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啦啦啦小築巢

翌日, 段長川在暖烘烘的被窩裏醒來,被白素抱着,整個人都縮在人家懷裏。

經過這麽多次不由自主爬床的行為, 他現在已經徹底脫敏。當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從床上爬起來, 去上朝。

昨日驚心動魄, 攝政王長子與相府嫡小姐聯姻之事,才過了區區一個晚上, 就已經傳得沸沸揚揚。

段長川同長樂在院子裏散步時, 竟然都能聽見地下的奴才們議論。

“你們聽說了沒?白家的錦芝姑娘和攝政王家的公子昨日在賞花會上訂了婚。”

“怎麽沒聽說, 這會前朝後宮哪個沒在說這事。”

“哎……說起來, 咱們陛下也怪可憐的……”

“上頭的人能有什麽可憐,再如何受氣, 不還是錦衣玉食地過?先可憐可憐咱們自個兒吧,若真有那麽一天,還不知會被怎樣處置咱們呢。”

“哎,你怎麽說話這麽不小心, 慎言, 慎言!當心禍從口出。”

“這不是就咱們兩個,我才說的麽……不會有人聽見的。”

剛走到假山旁,覺得累了準備找個僻靜的地方歇歇的段長川:……

一時間沒了動作。

走也不是, 留也不是的……

跟在身後的長樂見他面色不好, 以為他在生氣,當即上前一步, 厲聲呵斥:“你們兩個,是哪個宮伺候的?掌事的姑姑是誰!沒教過你們規矩嗎!天家帝王的事, 也是你們能置喙的?”

假山後邊立刻連滾帶爬的, 出來一男一女兩個奴才。

“奴……(奴才)該死!我們不知道樂公公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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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擡頭, 看見不遠處立着的,一身明黃的人,吓得更是魂都沒了。

“陛陛陛下?!陛下饒命!奴(奴才)再也不敢了!陛下饒命……”

然後,對着自己扇起了耳光。

啪啪的巴掌聲,一下下地傳進耳朵……段長川蹙着眉頭,怔怔地望着……

不知怎麽的,眼前忽然閃過一個端莊的身影。

那是一個男人:金絲邊的眼鏡,白色的襯衫,坐在一個長長軟軟的榻椅上,懷裏抱着一只漂亮的長毛貓。

“阿川,爸爸怎麽同你說的?陳阿婆在我們家負責打掃和做飯,這是她的工作,就和爸爸也要出去工作一樣。如果爸爸出去工作的時候被人打了,你覺得這也是對的嗎?”

腦海中,又傳來一個清脆稚嫩的聲音,哭着說:“爸爸不可以被人打……爸爸不要被別人打……”

“那陳阿婆就該被打嗎?”

“阿婆也不該……嗚……”

男人面色終于緩和了一些,朝着邊上揚揚下颌,說:“去和阿婆道歉。”

緊接着,穿着圍裙的婦人,突然闖入畫面。

一臉心疼地陪笑:“哎喲,時少爺,這不是什麽大事,別為難孩子。小少爺也不是故意的。”

“陳姨您別心疼,讓他道歉。”

孩童的聲音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阿婆……我錯了,對不起……嗚,我以後再也不打阿婆了,嗚……”

“诶,诶……好了好了,不哭了啊。阿婆原諒小少爺。”

“嗚,爸爸……”

孩童呃聲音一只在哭,坐在沙發上的男人終于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掌心落到他的頭頂。

“嗯,知道錯了,以後就不會再犯了對不對?”

聲音溫和又好聽……

段長川甚至覺得,那雙保養得細膩漂亮的手,輕輕地在自己發絲間撫了撫。

眼前的畫面漸漸抽離……少年眨眨眼,望見面前熟悉的假山與花園。

胸腔突然得,翻起一陣酸澀的悶痛。

那是誰?他去了哪裏……朕還會不會再遇見他?

正想着,身後傳來随性侍從們齊刷刷的問候聲:“太後千歲。”

轉身,看見衣衫華貴的女人,正邁着矜持優雅的步子,一步步地過來。

極其端莊……端莊的,像個假人一樣。

“皇兒,哀家去明聖殿尋你,伊滿說你和長樂來小花園了,便尋了過來。”她說完,不等段長川反應,便徑自牽了他的衣袖,帶着他往回走:“陪哀家回去,有話需同你說。”

離開的時候,看見底下跪着的兩個奴才,只瞥了一眼便冷聲吩咐:“送去掖庭,照着規矩走就是了,在這裏耽擱什麽?鬼哭狼嚎的,礙哀家和皇上的眼。”

那倆奴才一聽說要進掖庭,當即哭得更大聲了。

再一次被喝止:“再叫便拔了他們的舌頭。”

頓時,整個園子都安靜下來。

段長川跟在太後的身後,按捺不住地回頭忘了一眼,看見那二人已被拖走。

其中的一個,望着他們的目光裏,滿是怨毒。

“皇兒。”

太後見他立着沒動,回頭叫。

段長川這才按住心底的異樣,提步跟了上去。

兩人一前一後地回了明聖殿。

這個時間,白素約莫又去了教練場學習騎射,殿裏靜悄悄的,芍藥的香味卻散到每一個角落。

明明人沒在,卻又處處都在。

段長川聞到信息素的安撫,胸腔憋悶的情緒總算好了很多。

他到榻上坐下,問:“母後如此匆忙地尋朕,所為何事?”

太後将人都揮退了,直接開門見山:“白錦芝和段家小子訂婚的事,哀家已經知曉。不知皇兒打算如何應對……這些時日你與白家長女相處得不錯,哀家心裏還是寬慰的。早在白素替嫁進宮那日,哀家便知曉,白相已經選擇了你皇叔。你順着他們,乖一些……他們要的不過是皇權,只要這權利有了,名號對他們來說并不是非要不可。”

女人嘴裏說着詢問段長川的想法,卻自己長篇大論起來。

說來說去,仍舊是那些老生常談的話:不要忤逆你的皇叔,只要你足夠乖、足夠好拿捏,給他足夠的權利,他就不會對你怎麽樣。

段長川每次聽到都覺得可笑。

難道夏日天屋子裏有了蚊子,最好的辦法是直接放任,一心等着這蚊子被自己喂飽?

那邊,他的母親還在孜孜不倦地分析:“但哀家總覺得這樣還不太保險……你皇叔不是那種特別心狠手辣的人,這一點倒不似丞相。他自己的親女兒,平日裏慣得不行。”

然後話鋒一轉,又轉到了段沁雪身上,問他:“沁雪這小丫頭哀家看着就很不錯,人自小在西北軍營裏頭長大,性子直爽、長得也漂亮,皇兒不若多與小雪接觸接觸。若是能将沁雪的心給勾住,讓她對你死心塌地、非你不嫁,你這皇位穩了不說,白相與你皇叔的聯姻也差不多要亡了。”

聽到這裏,段長川才明白:難怪這麽火急火燎地要過來,原是想着賣兒子呢。

可笑的是,他們前日還在賞花會上諷刺白相利益熏心、畜生不如,為了謀政,連親生的女兒都不放過。

不曾想,這才過了兩日,一模一樣的事就落到了自己頭上。

“母後是覺得,朕這皇帝的位子要靠女人才能坐穩嗎?”他問:“你是覺得,朕得靠着女人,才能勉強坐穩一個攝政王的傀儡之位嗎?”

被理所當然地反問:“難道不是嗎?”

她說:“哀家早就說過,你不是那做皇帝的料子,你又不似你父皇那般有勇有謀,你皇叔那般厲害,還比你多吃十幾年的鹽,這個位子根本就争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争也争過了,拿到還沒看清楚嗎?”

段長川看着面前的人,忽然覺得無比陌生。

他壓下平直的唇角,努力控制着,讓自己聲音平穩,問:“這麽些年争了這麽長的時間,什麽也沒争到,難道就沒有母後半點原因在嗎?”

太後好似聽到什麽不得了的話一樣,錯愕地朝他瞪大了眼:“哀家?難道不是你與你皇叔一直在争嗎?你自己争不過,為何要怪到哀家頭上?這麽些年,若不是哀家替你周旋、緩和你與你叔王的關系,哀家遲早被你連累死。”

她說得那麽理所當然……她甚至居功甚偉。

她覺得她自己偉大極了,他們的命都是托她一人所救。

段長川心裏無數反駁的話……

舅舅難道不是因為你一心向着攝政王,才負起去的邊關嗎?

父皇留給我最得力的大總管,趙承福,難道不也是因為獨自一人斡旋在這深宮之中,連個照拂的人都沒有,才殚精竭慮而死的嗎?

身邊有那麽那麽多的人,一個個都走了,到頭來,她卻只有一句:若非哀家替你周旋,遲早被你連累死……嗎?

這無數的話,生生地卡在喉嚨裏,噎在胸口裏……憋了十多年,也忍了十多年。

他一直都想宣洩給她聽。

可到了今日,他忽然覺得好累……同她哪怕多說一個字都是枉費口舌。

少年唇角撇出一個勉勉強強的笑,低啞着聲音回應:“母後說的朕都知道了,煩請母後回吧。”

後不再理會她是否答應,直接叫了站在門口的長樂,說:“送太後回去。”

一句話都沒再說。

太後離開之後,少年一個人坐在書房,靜靜地過了許久。

Alpha臨走前留下的信息素将他包裹着,浸潤着他的肌膚,綿綿軟軟的……就像是躺在雲上似的,分外舒服,就連這兩日的腹痛都好了許多。

自打兩人在冰天雪地裏對拜成婚,一晃已經過去了好長的時間。

冬去春來……一晃,柳絮都要落盡了。

少年眨眨眼,走到窗前,風吹來,送來一陣陣的花香。

這些時日過得太過舒心,讓他都忘記了,他與白素的任何一點接觸都被外人盯着,并放大無數倍,仔仔細細地研究。

段長川心裏止不住地冷笑:從他第一次散步進了青鷺宮的開始,太後恐怕就一直在關注了吧。

不只太後,還有攝政王、白顏淵……各宮的奴才、巡邏的侍衛,無數雙眼睛都在暗地裏盯着。盯着他奪政、盯着他的婚事、盯着他娶妻、盯着他圓房。

待日後,還要盯着他生子。

惡心。

太惡心了……

一想到這些,段長川只覺得一股反胃猛地襲來。

緩緩地蹲到地上,開始幹嘔。

“陛下!陛下您怎麽了!”長樂被吓了一跳,連忙過來扶他:“陛下您這是……怎麽好好的,突然就給吐了呢。”

少年面色蒼白,眼角還挂上難受的淚珠,虛弱地搖頭:“無事,被惡心的人,惡心的想吐。”

小太監連忙心疼着給他順氣。

太後前腳剛走,陛下後腳就給吐了,說是被人惡心吐的,想也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您別這麽折騰自個,奴才看着難受……前兩天才讓娘娘扶着回來,說您病了……這一轉頭又被氣得吐了,方太醫又告了假去尋他師父,整個太醫院能信得過的,就生玉生那麽一個小娃娃……奴才這心裏頭,總是忐忑着,落不着地。”

段長川被長樂扶着,緩緩坐回榻上,閉了眼睛緩神。

“上回方太醫給的止吐貼還沒用完,奴才去給您拿一個吧?方太醫說過,只要陛下覺得難受想吐了,就拿來一片給您貼上。”

段長川嘴裏仍舊翻着惡心,不想睜眼、也不想說話,只無力地點點頭,發出一聲低低的“嗯”。

貼上止吐貼,段長川又閉了眼在坐了好一會,才勉強算是緩和過來。

胃裏那股惡心的勁終于是沒了,可他卻覺得更難受了。

可是又不知道是哪裏難受。

就是很別扭,看什麽都不順眼……他甚至覺得自己吸進來的每一口空氣都非常的不順眼。如果可以,他都想賭氣不呼吸了。

好煩,非常的煩躁。

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舒服的。

少年抓在榻椅的扶手上,力氣大的,手背上的青筋都露出來。

長樂被他又吓一跳:“陛下!您是不是還不舒服?您哪不舒服,奴才,奴才這就去叫玉生過來!”

說着,又過來跪到他面前,擔心地扶他。

段長川原本只是覺得呼吸不太順暢,心裏也很煩,可就在長樂過來之後,他無比清晰地聞到了他身上衣服被洗過的皂莢味,就是這個味道,讓他像是一頭被被侵入領地的小獸一般,全身的刺都要炸起來。

大腦還沒來得及反應,手上已經先一步将人推了個趔趄。

“不要碰朕……”他強忍着不适,咬着牙吐出幾個字,說:“出去!”

【不要碰朕,也不許踏足朕的房間!】

【這裏,這整個房間,所有的信息素,都是白素留給朕的,誰都別想聞到一星半點!】

段長川用力地把周圍每一分芍藥的香味都吸進肺葉裏,可越是用力,越覺得不夠。

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每一滴血液都在叫嚣着,要……要,要!

想要更多……想要白素,想要信息素,想要她!

少年思維混沌地起身,任憑本能,摸索着回了卧房。

尋着芍藥最最濃的地方,整個人都倒到床上,一張臉撲到了被子上,吸了好大好大的一口。

他就像是吸毒成瘾一樣,聞着被子裏殘留的信息素,無意識地躺在床上,做出被人環抱的姿勢,拱進柔軟的錦被裏,仿佛這一方小小的天地,就是他唯一可以抵禦外界風雪的巢穴。

……

“哎呀,陛下想吐是正常的呀,樂公公您不要大驚小怪,貼個止吐貼就好了的。您若是信不過玉生,前兩日我已經給師父去了消息,讓他快些回來了,待師父回來您問他,也是一樣的結果。”

“沒有沒有,小先生,奴才絕沒有不信您,奴才就是擔心陛下。”

“嗯,玉生理解的,所以我這不是過來了嘛。”

外面傳來長樂和玉生交談的聲音……

段長川的理智這才漸漸回籠,才發現:他竟然拆了白素的被子,把自己整個人都埋到了裏面不算,還把白素的亵衣也取了來,整個蓋到了自己身上。

他就像是個變态一樣,把別人所有貼身的東西都扒拉到自己的小巢裏,奮力地汲取着人家的味道。

他:???

!!!

整個人立刻清醒過來,趕在長樂和玉生進門之前,把所有東西都劃拉到被子裏,推到不起眼的位置。

然後理理淩亂的外袍,到床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試圖營造出一種“朕精神尚可”、“朕什麽事都沒有發生”的假象。

于是,九歲的小娃娃背着藥箱進來,又給他診了一回脈過後,得出一個結論:“陛下身體蠻好的呀,除去一點點想吐的小問題,其他都很好的,不要太大驚小怪啦。”

然後,留下一句:“我再多給陛下留些止吐貼,日後再想吐就不用去太醫院叫我啦。有肚子痛之類的,樂公公再過來吧。”

朝兩人擺擺手,出門去了。

見長樂要出門送他,還特別懂事地和人說:“樂公公留步吧,玉生認得回太醫院的路,您回去侍奉陛下吧。”

又不靠譜,又特別靠譜的樣子……

長樂垮着臉進門,都要哭了:

“陛下,要不您下一道聖旨,叫方太醫和黃老前輩一塊回來吧……”

“求您了……奴才還是覺得這心裏頭不踏實……”

少年看看仍有些淩亂的床,摸摸耳後的止吐貼。

沉默半晌……說:“更衣,随朕去一趟司天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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