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加裏波底Garibaldi “你到底……
驚慌失措的人群從樓道口魚貫而出, 低樓層的住戶很快就站滿了樓底下寬闊的空地,林肆掃了一圈,沒有看見溫宿安的身影。
他拿出手機, 再一次給溫宿安打去電話, 可和前一個電話一樣, 依舊沒有人接聽。
林肆曾經專門查閱了溫宿安經歷的那場地震的資料,那場地震中整個震區傷亡人數有數萬,震中也在頃刻間變成了廢墟,林肆沒有經歷過地震, 但仍能從圖片和視頻中感受到地震帶來的威力。
但面對這樣突如其來的自然災害, 林肆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如何逃生,而是溫宿安。
他害怕, 怕她害怕。
樓道口還有源源不斷的住戶跑下來,小區保安在組織人群有序疏散, 林肆逆着人/流往裏沖, 卻被保安一把拉住。
“哎哎現在不能進去!很危險!”
林肆甩開保安的手,大吼了一句:“我女朋友還在裏面!”
電梯無法使用, 林肆一邊給溫宿安打電話一邊通過樓梯往上跑,他留意着跑下來的人裏有沒有溫宿安, 可一直到他跑到十二樓都沒見溫宿安的身影。
恐懼、焦慮、擔心、緊張這所有的負面情緒充斥着他的內心, 林肆一連跑了十三樓,到家門口停下。
“溫宿安!”林肆拍了兩下門, 裏頭沒人應, 他便立刻低頭輸入密碼, 可因為慌亂他連着輸錯了兩次,直到第三次才推門而入。
“溫宿安!”
林肆沖進屋內,看見客廳的地面上落了一盞摔碎的吊燈, 窗沿上溫宿安買的多肉綠植也掉在地上,灑了一圈的泥土,屋內的情況不是很好,林肆的心一沉,快步走進卧室。
接下來的一幕,讓他的心髒猛縮抽痛。
屋子的牆根處,溫宿安赤着腳緊靠在那,蜷縮成很小的一團,她緊緊地抱着自己的頭,全身發抖,低低嗚咽。
林肆繞過那一攤摔碎的玻璃杯,走過去把溫宿安抱進懷裏,懷中的人驚呼了一聲,下意識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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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溫溫,我是林肆。”
溫宿安應該是聽懂了他的話,因為下一秒她就推了把他,聲音沙啞着說:“林肆,有地震,快跑……”
林肆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感覺,就這麽一句話他的眼眶倏地就紅了。
他緊緊抱住溫宿安,以一個保護的姿勢将她護在自己身下,“沒事了,別怕,有我在。”
懷裏的人還在掙紮着想要把他推走,語調中帶上了濃濃的哭腔,她揪着他的衣服,“快跑啊你,快點……把我媽媽帶出去,帶她出去,我求你了……”
她的每一句話和每一滴淚都在撕扯着林肆的心髒,讓他疼得要命,他無法告訴溫宿安現在已經過了十八年了,也無法告訴她,她的母親早就不在了。
地震早就停了下來,但他們仍相擁着靠在牆角,他護着她的腦袋,她擋着他的後背,林肆懂了溫母當初用性命以護溫宿安周全的心情。
換作是他,他也會義無反顧地将她護在身下,即便豁出性命也不怕。
——
“今日上午十點四十八分,惠雲市發生裏氏6.0級地震,周邊城鎮青鎮、雲穗、霧城等地區皆有震感……”
惠雲市離霧城不遠,所以這次地震對霧城也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但萬幸的是傷亡人數不多,房屋建築也沒有大規模受到損壞,但即便如此,下午霧城的大部分企業單位都停了工。
渠小昭在情況穩定下來後就趕忙到這邊看溫宿安的情況。
因為擔心有餘震,林肆沒讓溫宿安再在家呆着,而是接到了他那,方便緊急避險。
“安安。”渠小昭蹲在地上,抱住沙發上的溫宿安,一下子她的眼淚就下來了。
溫宿安這會兒情況已經比前面好了一些,不會再分不清過去與現在,她擡手回抱住渠小昭,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她。
“沒事了,你別怕。”
渠小昭鼻涕眼淚一起往下掉,“我哪怕了!我一點都不怕!”
溫宿安淡聲說:“你都哭了。”
渠小昭愣了半秒,然後用力擦去眼淚,“我這是因為擔心你,快讓我看看,受傷了嗎?”
溫宿安抹去她下巴上的眼淚,搖搖頭,“我沒事。”
最開始的時候她有些精神混亂,現在已經恢複了正常,只是看得出來,溫宿安雖神情平靜,但情緒仍舊是低落的,話很少,也不願意動。
之前打包的水餃早就不知道被丢到了哪裏,林肆在外面找了一圈才找到一家還在營業的餐館,打包了幾個菜回來。
紋身店一樓站着坐着好幾個人,梁幸和羅子輝也吓得夠嗆,驚魂未定坐在一旁,林肆忽然就成了照顧這一大家子的老媽子,招呼他們過來吃飯。
“溫溫。”林肆摸了摸溫宿安的臉,聲音壓低放輕,“餓不餓,先吃點飯好不好?”
溫宿安其實沒什麽胃口,但看着林肆擔心她的模樣,她點了點頭起身去吃飯。
因為知道溫宿安的情況,所以大家都很照顧她,梁幸還專門給溫宿安弄了杯熱牛奶來幫她安神。
本想着下午能讓溫宿安休息一下,可沒想到經歷了這樣的事情,溫宿安還有精力一一詢問愁然的員工的情況,在确定大家都沒事後,她給員工放了三天的假期,讓大家在家好好休息。
除此之外,一整個下午溫宿安的電話也沒停過,剛開始是溫老太太的電話,她是最清楚溫宿安病情的人,接通電話一聽見溫宿安的聲音就哭了,惹得溫宿安情緒也有些激動,最後還是林肆幫忙說了兩句才把老人家給安撫了下來。
接完奶奶的電話,溫之平的電話也打了進來,溫宿安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接了。
聽得出來,溫之平很擔心溫宿安的情況,而且聽那他架勢好像要連夜飛過來,溫宿安制止了他,說自己沒事,不用太擔心。
和溫之平通完話溫宿安心情有些複雜,其實她知道溫之平是愛她的,這一點是無論他們發生多大的矛盾她都無法否認的,聽着溫之平的安撫溫宿安是動容的,可她也無法做到因為這樣就對溫之平過去做過的種種說原諒。
當她有些感動的時候,她就會想到在地震中死去的母親,一想到這,她就覺得溫之平的慰問都是出于對她們母女的愧疚。
挂了電話,溫宿安走到窗邊的椅子上一個人望着窗外默默出神。
大概只過了一會兒,頭頂落下溫度,林肆的聲音從上方傳來,“要不要去睡會兒?”
溫宿安搖頭,“睡不着。”
她一閉上眼睛,腦子裏就全是十八年前地震中的那些畫面,她原以為已經釋懷的過去的回憶,被又一次突如其來的地震所喚醒。
她根本就做不到遺忘。殪崋
這一個下午,林肆就這樣陪在溫宿安身邊,她不說話,他也不會出聲,但僅僅是這樣簡單的陪伴就讓溫宿安心安了不少,至少不會再感到害怕。
晚上,羅子輝和渠小昭都回了自己家,梁幸回了自己房間休息,溫宿安不敢上二樓,林肆便騰了兩張床出來,在一樓陪溫宿安睡覺。
一整天的兵荒馬亂很容易消耗體力,林肆将溫宿安哄睡後沒多久自己就睡了過去。
夜深後,溫度降低,林肆被凍醒,下意識去幫溫宿安蓋被子,手一摸,卻發現床上是空的。
林肆立刻清醒,從床上坐起身。
他急匆匆下了床,正要尋找,忽然看見了院子裏站着的人。
他松了口氣。
“怎麽醒了?”林肆走出去,将薄毯子披到溫宿安身上,“晚上冷,別着涼了。”
溫宿安回過頭看他一眼,“是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
林肆仔細看了看溫宿安,發現她的額頭有一層薄汗,臉色也不太好,林肆緊張了起來,摸了摸溫宿安的額頭,“發燒了?”
溫宿安說沒有。
林肆捧着溫宿安的臉,借着月色打量她,過了一會兒,他輕聲問:“做噩夢了?”
溫宿安眸光一顫,沒說話。
林肆将溫宿安攬入懷中,柔聲安慰。
創傷後應激障礙的臨床反應就會像溫宿安這樣,在記憶或夢境中不斷出現與創傷有關的內容,溫宿安不說,林肆也猜到了她夢到了什麽。
在這種情況下,簡單的言語安慰并沒有多大的作用,林肆也不是一個會說話的人,他能做的只有陪伴,至少可以在溫宿安感到害怕的時候讓她找到人依靠。
溫宿安靠在他懷裏,聽着他結實有力的心跳聲,被噩夢侵擾的心逐漸恢複平靜。
林肆就是有這種能力,可以給人無限的安全感,哪怕是他們剛認識的時候,溫宿安都敢讓一個只有一面之緣的男人送自己回家,她總覺得,林肆是不會害她的。
“林肆,我想抽根煙。”
林肆看她一眼,沒說什麽,進屋拿了包煙出來。男士煙比女士煙要烈的多,溫宿安好長一段時間沒碰煙,第一口還被嗆了去。
“抽不了就別抽。”林肆皺眉,想拿走她的煙,卻被溫宿安躲過。
溫宿安心裏不舒服,只想通過這種方式纾解,林肆默默陪着她,兩人就在院子裏這樣站了好一會兒。
煙抽了一半,她不想抽了,林肆順手接過,咬在自己嘴裏。
溫宿安擡眸瞧他。
回憶起早晨的地震,溫宿安仍心有餘悸,地震發生時她還在床上,床板僅僅震動了一秒,她就飛快地起身躲到了牆角,周圍的一切都在震動,外頭的燈掉了下來,砸在地上發出巨響,兒時的回憶伴随着物體跌落聲和從外傳進來的尖叫聲一起湧回溫宿安的腦海裏。
那一刻她只覺得呼吸發緊,全身都沒有了力氣,想跑卻根本邁不開步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恍惚間她看見有人朝她奔來,就像那一年母親躲過掉下的牆板撲向她時的樣子,她落入一個同樣溫暖的懷抱。
也聽見了同一句話。
沒事了,別怕,有我在。
溫宿安不知道林肆是哪來的勇氣可以不顧自己的安危跑來找她,她忽然就覺得,自己好像低估了林肆對自己的感情。
眼底情緒晦澀,溫宿安啞聲:“林肆。”
“嗯?”
“你到底喜歡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