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19)

連她也不想見,半個時辰之後派了人來将她攆回了鐘粹宮去,一道旨意下去就禁了足,傷心之下,本就大病初愈的惠妃再次倒下了。

子時過後,跪在雨裏已經失了自覺搖搖欲墜的胤禔終究是沒有等到了宮門打開,一輛馬車在身邊停下,胤禩從車上跳下來,強硬地叫人将他給擡上了車去,送回了他的府上去。

“早知道就不給你寫信了,淋成這樣,明天被太子爺知道了又得罵我了。”

胤禔已經昏死過去,根本聽不到他的數落。

胤禔就在府裏住了下來,也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來,之後連着兩日一衆弟弟輪流來看他,與他講從宮裏打聽來的情況。

太子爺已經醒了,也從乾清宮搬回了毓慶宮去,讓他不用擔心,倒是惠妃又病倒了,一直喊着想見兒子,康熙除了命了太醫每日去看診,問也不多問,倒是派了幾次人來胤禔這裏,催他趕緊啓程上路。

胤禔理也不理,宮裏進不去也沒打算離開京,就在府裏待着養病順便打聽宮裏的情況,耐着性子與康熙慢慢磨,就等着看這個對他從來就冷血又無情的皇父會不會派人來把他像囚犯一般押出京。

德妃的處置還沒下,不過想必也難逃一死,胤禛也來看過胤禔,卻是滿臉郁郁寡歡,胤禔知道這回的事大概争不是她做的,對胤禛免不得有些愧疚,倒是胤禛自己先與他敞開了心思,說了這事也怨不得太子爺,都是德妃咎由自取,只希望以後太子爺能網開一面,不要再追究到十四弟身上,他都是聽了德妃的唆使才去皇上面前胡亂說的話。

一直情緒低落的胤禔臉上難得有了一絲笑容:“四弟也跟從前完全不一樣了。”

“從前?什麽從前?”胤禛莫名其妙。

胤禔搖了搖頭:“從前,從前的太子爺也和現在很不一樣,你,三弟,八弟,都不一樣,哥哥我也……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

胤禔笑:“哪裏都不一樣。”

大哥這是病糊塗了不成?怎麽打起啞謎來了?

胤礽是在搬回毓慶宮去的第三天才知道胤禔回了京來,也知道了他在宮外跪了一晚上淋雨淋到昏倒,康熙不僅沒有搭理他,連提都沒有與自己提過,還特地讓下頭人隐瞞了消息,要不是小方子今日偶然聽到別的宮的人議論,他還不知道要被瞞到什麽時候去。

因為他在養病,康熙不讓人來擾他,那些弟弟也不敢上門,所以從小方子嘴裏初聽到這個消息,一直陰郁着的胤礽眼裏的陰霾又深了一層。

小方子低聲問他:“太子爺您若是想見王爺,奴才想想法子……”

“不用了,”胤礽打斷他的話:“既然他沒事便算了,爺現在不想見他。”

小方子愣了一愣,不想見王爺?太子爺除了與王爺吵架的時候會說這樣的話,現下怎麽突然又說不想見了?

胤礽心不在焉地看着手裏的書,連他自己也想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要什麽,在他昏迷的三天,夢裏的情境成了他的記憶,到最後他便也分不清楚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了。

對胤禔,一時間還真是沒想好要怎麽面對。

小方子想來想去以為胤礽說不想見是在顧慮康熙,怕他又因此遷怒胤禔,便又說道:“王爺已經回了府,皇上那邊一直在派人催他離京,王爺卻并不搭理,幾次抗旨不尊,那些傳旨的官員也不敢對他來硬的,奴才想着皇上哪天沒了耐心,許會将他押出京也說不定。”

“他為什麽不肯走?”

“定然是擔心太子爺您,而且……惠妃娘娘也又病倒了。”

誰要他擔心了,胤礽輕嘆了嘆氣,站起了身:“走吧,随爺去趟鐘粹宮。”

小方子只當自己聽錯了:“去鐘粹宮?”

“惠妃母既然病了,爺去看看他也沒什麽關系吧?”胤礽話說完,就大步先出了門去。

87康熙被刺

太子爺來鐘粹宮讓鐘粹宮一衆人都很有些意外,胤礽只說來探病,隔着簾子問過安就與惠妃說起了話。

“惠額涅的身子可好些了?”

裏間的惠妃輕咳了幾聲,才慢慢道:“喝了幾天的藥,好了不少了,還勞煩太子爺親自來探望。”

“哪裏的話,您是大哥的額涅,大哥現下進不了宮,我代他來看您是應當的。”

這話說的實在太暧昧不清了,關于胤禔和胤礽的事情,康熙雖然不許人議論,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何況是作為胤禔親娘的惠妃,自己兒子無緣無故的挨了一頓訓然後被‘發配’她總得去打聽清楚情況的,自然心裏也就有了數,如今聽胤礽當着自己的面這麽坦然提起,一時倒是意外,然後免不得心裏又有些不是滋味。

“太子爺有心了。”到底胤礽不是胤禔,她也只能說這些場面上的客套話。

胤礽道:“惠額涅您不用擔心,大哥現下在府上,他無事,您也放寬心,去甘肅的事情,我可以與您保證,就算他真的去了,早晚我也會求汗阿瑪讓他回來。”

沉默了片刻,再開口時惠妃的聲音已經有些變了,帶上了一絲哽咽:“太子,你,你們……”

胤礽誠懇道:“惠額涅,是我對不住您,您要怪就怪我,不要責罵大哥。”

“外頭傳的那些……都是真的?”

“是真的。”

一陣靜默,斷斷續續的哽咽抽泣聲隐約傳了出來,胤礽輕嘆了嘆氣,說道:“惠額涅,您身子要緊,別動氣了。”

“我沒事,太子你回去吧。”

“有空我會再來看您的,您多歇着。”

胤礽話說完便就退了下去離開,惠妃紅着眼睛怔愣了半響,最後苦笑了笑,罷了,太子敢當着她的面承認,就是對胤禔不是鬧着玩的了,就沖這,至少不是她兒子在一廂情願也就夠了。

從鐘粹宮裏出來,小方子突然匆匆來禀報,說是大事不好了,皇上被德妃給刺傷,血流不止,現下已經昏迷不省人事了。

胤礽大驚失色:“被德妃刺傷?怎麽會被德妃刺傷?德妃不是被關押起來了嗎?”

康熙确實被德妃給刺傷了,小方子慌慌張張地解釋:“德妃原本被押在慈寧宮的偏院佛堂裏閉門思過等候處置,今日皇上終于下定決心要處死她,命人賜下了毒酒,但後來德妃托侍衛來傳話,求皇上念在她給他生下了三兒三女的份上,見她最後一面,讓她當面請罪,皇上雖有猶豫,最後也還是去了,沒想到德妃會在身上藏了剪刀,與皇上說了沒兩句就撲上去行刺,正刺中了皇上胸口,這會兒皇上被送回乾清宮去了,德妃還在慈寧宮那裏,說是又笑又叫,已然瘋了。”

胤礽聽得臉都黑了,最後咬牙切齒道:“這個該死的瘋女人。”

之後也顧不得其他,直接先去了乾清宮探望康熙。

一衆太醫手忙腳亂正在給康熙止血,說是傷口離心脈只有寸于,再偏一點這會兒怕就已經得準備後事了。

胤礽皺着眉看着閉眼躺在床上的康熙毫無血色的臉,冷聲問跪在地上請罪的下人:“德妃人呢?”

“還……還在慈寧宮佛堂裏。”

“去給爺直接灌了毒酒,扔去亂葬崗,給她傳話的侍衛賜死,奪去妃子封號,母家抄家全家發配黑龍江。”

“是……”

“還愣着幹嘛!還不去辦!”

跪在地上的人打了個哆嗦,皇上不過是昏迷不醒不是駕崩了,太子爺代他處置宮妃似乎有些于理不合,不過他們倒是不敢反駁,既然胤礽這麽說,便去照辦就是。

康熙一時半會地醒不來,胤礽煩躁地看着一衆太醫和奴才們神色焦心進進出出,幹脆去了外頭候着,小半個時辰之後,小方子來禀報,說是胤禛和胤祯兩個來了,在外頭跪着,十四阿哥還吵着要見太子爺。

小方子才說完話,宮門外的大聲喧鬧聲便已經隐約傳了進來,胤礽不悅至極,卻也還是起身走了出去。

倆人跪在乾清宮門外,見到胤礽出來,胤祯起身就撲了上來,哭求他:“二哥您放了我額涅饒她一命饒她一命吧!”

胤礽往後退了兩步,跟出來的侍衛按住了胤祯的手隔開了他,胤礽臉上的神色越發難看,訓斥道:“賜死那個賤婦是汗阿瑪下的旨意,現在她還膽敢行刺汗阿瑪,你還有臉來叫爺饒了她?!”

“她是冤枉的她是冤枉的啊!額涅她沒有給您下過毒啊!”胤祯紅着眼睛争辯,到底年紀小,臉上的情緒完全不加掩飾。

胤礽不耐呵斥:“不管是不是她下的毒,她行刺皇上是事實!就算砍她一千一萬次也不為過!你若不想被牽連就給爺閉上嘴!”

實在受不了胤祯的哭喊和吵鬧,在胤礽的眼神示意下,身邊的侍衛會意一手就将之劈暈了送了回阿哥所去,胤礽走到依舊低着頭跪在石階上的胤禛面前去,冷冷問他:“你也是來給那個賤婦求情的不成?”

“她罪不可赦,臣弟不敢也不願為她求情,不過他是臣弟的親額涅,她犯了事,臣弟一樣有罪,臣弟是來向汗阿瑪請罪的。”

胤礽眯起眼睛盯着他看了許久,最後幽幽嘆了口氣:“滾回去吧,汗阿瑪現在昏迷不醒,你在這做樣子他也看不到。”

“臣弟不是……”

“你放心,你是他的兒子,他就算再憤怒,也不至于把你和胤祯怎麽樣,要請罪也等他醒了再說,回去吧。”

“可……”

“回去!”

胤禛不敢再争辯,起了身,轉身要走,胤礽卻又突然叫住他,猶豫了一下,問道:“你可有去看過大哥?”

“看過,他身子沒事,二哥您不用擔心……要不要傳他進宮來?”

“不用了,汗阿瑪已經這樣的,被他知道了更得生氣,你跟大哥說讓他在府上好生養病便是。”胤礽還不想在康熙已經被刺傷了的情況下雪上加霜再氣死他。

胤禛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走了,胤礽輕舒了口氣,轉身回了乾清宮裏頭去。

雖然胤礽刻意封鎖了消息,不過事情還是很快就傳得人盡皆知,胤禔聽說了康熙被刺傷後昏迷不省人事也是驚訝得半響沒回過神來,然後又追問來禀報的下人:“那到底是還能不能救回來?”

“倒是救回來了,不過太醫說皇上流血太多,這一傷怕是要傷了元氣,以後身體怕是會大不如前。”

胤禔一時倒是不知該說什麽好,事情變成這樣是他怎麽也沒想到的,心裏又隐約有些擔心,想着是不是該進宮去看看,眼下這個情況估計也沒人會再阻止他,報事的人卻說:“太子爺說了,您暫且還是不要進宮了,免得皇上醒了看到您生氣。”

胤禔愣了一愣:“太子爺當真是這麽說的?”

“是。”

“那算了,我便不去了。”

胤禔讓人退了下去,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這話聽起來很有理卻總讓他覺得有些不舒服,似乎是胤礽不想見他一般。

在昏睡了那一天一夜之後,從前只在夢中出現的雜亂片段終于是清晰的成了他自己的記憶,胤禔終于知道自己并不只是來自三百多年後的一縷孤魂野鬼,而是這個人原本就是他,是上上輩子的他,他投胎轉世沒了記憶,之後又陰錯陽差回到這裏,然後現在,他全部都想了起來。

就像他自己說的,很多事情都大不一樣了,很多人也變了,連他自己也是,那個傻乎乎堅持着一些無聊原則一心對周圍人好的傻小子,是曾經的他怎麽也不可能做到的,但就是因為這些不可能,他和胤礽發展成了現在這樣理不清剪不斷的關系,而且,即使想起來,他也不想放棄。

他對胤礽的喜歡,也是真的。

小圓子見胤禔聽了宮裏來人禀報的事情就臉色陰郁,低聲寬慰起了他:“爺您不用擔心,皇上福大命大,不會出大事的,太子爺他也是為了您着想,怕您又惹皇上不高興了才叫您不要進宮去,他是為您好,您別往心裏頭去。”

胤禔知道小圓子在想些什麽,搖了搖頭:“小圓子,爺不是那麽斤斤計較的人。”

“奴才是看您不高興……”

“爺想見太子。”胤禔嘆着氣。

“要不奴才私下裏去幫您問問?”

“你怎麽問?”

“奴才托人傳話給小方子,讓他問問太子爺能不能私下裏見您一回,可好?”

對小圓子的提議,胤禔猶豫再三,到底是心動了,點了頭,叮囑道:“別讓旁人知道了。”

“爺放心,奴才做事有分寸的。”

88啓程出京

康熙躺了幾日就醒了,卻是元氣大傷,太醫嘴上說着好生調養着就能好,私底下卻又提醒胤礽,就算是好生調養怕也難恢複到從前,請太子爺心裏有個準備。

胤礽沒有說什麽,當着康熙的面也沒有提,只是每日在乾清宮盡力盡力伺藥,親自伺奉。

看着康熙閉着眼睛把一大碗黑乎乎的藥汁喝下去,胤礽暗暗咋舌,暗自慶幸幸虧自己身體年輕中毒昏迷了幾日醒來也沒留下大的病根子,現在想想,換了現在的他是絕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

對付一個女人而已,何必搭上自己的命呢。

至于為了某人,想起胤禔,胤礽便又幽幽嘆了嘆氣,就算自己這麽做了,康熙一樣沒有心軟,其實都白搭了。

小方子進來覆到胤礽耳邊低聲禀報了幾句,胤礽咬住唇,猶豫了片刻,低聲吩咐:“去與他說,下午我找個空出宮去一趟。”

小圓子托人傳話給小方子說他們家爺請太子爺一聚,得到回複太子爺答應了,小圓子樂颠颠地趕緊去禀報給胤禔,胤禔聽聞臉上終于是露出了這麽多日來的第一抹真心的笑意。

到了下午,伺候過康熙用過藥睡下,小聲叮囑過候着的奴才,胤礽輕手輕腳地準備離開,床幔後面卻又突然響起了康熙略帶沙啞的聲音:“你要去哪裏?”

胤礽頓住腳步,尴尬地轉過了身:“沒有……”

原本以為睡着了的人強撐起身體,皺着眉看着他:“你想出宮去?”

被捉了個正着的胤礽支吾道:“是……有點事情要辦。”

“讓奴才去辦便是,外頭還有幾份折子,今日剛送來的,你去幫朕全部處置了,一會兒朕睡醒了再詳細說給朕聽。”

“……”

連面都不讓見,指望他心軟果然不如指望母豬能爬樹。

胤禔興匆匆地準備出門去胤礽指定的茶樓見面,宮裏就來了人傳話,說是太子爺有事,來不了了。

小圓子眼見着他臉上的笑容僵住然後褪去,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寬慰他道:“皇上傷勢嚴重,宮裏大小事情都要倚仗着太子爺,太子爺興許真的分身乏術……”

“算了。”胤禔打斷他:“別再說了。”

明知道小圓子說的都是真的,但自己特地抗旨回來就是想見胤礽一面,連這樣并不算過分的願望都完成不了,胤禔到底心裏還是舒坦不起來。

過了兩日,胤俄出了宮來,與他說太子爺去看過惠妃,她的病情已經好轉了不少,讓胤禔不用擔心,胤禔松了口氣,問起他:“太子爺最近是不是很忙?”

“可不是,皇上才剛醒,也下不了床,政事都是二哥在處理,這兩日上朝也是二哥在主持朝政……”

哦,那就是真的真的很忙了。

“不過二哥最近有些古古怪怪的,”胤俄說着又小聲嘀咕起來:“感覺二哥變了好多。”

“變了好多?什麽變了好多?”

胤俄用力點頭:“二哥最近看到我們幾個總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吓死人了。”

“……”胤禔無語:“你想太多了。”

“我哪裏有想太多,”胤俄争辯道,想到胤礽每每一副欲言又止,看他們就像在打量貨物評估行情一般的眼神就不寒而栗:“今早我去寧壽宮給太後請安,碰上二哥也在,就跟他一快走的,他不回毓慶宮不回乾清宮特地要繞道去鹹安宮你說是不是很奇怪?”

胤禔一下瞪大了眼睛:“他去鹹安宮?!他去鹹安宮做什麽?!”說着話心裏漸漸就湧上了不太好的預感。

“我怎麽知道,”胤俄繼續嘟嚷:“我問他他就讓我先走,我看他樣子奇怪以為他出什麽事了就一直跟着他,然後他走到鹹安宮門口就站住了一直看着大門的方向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後來我叫他走,他就說什麽‘住這裏也挺好’,吓死我了,我還以為二哥被鬼上身了……”

胤俄絮絮叨叨地說着,然後見胤禔半天沒有反應,擡起頭就看他一副天崩地裂的表情,這下是真吓到了,撲上去抱住了他:“大哥!你不會也被鬼上身了吧!”

被他這麽一鬧,胤禔回過神,沒好氣地推開他:“瞎說什麽。”

胤俄笑着放開了他:“你沒事就行,放心,我現在就進宮去,想辦法把二哥偷出來,打包送大哥府上來。”

“別!”胤禔趕緊阻止他:“這是我跟他的事情,你別瞎攪合了。”

然後便也不管胤俄再說什麽,強硬地将之打發了走,攆回了宮去。

人走之後,胤禔虛脫一般地倒在了椅子裏,閉上了眼睛,他也知道了。

胤禔很确定,他的太子弟弟原本對從前的事情是沒有記憶的,否則從小到大便不會那般對他了,只是現下,許是那次中毒昏迷之後才想了起來,胤禔突然有些哭笑不得,這算是老天爺在耍着他玩吧?

雖然,隐約又覺得,兩個人都想起來了,比起他一個人記得,倒是公平得很。

西暖閣。

康熙醒來的時候胤礽已經趴在一旁的桌上睡到了,伺候他起身的公公低聲禀報:“太子爺昨夜看奏折到了近四更,後來就這麽睡下了,奴才等也不敢擾着他,就只給他多披了件鬥篷……”

康熙無奈輕嘆了聲氣,吩咐道:“去把他叫醒,讓他去床上睡一會兒。”

“是。”

迷迷糊糊的胤礽被叫醒,與康熙問過安之後就去了自己住的屋歇下,康熙問伺候的下人:“太子這幾日可有與宮外的人聯系?”

回話的太監低聲道:“只有前兩日太子爺派人出宮去給直郡王傳了口信,那日太子爺似乎本來想親自出宮一趟的……”

康熙的神色當下就變得不悅起來:“胤禔他還在京裏?再去給朕傳聖旨,讓他現下就滾去甘肅!”

“嗻。”

康熙的話幾乎當下就傳進了才剛睡下卻其實沒有睡着的胤礽的耳朵裏,胤礽沉默了片刻,吩咐小方子:“派人去與王爺說一聲,讓他別再無謂抵抗一而再地抗旨不尊了。”

小方子聞言詫異:“爺的意思是要王爺聽皇上的話去甘肅?”

“嗯。”

如果說之前他還指望着康熙能心軟,但現在,深知他的秉性的胤礽對此已經不抱希望了,一味地反抗将他的話置之不理只會适得其反,惹他越加生氣罷了。不如先如他願算了,也許過個一年半載等他心裏的氣消了一點,再想點法子反倒有用。

其實不用胤礽說,在再次收到聖旨之後,胤禔便很聽話地叫人收拾行李,準備第二日一早就上路離開。

比起在京裏再過這與圈禁無異的日子,他寧願去外帶兵,反正他本就志在從戎。

太子爺派人來傳的話胤禔也并不意外,換做太子弟弟,一意孤行任性妄為也定要他留下來,但如果是那個人,倒當真是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最後胤禔又覺得有些好笑,太子弟弟和從前那位太子爺,不都是胤礽嗎?

得到風聲的幾個弟弟都來送了他,胤禔沒有多說,只叮囑他們不要再給太子爺添麻煩,皇上病了都安生些,幾人不約而同地撅起了嘴:“我們是那樣的人嗎?”

胤禔滿意了,這些弟弟現在确實是省心了很多,倒也真是難得。

“行了,你們都回去吧,若是有空,也可以去甘肅看爺。”

胤禔說得一派輕松,也不是生離死別确實沒必要多矯情,之後他翻身上馬就準備離開,小方子突然出現,喊着“王爺您等等”就追了上來。

胤禔拉了馬停了下來,小方子滿頭大汗地上來,将手裏一柄弓遞給他:“爺,這是太子爺送您的,他說請您去了甘肅帶兵一切小心,不要再中毒也別再遇伏中刺了,他會擔心您的。”

胤禔怔愣了一下,回過神來時唇角就已經揚了起來,笑容燦爛得幾乎晃了人眼。

雙手将弓接過,胤禔愛不釋手地摩挲着,半響,才對小方子道:“東西爺收到了,你回去跟太子爺說,爺惜命得很,不會再糊裏糊塗被人坑害了,還有他也是,被再拿自己的性命做兒戲,他要是出了什麽事,爺也會擔心他的。”

小方子回道:“爺說,他的命金貴得很,不會再胡亂糟蹋了,讓您盡可放心。”

胤禔輕嘆,果然太子爺就是他肚子裏的蟲,連他說什麽都是一猜一個準。

小方子繼續道:“爺還說了,讓您不用唉聲嘆氣,有空,他會給您寫信的。”

胤禔點了點頭,心裏終于舒坦了,太子弟弟,果然還是原來那個太子弟弟,即使想起來來了,他也還是他,關于這點,他其實完全不用擔心。

89千裏之外

胤礽從老太監手裏接過藥碗,親自扶起康熙,低聲提醒:“汗阿瑪,該喝藥了。”

“咳……咳咳……”

康熙咳得有些厲害,沒多久臉色便又蒼白了些,眼裏也沒有半點光彩。

自那次心口受了一剪刀之後,康熙就沒有徹底病好過,胸口的傷才結痂又受了風寒,之後斷斷續續好了病病了好然後又病了一整年,到最後各種中藥西洋藥都用了一遍,好不容易身子有點起色了,青海傳來消息,和碩特汗王拉藏汗又反了,然後便又再次氣病倒了。

從那之後,康熙的身子眼見着就一天一天的敗了下去,到如今已經是卧榻不起。

朝堂上的大小事情如今都是胤礽在處理,批閱奏折,召見官員,連上朝都是他代勞,除了個稱呼沒有變,其實胤礽基本上已經全面代理了皇帝的各項職權,康熙是不太甘心,不過有心無力,有的時候連話都說不出來,也實在是再不能做得了什麽。

胤礽看着康熙慢慢把藥喝下,在心底輕嘆了一聲,若說他原本對康熙還有多少怨氣,現在看着他這副痛苦不堪的樣子也到底是怨不起來了,太醫私下裏與他提過幾次皇上的日子怕是不多了,胤礽想來也不好受,想到從前他病重的時候自己連最後一面也沒見上,這一回,寸步不離地貼身伺候,就算是都還了他了。

胤禔去了甘肅兩年,起初只是練練兵養養馬,雖然風吹日曬的辛苦一些倒也自在,後來和碩特反了之後,接到聖旨便領兵開拔進了青海西藏,如此追着判軍東奔西跑,也實在是快意,若不是還惦記着胤礽,胤禔都覺得,這樣一直在邊疆征戰的熱血日子,他可以一直過下去。

當然,也就是因為惦記着胤礽,他遲早也得回去。

京裏的事情胤禔一直都有耳聞,皇上病重,如今坐鎮乾清宮的是太子爺,就連下達給他的出兵讨伐叛軍的聖旨也是出自太子爺的手,一想到自己其實是在為胤礽平定邊疆,胤禔心裏就有一種說不出的滿足和欣慰感,所以即使見不到胤礽,他也不覺得日子有多難熬。

離京之時,胤礽送給他的弓現在成了胤禔随身必帶之物,而胤礽說的會與他寫信,許是因為政務繁忙,這兩年來一共也就寫過三兩封,都是些簡單的問候之語,信裏再看不到太子弟弟對自己撒嬌直言不諱地說想自己,胤禔其實是有些遺憾的,然後又覺得自己奢望太多了,其實現在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胤禔也會給胤礽寫信,每一回都是仔細斟酌,反複思量方才下筆,再小心叫人送出去,雖然胤礽從來沒回過,他在信裏倒也沒有說什麽肉麻話,因為想到現下的胤礽未必喜歡聽,雖然他其實很想說,最後都還是忍了。

胤礽的态度雖然有些不冷不熱,但以胤禔對他的了解,不管是從前那個還是現在這個,他都相信,他的太子弟弟還是在乎他舍不得他的,

到了第三年春暖花開的時候,胤禔再次收到了京裏的來信,不是他一直盼着的胤礽的,而是胤俄寫來的信,信裏胤俄很高興地與他說,在他的再三懇請下,太子二哥終于答應了讓他來青海看他。

胤禔失笑,這邊的戰争已經接近尾聲,西藏已經收複,和碩特汗廷龜縮到青海最後一塊後方老窩,要全部拿下也就個把月的事情,這個時候派胤俄來,胤礽是想讓他來撈些軍功的。

胤俄這輩子是胤禔的嫡親弟弟,從小又喜歡粘着胤礽,胤礽雖然一直嘴上說着不耐煩,但愛屋及烏對他其實還是很不錯很夠意思的,能為他考慮到這一層,也算難得了。

收到信的半個月之後,胤俄就到了青海,胤禔親自去接的人,讓他意外的是,同來的除了胤俄,還有一個胤禩。

胤禩笑眯眯地繞着胤禔轉了一圈,啧啧道:“黑了瘦了,回去被二哥看到一定要嫌棄你了。”

胤禔伸手推他的腦袋:“說什麽鬼話你。”

胤俄也拉着他左右瞧,最後發現他的額頭上有一道傷疤,不是很明顯,但顯然是來了這裏之後才有的。

“大哥你又受傷了?”

胤禔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額頭上的疤痕:“小傷而已,誰常年在外征戰還沒個一星半點的傷疤啊。”

“回去二哥該心疼了。”

胤禔輕咳了一聲,雖然他跟胤礽的事情這倆一早就一清二楚,不過他臉皮薄,還是不習慣被人這麽當面調侃:“少胡說八道了,說吧,你們倆怎麽都來了。”

“大哥不都猜到了嘛,”胤禩道:“二哥讓我們來撈軍功的。”

“……還有你的份啊?”

胤禩擡頭挺胸:“為什麽不能有我,二哥可喜歡我了。”

“滾你。”

胤俄湊到胤禔耳邊小聲提醒他:“八哥嘴甜,變着法子的讨二哥歡心,二哥确實挺喜歡他的。”

胤禔無語,他才不相信胤礽能喜歡胤禩,不過是對現在這個雖然依舊乖張但其實也很識時務的八弟放心滿意,不計較了而已。

而且不單是他,胤礽又要伺候康熙又要處理大小朝事,一個人也難得忙得過來,幾個弟弟都被派以了重用,胤祉和胤禛兩個日日在南書房參政,胤祺也在戰争爆發之初就被他派來了這邊跟随胤禔左右,胤祐一人管着幾部的事情,胤禟在內務府倒騰銀子倒騰得風生水起,幾個小的也各有差事,胤禔想起來都覺得現下這樣和平的情形,實在是有些不可思議。

果然他這只蝴蝶撲扇翅膀扇一扇,作用還是大得很。

到了夜晚,胤禔命人宰了牛羊還上了兩盅酒叫上胤祺一塊招待兩個遠道而來的弟弟。第一次到邊境戰場的兩個都興奮得很,拉着胤禔和胤祺問這問那沒完沒了,胤禔想問問他們胤礽的情況都找不到機會,最後三個人都喝的醉醺醺,身為主帥不敢多喝的胤禔無奈叫人來把他們擡去歇息。

被人擡走之時,一直迷迷糊糊地胤禩才迷蒙着睜開眼,從懷裏摸了封信出來塞胤禔手裏,打了個飽嗝,說道:“二哥讓爺給你的。”

胤禔氣結:“你不早說!”

“你又沒問,忘了。”

胤禔懶得再理他,等到三個醉鬼都被人擡了走,才叫人把帳篷裏的燭火點亮了一些,抱着那薄薄的信紙坐到了桌前去。

依舊先是與他問候,之後提了一些宮裏的瑣碎事情,說了康熙的身子不大好不過一時半會地也沒什麽大事,他額涅惠妃倒是身子越來越精神爽利了,再說到他兒子他也幫他養得不錯很聰明很聽話身子骨也好,言語裏頗有讨賞之意還隐隐透着幾分酸意,胤禔笑了,三年了,太子弟弟對着他終于恢複正常了。

最後的最後,胤礽問他:哥,都三年了,你可還想我嗎?

想,當然想,非常想,胤禔看着這個久違了的稱呼,差一點就紅了眼眶。

之後一整晚,胤禔就抱着那封信一會兒傻笑一會兒嘆氣,翻來覆去折騰到過了三更才迷迷糊糊睡去。

然後即使一整晚幾乎都沒怎麽睡,第二日胤禔依舊容光煥發,見了誰都笑眯眯和顏悅色,對胤禩故意捉弄他藏着信拖着不交給他的行徑也大度地不追究了,還去外頭召集衆人一通抑揚頓挫慷慨激昂地演說,大聲鼓舞士氣,鼓勵着衆人速戰速決解決了叛軍班師回朝領賞。

胤禩嘴角抽抽,小聲提醒他:“大哥,你是被發配來這邊的,就算回朝領賞,也沒你的份。”

你還不定能回得去呢。

胤禔倒是不以為然,其實康熙的身體怎麽樣大家心裏都有數,估計也就這一兩年的事情了,皇帝若是駕崩了,他這個做兒子的萬沒有不回去奔喪的道理,只是,想到康熙因為他這一只蝴蝶一折騰短命了二十年,即使胤禔當初對他有再多的怨恨和不滿,這會兒都不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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