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娃娃，你真不曉得自己住哪裏了呀？”
“江姨……我、我真的不曉得……”
一個月了，江敏每天都會問他，黎昭看起來是很聰明的樣子，白淨的臉、修長的身材、靈活的反應，怎麽會啥都記不起來呢？
黎昭在診所裏面住，跟着江醫生的藥方子調理，身體好了，腦子還是不清醒，關于他的前半生，他只記得江水有多深、浪花有多高……
江敏不是狠心的人，但她又不是什麽富貴人家，這娃娃肚子裏還揣着崽，要不是一個月前的豐收，她哪裏撐得住喲！
“江姨，再給我一點時間吧，我……我最多還有一個月就走……”
“娃娃，我不是催你，唉！都是可憐人，算了算了……”
江敏留了一點兒錢，江醫生收下以後也沒說什麽，默許了黎昭再住一段時間。
“江醫生，還要打擾一段時間了……”
“住倒是小事，娃娃，你想好以後怎麽走了嗎？”
失憶、懷孕、無依無靠……黎昭确實不太清楚怎麽辦……
“娃娃，外面在打仗了你曉得嗎？”
“打仗……？”
那場爆炸引起的連鎖反應很多，最大的，應該就是這場衛國戰争。
章燦死了，洋人沒能順利挖斷華中的供應，甚至還因此損失了一大半的庫存，高靖順利的與吳猛大軍會師，華中地區迅速的團結起來，火力全開對準了北邊的洋人聯軍，以北方為主要陣地，戰火很快蔓延開來……
“是啊，這一仗，不曉得要打幾年哦！娃娃，你要是願意信我，不如早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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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可是、去哪兒呢？而且，我沒有錢，沒有親人，沒有朋友……”
“傻孩子，你可曉得，要是真的打過來了，哪裏還顧得上這個喲！”
江醫生苦口婆心，他必須勸走黎昭，這娃是個好孩子，他不能眼睜睜看他再死一回。
“娃娃，這些天你江姨給的，都在這兒了，你都拿着，也夠生活一段時間了，趕快走吧！”
“不不不、我不能拿……”
“拿着！你肚子大了，要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生計，娃娃難道跟着你挨餓嗎？”
“謝謝你、謝謝你江醫生！”
黎昭前腳走，後腳就有一幫村民到了小診所，氣勢洶洶的要“主持正義”！一個未婚先孕浸豬籠的婊子，怎麽能在他們純潔的江魚村待着？那不是害了這兒的風氣嗎！
鐵鍬和籠子、鋤頭和錘子……村民手上拿着各式武器，他們必須除掉這種傷風敗俗的婊子！
“江醫生！江醫生，人呢？”
“哎喲、哎喲……”
“江醫生你咋了！？”
“沒事了，沒事了……那娃跑了！”
人沒了，村民們一下子熄火了，把江醫生從地上攙起來，感嘆他醫者仁心，連婊子的命都舍得救，江連嘆嘆氣不說話，醫者仁心，恰恰是婊子的命最該救……
黎昭稀裏糊塗被趕出來了，他順着江魚村的小路往外，花了一塊錢買船票，跟着大部隊去了上海。
如果江魚村容不下他，也許上海可以，以後怎麽活，他要好好想想……
黎昭坐在船尾，看着金色的水面發呆，他穿着江醫生給的厚棉襖，江風吹過也不覺得冷，他摸了摸肚子，裏面還沒有動靜，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只有這個寶寶是他的親人……
“唉唉，小哥！”
“你，叫我嗎？”
“是嘞！你也去上海嗎？”
“嗯。”
“你去上海幹啥呢？”
“我……我去那裏上班。”
“哦！你是幹啥的呀？咋跑那麽遠上班？”
“我、我……我是記者……我到處跑新聞來着。”
“記者呀？真不得了！文化人不是？”
“還、還好還好。”
搭讪的人竟然也來自江魚村，她叫江帆，她從江魚村跑出來，因為受不了長年打漁的枯燥、受不了繁瑣的家族、受不了森嚴的宗族戒律……去上海多好，繁華都市，遠離戰火，機會又多……
黎昭聽完她的故事，覺得很羨慕，他應該也有一個完整的前半生才對，而且，他已經懷孕了，以後一個人帶着孩子，多少會有人嘴碎，那時候再堵人家的閑話就晚了。
“我叫江新，我是記者，我有一個老公，他打仗死了，我沒有辦法，只好帶着孩子回上海。”
“真巧啊！你也姓江！不過你太慘了，小江哥你多大呀？”
“我、我二十五……？”
“哦！看着不像呀？真年輕啊小江哥。”
“還好，你呢？你多大了？”
“我二十，我就是受不了了才走的，才二十就要逼我結婚，為什麽呢？那個男的一點兒也不好，又老又醜，啥也不會……”
黎昭，哦不……江新安慰了她幾句，他覺得這樣确實不好，父母之言、媒妁之約，根本就是封建社會的毒瘤，這種婚姻肯定不會幸福的！
兩個人忽然有共同語言了似的，江帆覺得這小哥應該是真的文化人，勸起她來講的頭頭是道，記者的口才就是好！
“哥，你呢？你老公啥樣啊？”
江新不曉得怎麽說，他只能編，反正都是自己的故事，不如編的好聽一點兒！
“他很好，我們是自由戀愛，以前他還在的時候……他會支持我工作，我拿了獎金，他比我還開心……他會給我買花，曉得我喜歡玫瑰……他對我很好，我生病他比我還難過……他知道我喜歡寫文章，會送給我最新的鋼筆……有時候他也惹我生氣，我就罵他蠢豬，他不服氣……但他其實很聽我話……”
“哇！小江哥，你老公對你真好啊……”
是啊，真的很好，但是死了，江新也不曉得為什麽，故事越編越真，他說着說着就哭了，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
“小江哥，你、唉……”
江帆曉得他肯定是觸景生情了，這麽好的老公，就這麽死了，換誰也受不了。她把小江哥攬在肩膀上靠着，輕輕唱着歌安慰他: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蟲兒飛蟲兒飛
你在思念誰
天上的星星流淚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風吹冷風吹
只要有你陪
蟲兒飛花兒睡
一雙又一對才美
不怕天黑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東南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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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蟲兒飛》送給大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