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來到87樓總經理辦公室, 簡以直接撸起袖子攤開掌心:“財報呢?給我吧。”

傅聽岘握住她的手腕,帶着她繞過辦公桌,将她往真皮座椅上一按, “慢慢看。”

“?”

沒必要坐他的位置吧?

許是看出她的疑惑,傅聽岘抽出兩份文件,解釋:“我要去開個會。”

“哦。”

臨走前,傅聽岘似是想起什麽,提了一句, 他的堂妹傅念霏最近放暑假回國, 時不時會來傅氏逛逛,如果覺得她太聒噪, 就讓鄭遠打發她走。

在婚宴上見過, 簡以對長相甜美的傅念霏有些印象,聽傅聽岘說起,便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偌大的辦公室陷入安靜, 簡以仔細翻閱財報——有事做确實比閑着要好點, 至少沒有時間東想西想,使自己不斷內耗。

而相比上次傅聽岘給她的財報, 面前的幾份問題更多。

虛假的財務數據, 做得極漂亮,明顯是有傅氏高層參與其中。更準确來說, 是傅家人。

腦海裏不自覺跳出傅淩予的臉,還有她曾有一兩面之緣的其他傅家人。

簡以不禁蹙眉。

草包簡立凱出個陰招,她都差點沒招架住。傅氏內部的刀光劍影較簡氏更甚, 不知道傅聽岘回國的第一年是怎麽過來的?

心口微窒。

緩過神來,簡以随手從筆筒裏拿出一支鋼筆, 圈出某幾個數字做批注。餘光掃過筆尖上端,泛着冷光的金屬面刻着一個工整的字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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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

握着筆杆的手頓時僵住,筆尖重重點在紙上,少許黑墨水暈染開。

過了好久,簡以才回過神。

根據畢業前的事,這個Y字實在太好猜了。她默默将筆蓋合上放回原位,像證實般又抽了另一根,打開,依舊是清晰的Y。

溫怡。

WY.

原來他仍念念不忘。

如果她足夠自戀,其實也可以将這個Y當成簡以的以。思及此,簡以失笑搖頭——真是離譜,自欺欺人實在沒必要。

感情是最勉強不得的事,難以自控。正如她一樣,明明不斷提醒自己別多想,卻仍是會在每一次跟他互動過後陷入迷思。

明知不會有結果,還是忍不住飛蛾撲火。

玩火自焚。

簡以嘆息,将鋼筆放好,換水筆做批注。比起傅聽岘,財報顯然要簡單得多,簡以唇邊勾起一抹苦笑。

某個人真是她生命中最難的題。

放不下,又攻克不了。

忽然,有人叩門。

辦公室門被輕輕推開,簡以擡眸望過去,一顆小腦袋從門縫中鑽進來,彎着眼睛輕聲說:“堂嫂,你在忙嗎?”

“沒。”

簡以看了眼時間,合上文件起身,笑着說:“進來吧。”

傅念霏舒出一口氣,蹦蹦跳跳地跑進來,嘴裏念叨着無聊死了。簡以問她暑假沒有作業麽,她擺擺手,一臉無所謂。

“我就是混個文憑啦,你以為每個人都跟堂哥和你一樣嘛。”

“......”

簡以不擅長聊天,但傅念霏是個社牛,叭叭叭一頓輸出,有人聽她說話就足夠了。

在傅家,傅聽岘這一輩基本是各自為營,各有算計。單純的傅念霏從小就更親近傅聽岘一些,因此對簡以很是好奇。

“堂嫂,你跟堂哥真的談了五年異國戀啊?”

簡以面露尴尬:“這個——”

見狀,傅念霏恍然大悟:“我就說肯定沒那麽簡單!你們中間是不是分過手?”

“?”

傅念霏一副看透一切的表情,邏輯清晰地分析:“堂哥讀大學那幾年,一回家就把自己關在畫室畫畫,我就沒見過有女孩子跟他打電話,後來畢業了,爺爺讓他去相親,他也不肯去。”

綜上,傅念霏得出結論,“他一定是在等你。”

“對不對?你倆是不是破鏡重圓來着?!”

“......”簡以抿唇,岔開話題:“霏霏你大學主修什麽專業?”

傅念霏:“戲劇影視文學呀。”

難怪。

這想象力不善加利用,着實浪費。

不過——

簡以下意識又問了句:“他把自己關進畫室?”

“對啊。”傅念霏聳聳肩,“也不知道在畫什麽,還裝了密碼鎖,誰都不讓進呢。”

“肯定是在畫你!”

這時,傅聽岘開完會回來,正好聽到最後一句,立刻冷聲:“傅念霏。”

傅念霏渾身一震,瞬間收起八卦心,笑嘻嘻地轉頭跟傅聽岘打招呼。簡以偏頭望過去,腦海裏不自覺印出镌刻的Y字,她将不自然的目光收回來。

傅聽岘長腿一邁,徑直走到沙發邊,面朝傅念霏言簡意赅:“你可以走了。”

早習慣被甩冷臉子的人完全不在意,直接攬住簡以的胳膊,嘿嘿一笑:“嫂子,你剛才不是說你們晚上要去音樂節嘛,帶我一個呀,我讓朋友給我弄張票。”

簡以倒是不介意,點頭說可以:“我先問問我表嫂還有沒有多餘的票。”

傅念霏愛玩,朋友多得很,忙說不用,掏出手機準備在朋友群裏召喚一聲。沒想到才點開微信,一條消息躍入眼簾。

手指僵住,她眼露驚慌,急急起身:“哎呀嫂子,我想起來等會兒還有個事要去辦,下次再找你玩兒啊!”

随即轉身飛快地跑了。

簡以愣住,這妹妹的性格可真是說風就是雨。

總算把煩人的瘋丫頭趕走,傅聽岘默默松了口氣,随口問簡以,財報看得怎麽樣。簡以回神,兩人一起走到辦公桌前坐下。

将有問題的數據和部門挂鈎,便能推測是誰在背後做文章。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邏輯和思路無比清晰。

說到要點處,傅聽岘順手撈了支筆做筆記。

金屬光澤刺眼。

思路被迫中斷,簡以咬唇,垂眸調整情緒。

見狀,傅聽岘問:“累了?”

簡以搖頭:“沒,繼續吧。”

“今天就到這兒。”

傅聽岘将筆蓋旋上,餘光瞥見簡以的視線落在筆端,呼吸一頓,然後裝作不經意般說道,“喜歡就送你一支,随便挑。”

搭在膝上的雙手攥緊,簡以擡眼,拒絕:“不喜歡。”

“哦。”

冰川色系的全套鋼筆,明明是她最喜歡的。

高中時,簡以寫得一手漂亮硬筆字,獲得過不少書法獎,也因此在柏晟掀起過一陣鋼筆潮......

将鋼筆擺回原位,傅聽岘扯了下唇。

——她哪是不喜歡鋼筆,她是不喜歡他而已。

五點整,兩人準時從傅氏出發去音樂會現場。

車內氣氛沉悶,傅聽岘随手點開車載FM,不知是哪個頻道,正在播着經典老歌。劉德華的吻別正唱到尾聲,主持人适時開口。

“華仔的歌聲令人回味悠長,那接下來的兩首懷舊曲目,則是來自四大天王中的另一位張學友啦,請大家欣賞~”

張學友。

簡以将飄在車窗外的視線收回,慣性般認真地聽——前奏的旋律一響,她為之一怔。

《只願一生愛一人》。

歌神不愧為歌神,低吟淺唱,嗓音充滿故事感,能瞬間勾起久遠的回憶,令人惆悵動容。

那是高三的元旦晚會。

簡以和幾個同學負責策劃和統籌,在忙碌近一個月後,晚會正式開啓。在學校舞蹈隊的一支熱舞開場後,四位主持人上臺。

流程有條不紊地進行,簡以拿着對講機在幕後跟進節目,有小問題及時協調解決。晚會臨近一半時,她拿了瓶礦泉水準備休息一下下,卻沒想到忽然之間,嘭得一聲,燈光熄滅,音響設備全沒了聲音。

一條重要線路斷裂。

幾息懵然過後,臺前幕後瞬間亂成一團。臺下的同學議論紛紛,幾個老師打着手機電筒趕到後臺。

簡以心髒揪緊,她準備了PlanB,備用的音響及舞美燈光都有,只是電路接線需要時間,策劃的另外幾個同學慌亂不已,不知該如何應對這樣的事故。

簡以囑咐師父盡快将新的線路接上,然後抱起桌上的應急小燈繞過幕布,擺在舞臺的前沿。

底下喧鬧聲此起彼伏,高中生課業壓力大,本就對晚會節目不感興趣,事故一出,自然吵着要走。

但黑燈瞎火,貿然走動萬一引起踩踏,後果更是不堪設想。于是各班老師大聲安撫着同學們的情緒,不過顯然效果不大。

這時有一個音響恢複,簡以拿起話筒,準備豁出去,先随便表演個節目救救場。可還沒打開話筒,熟悉的身影跳上舞臺,像陣風似的來到她面前,拿走她手裏的話筒。

“你去忙你的。”

他擡手摁住她的肩,輕輕将她推向幕後,“這裏交給我。”

呼吸停滞。

額頭上的汗似乎比剛剛斷電時冒得更多。

愣怔幾秒,簡以抿唇往舞臺後走。不多時,舞臺上的聲音清晰地傳至耳畔——

“大家晚上好,我是高三一班的傅聽岘。”

在柏晟讀書的人,對傅聽岘三個字都不陌生。見他忽然上臺,底下的同學紛紛安靜下來,想看他要做什麽。

黑暗的晚會廳,微弱光線包圍着筆直挺拔的人。

“這種氛圍不好嗎?”

傅聽岘笑了聲,“黑燈瞎火,不正好可以光明正大地看想看的人?”

此話一出,臺下一片安靜。

心思各異的高中生,似乎真的在黑暗裏偷偷看平時不敢看的人。

不多時,傅聽岘欠欠兒的聲音又響起。

“行了,看得差不多了,跟我一起唱歌吧。”

黑暗增加勇氣,鋪墊渲染到位,臺下歡呼着附和聲。只是,在傅聽岘唱出第一句後,所有聲音頃刻變為爆笑。

沒有技巧。

全是感情。

自信的少年渾不在意,沒有伴奏,由心高唱他的歌。

簡以站在後臺,亦不禁彎唇。

歌曲至高潮部分。

「只願一生愛一人

因你是獨有

只願一生愛一人

一世亦未夠」

整首歌,唯一唱在調上的一句,便是“只願一生愛一人”。

思緒回攏,耳畔的聲音漸遠,最終融于歌神渾厚的音色中。簡以眨了眨眼,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你笑什麽?”

充滿力量的歌聲環繞,簡以微擡下巴,輕啧:“你的成名曲。”

紅燈亮。

車驟停,簡以身體微微向前傾。

許是前排車輛較多,剎車踩得略急了些。随着回縮的安全帶,簡以靠回椅背,偏頭對上傅聽岘的目光。

漆濃的眼底看不出情緒,他問:“你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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