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阿七,我好疼
“是麽?是守着我,還是監視我?”慕雲歡對他沒了好态度。
沈離夜眸中一痛,沒想到她态度如此強硬,臉上笑容消散了,又變成了那副冷冰冰的模樣,面色沉了下來問:“歡兒,你還是不信我?”
慕雲歡鳳眸上翹,滿是生硬的冷厲,她譏諷地笑了一聲:“相信你?怎麽相信你?”
沒人喜歡被人騙,慕雲歡尤其讨厭。
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沈離夜欺騙,被他玩弄在股掌之間。
“我當真不是有心騙你的,你要如何才肯相信我?”沈離夜眉頭緊鎖,将她緊緊地按在懷裏,下颌線緊繃,心中戾氣肆意翻騰。
她一句不相信,沈離夜便快要控制不住心底的戾氣。
慕雲歡情緒上頭,屈辱又心痛,冷聲質問他:“沈離夜,當真是天大的笑話!我曾經有多少問過你,警告過你,你與我朝夕相處,卻還是騙了我這麽久,論苦肉計沒人比得上你!我曾經相信過你的,是你自己非要騙我,你讓我再如何相信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把我當成傻子一樣有意思嗎?”
慕雲歡如視仇敵的模樣,沈離夜心中像是被巨石碾過一樣疼。
那雙桃花眸中近乎偏執,他忍不住劇烈的心痛,她的質問字字珠玑,沈離夜緊抿着薄唇,冷着臉解釋:“我可有何事害過你?”
這解釋真夠蒼白!
冷笑一聲,慕雲歡胸膛氣得不停起伏,繼續厲聲道:“你确實從未害過我,為了我去學做飯,為我出頭,為我做炙豬肉,原本這些我都很歡喜。但沈離夜,你自己摸着良心說,我對你不夠好嗎?從雪山将你撿回來,你一身病症,我什麽時候說過不治你?濟善堂也任由你們主仆住着,是收了你的銀兩。但日日如流水般用出去的藥材,早就不值那個價了!
你喜怒無常,一言不合就要鬧脾氣,我哪一次不是順着你來?你不會做飯,我難道就會了嗎?你要吃燕窩銀耳羹,我還不是去自己去做,生怕不好吃又去海棠齋買。我哪點對你差了?在我好不容易發現真相,你卻依舊用苦肉計把我騙的團團轉,我慕雲歡什麽人啊,哪裏值得堂堂權傾朝野的定北侯一而再,再而三地甘願做個滿口謊言的騙子?”
根本忍不了。
她從來都不欠他什麽,兩不相欠才最好!
一番話語中的怒氣沖天,沈離夜心中像是被刀紮了,流血不止,不停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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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晚為他做燕窩銀耳羹的慕雲歡,是何其的認真和專注,知道他因為她下意識的防備而不悅,甚至立馬就哄着他。那樣的溫柔,令他沉浸其中。
之前的她,有多溫柔,現在的她就有多麽的冷漠刺人。
看着他沉默着無可辯駁的樣子,慕雲歡驟然就笑了,笑得自嘲:“在整個江州,除了林琛,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從前我不欠你,現在也不欠你什麽,你那些勞什子的醫療費我也不要了,我們一筆勾銷,兩不相欠。”
一聽這話,沉浸在心痛中的沈離夜倏地擡起頭,那雙桃花眸死死地盯着她,渾身陰郁戾氣翻滾,一字一句地問:“兩、不、相、欠?”
“是,你放我走,我們兩不相欠。”慕雲歡眉眼冷硬,俏臉上沒有情緒,說出口的話讓人如墜冰窖。
她的話像是裹挾着無數的冰刀,全數都狠狠地捅在了他的心上,毫不留情,鮮血四溢。
她竟想要和他劃清界限?!
“好一個兩不相欠。”霎時,沈離夜臉上覆上一層厚厚的冰霜,眉眼間攀上陰鸷,咬着牙說:“慕雲歡,我不會放你走,你死了這條心。”
慕雲歡發洩完怒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鳳眸中只剩下冷漠,說道:“沈離夜,我相信過你的。那信任,是你自己不要的。”
他靠近她,在不遺餘力地得到她的信任之後,又狠心地踩在地上,将她當成小醜,看着她演着獨角戲。
沈離夜僵住。
慕雲歡終究是慕雲歡,簡單的一句話就能将他刺得鈍痛難當。
強大的無力感,像是深海巨浪從他靈魂深處升起,将他整個人都淹沒。
沈離夜沉默着将她輕放在榻上,見她神色平靜冷漠,像是在看一個沒見過的陌生人。
他斂下桃花眸中的情緒,嗓音低啞,像是用了不少的力氣才問出口:“你,是後悔把我撿回來了麽?”
慕雲歡擡了擡眼皮看向他,他眉眼低垂,神色恹恹,眼眉間染上陰郁失落,臉色蒼白得像是一只受了傷的小獸。
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就像是按着慕雲歡的審美長的。
若是平時,慕雲歡肯定忍不住心軟去哄他。
但此時,慕雲歡心冷得像是冰,只是情緒複雜晦暗地多瞧了他幾眼,紅唇掀了掀:“我從雪山撿回來的是病秧子,是阿七,不是定北侯沈離夜。”
此話落地,再沒人說話。
劍拔弩張的氣氛被冰冷的氣息替代,馬車中再次陷入沉寂,變成了萬丈冰窟。
慕雲歡靠在一邊的窗戶上,扭頭不再去看他。
過了良久,沈離夜像是壓下了情緒,才開口叫她:“歡兒。”
馬車裏沒人回答。
她像是沒聽見,沒有半點反應。
見她沒回答,沈離夜也沒再繼續自讨沒趣,掀開門簾就下了馬車。
他心中劇痛,像是被鈍器不停地劃着心口。
見沈離夜下了馬車,臨風急忙迎上來問:“主子……您臉色很不好,是不是身上的傷又複發了?”
“并未,她此時不想見我,你照看好她。”沈離夜揉了揉太陽穴,臉色難看至極。
沒等臨風回答,沈離夜就徑直去了王公公的馬車中。
夜幕無邊,只剩一輪滿月挂在天上,銀白清冷的氣息,周圍山林寂靜至極,只響起了火堆燃燒時噼裏啪啦的聲響。
入了夜沒辦法繼續趕路,只能在附近安營紮寨暫時休息一晚。
慕雲歡躺在營帳中,雙手依舊被綁着,她心底已經在做新的打算。
看這情況,沈離夜是不會放她走了。
周圍侍衛太多,人多眼雜,返程的路上她是沒有跑路的機會了。
只能先到了汴京城再想辦法,沈離夜堂堂一個定北侯,總不可能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盯着她。
倒是歪打正着,她也的确需要去汴京城查查親生父親的下落。
但慕雲歡肯定是不會跟着他回定北侯府。
正想着,一股子肉香就從營帳外傳了進來,像是帶着方向,專往慕雲歡鼻子裏鑽。
幾乎只用了一秒,慕雲歡就辨認出這是炙豬肉的味道。
沒過多久,臨風就端着一盤子炙豬肉進來了,遞到慕雲歡面前,笑眯眯道:“慕姑娘,您最愛的炙豬肉,屬下特意挑了最好的部分給您端來,您舟車勞頓,肯定餓了,趁熱吃吧。”
炙豬肉誘人的鮮鹹焦香,瞬間勾得慕雲歡的肚子咕咕叫。
跟沈離夜極限拉扯大半天,慕雲歡心力交瘁,确實又累又餓。
沈離夜的緣故,連帶着慕雲歡對臨風都沒了太好的态度,她冷着臉道:“他做的。”
陳述句,不是疑問句。
臨風微愣,頂着慕雲歡清澈冷厲的眸光,他心知瞞不下去,只能點頭無奈地說道:“是。侯爺說此處是荒山野嶺,沒什麽太好的吃食,佐料不夠齊全,烤出來的羊肉帶着膻味您肯定不愛,特地做了炙豬肉送來,不希望您能消氣原諒他,但也別餓着自己。”
“他倒是了解我。”慕雲歡冷笑着說了一句,清澈冰冷的鳳眸中情緒晦暗不明。
臨風給慕雲歡暫時解開了綁着的發帶,盯着她冷漠的眼神,硬着頭皮道:“屬下……得看着您吃。”
這是生怕她跑了。
慕雲歡也不驚訝,勾着唇活動活動了手腕,拿出銀針在那炙豬肉中戳了戳。
在末世裏為了生存下去,有些人已經易子而食。何況區區嗟來之食,慕雲歡也沒所謂的傲氣。
俗話說得好,識時務為俊傑,必要的時候骨氣可以先放下,先填飽肚子才能說後面的事兒。
瞧着銀針沒變色,慕雲歡才開始吃。
熟悉的味道在慕雲歡口腔中炸開,她面上沒什麽反應。但心中卻升騰起一股自己都弄不明白的情緒,讓她煩躁異常。
等慕雲歡吃完,臨風立馬就綁上了她的手,之後才端着盤子出去。
沈離夜雙手負在身後,就孤身立在慕雲歡的營帳不遠處,眸色幽暗深沉地看着。
臨風從營帳出來,到了沈離夜身側,禀報道:“侯爺,慕姑娘吃完了,像是睡了。”
“知道是我做的,她也肯吃了?”沈離夜嗓音喑啞,情緒不明。
她若是還肯吃他做的東西,想來還有挽救之法。
“吃是吃了。”臨風說完,很輕地嘆了口氣,沒說出後半句話。
“她可是還說了什麽?”沈離夜扭頭看向臨風,桃花眸中幽冷晦暗。
臨風嘴唇蠕動了幾下,猶豫了片刻才說:“倒是沒再說什麽,只是慕姑娘吃之前……用銀針試了試毒。”
沈離夜身影微不可見的輕晃,桃花眸眼尾染紅,臉色陰沉難看。
試毒……
歡兒,你竟不信我至此。
我又怎麽會害你……
過了許久,他才好像緩過了神來,嗓音喑啞:“下去吧。”
銀白清冷的月光灑在沈離夜的身上,将他颀長挺拔的身影拉得越發細長。
他挺着一身傲骨,孤立在原地,一身霜白長袍,渾身的陰郁悵然,月光映照之下,竟是帶着些許凄涼的氣息。
沈離夜武功高強,聽力自然極好,聽見營帳中傳來她均勻的呼吸聲,才去了王公公的營帳中議事。
皇上是為了和北疆國談判而來,他須得先了解情況。
“此時前來的使臣是誰?”沈離夜冷着臉問。
王公公瞧着沈離夜可怖陰沉的臉色,咽了咽口水急忙回答:“乃是北疆國的長公主和太子。”
“公主和太子,那便是要和親了。”沈離夜冷哼了一聲,眉眼未動。
“侯爺說得是,北疆國的國君正是有此意思,想要用一樁秦晉之好,與我國定下合盟,一也算是拉了一個盟友。”見沈離夜心情不悅,王公公說話都格外小心些。
沈離夜微眯了眯眸子,眉眼間的陰冷戾氣讓那雙桃花眼都顯得格外冷漠,他發覺不對地問:“北疆國兵力較強,我國重文輕武,兵力差距甚遠,他們如此主動地要求結下秦晉之盟,可是北疆國國內出了事?”
按道理,就算結盟合該是大宋國将人送過去,并不是北疆國将人送過來。
“這倒是并未聽說。”王公公如實說。
沈離夜阖上眼眸假寐,輕敲着扶手,不緊不慢,像是在沉思。
突然,外面腳步聲四起!
緊接着,就是刀劍劇烈碰撞之聲!
王公公神色一慌,急忙道:“出事了,侯爺!”
沈離夜驟然睜開了眼眸,幾個箭步就沖出了營帳。
歡兒!
不知何時,圓月變成詭異的猩紅,像是被血染紅了一般,幾十名刺客從四面八方提着刀殺來,和周圍侍衛殺成一團,滿地鮮血橫流!
王公公大喊一聲:“保護侯爺!”
沈離夜神色陰沉冷冽,渾身殺氣強勢萦繞,直接朝慕雲歡的營帳飛身過去!
“歡兒!”
剛沖進營帳,沈離夜神色大驚,眉頭蹙得更緊,只見慕雲歡竟是瘋了一樣,抱緊了自己神色猙獰地在地上打滾!
慕雲歡疼得連掀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像是有幾十萬條蟲子爬滿了全身,從她的毛孔爬進去,滲入她的血液,直接鑽進她的骨頭縫裏,啃食着她每一處的骨頭,疼得她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打滾!
顧不上多想,他滿是擔心地上前解開她的手,想将慕雲歡抱在懷中,哪知她緊閉着雙眼,拳打腳踢地絲毫不讓他靠近!
沈離夜忍受着她沒了理智的攻擊,不管不顧地将她抱進懷裏,才勉強将她控制住,他一低頭,才看清她此時的情況。
豆大的汗水從慕雲歡額頭滑落,精致的五官皺成了一團,疼得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像是在承受着巨大的苦楚。
看着她如此痛苦,他的心像是被人緊緊握在手中,揪得疼。
“歡兒,歡兒,我在,別怕。”沈離夜心疼得不行,輕聲哄着,嘗試喚醒她的意識,來不及多想先抱着她沖出營帳。
卻不想懷中的人兒疼得早就神志不清,潛意識地像是認出了他的聲音,一雙小手死死攥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像是瀕死之人緊緊地握住救命稻草,痛苦難當的悶哼從她唇中溢出:“疼,阿七,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