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在闌珊處(2)

少年的皮膚原本就白,稍稍泛一點紅都和果凍似的。

尤其那副明明羞到了,卻還要維持着帝王尊嚴、硬要挺着身板的樣子,裏裏外外都透着一股子執拗的可愛。

白素望了他好一會。

直到……

聽見少年肚子響起咕嚕嚕的一聲。

兩人都是一愣。

望着小朋友越來越紅的耳朵,這才反應過來,他大概是餓了。

“中午沒吃飯嗎?”她輕聲問。

少年點點頭:“嗯……早朝因為戎武将軍的事,耽擱了許久。下了早朝後,又叫了許多重臣商議對策,大家各有自己的堅持,互相論着論着,就過了午時。”

白素也是無奈:“那你沒下個令,讓大家先吃飯,等吃完再議啊?”

“朝中重臣都心系百姓與将軍,急急議政,連飯都顧不得吃,朕……朕自當也要以身作則,不可以例外。夫子說,要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才是愛民如子的好皇帝。”

年少的帝王,滿打滿算也才剛剛十八。

若是放在白素的世界,也只是個中學生,正是陽光的年紀。

如今,同樣的一十八歲,段長川卻要背負起整個國家的存亡、所有百姓的生死。

白素牽起他的手,柔聲說:“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确實沒有錯,身為這個國家的最高掌權者,心系百姓疾苦、心系天下安定,才是一位好皇帝。”

她娓娓地說着,少年就目不轉睛地朝她回望着,看起來比幼兒園的小朋友還要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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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聽着,還一邊點頭。

乖乖巧巧。

白素極力忍住想要再捏他臉蛋一回的沖動,說:“但是,也得講一個可持續性發展。”

少年茫然:“可持續?發展?”

白素點頭:“是啊,在治國的同時也要護好自己的身體,不然身體垮了,還怎麽治國?”

“但是……所有人都沒有說餓,朕若是說自己餓了,豈不是……過于嬌貴了。”

少年說話聲音有些小,像是喊下這一聲“餓”就背叛了全國的百姓似的。

白素忍不住發出一聲氣音的笑,将他牽着從床上起來:“段長川,你本來就是天之驕子,你不嬌貴誰嬌貴?攝政王嗎?他都一把年紀了,有什麽好嬌貴的?大家沒說餓,那是因為你沒說餓。你想想,如果皇上和攝政王都沒說自己餓呢,他們這些大臣先說餓,那不是顯得他們更不懂事。”

少年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白素又繼續:“大家卯時開始上朝,早膳都是寅時就吃了,那你一直在殿上坐到未時,覺得累不累?”

少年乖巧回答:“很累。”

這回答已經很矜持了。

豈止很累……他怕是又累又困,還得加個餓扁了。

“那你想想朝中那些大臣呢?你正是年少的時候,坐那麽久都覺得累了,他們又和人辯論、一會站一會跪的,他們年紀還更大,你覺得他們累不累?”

段長川脫口回應:“他們累死了。”

講完又發現自己說話太過粗鄙了點,尴尬地咳嗽:“朕不是這個意思……”

白素掩着唇笑:“怕什麽,他們本來就是要累死了,就等着你這個皇上發話,放他們吃個飯休息一下呢。你倒好,非要後天下吃飽才開始吃。誰敢在你之前吃啊?本來可以一塊吃飽的事,最後大家都餓着,是個什麽感覺?”

段長川:“後悔……”

十八歲的小朋友,退去那一身故意僞裝起來的帝王氣,說起話來,也是非常的實誠。

白素點到為止,小朋友那麽聰明,肯定一下子就懂了。

把段長川安置回外間的榻上,之後便徑自出門去喚了長樂進來。

投喂……不是,給小朋友開餐。

菜一道道地上來,少年的眼睛也跟着偷偷地瞄。

此處除了白素和長樂之外便沒了外人,倒也不用那麽遮遮掩掩。

白素直接端了飯碗放到他手裏,又給他好好夾了一筷子的菜:“快點吃吧,也沒別人。”

少年踟蹰了一會,夾了一筷米飯放進嘴裏。

段長川是真的餓狠了,前胸貼後背的,他甚至覺得自己身子都比早上薄了,餓的。

香香的米粒嚼在嘴裏,舌尖都浸着甜。

一邊吃,白素還一邊給他添菜。

糖醋的小排、尖椒炒出來的雞丁肉,再來一大勺丸子湯澆在飯上……

全是他愛吃的。

“小青菜也得多吃,葷素搭配才營養均衡。”她說。

段長川嘴裏塞了許多食物,不能說話。

幹脆身體力行地又把青菜塞到嘴裏。

“是不是這麽吃飯才覺得開心?像你平時那樣,一回吃一小口,還沒吃飽呢,人先累了。”

“你是皇帝,身上的擔子、包袱當然多。但其實,有些時候也不用活的那麽累。你覺得餓了就讓大家一塊吃,你是普通人、大家也都是普通人,不把你自己和別人分開來看,滿足了自己,不知不覺就也滿足別人了。”

段長川咀嚼的動作一頓。

從鼻尖裏發出一聲小小的:“嗯。”

來這方小院的路上,風榣就同他說過,說白素是有大智慧的,是個不簡單的女子。

當時他還很不以為然,覺得白素一個庶出,又是女人,連字都不認識幾個,她會有什麽大智慧?

白素在他眼裏一直都是:行為粗鄙、不知禮數,甚至還是個“登徒子”。

可經過方才這幾番對話,段長川忽然就明白了風榣口中的“不簡單的女子”,這句話到底有多重。

“所以,白素你想要什麽……”

他嚼着咯吱咯吱的青菜,輕聲問。

被對方一句話堵了回來。

她說:“好好吃飯,你這腦袋裏除了政事,是不是什麽都不想?是排骨不好吃,還是雞肉不夠香?”

說話間,又往他碗裏放了好大一塊排骨。

段長川怔了怔……

後低頭咬了上去,輕聲說了句:“謝謝”。

然後在發絲遮擋的地方,悄悄地,彎了彎唇角。

吃過飯後,風榣就沿着秘道把白素送了回去。

聽聞這秘道是由大桐始皇帝建宮時,同一位高人同修的,那高人便是司天監的第一位掌事,也算是雲邪他們這一門的祖師爺了。

王城的秘道圖,只有每任帝王與司天監掌事才知曉。

世間知道的人,最多不能超過三個。若是再多,便殺無赦。

先帝去世時,他年紀尚小,并未立刻将這圖傳于他。是雲邪的師父左無涯去世之前親自将這圖傳于的他、雲邪還有風榣。

秘道四通八達且分外瑣碎,左無涯足足用了三日才将整張圖都畫好,命他們在五日之內将這圖熟記,極好之後便徹底燒了。

現在,看着女人被白色綢緞蒙上雙眼,由風榣攙扶着下往黑洞洞的秘道……

段長川不知怎麽的,忽然就脫口而出一句:“當心,走慢些。”

白素腳下步子一頓,回過身子,隔着一根綢布朝他“望來”。

雙膝曲起,行了個還算恭敬的禮,說:“知道了,陛下不必擔心。”

後下了秘道。

在門關上的瞬間,段長川朝裏面喊:“朕為你請位讀書識字的夫子吧?”

聲音順着秘道層層下去,帶着石壁的回音。

不過片刻,女人回應也從秘道裏傳回來,說:“謝陛下。”

聽起來,分外愉悅。

……

作者有話說:

注:先天下之憂而憂……

取自範仲淹的《岳陽樓記》

然後:

大家不要再養肥啦,評論評論吧,太冷了嗚嗚嗚,除了當初抽風非要寫校園言情,我就沒見過這麽冷的時候嗚嗚嗚QAQ

給孩子冷哭了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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