣！”
“他不習慣？他不習慣的事情還多着呢！媽，你真不能再慣着他了，你說你已經夠累，還要照顧我哥，還要收拾家裏，他一點忙都不幫……”
“他也夠不容易了，這麽大歲數了還要做活。”
“他那叫什麽做活？不過是刻個印章，三天還不見得刻一個，刻與不刻也沒什麽差別！”
“你這孩子！”王母搖搖頭，想說什麽，還是沒說出來，“你還吃飯不吃吧。”
“不吃了，我吃過了。”
“和那閨女一起？”
王銳點了下頭，王母想了想，還是道：“你和那閨女……還好吧。”
“我們挺好的，媽，你想問什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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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問問，你別煩啊，那你告訴過她咱們家裏的事情嗎？”
“我和她說了，包括我哥的事也和她說了，她不在乎，真的。”
雖然還有很多想問的，但王母也知道他煩了，笑着站了起來：“那就好，那就好，你們好好處啊。”
王母走了出去，王銳卻坐到了先前的椅子上，他知道自己的母親那想問而又沒問出的話——什麽時候見家長。他和路寧确定關系已經有兩個多月了，按照省城的風俗，如果是認真交往的話，這個時候已經應該互相上門拜訪了。但他和路寧卻沒有。路寧家在菊城，不太方便也就罷了，而他們家……
一方面他是想讓路寧來家裏的，那樣代表他們的關系确定了，當然現在也确定，可如果上了家，見了家長，那就更正式、更穩定。而另一方面，他又不想讓路寧來。
說起來，他們家也算是三室一廳，但卻是老式建築，整體面積還不到八十平方。小也就罷了，而且髒、而且亂，從牆壁到地板都是過去的，牆壁已經黃的發黑，地板更是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其實那也不算什麽地板，自早先他們住進來時的水磨石一直到現在用的石子都磨損了，這房子，有三十年沒有經過任何收拾，除了他屋裏的電腦，整套房子最新的家電恐怕也就是兩年前他買的那臺大屏幕的液晶彩電了。
這是一套連他自己都嫌棄的房子，而路寧那裏呢？雖然說不上如何高檔如何的現代化，但也是新近的小區，各個房間的設施都很合理，而且路寧去年才花了五萬做裝修。大飄窗，玻璃房，把她那套本來就很小資的房子裝的更有感覺。
兩個地方真的是相差太大了，就算他知道路寧不是那種嫌貧愛富的，也猶豫着不敢讓她來。他清楚，很多事情知道和看到是兩回事。外面電視裏的聲音沒有了，他搖搖頭，把褲子脫了，躺在被窩裏給路寧發了個短信：“睡了嗎？”
“睡不着，你呢？”
那邊很快就回了，他想了想，慢慢的回道：“已經躺在被窩裏了，別想太多了，早點睡吧，我的傻姑娘。”
“嗯，晚安。”
“晚安。”
打完這兩個字，他就把電話放到了一邊。他能夠想象此時路寧一定是看着她的那個白色的魅9有點生氣的嘟着嘴的。路寧的脾氣很好，他們認識這麽久都沒有吵過架。這當然是因為他們沒什麽好吵的，而另外一個則是他們都會互相克制。在他這裏當然是想着，作為一個男人，讓讓自己的女朋友也沒什麽，路寧那邊他不知道是怎麽想的，但她就算不高興，也只是不說話，他稍稍的哄兩句也就好了，有時候甚至不用哄，第二天她自己就好了。
而且路寧不習慣向別人索要東西，無論是感情、時間還是禮物，所以就算她現在其實很想和他說話，當他那麽說的時候，她也只會默認下來。
王銳知道自己這時候應該陪路寧，她家裏出了事，雖然他還不知道那是什麽事，但一定是出了點事的，就算她現在還不方便說，有個人陪着說說話聊聊天，轉移一下思想也是好的。其實這段時間以來，他們一直都保持着晚上通話的習慣的。有時候王銳也覺得不可思議，他們幾乎每個晚上都會見面，一起吃飯聊天散步，分手的時候已經是要十一二點了，但即使這樣，等他回到家，洗漱完畢，還要再通半個小時以上的電話，每每都是超過十二點才睡的。
怎麽會有這麽多話？到底都說了些什麽？如果讓王銳來說的話，他也回答不出，他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能和一個女生這麽聊，其實不說是女生，就是男人也很少。
路寧，是他真心喜歡的。這一點随着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确定，而也就是越來越知道這一點，他也越來越不安，越來越忐忑。他拿什麽給路寧？他用什麽來保證她的幸福？
在這個時候他不是不想給路寧更多的安慰，而是現在他實在沒有心力去安慰別人了。
路寧的父母不會同意他的，這一點他一早都知道，其實不只是路寧，但凡家庭正常，沒有什麽重大隐患姑娘的父母都不會太看好他。一直到快三十歲了也沒取得什麽事業上的成就，還有這樣的家庭，哪個父母會放心把自己嬌養長大的姑娘交給他？
因為太清楚，他對于路寧要把他們的事告訴她父母一直有點排斥，但這不是說他不想就能拖延下去，所以他還是同意了路寧的提議。在沒見到付小惠前，他心裏一直有一種僥幸的思想。路寧曾告訴過他，付小惠年輕的時候也是很浪漫的，喜歡瓊瑤喜歡三毛喜歡詩詞喜歡音樂。而只看路寧，他也就不由得希望這個未來的丈母娘到現在都維持着過去的風花雪月。
也許，她會為他們的愛情感動？
也許，她會覺得他本人還行，而不計較那些客觀條件？
也許，她會覺得只要女兒喜歡什麽都可以？
……
但付小惠的态度卻讓他明白，這不過是他的妄想！也許路家真的還有別的什麽事，但付小惠不滿意他這個毛腳女婿也是事實。他不年輕了，不是二十歲的時候還相信靠自己的努力就能改變一切，改變當然是會有的，但會改變多少則不一定。
他嘆了口氣，轉而又想到了自己的工作。他目前在兩個健身房擔任教練，一個未來，一個晨美，這兩個健身房都算是比較大的，牌子也比較老，但在省城來說，也只能算是一般的健身房。操課間狹小，器械不全面，沐浴設備也不能跟得上，雖然有一定的生源，但兩年以上的老會員則很少，這樣的健身房就算有未來，也有限，而他……他是希望有更遠大發展的。
他就這麽東想想，西想想，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睡着了，而那邊的路寧，則幾乎是一夜無眠。她不斷的告訴自己要休息要睡，明天還要碼字，她的截稿期快到了，今天就一個字沒寫，明天要再不寫的話後面的壓力更大，可她就睡不着。她一會兒擔心王銳，一會兒又擔心付小惠。王銳那裏她怕他多想，畢竟自己母親的态度有點傷人。而付小惠那裏，她更擔心她的人身安全。
在白天，她還沒有想到那個方向，而到了這夜深人靜，她的思緒不由得往黑暗的地方想去。付小惠回去了住哪兒？還是住在那個房子裏嗎？那個女人還在不在？如果還在會不會對付小惠做什麽事？還有路建平……
路寧真不願意這麽想自己的父親，可路建平今天的表現簡直令她無法相信。如果他和那個柳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謀害了付小惠……想到這裏，她幾乎要起來連夜趕回菊城，但她最終還是克制住了。她要冷靜，今天白天她做的那些事就不夠冷靜，現在她要穩下來了。就像秦菲菲說的那樣，她母親的一些事太不符合常理，也許，這裏面有什麽別的原因？
翻來覆去，早上六點的時候路寧再也躺不下去了，一确定付小惠這時候應該起床了，她連忙撥通了電話。電話響了一聲又一聲，響了六聲也沒有人接，這對付小惠來說其實是經常的，對于這種電子産品她總是不習慣，往往電話響了十來聲她也不接。路寧早就有了給付小惠打電話打兩遍的習慣，但這一次，她的手還是忍不住的抖了起來。
“喂？”
終于，在第十聲的時候傳來了付小惠的聲音，路寧連忙道：“媽，你沒事吧？”
“沒事啊，怎麽了？”
“你、你在哪兒？”
“當然是在家啊。”
“我爸呢？”
“你爸就在我旁邊啊，他還睡着呢，你要和你爸說話嗎？”
電話裏，隐隐的傳來路建平打呼嚕的聲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