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

太傅府裏李嘯傾看着座下的同僚。

“那藥,是奴才親眼看着他吃下去的”,一個尖聲細語的男聲說。

“喂藥的人是誰?”李嘯傾問。

“一直都是杜總管,呀,難不成是杜總管偷梁換柱了?”

李嘯傾沉思着在殿裏來回走了一圈,“杜祎不是一條忠誠的狗,那是個絕頂聰明的人,他的信條是明哲保身。即便是看出端倪,也不會冒死與我作對。再者,他不懂藥理,此計劃精密,絕不會有這種疏漏。”

李嘯傾用的是一種從燕國讨來的毒——雪裏紅,分陰陽兩部分,此藥一旦吃下去,會積在體內,不會代謝,不管何時,只要吃下另一種,毒性才會發作。此毒毒性緩慢,不會令服毒者馬上暴斃,最容易造成病死的假象。而且雪裏紅無色無味,最主要的是能麻痹人的舌頭,讓他說不出話。

可趙玉恒不但能說話了,而且還留下了要命的遺言。真的是天都不幫他嗎?

“可确實是他,先去通知的靜妃娘娘和四王爺。”小太監說。

“哼,王道是個老狐貍,自從上次陛下病重,他時刻都警惕着,就是為了防止有人渾水摸魚,根本不需要杜祎的提醒。靜妃不一樣,通知了靜妃就等于通知了袁址,他若直接去通知袁址,豈不是留下了被人污蔑勾結袁大将軍的把柄。袁址大兵駐紮金陵數月,宮城裏早有人人心惶惶——袁址到齊了,王道到齊了,控制局勢的人有了,說話下命令的人也有了。這只老狐貍看似什麽都沒幹,卻抓住了破壞我計劃最關鍵的致命點。”李嘯傾回頭憤憤的看着座下同僚,“你們的腳程為何不能快一點。”

“李大人為何非要在這時候行動呢?”說話的是戶部給事中任威許,“為何不等袁将軍回了北境再說?”

“若等袁址回了北境,金陵一亂必将重兵壓境。我想李大人是計劃,若皇帝有個三長兩短,還能借機嫁禍給袁址。只是沒想到趙玉恒臨死前還來了這一招。”看來是天不亡這趙氏江山。說話的是樞密使魏琪,他把最後一句話咽了下去。

“魏大人”,李嘯傾看着他,“陛下遺诏,樞密院聽命于魏王,你怎麽看?”

魏琪馬上起身恭恭敬敬給他行了個禮,“臣必定忠心輔佐好大人。”

魏琪選擇站在了他這邊,李嘯傾心裏略有得意,“哎,只可惜了,如今相權恢複,王道成了百官之首,有了實權,如今你我都要看他的臉色。”

相權恢複之前,太傅和宰相是平級。如今比人矮一等,李嘯傾心裏很不舒服。

“今日我們幾位聚在這裏,不如仔細盤算下接下來該怎麽辦?”禦史中丞劉邺說,“新皇登基,不知這官場又要怎麽變天了。”

皇帝留下的三條遺诏,說白了就是有條件的革新。政治上的主子是王道和太子,軍事上的主子是魏王和袁址,底下的權利要怎麽重新分配,人員要怎麽調控,死去的趙玉恒已經不會再開口了,權利自然落在了新皇,或者說是宰相王道的手上。

近幾日王道走到哪兒都擲果盈車,他卻天天往袁址的住處跑。禮部、吏部想抓他都抓不到。

馬車行駛在小巷裏,發出咯噠咯噠的聲音,宮牆擋住了午後的陽光。

“我說王大人,你怎麽每次都走後門?”袁址給他開了門,迎他進來,吩咐人給他上了一杯茶,“你現在可是香饽饽,百官們巴結你都來不及,天天往我這陋室裏跑什麽?”

“不瞞袁将軍,我三番四次到訪确實是有事相求的。”

“有話你說就是,我們行軍打仗的粗人,整不來你們文官們這些彎彎繞繞。”

王道習慣性恭維了一番,才進入主題,“如今要進行革新,不瞞将軍,禁軍的統領是一定要換的。在這方面,只有袁将軍能助我。”

袁址正倒着茶,頭也不擡的問:“怎麽,那薛鴻飛還幹不了這事兒?”

王道眼神沉重的看着他,“他不是幹不了,而是結黨營私。”

袁址驀地擡頭看着他。

趙玉恒死後,皇帝葬禮、新皇登基、昭告天下等各種儀式,把禮部忙得不輕。因為陛下的三條遺诏,官員不得不進行調整,把吏部又擾的頭疼。王道不是個自不量力的人,他心裏清楚哪些人不能動、哪些人動不了。他更不想剛剛握上了實權,就成為百官公敵,把自己玩死。因此王道只把權利細分的弊端抹掉了,這也就意味着,他們頭上挂的虛職少了很多,手中卻集中了少部分實權。有些人因此不滿,有些人卻感覺揚眉吐氣,終于可以大刀闊斧的幹一番。

李嘯傾的人,王道只動了一個,他不得不動。趙玉恒一死,王道便感受到了那股巨大的陰謀已經超過了他的想象——他不能把全皇城的人都交在李嘯傾的手裏。

新任的禁軍統領是盧飛和盧奇,分別為左都統和右都統,他們接了兄弟盧修的班。璟心則正式跟着袁址去了北境。

離開金陵之前,他是帶着滿腔抱負走的,胸中義憤填膺,發誓一定要幹出一番成績來。

過長江、蹚黃河,那曾困住他們大半年的遙遠的北疆,不到半個月就到了。

“我們從東開始,一路巡視邊境往西趕”,袁址說。

他們站在太行山上往北眺望,看着曾經屬于大梁的城池,“有生之年一定要把它打下來。”

“我知道了。”

“你可知道為什麽?”

璟心擡頭看着他,“因為太行和長城是抵禦異族的邊境線,如今淪陷他人之手,中原注定無法安穩。”

“對”,袁址眼睛上方搭了個帳篷,再次眺望北方,“一定要打下來。”

袁址禦馬下山,迎着風高喊道:“但在此之前,我們必須先把太原打下來。大梁不能讓叛徒茍活于世。”

軍旗飒飒的吹在風中,趙無垠看着他的背影,心裏生出一股奇異的感覺,指尖都激的有些麻,卻覺得渾身充滿了使不完的力氣。他禦馬上前,看到一條全新的路展現在自己的面前。

這條路是條蹚血的路,注定難走,一不小心就會迷了眼、賠了性命。這是一條注定的有去無回的路,但他卻知道這也是一條他終其一生也要走下去的路。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裏路雲和月。

# 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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