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和王亞鵬的談話,自然是無果的,路寧完全沒有想到王亞鵬會爆出那麽一番話。之後,王亞鵬沒有要她的錢,但也沒有說會去找自己的母親說。路寧也不敢把這個結果告訴秦菲菲,只說自己的網店出了點問題,要過兩天才能找王亞鵬談。秦菲菲當然不會催她,只是道:“天天聽你說你那網店、網店,現在到底賺住錢了沒有啊。”

“包住開銷罷了。”

“那你這有什麽意思?”

“總要做的啊。碼字這個事是非常不好說的,受情緒影響太大,我總要有一個就算不碼字了,也能養活自己的工作吧。”

“你啊,總是想的太多,馬孩兒還能餓着你?”

“他的是他的,我的是我的。”馬孩兒其實也說過不要給自己太多壓力,但她總是覺得,經濟這種事,還是自己能多掌握點好。

“真羨慕你。”

“羨慕我什麽?”

“這麽有活力啊。”

路寧笑了:“算上咱們所有的同學,你才是最有活力的吧,放心好了準媽媽,你現在就是懷了個球不好動,等你重出江湖了,還是會大殺四方的!”

“但願吧。”

“一定會的。”

秦菲菲停了下,然後才道:“王亞鵬那裏,你找不找他都無所謂了。”

“怎麽了,有什麽事好商量嘛。”

“也沒什麽,就是覺得就這樣吧,随便吧,反正已經這樣了。就像我媽說的,我都懷了他的孩子還能怎麽樣?他們也就是吃準了這一點。”

“不是的,王亞鵬不是那樣的人。”路寧非常慶幸她們現在是在打電話,如果是當面,這些話她說不定還真說不出來——就算說出來了,恐怕也是會被秦菲菲看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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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過去也許不是,但現在了,我真有點拿不準了。”

“你想多了,聽話,乖,你現在就是好好的照顧好自己,好吃好喝好睡,然後等着漂漂亮亮的當新娘,然後再生一個健康的乖寶寶,我還等着當幹媽呢。”

秦菲菲在那邊輕笑了一聲,路寧暗暗松了口氣。這件事她沒有對任何人說,包括馬孩兒和付小惠,只是自己私下想這些事的時候,不由感嘆老話的精确——貧賤夫妻百事哀。

秦菲菲和王亞鵬還不算是貧賤。他們的父母都有一定的積蓄,過的也是普通人的日子,而他們兩個,也都算是努力,就算是王亞鵬比不上秦菲菲,薪水也不算高,可第一沒有惡習,第二也不是啃老的。

從哪個方面來看,他們都還算可以,但現在卻過成了這個樣子。當然不是說他們現在就有什麽大問題了,但路寧是一路看着他們過來的,她知道他們恩愛的時候有多麽好,她知道王亞鵬當初是怎麽讓着秦菲菲的,她也知道秦菲菲為了王亞鵬拒絕過什麽。

一直到現在,他們也是互相愛着對方的吧,但現在又是什麽呢?為了五千塊,就變成了這個樣,真的是錢的事嗎?路寧覺得不是,起碼不完全是,可除了這個,還有什麽呢?

也就是到這個時候,她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當初付小惠為什麽會那麽反對她和王銳,這些生活中的酸甜苦辣,真的是要去經歷了才知道其中的不易,只是想象的話,永遠總是美好化。

在這個時候,她也不免有點暗自竊喜。馬孩兒有房子,她去到他的房子裏看過,三室兩廳一百八十多平方,裝修的雖然簡單但并不簡陋,若說有什麽不好的,也就是主卧的衛生間是完全透明的,裏面的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也能看到裏面。

她曾含蓄的對馬孩兒說過這不太好吧,對方卻一臉坦蕩蕩:“有什麽不好的?”

“不覺得別扭嗎?”

“怎麽別扭了?”

“反正別扭!”

這話說到這裏,也就沒有再繼續。他們現在雖然會談到結婚,可卻沒有真正的敲定,人家的房子,全款全裝,她沒出一分錢,沒出一點力,也不好說要在哪裏做修改。

見了秦菲菲這件事,路寧決定以後他們真的談婚論嫁了,她也不對房子的事多提什麽。

因為有了路建平的事,馬孩兒和路寧在回去的路上有點沉默,在等一個紅綠燈的時候,馬孩兒道:“別不開心,這沒什麽的。”

路寧嘆了口氣:“我現在也說不上什麽開心不開心了。對他,我已經麻木了。”

馬孩兒拍了拍她的手,路寧勉強一笑,雖然對馬孩兒說過了自己的父親,雖然對馬孩兒有一定的信心,但對于他們兩個即将到來的見面,她還是有些忐忑。

車子駛進小區,路過傳達的時候,路寧一晃眼,就看到了路建平,她心裏一驚,卻沒有出聲,來到樓下,自然是見不到路建平了。

馬孩兒下車左右看了看:“看來叔叔已經走了。”

路寧點點頭:“我先上去了。”

“我送你,省的有個什麽萬一你吓一跳。”

路寧知道他指的是什麽,但既然路建平在門衛那裏,她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一聽到門聲,付小惠就慌慌張張的下來了,她是想來找路寧的,但卻這麽突兀的和馬孩兒打了個照面。

“阿姨好。”

馬孩兒一驚,連忙道,路寧也道:“媽媽,這是我對你說過的馬孩兒。”

“哦哦,你好你好,進來玩吧。”

“不了阿姨,我是送寧寧回來的,你們先休息吧,我改日再打擾。”

一直到現在,馬孩兒還沒有正式的進過家門,和付小惠照過面,現在進去自然是不合适的,付小惠也沒有再讓,看着他走遠了,連忙把路寧拉進屋:“我不是讓你等一會兒再回來嗎?碰上你爹了嗎?”

“沒有,他已經走了。”

“那就好那就好。”付小惠長長的出了口氣,“你說你爹這次來又是幹什麽?是不是柳葉不要他了?”

“媽,柳葉要不要他無關緊要,關鍵是你還要不要他?如果他這次是來找你和好的,你還要跟他走嗎?”

“當然不會,我不就問問嘛。”付小惠有點讪讪的,“你說都這個點了,他還突然跑過來,八成就是柳葉不要他了。”

“就算是這樣又能怎麽樣?”

“也沒怎麽樣,對了,剛才那個就是馬孩兒?”

“是啊,不是對你介紹了?你這次也算見到真人了,怎麽樣?”

“剛才慌裏慌張的,也沒看的多清楚。”付小惠有點不好意思,“不過個子不低。”

路寧笑了起來:“那什麽時候讓他來,讓你看清楚點?”

“什麽時候都是你說的,不過你現在不是還沒見過他家長嗎?”

路寧點點頭,對馬孩兒,付小惠是沒什麽意見的,之所以一直沒讓他正式到家裏,就是因為路寧還沒有見過他的父母。他們這裏的風俗,都是女方先到男方家,然後男方才到女方家的。過去路寧和王銳在一起的時候不是很講究,現在她卻覺得還是講究的好。

馬孩兒說這一次中秋讓路寧跟他一起回家,算起來,也沒多少天了。路寧對這個還有點猶豫,見父母好像還沒什麽,但一起回家了……那不就是定了嗎?馬孩兒當然非常好,她能找到他簡直就是走了狗屎運,但就這樣定了……路寧總有點迷茫的不确定。

他們正說着,路寧的手機就響了,是路建平打來的,付小惠勾着頭看:“是他,怎麽辦?”

“你想和他說話嗎?”

“我才不想呢。”

“那就不管他呗。”路寧說着,把手機調成震動,她這個手機和網店直接連着,也不敢随便關機。

付小惠緊張的看着被她扔到床上的手機,嘴裏一直念叨着:“大半夜了還打電話,就沒見過這麽不要臉的,要是我,見人家關機又不應聲,早就走了,哪還會再打電話?不要臉,你爹怎麽成了這麽一個賴皮了!”

付小惠咬牙切齒,每一個字都仿佛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路寧在心裏暗嘆一聲,卻不接話。

手機終于不再震動了,過了一會兒,又突然彈跳了一下,路寧拿起來一看,卻是一條短信:“寧寧,我現在在省城,很黑很大的省城,我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你媽的手機關機了,叫門也不應,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但你就忍心看我連個過夜的地方都沒有嗎?我總還是你爸吧!”

這麽理所當然的語氣,還帶了一種仿佛孤寂的落寞,讓路寧一下笑了起來,付小惠問怎麽回事,路寧道:“他的,想要進來呢。”

“千萬不能讓他進來!來了他就有可能不走了!”

“當然不會,好了,反正他也上不來,有保安在,他也不可能再叫了,咱們睡吧。”

付小惠還想再說什麽,但見路寧一副不想再談的模樣也就出去了。路寧當然知道她心神不定,但這種事她也沒有辦法。她知道,從理智上來說,付小惠是知道不可能和路建平再過過去的日子了,但這麽多年的習慣,生病之後烙下的陰影,都讓付小惠有一種本能的懼怕。

路寧知道,在她不在的日子裏,路建平一定沒有少向付小惠灌輸什麽,你都不算女人了,我還和你過就是給你恩賜這樣的思想,也許沒有直接的說出來,但他的一舉一動,或者一些言行,一定是有這樣的意思的。

而付小惠呢,因為缺少了一側的卵巢,本來就有一定的心虛——雖然從理智上說,這種心虛是不應該的,這并不是她的錯,可卻是有的。這就像一些殘疾人或者有某方面缺陷的,總會有些自卑,這不是他們的錯,但和正常人相比,他們也的确少了點什麽。

路寧是非常認可簡愛中的那句話的,在上帝面前,我和你并沒有不同。

只要思想純正,行為高尚,人和人之間有什麽本質上的區別?沒有,所有人都是一樣的。也許人和動物都是一樣的靈魂。

但這樣的話只能說是口號是想象是小說影視裏的口號,在現實的世界裏,在人們的目光裏,這些真的沒有區別嗎?

一般身體健康的,總不想找一個身體有殘缺的人結婚吧,是的,這樣的例子并不是沒有,但,總是少數的。相同的,身體有殘缺的,他也會自然而然的去找同樣身體有殘缺的。

這就像是高富帥往往總是找白富美一樣。

路寧并不覺得付小惠現在就不是女人了,更不認為她就應該忍受路建平的出軌和種種惡跡,可有這種思維定式的,卻不是少數。付小惠自己這麽認為,而她那個小姨,也是這麽認為的。

她曾就這個問題和付小惠談過,付小惠說:“是啊,這當然不是我的錯,但我畢竟和別的女人不一樣了。過去我夏天我還去游個泳,還到外面的澡堂裏搓搓背,你看我現在還去嗎?”

對于她的這種思想,路寧也沒有太好的辦法,只希望她脫離那個環境後,自己再不斷的說一點別的言論,她能慢慢的改變。

路建平發了那個短信後就在等,他不相信路寧能真的不管他,但五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路寧那邊沒有任何回應。保安有點不耐煩了:“這位先生,你看你是不是換個地方?你也不能在這裏過夜是不是?”

路建平的喊叫,非常影響其他人,可第一,他也沒有做出什麽損害東西的行為;第二,他口口聲聲說認識這裏的業主。他們不好叫110,又趕不走他,就只有先把他帶回來,看他能不能聯系上人。

路建平先是打付小惠的電話,一個勁兒的關機,最後沒辦法了才去打路寧的,他知道這個女兒比付小惠更不好說話,這段日子以來,他可沒少給路寧聯系,但一直沒見回應,後來他也有點傷了。

就像別人說的,他有再多的不是,也是路寧的爹,路寧這麽對他,就是不孝。

不過他總覺得這個短信發出去後,路寧是要給個回應的。這麽晚了,他一個人在這裏,路寧就算是擔心,也該給他個回應啊,可是沒有,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路寧能真的不擔心她?路建平覺得不應該。他覺得是路寧的手機出了問題。

“可能是我姑娘沒帶手機,要不,你用你的電話再給她打打?”

“你都打這麽多遍了,要是沒帶手機,用我的電話也不行啊。”

“你再試試嘛。”

那保安被他纏的沒辦法,又想早早打發了他,就按照他說的撥了路寧的電話,此時路寧正在洗澡,手機開着震動她當然聽不到,那保安一直等到自動挂斷才拿開手機:“你看,我打也沒用。”

“我就說嘛,一定是我姑娘沒帶手機,我在這裏再等等他。”路建平放心了。

“你在這裏算怎麽回事?我們這裏就算是門衛,也沒讓你一個勁兒呆的道理啊”

“我就等個人,你忙你的嘛,我不打擾你,小兄弟,你來省城多久了?以前不是這裏的人吧。”

路建平那是什麽人,後來的這二三十年都是靠嘴皮子吃飯的。這保安不過才出來打工沒幾年,哪裏是他的對手?幾句話就被帶上了軌道。那邊路寧洗完澡出來,貼了張面膜,習慣性的去看自己的手機,就看到一個陌生的號碼,過去像這樣的電話路寧是絕對不會再回撥的,不過自開了網店後就不一樣了,快遞、客戶,比過去要多了很多的陌生來電。這個點快遞是不可能了,不過卻有可能是客戶,畢竟這是省城的號。

這麽想着,她撥了回去:“請問剛才是誰打了這個電話?”

“啊,是路寧女士嗎?”

“你是……?”

“我是咱們小區的保安,有一個自稱是您父親的,說叫路建平,現在就在我們門衛這裏。”

“我不認識什麽路建平,還有別的事嗎?”

保安一怔,那邊就傳來了路建平的聲音:“妞,是我,是我呀!”

他說着就要去搶電話,那邊路寧已經挂了。

“先生,她說不認識您。”

“這怎麽可能,你把電話給我……”

“先生,你已經在這裏耽誤很多時間了,現在請你出去吧。”

路建平憤怒的看着那保安,但對面的年輕人卻沒有絲毫畏懼,比他更高更強壯的身材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個塔,路建平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好,我走、我走,當妞的不認爹啊不認爹啊!”

他慢慢的走進黑暗裏,那背影,竟也有幾分凄涼。那保安看着他,也不免有幾分同情,想着,難道這又是一個不孝的戲碼?路寧、路建平……這聽起來,也像是有親戚關系的啊。

路建平走到街上,也有點茫然了,回去,讓柳葉看笑話嗎?可是留在這裏,又能怎麽樣?他想到過去,每次他和付小惠過來,路寧都帶着他們去吃飯,去商場購物,雖然付小惠一直說着不用,路寧也總是會為他們添置點東西。

那時候的路寧,總說讓他們保重身體,說自己很好,說不用為她擔心,還說已經開始給他們存錢了。

“我準備每個月給你們存二百,将來有個什麽事,也好有一筆錢能急用。”

那還是好幾年前呢,後來路寧存的錢就一起給了他,那時候的路寧,多好啊!想到這裏,他不由得有一種悲傷,竟然控制不住的哭了起來。他蹲在路邊給路寧發短信:“這麽黑的夜,我一個人走在街上,我就這麽孤單的來了,又這麽孤單的走了……”

這麽寫的時候,連他自己都覺得,他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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