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進入一月,期末在即,J.STOP的排練和學生會的活動暫停。複習備考取代了校園歌手大賽,成了高頻關鍵詞。

經統系這學期上的經濟法、運籌學、統計學原理,老師給的考試範圍裏都有不少艱澀的內容要背,加上需要計算的貨幣銀行學和高等數學,為保全過,320的姑娘們每天都在自習室泡到很晚,回到房間基本也就睡個覺,第二天起來有時連臉都顧不上洗,就又去複習了。

在這不見天日的至暗時刻,打賭今天紀然會不會碰見校草,成了320唯一的樂趣。

事情的起因是一天紀然沒去圖書館,偏偏那天齊格格和方妍在圖書館裏見到了姚遠。

方妍小聲對齊格格說起去年十月的某一天,校草也是坐在那個位置,結果紀然的“男朋友”來了,把紀然和姚遠領出去的事。

齊格格有印象,當時方妍給她打了電話。

“後來呢?”她問。

“後來?不知道,紀然沒說。不過那天校草很快就回來了。”

“一個人?”

“嗯。”

齊格格盯着不遠處正埋頭複習的姚遠小聲說:“臉色也是這麽臭?”

方妍瞄了眼姚遠說:“比這臭。”

晚上回去,齊格格告訴紀然她們今天在圖書館見到了姚遠,還不無遺憾地說,你看你,不和我們去吧,便宜了我們看帥哥。

第二天,齊格格的座位上就換成了紀然。

齊格格收拾完課本,拿筆敲了敲紀然的肩:“請我吃飯哈!”

紀然讨好地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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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姚遠進來了。

背着書包,捧着保溫水壺,不緊不慢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齊格格低呼一聲,開始和方妍在一旁拼命使眼色。紀然的臉刷得通紅。

“你還不走!”紀然催促齊格格,生怕被姚遠看見她們這邊的異樣。

“白眼狼!”齊格格低聲罵,在她後背上狠拍了一下,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疼得紀然要罵回去,卻只能對着她的背影幹瞪眼。

一切還是被姚遠看見了。

四目相對,紀然迅速回神,對他谄媚一笑。

姚遠對她點了點頭,嘴角拉扯,也算報之一笑。

之後,兩人迅速投入各自“專注”地考前複習中。

那天從頤和園回來,一群人嘻嘻哈哈,分別時說了再見,卻沒再見過。兩人的關系看似在陳铮铮、陸宇的插科打诨中愈顯暧昧,實質上,卻無實質進展。

她剃頭挑子一頭熱,他究竟是何态度,她到現在也拎不清。

手裏轉着筆,她忽而想到一件可以試探他心意的事——

距離放寒假也不過兩周了,約他一起回呀?

筆杆從她指尖吧嗒一聲落在書上,紀然主意一定,迅速掏出手機,開始編信息。剛輸入“21號”的“2”字,有人拍她後背,傳來一張紙條。

紀然下意識回頭,傳紙條的女生用筆指了指與她隔了三排座位上的一個男生,戴了個黑框眼鏡,正腼腆地對她笑,臉漲成豬肝紅。

最近這種事時有發生,自從校園歌手大賽之後,即便她帽子圍巾包裹嚴實,依然會被不認識的同學認出,有幾次在食堂和圖書館,還有男生主動過來和她打招呼,和她要電話號碼。

齊格格曾陰陽怪氣地說,和一個出了名的人在一起,實在很沒有安全感。

不用看,她已大概猜到了紙條上的內容。

不是要電話號碼,就是向她表白。

紀然抱歉地對那個男生搖搖頭,于無聲中直接拒絕了一個追求者。

男生明白了她的意思,迅速将頭埋低,假裝一切從未發生過。

紀然重新整理思路,繼續編短信。

身旁,方妍瞥了眼被紀然擱在一旁的紙條,上面用黑色的記號筆寫着大大的“128√e980”。

“這什麽意思?”她小聲問紀然。

紀然不情願的将眼神從手機屏幕挪到紙條上,匆匆掃過一眼,搖頭說:“不知道。”

說完她又埋頭編信息,沒去管那紙條。

“21號放寒假,你打算幾號回?”

一行簡簡單單的字,她好不容易編完發出去,開始緊張地等收信人的反應。

很快,姚遠的手機屏幕“刷”得亮起,他側臉看過去,頓了幾秒,并沒立刻回複,而是拿起手機,起身朝她走了過來。

紀然腦袋嗡得一聲炸出道白光,晃得眼神渙散而呆滞。

搞什麽,他難道不該回她信息嗎?

這樣直接走過來是幾個意思?

不等她掉線的腦袋算清他到底有幾個意思,他已經站在她身旁,晃了晃手機小聲說:“出來說。”

紀然乖乖從座位上站起,顧不上看一旁方妍的反應,像只名叫二哈的寵物狗似的,跟着主人走出圖書館。

兩人停下腳步,站在樓梯轉角那幅誇父追日的油畫前。

暖黃的色調,赤/裸着幾何形上身奔跑的誇父,還有那輪切割成碎鑽的太陽,被挑層頂端的射燈照出堅韌而立體的質感。

紀然仰頭看他,不等他開口,急切而讨好地先說:“咱們一起回吧?”

姚遠看出她眼裏毫不掩飾的期盼,商量着問:“你打算幾號走?”

紀然沒多想,說:“21號放寒假,收拾下,22號走呗。”

見姚遠抿唇不語,她才想起來問他:“你打算幾號走?”

姚遠定定看了她兩秒,猶豫着說:“我可能要晚兩周。”

“兩周?!”

紀然不可置信,晚兩周,那都到了2月初了,就要過年了呀。

他幹嘛那麽晚回去?

為了不和她一起回,故意找個令她無法回絕的理由?

不至于吧……

姚遠料到紀然的反應,眉角低彎,解釋:“上次建築學院辦展,我認識了策展人許智傑老師,他前幾天問我寒假有沒有時間,想找我去他的工作室幫幾天忙。”

突然間接到許老的邀請,姚遠也感到十分意外。他當時作為衆多布展小透明中的一個,不知怎麽那麽幸運地入了許老慧眼,臨走時專門留了他的電話。

更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時隔兩月,許老竟會給他打來電話,請他寒假裏去工作室幫忙。

他知道,以他現在所學,談何幫忙,不過是許老給他提供一個難得的學習機會,他激動地當即應下,連連道謝。

挂掉電話,興奮之餘,姚遠忽而想到了紀然。

一轉眼,又到了決定要不要和她一起回去的時候了。

國慶節那次,他故意先買了車票,最後兩人雖一趟車,卻沒挨着。

回頭想想自己當時的言行,實在幼稚,仿佛他才是女生,處處別扭。

這次呢,如果沒有許老師的邀約,他應該會和她一起買票,一起回去吧。

誰知計劃趕不上變化。寒假本來就短,她肯定是等不了他兩周的。

他仿佛都能看見她聽到這個消息時失落的神情。

所以剛剛收到她的短信後,他直接把她叫了出來。當面說,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紀然聽姚遠說完,先是替他高興,繼而開始盤算起自己晚回去兩周的可能性。只要能買上票,她倒是沒什麽,可她媽肯定不同意。前兩天媽媽還在電話裏說,已經托人幫她報了名,寒假要她回去學車考駕照。

紀然想了想說:“那就沒辦法了,不過祝賀你呀,能得到這麽好的實習機會。”

是祝賀的語調,也難掩失落。

姚遠說:“機會确實難得。”

後半句,他沒說出口。

他本想說,機會确實難得,抱歉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了。他甚至還有沖動問一句,你,沒有不開心吧?

可這些話,他對她像是有心理障礙,說不出口。

紀然聽不見他沒說出口的話,極力點頭附和:“那等你回去了咱們再聯系吧。”

他說:“好”。

話是這樣說,紀然卻不敢對自己的随口一說和他的随口一應報什麽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不是嗎。

回去的話題至此告一段落,兩人開始緩步往閱覽室走。

“你複習的怎麽樣了?”紀然問。

姚遠說:“還行。你呢?”

“我不怎麽樣,”紀然撇嘴:“感覺光是要背的內容都背不完。”

姚遠說:“考前突擊還是有用的,特別在睡前背書,效果很好。”

“什麽效果?砸臉的效果嗎?”

姚遠低頭,看她鼓着腮幫說怪話的側臉,被圖書館走廊上的燈光暈出柔和的曲線,很可愛的樣子,不禁心頭一軟。

“那張紙條要對折看。”他說。

紀然一時沒反應過來,腳步停在圖書館門口:“啊?”

“剛你桌上的那張紙條。”姚遠補充。

“哦。”紀然沒臉看他,仿佛自己是個做錯了事被大人抓包的小孩。

姚遠不太自然地搓了搓鼻尖,和她一起走進閱覽室。

見紀然坐定,方妍湊過來八卦:“他找你幹嘛?”

紀然搖了搖頭,手裏擺弄着那張紙條。

對折,128√e980幾個字被攔腰截斷,面朝她的一半看不出什麽特別,翻過來再看另一半,歪歪扭扭的一行字,竟是“I love you”。

紀然手一縮,把紙條扔了。

她再不敢看那個傳來紙條的男生,只好奇地盯着正埋頭看書的姚遠愣神——

這等隐晦的表白,他是怎麽知道的?

當晚回去,紀然定好22號一早的高鐵票,在電話裏和陳瑾說了車次,陳瑾問:“姚遠和你一起回來嗎?”

突然聽媽媽說起姚遠的名字,紀然一陣心虛,結巴說:“他,有點事,晚回來幾天。”

陳瑾說:“那你自己沒關系嗎?要不要和秦羽陽一起?”

紀然忙不疊地回絕:“我沒事,一點事也麽有,媽你可千萬別多事,我和秦羽陽考試放假時間又不一樣,你別折騰他了。”

陳瑾以為女兒不願麻煩秦羽陽,也沒再多說什麽。

第二天中午,紀然抽空去了趟超市,在零食區來回逛了兩圈,看什麽都想買,最後推了滿滿一車的小食品結賬。

下午上完課,她回宿舍取上東西就往圖書館跑,手裏拎了滿滿一袋子點心零食。

齊格格目送她沖出320說:“喲,就開始愛的投喂啦?”

紀然回頭朝她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一溜煙跑沒影了。

誰知姚遠今天沒來圖書館。老位置上的東西都帶走了。

紀然巴巴對着那張已經被另一個女生占領的座位等到心灰,拎着沒能送出去的零食和方妍一起走出圖書館。

冬夜早已黑透。偌大的塑料袋裝得鼓鼓囊囊,敲打着紀然的大腿一路發出噠噠的聲音,方妍說:“估計他們已經開始考試了。”

紀然自顧自想心事,壓根沒聽見方妍說了什麽,走到校門口她突然停下說:“方妍你先回去吧。”說完她又開始調頭往回跑。

方妍一個“哎”字落在後面,随她飛奔的身影融入了沉沉夜色中。

零下8度的冬夜,寒風撲面,紀然跑到姚遠的宿舍樓下時,臉和手凍得發木。她張嘴喘出一團團白色哈氣,撥通了姚遠的電話,嘟嘟好幾聲之後才傳來他低沉的聲音:“喂?”

“你在哪?”

“設計室,正往回走的路上。怎麽了?”

問完“怎麽了”,姚遠看見了她。

正遠遠站在他宿舍樓下,小身板背個大書包,還拎了個誇張的大袋子,探頭朝他的方向看過來。

大概沒看見他,她在電話裏說:“我有東西給你,在你宿舍樓下等你。”

“嗯,”他說:“我馬上回來。”說完,他加快了腳步,到最後,小跑起來。直到宿舍樓即将放大成正常尺寸,他重又恢複了行走步伐,站在她面前。

紀然沒想到他到得這麽快,毫不掩飾開心:“回來啦?”

“嗯。什麽事?”

靠得近了,他看見了她凍得通紅的臉蛋和鼻尖。

“你今天怎麽沒去圖書館?”她問。

“準備明天的考試,在設計室建模。”他說。

“吶,”她說:“給你買的,等了你一天,不好再拿回去,會被宿舍裏那幾個群嘲。”

“什麽?”他朝那袋子看進去,花花綠綠,曲奇,雪餅,蛋黃酥,蒸蛋糕,核桃仁,怪味豆……

都是在男生宿舍裏很少出現的食品。

拿回去的結果就是他被宿舍裏那幾個群嘲。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最近複習用腦過度嘛,我自己買的時候給你也帶了一點。”紀然的腳尖在地上一點一點,眼睛看着自己的腳尖,話說得沒什麽底氣。

這叫帶了一點?

姚遠挑眉,不知如果這叫帶了一點,她給自己買了多少。

“謝謝。”他接過袋子,提袋落到手裏的一瞬,碰到她冰涼的指尖。

像被冰凍過。

他的心跟着一縮,問:“你……等很久了?”

“沒有,”見他接過袋子,紀然臉上的笑容逐漸放大:“我也剛到,沒想到你這麽快。”

他的眼睛,一只是很深的雙眼皮,一只是細長的內雙,紀然喜歡看他那只雙眼皮的眼睛,但又總覺得不能厚此薄彼,因而視線最終落在他那只內雙的眼睛上。

都好看,她想,各是各的味道,怎麽樣的他,她都喜歡呵。

“太冷了,快回去吧。”姚遠很想讓她下次別買了,斟酌了一下,終究沒說。

“嗯。”紀然乖巧點頭,叮囑:“可以分給陳铮铮他們哦!”

“好。”姚遠說:“我替他們一并謝謝你!”

“不客氣!”

紀然像是自己收到禮物那般心滿意足,一路小跑着走遠了。

身後,姚遠目送着她的背影,一直到她消失在西門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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