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探聽】
以前江旸經常和朋友玩兒到淩晨,早上起來上早課,哪怕昨晚兩點才睡,第二天依舊能夠神清氣爽,更何況他的心情蠻好,足以抵消睡眠不足的那點兒困意。
他吹着口哨走進工作室,腳步輕快,刻意挑選過的襯衣和配飾把他的氣質展現淋漓,格外的帥氣。
江旸推開配音休息室的門,阿良、曉雯在裏面溝通劇本,還有幾個副導演和另外幾個配音演員。
“早啊。”他朝大家打招呼。
衆人沒回答,意味深長地看着他。
江旸莫名,把斜挎包挂在架子上,“怎麽了?”
曉雯:“你沒看手機?你可在網上火了。”
“我怎麽了?”
“第一次直播就播出個男朋友,”曉雯啧啧感嘆,揶揄道,“你倒一點都不避嫌,有點兒人氣就飄了?你可是有女友粉的。”
江旸給自己沖了杯咖啡,聞言失笑,“你別磕碜我了行嗎?我又不是明星,有哪門子的女友粉?不過我真得解釋一下,那不是我男朋友……不過也許很快就是了。”
副導演笑了,“那有什麽區別?”
“不過,我怎麽覺得……昨晚直播間那個聲音這麽耳熟啊。”曉雯回憶道,“似乎在哪兒聽過。”
阿良:“別想了,趕緊……”
“旸哥!”邢星推門而入,氣沖沖地看着江旸,質問道,“你談戀愛了?”
“我……”
“是男人?”
“……”
旁邊幾人看八卦似的,等這一出好戲。
阿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邢星不服氣:“你不是說近期不想談論愛嗎!你怎麽拒絕了我轉身就和別人……你……你這個渣男!”
江旸無奈地笑了笑,哄小孩兒似的,“邢星,你還小,我……”
“我不小了好嗎!”邢星不甘心地說,“我已經十八了!我在酒吧裏駐唱,看到的那些親嘴上床比你睡過的人都多!”
“哇偶……”看戲的還配了個音。
阿良拿出老板的架子,“都閉嘴,把這當什麽了?這裏是工作室,不是你們談情說愛、看八卦的地方。下班後去打架都沒人管你們,現在給我好好上班!”
配音演員們拿着劇本趕緊溜了,副導演也跟着出去工作,一時間只剩氣得面紅耳赤的邢星和江旸。
阿良看着邢星,“好好工作。”
“我知道!我才不會影響工作。”邢星瞪了江旸一眼,負氣地說:“我今天下班就去找一個又高又帥還器大活好的男朋友!肯定比你好!”
說完他大步走進配音室,拿出稿子,氣呼呼地看。
江旸無奈地笑了笑,阿良看了他一眼,問道:“真在一起了?和林煦?”
“不愧是良大,一聽就聽出來了。”江旸嬉笑着回答,“不過沒在一起,我昨晚只是照顧他,最近有這個打算。”
阿良猶豫了一下,囑咐道:“你既然有這個想法,那就先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後再做。別吊兒郎當的,給人一種不靠譜的感覺。”
“我當然會啊,”江旸覺得奇怪,“我又不是第一次談戀愛了,良哥,你怎麽怪怪的?”
“作者的心思都很敏感,你應該知道很多知名作家或者文學家的壓力都很大,他們常常處于脆弱的邊緣。”阿良欲言又止,又覺得不好過多的幹涉什麽,“我的意思就是別辜負人家,深思熟慮之後再決定。”
江旸隐隐覺得阿良這段話有深意,古怪的感覺一閃而過,快到他沒有抓住,“我當然會深思熟慮了,又不是小孩子了。”
“你知道就行,喜歡就好好對人家,我先去工作了。”阿良拿着咖啡往外面走。
江旸開玩笑,“良大,你怎麽對林煦這麽上心啊?莫不成,你也喜歡他?”
“滾蛋,”阿良白了他一眼,“我是直男你第一天知道?別給我扯犢子。”
江旸笑嘻嘻的,“我開玩笑嘛。”
阿良想到什麽,在包裏翻翻找找,拿出一張邀請函,“對了,下個月有一場線下的見面會,這是邀請函,你提前把時間空出來。”
江旸接過來看了看,邀請函上寫着《棋子》廣播劇裏所有主創人員,“你不去嗎?”
“我沒有參與《棋子》的錄制,我去幹什麽?”阿良笑了笑,“你成長挺快,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
江旸撇嘴,“良大,你不在我會緊張的。”
“少來,”阿良笑罵道,“五一的時候參加活動,回答粉絲問題的時候不是還侃侃而談嗎?少惡心我。”
江旸把邀請函揣包裏,“行吧,保證完成任務。”
阿良出去工作了,江旸也準備開始今天的錄制,這時候電話響了起來,掏出來一看,是一個很多人沒有聯系的人。
“喂,舒樂。”江旸有些意外,“好久沒見了,怎麽想着聯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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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煦難得睡得沉,一覺醒來是下午了,躺在床上賴了一會兒,打開手機在鎖屏上看到了江旸發來的信息,是一條語音。
他心裏一喜,趕緊打開聽:“學長,你醒了嗎?今天我晚點回去,你等我回去給你換藥?”
發信時間是下午一點。
不知道是不是林煦的錯覺的,覺得江旸在語音的聲音和平時說話的有點細微的不一樣。
許是被手機過濾了一次,音色更有質感,能聽出來江旸說這段語音的時候壓低放輕了音量,不願意被人聽去一樣,像是情人之間的低語。
林煦在被子之下的腳趾蜷縮起來,嗓子發癢,把這條語音來來回回聽了好多次,像又得到一個糖果的孩子,眼裏是意外又雀躍的光。
他對江旸的聲音向來沒有任何抵抗力,平時和江旸交談的時候都會軟了骨頭,更別說這種特意發給他的語音。
林煦的雙手包得像個饅頭,躺在床上不方便打字,索性坐起來回複。
【XU:好,我等你。】
發完後覺得太幹癟了,顯得他很冷漠樣子,随即補了一個小狗表情包。
【XU:[修勾可愛.jpg]】
這個時間點江旸應該在工作,林煦知道他們配音時不允許帶手機進錄音,他沒奢望對方秒回,掀開被子下床洗漱。
林煦走進洗手間,拿着牙膏刷牙,瞥到鏡子裏的自己,眉眼含笑,嘴角微彎,溫和的笑容讓他如沐春風般的清爽。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裏有光,驅散了黯淡和空洞,整個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精氣神很好。
林煦愣了愣,他必須承認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自己這副樣子,這張清隽的面孔上一次露出輕松愉悅的笑還是五年前。
那時候一切沒有發生,他擁有父母、朋友、同學,他過得舒心又無憂。
林煦沖着鏡子笑了笑,不是面對外人的那種官方、冷淡的笑,沒有一絲溫度,只是為了維持體面。
行屍走肉的日子習以為常,他也沒有奢望可以得到陽光,卻不想峰回路轉,老天給了他機會重逢江旸。
———那麽這是不是代表老天沒有狠心地苛責,他還有生機?
林煦想起趙西文的話,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沒錯,一切都會好的,林煦開始相信。
從再次遇到江旸開始,一起都在變好。
林煦難得心情愉悅輕松,趁着有興致,開始打掃屋子,把卧室裏的酒瓶和垃圾收走,将藥盒藏在櫃子深處、抽完的煙放在抽屜裏,把常用資料和書整齊地摞在一起,常年雜亂無章的桌面終于變得幹淨整潔。
他很少運動,大掃除讓他出了點薄汗,微微喘着氣,看着眼前幹淨的環境,好心情不減,拿出手機對着房間拍了張照片,給趙西文發了個微信。
過了十分鐘,對方回複過來:【趙醫生:打掃衛生了?不錯[贊] 今天心情很好?】
林煦笑了一下,靠在牆上回信息。
【XU:嗯,今天陽光好,就打掃一下。】
【趙醫生:挺好,天氣确實不錯,多出去走走,你的情況其實早就穩定了,你對藥物更多的是心理上的依賴,多試着自己控制情緒,你可以的[鼓勵]】
【XU:好,我盡量。】
林煦感覺濕熱的東西舔着他的腳,低頭看到樂樂在腳邊,一個勁兒地搖尾巴,似乎在邀功一樣。
他心下明了,去廁所果然看到尿墊上拉了四條粑粑。
林煦不喜歡出門,很少帶樂樂出去遛彎兒,所以叫它在廁所裏上廁所,邊牧着實聰明,只教了幾天就會在尿墊上大小便。
于是就算不遛狗,樂樂也不會在家裏亂拉。
林煦摸了摸它,拿出一片雞肉幹作為獎勵。
晚上江旸回來的時候快十點了,門鈴響時,林煦正坐在電腦前試着寫新文,掌心受傷并不影響手指,敲字依然絲滑流暢。
他帶着耳機,聽着以前的音頻,門鈴響了好一會兒才聽到。
門一開,江旸站在門口,臉上挂着笑,“我回來了,久等了吧?”
“沒有,我平時也很晚才睡。”林煦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深藍色的拖鞋放在江旸的面前,“你……試試。”
江旸意外地挑眉,“特意給我買的?”
林煦眼神閃躲,“麻煩你換藥,總不能一直光腳。”
江旸笑了笑,把手裏的盒子遞給他,“吃飯時瞧着他們家的糕點不錯,特意打包給你的,嘗一下?”
林煦眼睛一亮,敏銳地抓住了重點,“特意給我的?”
“對啊,感覺你最近心情不是很好,”江旸換好拖鞋往裏走,“吃甜食心情會愉悅的。”
以前趙西文也這麽說,讓他感覺特別低落的時候攝入一些糖分。
那會兒林煦不以為然,左耳進、右耳出,根本沒留心,不相信心情可以被甜食控制,那麽多心理醫生、精神科根本不需要了,病人只需要大量吃甜的東西自己就會好。
但同樣的話被江旸說出來,林煦特別想嘗試一下。
林煦把盒子放在桌上,将包裝紙打開,裏面擺放着六個精致漂亮的小蛋糕,巧克力夾心、草莓奶油、抹茶可可……
蛋糕很小,一個口一個,每一個都是不同的,光是看着就很有食欲。
林煦咽了咽唾沫,想伸手去那一個,被江旸制止了,“先換藥吧,換了藥再吃。”
林煦打掃屋子,紗布上沾了不少灰塵,邊緣都被染黑了,看着實在不怎麽衛生。
“好,那你快點換。”林煦說。
江旸逗了逗樂樂,去洗了個手,提着藥箱過來,“放心,沒人跟你搶,都是你的。”
紗布拆開,傷口幹爽,紅腫的跡象消了不少,有些較淺的傷口結了血痂。
江旸拿出碘伏噴着,問道:“今天吃消炎藥了嗎?有沒有發燒?”
林煦搖頭,目光盯着小蛋糕,“吃了,沒有發燒,感冒已經好了。”
江旸擡眸他一眼,笑了笑,手裏的動作加快了些。
很快藥換好了,江旸把桌上的藥膏收起來,将一旁的蛋糕盒拿過來,笑着問:“先嘗哪個?”
林煦拿起巧克力的,一口塞進嘴裏,濃郁的可可混着牛奶的味道從松軟的蛋糕裏流露出來,夾心中的巧克力香甜微苦,口感相當好。
“怎麽樣?”江旸問道。
林煦舔了舔唇,眼眸透亮,“好吃。”
江旸從盒子裏把抹茶味兒的遞給他,“我最喜歡這個味道,嘗嘗。其實芒果也不錯,但今天賣完了,郭舒樂沒吃到還挺不爽。”
林煦正伸手去接,聞言動作停下來,嘴角的笑意也僵住,“你……你說誰?”
“郭舒樂。”江旸看向他,“你不會忘了吧?你們以前是室友,以前我們都是在他的生日飯局上認識的,今晚他約我吃飯。”
林煦的指尖一顫,笑容褪去,臉色有些發白。
江旸的目光一直盯着林煦,自然沒有錯過他的反應,“你怎麽了?”
“我有點累了,”林煦說,“你先回去吧。”
江旸奇怪,“你不嘗蛋糕了?”
“我一會兒再吃。”林煦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平靜,竭力隐忍着呼吸和心裏湧上來的惡心。
“……”江旸靜靜地看着他,把抹茶蛋糕放回盒子裏,不經意地問,“你和郭舒樂怎麽回事?怎麽提到對方就怪怪的?”
林煦的神經立馬繃緊了,心髒驟停似的,控制不住地問:“他提到我?!他說什麽了?!”
“他問我你的近況,是不是有和你聯系。”江旸眉頭緊蹙,不懂他的反常。
林煦眼睛發紅,背脊竄上一股冷意,“那你怎麽說?”
江旸回答:“我說不清楚,很久沒聯系過了。”
林煦的身體緊繃着,眼神兇狠得有些可怖,像一只随時處于爆發邊緣的野貓,緊緊地盯着江旸的眼睛,妄想找尋說謊的破綻,“你……真這麽說?”
江旸目不斜視地看着他,“是。”
話是這麽說,可郭舒樂并沒有信———
【“真的嗎?可是江旸,昨晚我看了你的直播。那個聲音,好像林煦。”】
林煦松了氣,這麽短短一瞬後背被冷汗打濕了,臉色灰白,像是在懸崖邊走過一遭似的,心悸又心慌,帶着對過去的恐懼。
江旸小心翼翼地去握林煦的胳膊,試探着問:“學長,你和郭舒樂到底發生過什麽?當初你為什麽突然休學?為什麽一夜之間就渺無音訊。”
林煦的眼神空洞,痛苦地閉了閉眼。
“我問過郭舒樂,當年他也不知道你的情況。”江旸想起曾經郭舒樂回答時的冷漠神情,猜到估計有內情,“他今晚告訴我,這些年他也一直在找你,他……”
“江旸,我真的累了。你能不能不要逼我!”林煦的嗓音嘶啞,突然像變了一個似的,變得尖銳,“我想休息,我不想談郭舒樂,也不想談以前,一點都不想!”
江旸見他的精神狀态不好,又和之前醉酒的情況很像,抿了抿唇,執拗地說:“好,你不想談就不談,但我不走。你狀态這麽不好,萬一又自殘怎麽辦?我今晚在這守着你。”
林煦沒有精力再多說什麽,是真的從身體深處傳出來的疲憊和恐懼感。
郭舒樂這個名字是他人生中的陰影和禁區,是一切的源頭,只要碰到這個人,他永遠別想好過。
林煦艱難地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房間,倒在床上,用被子被自己裹起來。
在不見一絲連光的世界裏,林煦才會獲得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