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收尾

關于淮南的消息, 是五日後傳來的,距離白錦芝和段胥元秘密去往淮南正好半個來月。

雖說孫老回京的消息是在七日前散布出去的,但他其實并沒有真的回來, 回來的隊伍是空的。那隊伍一路走走停停欣賞風景, 到現在都還沒到一半, 就是為了孫老日後能趕上來。

至于孫老本人,仍舊秘密待在淮南城內, 和藺青配合着, 暗中探查城中有沒有人搞小動作。

一旦發現有人搞鬼, 立刻抓起來并上奏。

現在段長川坐在榻椅上, 不疾不徐地展開暗衛傳來的密信。

少年一目十行地看着,眉眼漸漸彎起來。

“如何?”

白素看他神色愉悅, 不由得問。

少年把字條遞給她:“行事在意料之內,但世子廢物至此,是朕未想到。”

白素接過字條,也不由得嗤笑出聲。

才知道, 如今的淮南城中瘟疫幾乎消退, 只剩三五家還在封鎖中,其他人都已經恢複了正常生活。街上雖仍有艾草、蒼術等在焚燒,但人來人往、熙熙攘攘, 絲毫看不出這裏在一個月前還在被瘟疫肆虐。

而段胥元到來之後見此情景, 心生急躁,當晚便采取了行動。

偏偏他和帶來的下屬自小在平安順遂的京城中長大, 哪裏曉得瘟疫是如何傳播的,又該怎麽避免?于是弄巧成拙了。

下屬幾個當天夜裏在城內兩處館子、城外一處客棧投毒之後, 第二天早起就三三兩兩地發了病。

這封信是藺青寫的, 禀報的事無巨細。

連他們怎麽的人怎麽跟蹤世子下屬踩點, 又是怎麽疏散店百姓,把店家換成了醫館的人,怎麽在投毒的當晚就把東西全毀了,說的一清二楚。

當然,事發之後孫老和縣衙的人直接追着就把他們宅子圍起來了。世子宅裏那群人,早上起來才發現自己出不去門。

原本就證據十足,再加上孫老放話:不說,就不給他們治,放狠話讓他們全死宅子裏……

一群人把話吐了個幹幹淨淨。

“枉朕花這許多心思。”

少年一臉嫌棄。

白素笑着把信放下:“感覺是宰牛的刀切在了雞身上?”

段長川:“掄鉛球的勁兒,拿起來發現是個棉花糖。”

【噗嗤。】

這形容……看出來他有多嫌棄了。

“傳朕密旨,讓孫老和藺青帶着證據回來吧。”少年寫下一道密旨,交到暗衛手上,低低地自語:“也該是時候問叔王的罪了。”

“是,屬下遵旨。”

七月初,正是盛京最熱的時候。

就連莊子裏吹的風都成了一陣陣的熱浪。

帝王诏令,命白相、攝政王與六部等重臣前往正殿,于是在大暑最熱的時節,所有人齊聚一堂。

議論聲不絕于耳:

“皇上怎麽突然召咱們過來?除非十萬火急的事,這莊子裏可從沒傳過诏啊。”

“那就是有十萬火急的事吧……”

“王爺和白相可有想法?”

白顏淵早就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最近與攝政王謀事也不過是走走表面過場。兩人明明已經因為攝政王私做決定,将白相剩下這唯一的女兒給送去疫區的事不和,但礙于利益關系仍舊維持着面上的和氣,所以哪怕白顏淵已經背刺倒戈,攝政王也沒意識到哪裏不對。

他不相信這樣深的利益牽扯,白顏淵能全身而退。

也低估了段長川身為一個帝王,忍辱的能力,以為經過更換皇後一事,段長川斷不會再容得下白顏淵。

所以,此刻白顏淵被問及,也只佯裝不悅地搖頭:“陛下要做何事,老夫怎能知道?大人問錯人了吧。”

“那……王爺?”

攝政王更沒好臉色:“本王也不知。”

衆人便又自己去小聲議論了。

“最近京城那個說書的諸位聽過沒?說到淮南那瘟疫,聽着可真兇險。竟然一個月就能控制住,如此的功績可謂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啊。”

“說的是呢,現在淮南城的人出來跑生意,還被人躲着走呢。聽說,就一個月都死了不少人。”

“诶……淮南這個地方這兩年可遭了大罪。”

“今年新科的狀元請命留了淮南,五六兩月,正好趕在淮南農忙,說藺大人每日親自下地,給沒法出城的百姓們忙農活。不知道這位新科的狀元,能不能拿到一把真正的萬民傘。”

“都是那說書的說的,誰知道是不是真的。那說書的不還說淮南那處,連軍隊都動用上了,軍隊的兵也下地去幹農活。依我聽着,誇大的成分居多。”

“有理有理……還是得看淮南人親自來說。不能只聽說書人的。”

衆臣小聲說着,負責編寫那說書劇本的錢鄭兩位老人家,就暗暗地聽着。

聽到他們說有誇大,錢大人終于按捺不住,往鄭大人耳朵邊上小聲反駁:“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加起來都上千歲的人了,還沒陛下娘娘加起來不到四十歲的小娃娃有能耐。”

被鄭大人白了一眼:“哪來的上千歲,你算數都不會還好意思嘲笑別人。”

錢大人:……

“我一介武夫,算數那麽好做什麽?”

幾人說着話,外面響起長樂的一聲通傳:“陛-下-駕-到!”

一身明黃盛裝的少年便進了門。

如今,他懷胎五個來月,小腹已經隆起的很明顯,但好在群臣聽見通傳都跪在地上,眼睛不敢往他身上瞄,倒也沒人發現異常。

一晃半年多過去,少年在群人面前也明顯穩重了不少。尤其在面對攝政王與白相時,那種自內心發出來的龍威,頃刻間便壓人一頭。

“都平身吧。”

他坐下後,朝衆臣說。

而後轉頭問長樂:“孫太醫和藺青可到了?”

小太監立刻收了扇子躬身:“回陛下的話,昨個兒就已經到了,在莊子裏頭住了一宿,應該馬上就過來了。”

說話間,外頭響起伊滿的一聲通傳:“孫太醫到,藺大人到!”

段長川喝茶地動作一頓,擡眸看向殿外,面不改色:“傳。”

命令便一層層地傳了下去:

“陛下有旨,傳!”

“陛下有旨,傳!”

……

時隔兩月再見藺青,當初那個長身玉立、溫文爾雅的狀元郎,也變了不少。

瘦了,也被日頭曬黑了。

拱手時,手背上甚至還帶着細小的傷口。

但人卻看起來更沉穩也更可靠了。

以前的段長川沒有憶起那段記憶,只是知道他與白素之間有糾葛,卻不知道這糾葛有多深。如今全都記起後才發覺,原來他們之間還有過那樣刻骨銘心的時候。

不知那位以死守身的白姑娘,見到這樣的狀元郎會不會覺得欣慰?

少年淡淡斂了目光,望向別處:“都起來吧,淮南如何?”

孫老和藺青對視一眼後,中氣十足地開口:“啓禀聖上,淮南瘟疫已徹底控制,臣歸來之時已連續一周未有發現新的病人,剩下的也已經在慢慢好轉。但臣歸來途中又接到消息,說是在一所宅院中又發現了新的病人。”

在座衆臣聽見瘟疫徹底控制,原本還舒了口氣,緊接着又聽見這麽一句,一顆心又給提到了嗓子眼。

攝政王依舊保持着淡然的神色,但白相卻是面露詫異:照攝政王的計劃,應該是會在人來人往的商鋪裏投毒,為何會在一所宅院裏看見?

段長川也适時皺起眉來:“仔細說說。”

藺青立刻上前一步跪下,說:“啓禀陛下,臣與衙門一同探查了此事。淮南目前仍有瘟疫病人的家宅都是被封鎖的,但此間宅院的人卻趁夜偷溜進去,偷走了病人貼身衣物,投進了好幾處人群來往密集的酒樓之中,意圖再将瘟疫退散開去!沒想到他們偷雞不成自己蝕把米,一行二十餘人,發病了足足五個。”

話音落下,又是一片嘩然。

然而,更令他們震驚的還在後頭。

藺青:“禀奏陛下,經臣探查,這處宅院的主人,是當今攝政王的世子與世子妃。此事事關重大,臣不敢私自做主,便只按照皇後娘娘與孫太醫臨行前囑托過的防疫法子,将他們都關在了宅院裏,任何人禁止進出。”

一番話裏涵蓋的信息實在多。

先是攝政王的世子和世子妃如何去的淮南疫區,再是他們夫婦二人到了淮南為何要拿着病人的衣物往酒樓裏投毒?

皇後娘娘臨行前的囑托?這又是怎麽一回事,娘娘不是被打入冷宮個把來月嗎?此事可是人盡皆知。

在座大臣們,哪怕都是朝堂之中修煉成精的狐貍,也被震驚的沒了言語。

攝政王抿緊了唇,雖面上沒有太多情緒,但垂在身側的手已經狠狠攥成了拳。

白顏淵更是難以置信地朝攝政王望着,眼裏全是悲憤。

只有坐在首位、一身明黃衣衫的少年,眉宇之間依舊是絲毫不亂的淡然。

錢大人悄悄戳戳鄭大人:“看白老狐貍。”

鄭大人朝對方瞥了一眼,又收了目光:“世子夫婦二人一同禁足在宅院,染上瘟疫是遲早的事,說不定唯一的嫡女就這麽折在淮南了。”

“啧啧啧,就看咱們小陛下怎麽想了。”

“陛下想讓她活也不是不能,但世子妃要是沒了,皇後娘娘名也正了言也順了,說句背良心的,這是正好的事。你看白相敢在陛下面前求情嗎?他求不着咱們陛下。”

“不過,就算求了也活不成。意圖往城中投瘟疫的毒,就這一條罪狀都夠砍頭的了。”

兩位老人家躲在角落裏用手箍着對方的耳朵用氣音說話,窸窸窣窣和老鼠似的。段長川雖聽不見具體內容,但光聽語氣也知道:這兩人有幸災樂禍的嫌疑。

但無傷大雅。

因為他也很幸災樂禍。

惡人自嘗了惡果,實在讓人痛快。

他一邊聽着藺青的闡述,一邊安靜觀賞攝政王與白相的表情。

等到青年将世子下屬自述的證詞呈給所有人看,他才在衆臣震驚的唏噓聲中緩緩開口:“世子夫婦秘密前往淮南,命下屬搜羅染了疫病之人的衣物,四處投毒,叔王對此可有什麽話要說?”

對方不語。

少年就兀自說下去:“叔王沒有話說,朕這莊子裏倒是有一人,有話可說。”說完轉頭看向身側:“傳吧。”

長樂立刻會意地起身,朝外通傳:“傳郡主侍女木歌,前來觐見!”

沒多時,換了一身衣裳的木歌就匆匆地上了殿。白素勒令尚衣局給她備了身華麗衣服,完全如段長川所說:好吃好喝好穿地伺候。

所以這會兒她一進殿,就先心虛地看了攝政王一眼,之後才看向段長川。

“奴參見陛下。”

“起來吧。如今六部衆臣都在,上回同朕說過的話,再從頭到尾說一遍。”

木歌就斷斷續續地把自己所見所聞都說了出來。

配合着她偷來的那些書信,把所有人都看到震撼,甚至已經有人的腿都開始發抖。

在座六部重臣,有白相一黨也有攝政王一黨。如今擺明就是雙方犯錯,皇帝将他們聚集殿內問審,誰不戰戰兢兢?

更何況,這可是欺君罔上、滿門抄斬的罪啊……

也有膽子大的,暗暗朝這兩位大人身上瞄,心裏悄悄地盤算:難道……真到了要反的時候?

“從淮南饑荒再到後來的萬屍坑,朕拔除了多少官員,叔王可有數過?這些人吐出過什麽,叔王可知道?單朕事先已經知曉的,其中就有一般是叔王門下之人!你口口聲聲說為了百姓,一聲聲數着自己立下的功勳,這便是叔王立下的功勳嗎!”

坐在首位的少年,将手上茶盞啪一聲摔到攝政王面前。

霎時間,熱水與瓷片四散,攝政王的臉上被燙出一道道的紅痕。

“朕以為是叔王老眼昏花,識人不清!朕給過你機會了,段靖安!你又是如何待朕?又是如何待這天下萬民的!你與先帝同出一父,皇爺爺的教誨,這些年都被你混着權勢,全給吃下去了吧!”

少年字字铿锵,說到氣急之處,連唇色都開始泛白。

“我大桐的江山,有你執掌這十餘載,是萬民的不幸!來人!禦林軍同統領何在?将誠王給朕帶下去,打入天牢,任何人不得見面!”

頓時,禦林軍紛紛沖進殿內,将攝政王團團圍住。

這一次,他終于說話了。

開口便先是一聲諷刺的笑:“僅憑一個侍女所言,陛下便定了本王的罪,陛下此舉是否有所不妥?這信函之中即便沒有提及白相,陛下難道就不懷疑他?一同去往淮南的,其中可有他的女兒。還是,陛下只是想借此由頭将本王鏟除,好名正言順地掃除本王這一障礙,好在皇位上坐的更穩?陛下如此,就不怕堵不住百姓悠悠之口嗎?史上最快的瘟疫,若要治理起來也要半年以上,陛下一個月就将瘟疫徹底控制,本王也要思慮一番,這瘟疫究竟是因為萬屍坑,還是人為之嫌了。”

頭頂一盆的髒水,竟然還能朝着段長川反潑回來。

段長川幾乎被氣笑:“淮南疫情是真是假,淮南的百姓自會明辨。但有一點朕甚是同意,單憑一個侍女之詞、單憑世子夫婦在淮南城內所作所為,單憑世子下屬提的供詞,确實都不夠可信。”

說到最後,滿目諷刺。

“那便再請一人出來做個證人吧。”說罷,轉頭指指站在旁側的白顏淵:“你來說。”

說話間,又從桌下抽屜裏掏出一打書信,全部甩到了攝政王的臉上。

全是當初白顏淵朝他投誠時,呈來的證據。

作者有話說:

笙笙可以在100章的時候完結嗎!我覺得,我可以!(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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