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藺青?

三人聊過白素這一茬, 後又說起戎武調查淮南一帶之事,為避免打草驚蛇,戎武最近也沒有什麽消息過來。

但上次暗衛送來的東西, 已經交由大理寺的仵作陳生查驗過, 都是新埋的屍骨, 初步判斷死亡日期就在兩月之內。

也就是說……在淮南有個巨大的埋屍坑,那裏埋的人, 至少有一部分死于今冬臘月。

呵……死了那麽多人, 卻說什麽萬民相送, 百姓對朝廷感恩戴德?

段長川恨不得捏碎手裏的茶水盞。

徹查淮南!

勢在必行。

此時, 三人圍坐在大桐的沙圖邊上。

“若要徹查淮南,須得派信得過的軍隊過去, 否則定是重重阻撓,咱們派多少人都得折進去。”

雲邪說着,将标志分別插到淮南、西域邊疆和南域邊疆:“淮南地處我國腹地,西疆軍與南疆軍離得都不算近。”

風榣抓起一把細白沙, 不過片刻便撒出兩疆分別通往淮南的路。

“若我未記錯, 這兩條路都是最近的。但看直線距離,南、西一樣,但若是看行起來的路線, 還是南疆要更快些。西域多山, 馬匹走起來也困難。”

雲邪眼睛一亮:“那真是天助你我,淮南出事, 我們豈不是有充足的理由調派南疆軍協助調查。”

段長川看着白沙撒出的兩條路線,蹙眉:“西疆與南疆軍, 這路線扆崋若真走起來, 差不了兩三日。但西域本是天塹, 易守難攻;南域多是開闊地,敵國進犯也更多,各哨崗都離不開人。若在朝堂論起來,臣子們會更偏向調遣西域将士。”

而西域,是段沁雪的舅舅在鎮守。

若調派西疆軍去往淮南,那可能就不是協助,而是徹頭徹尾的包庇了。

Advertisement

攝政王想做要抹平什麽,簡直易如反掌。

而南域鎮守的,則是段長川的舅舅。

真論到朝堂上,攝政王肯定是拼了命地壓着南疆,絕不會讓南疆軍動半步。

當然,段長川也會據理力争。最後的結果,會變成從盛京調派兵部過去。

一旦盛京派兵,就牽扯到朝堂各方勢力了,倒是情況只會更複雜。

而且,攝政王提前得知淮南要被徹查,也會提前派人過去抹平線索。

如此一來,戎武怕是會殉在淮南。

一時間房內都陷入靜默。

三人擰着眉沉思,誰也沒有開口。

坐在最中間的少年,緊緊咬着唇,攥着拳的指尖狠狠握在肉裏。

又是個死局。

好不容易抓住攝政王一黨的把柄,卻因攝政王在朝堂上一手遮天,又成了一個死局。

少年清澈的眸子,漸漸沉下。

他們明面上的勢力,已被蠶食得所剩無幾。

如今,初初成年、正需要嶄露頭角的帝王,卻成了籠子裏的困獸……空有一副利爪,奈何四面都是牢壁。

沉默良久之後,向來溫潤的少年天子,一雙烏眸沉似濃墨。

道:“他在朝堂經營二十載,朕不同他明面上硬碰硬了,朕要同他玩陰的。”

聲音清清冷冷,帶着一股子狠戾。

“同他亮牌吧,将淮南一事擴至最大,給朕狠狠地查,一路徹查到底。有罪的全部入刑,若是無罪,但凡是攝政王麾下的,無罪生罪也要一誅到底,這一次,朕要将他一整個南線埋過的棋,全拔了。”

雲邪聞言,激動地吹了聲口哨。

手中玉牌往空中高高地抛起,打趣地“啧”了一聲:說:“喲,咱們的正人君子終于想通了?都說了,若要贏,就得無所不用其極,要什麽正大光明,他段靖安正大光明了嗎?該君子的時候咱們做君子,該小人的時候,就得當小人。說吧,怎麽個亮牌法,全亮嗎?我百沐宮上上下下,等着收拾他十多年了。”

青年實在過于激動,段長川涼涼地瞥他一眼,說:“朕說的亮牌,不是亮你這個牌。”

雲邪抛出去的玉佩都險些沒接住。

“不亮百沐宮,那你還有什麽牌?難道要亮暗衛的牌?別胡鬧,暗衛為什麽叫暗衛,不就是不能放明處麽?你把他們都亮出去辦事了,身邊能護你的還有誰?此次可是要一舉蛻掉攝政王的一層皮,萬一老家夥被逼急了喪心病狂起來,直接弑君怎麽辦?”

将暗衛都派出去,其實也是撤掉了段長川在宮中的保護傘。

而他這一派的戎武将軍,又受命去了淮南調查。

如果真将段靖安逼紅了眼,他直接逼宮,那段長川在深宮之中恐怕連個救駕的都沒有。

禦前侍衛雖都是精選出的大桐男兒,各個以一敵百。

但盛京被段靖安握在手裏的兵不在少數,真出了事肯定是靠不住。

何況,這群人忠不忠心都還要兩說。

只有自小跟随父親身側,親手培養出來的暗衛,才可将性命交托。

但年少的天子卻毫無畏懼,說的也是雲淡風輕:“铤而走險,也不失為一種手段。為君者,自有氣運在的。若朕這此處敗落,那就是朕注定得不到這個位子。”

雲邪要瘋了:“你什麽開始相信氣運了?再說,就算是有氣運這個東西,能這麽用嗎?明知山有虎,你就偏賭一把這老虎是不是今天出窩呗?多叫幾個人一塊去打虎怎麽了?不管如何,你這命得先保住吧,不然我和姑姑苦心經營這麽多年,為的是什麽?難道是為了更好地給你收屍嗎?我不同意。”

聽見收屍二字,一直沉默不言的風榣厲聲開口:“雲兒,不得胡言。”

青年抱着折扇悻悻地閉了嘴。

敢怒不敢言,但仍舊在生氣。

風榣倒是比他沉穩許多,一直沉默着,思索。

後緩緩地開口:“陛下此番決議倒也并無不可。此番決定雖說冒險,但南疆有陛下的舅舅震懾,南疆軍威名赫赫,攝政王若要逼宮弑君,也會掂量掂量這奪來的江山能否坐穩。再者,陛下暗衛究竟幾人,我與雲兒都不知曉,攝政王更不知曉。”

段長川:“但父皇曾将暗衛留給我,此事朝堂上下都知曉。”

“淮南一事确實非同小可,但對攝政王來說,即便鬥輸了,也不過失去一條右臂。而在攝政王心裏,陛下卻是壓上了全部家底,輸了,就再也沒了翻盤的底氣。”

兩方其實籌碼相差并不多,但如果對方輕敵,那就不一樣了。

方才還郁郁的少年,忽得揚起一抹傲氣淩然的笑。

咔嚓一聲便将淮南的藍旗折倒,換上了鮮亮的明黃色。

道:“朕不怕輸,但朕會贏。”

段長川同風榣他們商議好對策,後便出了司天監。

院外,芙蓉花開得正好。

那兩人一前一後地行禮:

“恭送陛下。”

一個說的恭恭敬敬,另一個聲音吊兒郎當。

段長川彎彎銥嬅唇角,說:“不必送了,下次朕還來喝姑姑泡的茶。”

“風榣随時恭候陛下。”

後少年轉身離開,司天監的門也緩緩關上。

兩人的對話,隔着朱紅的高牆傳來:

“還在氣?”

“我哪敢啊,你們多厲害呢,就我是個炮仗。”

“那就是在氣。”

“都說了沒在氣。”

“哦。”

“哦……什麽?你又知道什麽了就哦!給我銀子,我要去餘津樓吃飯。”

“你想吃什麽,司天監的廚娘不都能做?”

“我想去餘津樓看姑娘、聽曲兒,你讓廚娘唱給我聽啊。”

……

再後面說的什麽,已經聽不清楚。

但已經走出去很遠,聽見雲邪一聲氣急的叫。

聲音之大,怕是要把滿園的鳥都驚飛。

段長川腳下的步子一頓,無奈搖頭。

就說……這世間,一物降一物。

回到明聖殿,約莫傍晚時候就接到太傅的傳報,說此次春闱會試結束,考卷已經送往內閣,交由幾位甄選出的閱卷官一同查閱。

最多七日,就可以放榜了。

晚上要用膳了,太後步履款款地過來,說是特意問過方太醫,親手煮了藥膳粥來給他吃。

期間母慈子孝,兩人相處還算和諧。

段長川難得體驗了一下被母親關心的感覺,直到送太後出門時還有些恍惚。

長樂擦擦眼角:“真好……太後娘娘這麽關心陛下,奴才看着心裏也高興。”

段長川望着離去的華貴步辇,低聲自語:“是嗎……?朕也高興。”

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人。

雲邪說,是她在晚宴上,以一人之力舌戰群臣,将所有人說得啞口無言。

或許……也是她同太後大吵的那一架,才換來母親這一聲遲了許多年的關心……

白素。

少年心裏默默咀嚼着這個名字……

不知她此刻在做什麽?

用過膳了嗎?

前日夫子同他說,皇後娘娘過目不忘,極為聰慧。讀過的書,自有一番自己的見解。論起政來,有時比他這位教書的先生還要獨到。

總而言之,那是一位完全不讓須眉的巾帼女子。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所感……眼前才有所見。

就在母後離去的當口,他恍惚看見另一個人影。

豔紅的錦緞,上繡着振翅的鳳凰,在四合的夜幕裏,提着燈籠朝他走來。

“怎麽站在門口發呆?聽說太後來看你了,怎麽,她又欺負你了?”

女人站上象牙白的石階,仰頭朝他靜靜地望着。

彎彎的眉眼裏,像是盛了半空的星辰。

少年眨眨眼,回了神。

連忙側身為她進來,說:“沒有……你怎的過來了?”

女人揚唇笑笑,說:“沒什麽事,就是過來看看。”

後随他一起進了內殿。

兩人都在外面時并不覺得明顯,進屋之後才發現,Alpha散發的信息素濃郁撲鼻。

從鼻腔一直吸到肺葉,淌進他的每一寸血液裏。

她在安撫他。

這在前幾日的夜裏,他驟然被攻擊的那晚體驗過。

在今早……也有過。

剛睡醒的時候,整個人都泡在這樣的信息素裏。

而攬着他的人,在睡夢裏,後頸還在無意識地釋放着安撫信息素。

“你……”

少年抿抿嘴唇,輕聲開口。

卻又不知道要說什麽……

風榣說,他與白素的結合,令紫薇星重獲新生,他們之間注定會誕下一位承載着國之重任的皇子。

如果是命中的注定……

如果是她。

年少的天子,論起政事來殺伐果決,面對新娶的妻子,卻只敢悄悄地偷瞄,卻又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臉上倒是泛起可疑的紅來。

“嗯?怎麽了?”

白素見他只說了一個字,就沒了下文,幹脆直接開口。

見少年吞吞吐吐,說:“呃……朕只是想問,那個信息素釋放這麽多,會不會對身體有影響?”

很明顯,想說的根本就不是這個。

但白素還是耐心回答,說:“不會。”

“哦……”

兩人一時無言。

段長川坐在桌邊看會試中的各派門生,準備提筆做些批注。

白素左右沒什麽事做,幹脆接了長樂的活,為他磨墨。

墨錠與煙臺之間輕輕地摩擦,發出細膩地沙沙聲。

紅袖添香……美人在側。

尤其芍藥的香氣,一縷縷地自身側傳來……

段長川手裏握着狼毫,腦袋昏昏的,注意力都差了許多,過了許久都沒批好幾個人。

“有心事?”

正對着手裏的折子發愣,聽見白素輕聲問他。

約莫是他走神太多次,引起了她的注意。

下一刻,折子上多了一只細長、漂亮的手,指着上面的字問他:“藺青……?這個人有問題?”

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翻到了寫有藺青的這頁,筆尖也在上面懸了有一會。

也是莫名其妙的緣。

“是位寒門士子,聽說……在學子當中聲望很高。”

他抿抿唇,斟酌着開口。

一邊說着,一邊觀察女人的反應。

但對方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只“哦”了一聲,說:“四年前落榜?又努力了四年,今年應該能進了吧。”

其實,白素這樣的反應,換做任何一個人都根本無可厚非。

像藺青這樣的士子,別說是整個大桐,就是整個盛京都數不勝數。

在學子們口中名馳千裏又如何,無身份也無背景,在考試之中若不能大放異彩,哪能入的了天家帝王的眼?

可他是白素的情郎。

私定終身的情郎……

少年轉頭望向白素,眸子茫然又暗暗地藏着探究。

白素被看的有些懵,問:“他……呃,是有什麽特別的嗎?”

換來一聲輕輕的:“沒有。”

貓抓一樣的聲音,還有一些些的委屈在裏頭。

白素:???

這是……怎麽了?

明明自己什麽都沒幹,為什麽她卻莫名有種……自己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的錯覺?

小朋友這個反應……

就好像她很渣一樣。

作者有話說:

白素:……我做錯了什麽嗎?(一臉懵)

段川川:(委屈巴巴)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