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奴隸們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這是一間四面都是石牆的地窖，只有接近天花板的地方才開了一條長長的窗戶用于通風，但是天色漸暗，于是那微弱的光線也無法照亮這裏。奴隸們一到晚上就看不清東西，出于本能的安全考量，他們只能盡可能地在黑暗中保持安靜。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将他們鎖在一起的鏈條依然相互碰撞，發出連綿的輕微聲響，這種聲音在寂靜黑暗的房間裏格外明顯。

“我們會死嗎？”最終，有人開口打破了這凝固的、可怕的氛圍，這聲音聽起來很年輕，似乎還是個孩子。

“遲早的事。”片刻之後，有人發出一聲喟嘆，“但是如果可以選擇的話，我想要瞬間死去……是否體面無所謂，但是起碼不要折磨，不要……和那個人一樣。”

“那個人”這一詞似乎是什麽奇怪的開關，鎖鏈在地面上拖拽發出低啞的聲響，奴隸們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以一種古怪的默契沿着牆根移動散開，遠離了放在地窖最深處的箱子。

“……我餓了。”過了一會，那個率先開口的年輕奴隸小聲說道，“但願這位法師老爺會給我們飯吃。”她比其他奴隸更活潑。

地窖的門被打開了。

怪物走進房間，奴隸們驚恐後退——他們看不清怪物的輪廓，但是那種腐朽的、帶着血腥味的氣息，以及滑行行進時發出的沙沙聲足以勾起人類本能的恐懼。這時候鎖鏈已經不礙事了，因為所有人都在努力地向後縮，将鏈條堆在自己身前，試圖在這個古怪的東西面前完全隐藏起來。

黑暗中突然亮起了一盞燈。

還是怪物之前用的那盞燈，魔法火焰在燈罩中搖曳，給黑暗的地窖蒙上一層綠瑩瑩的光，雖然光線看着滲人，但好歹是能看清楚東西了。

怪物提着燈，在地窖裏轉了一圈，它走，或者說滑行到哪裏，哪裏的人群就拼命往其他的方向躲——在一片黑暗裏，怪物只是一個抽象的恐懼物，但是當它有了自己的形象之後，恐怖感和壓迫感簡直是成倍增長。它繞了一兩圈之後終于意識到情況不對，于是拉長了身體，将燈挂在高處的一個鐵鈎上，然後有什麽東西落地，與地板撞擊發出清脆的聲響。

奴隸們集體抖了一抖。

怪物離開了。

它走的時候順便把門關上了，地窖恢複了寂靜，奴隸們彼此對視，在慘綠的光線裏，幾乎每個人臉上都是心有餘悸的表情。

“它……沒有吃我們。”年輕的奴隸說道，“我心跳好快。”

“我聽見了。”另一個年長一些的奴隸回答。

于是在不知道誰發出的嗤嗤笑聲裏，氣氛變得稍稍松弛了一些——起碼奴隸們沒有從怪物的造訪裏感受到殺意。

“那個……使魔大人放下的是什麽東西？”魔法火苗的亮度不高，影影綽綽的光裏看不清那個放在地上的東西是個什麽模樣。

年輕的奴隸向前移動了一點，鐵鏈繃直發出嘎啦一聲輕響：“我想去看看。”她小聲說道。

“不要去。”更年長一些的奴隸阻止她，“你不知道法師們會做什麽……我之前遇到過類似的事，我的同伴觸碰了法師扔在地上的東西，然後他很快就死掉了——死得很慘，法師看見他屍體的時候哈哈大笑。”

“我們是不配觸碰法師大人的東西的。”

“哦，哦……”年輕奴隸收回手，縮了縮脖子。

地窖的門突然又被打開了。

之前為奴隸們送來照明的怪物沉默地站在門口，片刻之後一團皮肉從它的胸前隆起前伸——奴隸們看了好一會才意識到這是它的手臂——指向拴在鐵鏈最末端的一個奴隸，然後指了指先前被它放在地面上的、因為隐匿在陰影裏看不見輪廓的東西。

“您……您是要我拿那個……”被點到的奴隸聲音顫抖。

怪物沒有動。

氣氛僵持了片刻之後，奴隸開始在地上爬行，連在他身上的鐵鏈發出連綿不絕的聲響，恐懼順着将奴隸們拴在一起的鏈條蔓延。在怪物的注視下，奴隸們做不了什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的同伴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了那個東西。

年輕的奴隸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暫停了，她盡可能地睜大眼睛，試圖看清接下來會發生什麽——

被點名的奴隸維持着抓握的姿勢，無事發生。

怪物取下挂在高處的燈，轉身握住鐵鏈末端，将排在前面的幾個奴隸和鐵鏈一起提溜起來。年輕的奴隸似乎聽到了什麽東西落地的聲音，然後她的腳踝被輕輕撞了一下。她彎下腰——好奇心最終還是蓋過了年長奴隸的教誨——伸手去摸那個東西，觸感讓她驚訝地發出一聲輕呼。

“是……是吃的！”那東西的觸感太過熟悉，年輕的奴隸曾經無數次在黑暗中接觸這種事物——奴隸們總是做很多活，直到天色漸暗才會回到窩棚吃飯，“使魔大人給我們的是食物！”沒等其他人阻止，她就将這團食物塞進了嘴裏，她實在太餓了。

“……很好吃，沒有石頭。”将食物囫囵吞下，年輕的奴隸含糊說道。

年輕的奴隸吃到了食物并且沒有立刻死去，于是其他人也行動起來，一時間原本寂靜的地窖裏到處都是鐵鏈碰撞的聲音。但是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最終還是兩手空空——怪物使魔可不會寬容地允許他們花費時間搜尋食物，它只是來執行任務的。

一連串的奴隸被怪物拖走了，地窖裏只剩下那個孤零零的箱子。

門後的影子裏突兀出現了一個人影。

梅提亞法師站在陰影裏，他依然披着鬥篷，但是沒有戴兜帽，蒼白色的皮膚在黑暗的地窖裏異常顯眼。他謹慎地向前走了幾步，接近那個箱子，仔細打量它的外觀。短暫思考之後，梅提亞法師伸出手，嘀咕了一句什麽——這句話的發音與先行的通用語完全不同，那些晦澀的音節甚至不像是人類能發出來的。

古怪的灰黑色霧氣随着他的話語出現，在空中扭曲盤結，随着體積變大漸漸落地，然後靈巧地向箱子游動過去。凝結的霧氣覆蓋在箱子表面，原先富有韻律閃動的符號紊亂地跳動幾下，最終頹然熄滅。

梅提亞念誦了另一句咒語，于是霧氣消散，露出被暴力破解了防護的箱子——黑箱的表面已經坑坑窪窪，被腐蝕的痕跡四處彌漫。

法師一腳踹開了箱子。

--------------------

是某種意義上心腸很軟的梅提亞法師

梅提亞：吃啊！你們怎麽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