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生日】
林煦坐在電腦前,修長的手指噼裏啪啦地敲着鍵盤,鼻梁上架着一副防藍光眼鏡,金屬材質的框架,眼鏡腿細而硬,鏡片泛着淡黃色的光,襯得他更加的秀氣文藝。
他戴着耳機聽音頻,神色專注,完全沉浸在文字中,手速很快,幾分鐘不到就出了長篇大落。
樂樂躺在床上睡得很香,還有一兩聲小的呼嚕聲。
“叮——”手機發出一個提示音,同時鎖屏頁面跳出一條信息提示,耳機裏的聲音斷了一瞬。
林煦分辨出提示音的聲音,停下動作,拿起手機,是他設置的提醒事項,《棋子》廣播劇今日中午十二點上線第四集 。
現在是11:59,他戴上耳機點進app,掐點兒守着上線,然後在第一時間下載到本地,順帶打了個賞。
廣播劇從第三集 開始收費了,平臺的宣傳做得好,加上林煦轉發過廣播劇的微博,聽衆只增不少,播放量一直穩定持續地增長,短短四集就突破了百萬。
林煦聽着最新一集的廣播劇,再次開始碼字。
魏徽音色其實和江旸本人的聲音都區別,這很正常,這是配音演員的基本功,不同的角色要塑造出不同的音色,能在裏面聽出本人聲音的影子,但更多的還是為角色服務。
每集廣播劇一般在二十到四十分鐘左右,這集的內容挺豐滿的,足足有四十五分鐘,但這對林煦來說完全不夠。
他聽過了一個又一個四十五分鐘,耳朵裏聽着、手裏敲着,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去,等他寫完東西,天已經灰蒙蒙的了,手機沒電自動關機,耳機裏靜悄悄的,也沒有敲擊鍵盤的聲音,房間裏一時間過分的岑寂。
林煦盯着屏幕發呆,這幾天都是這樣,他給自己安排了大量的工作,每天沉浸在故事裏,讓自己不那麽空虛,可是一旦停下來,他就會放空,雜亂的思緒蜂擁而至。
從江旸在游樂場接到他媽媽的電話已經過去三天了,他走得急,買的最近一班高鐵,換洗的衣服都沒帶,直接在游樂場打車去了車站。
走之前,江旸忍着着急的心情,內疚地看着他,神色複雜地說:“抱歉,本來今天打算好好陪一下你,而且我……”
“你說什麽呢,當然是你父親的事情更重要,”林煦說,“骨折不是小事,你趕緊回去看看,雖然之前的事情鬧得不愉快,但畢竟是父母。”
說到這,林煦苦澀地笑了笑,“我的父母就去世了,想孝敬也孝敬不了了。”
江旸的臉上閃過意外,正想順勢詢問,出租車已經到了,林煦催促他趕緊走。
上車後,江旸搖下車窗,讓他回去時注意安全。
林煦站在路邊,目送出租車遠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視野中,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指,上面還殘留着江旸的體溫和酥麻的觸感。
他猜到江旸想說什麽,驚喜的同時又有些難以置信,對方火熱又真摯的目光燒得他心口發燙,感覺掉進了一團火苗,把他空虛又冷寂的心房照亮,得到了充實感。
有那麽一瞬間,林煦想握住江旸的說出“我喜歡你”。
過去的經歷讓他不敢輕易邁出那一步,情感是最脆弱和難以捉摸的東西,在友情上他屢翻碰壁,捧出去的真心被砸得粉碎再扔回來,所以讓他不确定愛情是否也會這樣,他一邊喜歡江旸、一邊又望而卻步。
而且……這個電話來得太是時候了,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如同一個號令,打斷了這場旖旎的夢境,讓林煦的如願以償撲了個空,也快得轉瞬即逝,讓他收起了所剩不多的勇氣。
林煦從回憶中回過神,點開微信,99+的信息全是編輯、合作出版社負責人、雜志主編發來的生日祝福。
他沒有看,點開置頂微信,信息停留在三天前,江旸主動給他說已經到家了,他爸爸出了車禍,腳是粉碎性骨折,要給阿良請假耽誤幾天。
林煦回了一個好,讓他好好照顧叔叔,然後就再也沒有回音。
他盯着江旸的微信頭像看了許久,目光晦暗,好不容易被江旸點亮的神采再度熄滅了。
———今天是他二十七的生日,江旸答應了他要一起過,但是如今一條消息都沒有。
林煦知道江旸在照顧父親,所以他不可能去問、也不想提。
這是……還是難掩失落。
這是他五年來第一次期待生日,到頭來又是一場虛無的幻想。
林煦摘下眼鏡按了按眉心,他在電腦前坐了一天,這會兒腰酸背痛,手腕酸痛無力,轉了轉手腕,牽扯手臂上的肌肉抽疼。
他長年打字,雙手疲憊過度,腱鞘炎很嚴重,手臂也時常疼痛。
林煦打開抽屜,把膏藥拿出來給自己貼着,然後躺在床上,抱着剛過澡的樂樂,把臉埋進它香噴噴的毛發裏,像在抱一個大型的玩偶。
狗狗的體溫傳遞到林煦身上,他有了一些安全感,蓋着被子,緊緊地抱着樂樂,打算像往年一樣早早入睡。
“叮咚——”門鈴按響。
林煦睜開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叮咚——”門鈴再次響起,樂樂也擡起了頭朝卧室門的方向看去。
林煦沒有朋友,也不過生日,能在這個日子找上門的……
他掀開被子下床,連拖鞋都沒穿,快步走向玄關,樂樂也跳起來跟在後面。
每走一步他的心跳就加快一分,等走到門口,心髒已經快跳到嗓子眼兒。
林煦手心生汗,臉上已經露出了笑,他伸手開門。
“Surprise!”楊小淩提着蛋糕和禮物站在門口,興奮又雀躍地看着林煦,“寶貝,生日快樂!”
林煦的笑容僵住,揚起的嘴角慢慢抿成了一條線,看了楊小淩幾秒,才緩緩開口:“你怎麽來了?”
“你的生日呀,我怎麽能不來?”楊小淩擠進來,把鞋脫在門口,自顧自地走進去。
林煦關上門,平靜地說:“你知道我早就不過生日了。”
“那是我們沒和好,你不讓我來。”楊小淩把蛋糕和禮物放在桌上,笑吟吟地說,“煦煦,你都主動給我打電話了,也願意找我買衣服,是不是說明我們和好了?既然和好了,你過生日,我肯定要來呀。”
“咦,你什麽時候養的狗?”楊小淩的目光落在樂樂身上,摸了摸樂樂的腦袋,“好乖,要掉毛吧?叫什麽名字?”
“樂樂。”
樂樂今天才洗了澡,身上香香的,楊小淩喜歡極了,蹲在地上又揉又抱的。
林煦坐在沙發上,點了根煙,白霧從薄唇裏吐出,“小淩,我真的不過生日,你沒有必要過來。”
“明明以前你過生,我都會來,我生日你也……”說到這楊小淩止住了話,緊張地觀察林煦的反應,生怕他不開心,“煦煦,你還在為當初的事情生氣是嗎?你還在介意……對不對?”
“我沒有生氣、也沒有介意。”林煦抽着煙,非常平淡地看着他,“這件事已經過去很久了,我沒有那麽多精力只為這一件事耿耿于懷,你不用這麽小心翼翼地,趙醫生說我的病已經好了,現在沒有吃藥,情緒和精神都穩定。”
楊小淩松口氣,“那就好……煦煦,你不知道,你渾身是血的樣子我直到現在都會夢到,要不是我來你家給你道歉,你早就……”
“我不想提過去的事,你也不用因為以前的事情自責。”林煦夾着煙,星火忽明忽滅,像極了一段即将熄滅的感情,“但是小淩,早在之前你我都知道,我們回不到過去了,我也不想再在友情上耗費時間,你不用覺得我針對你,我沒有。我現在不相信任何人、也知道依靠不了任何人,我只信自己、依靠自己。”
楊小淩眼眶發紅,蹲在地上仰頭看他,“煦煦,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我不配做你最好的朋友,但是……就算我們回不到以前,我想和你好也不行嗎?我就做你最普通的那種朋友。”
林煦抽完一支煙,他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裏,星火被徹底摁滅, “如果我還介意,會主動聯系你嗎?請你幫忙嗎?”
楊小淩眼睛一亮,從地上站起來,“那煦煦,那我們……”
“我早就原諒你了。”林煦看着他,嘴角彎了一下,眼裏卻沒有笑意,“以後你需要幫忙的時候我也會盡我所能幫你,但小淩,我和你,只能這樣了。”
楊小淩點頭,眼睛濕濕的,破涕為笑,“我明白,不着急,我知道你需要過程,五年也好、十年也好,在我心裏我們的關系還和以前一樣,從沒變過!”
林煦沒有接話,準确來說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五年前楊小淩沖他嘶吼的樣子歷歷在目,那些字字錐心的言語還在耳邊。
他頭疼得厲害,他的過去一團亂糟,只要涉及到這些話題,就發現這些年努力配合治療,康複如初全是假象。
———他像一個收集怨念的病人,別人對他的壞記得清清楚楚,把所經的一切都刻在心間上,明明痛苦至極,仍要記憶猶新。
“煦煦,讓我給你過生日吧,”楊小淩調整好情緒,興致勃勃地說,“我來都來了,還給你帶了禮物。”
林煦搖頭,按了按太陽穴,疲倦地說:“不了,我也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了。”
楊小淩見他神色不好,擔心他的情緒波動,也知道他們之間的關系能有這樣的進展已經很好,不能再逼他,否則會适得其反,惹人厭煩。
于是楊小淩見好就收,“好好好,聽你的,那我把蛋糕拿走,禮物你收下,不是生日禮物,只是一個看望朋友的見面禮。”
林煦不想和他一直糾纏,點了點頭,“你還有事嗎?我很累了,要休息。”
逐客令這麽明顯,楊小淩不可能再多待,提着蛋糕給林煦說拜拜,還說過幾天再來找他。
曾經在一起長大的竹馬之交,如今冷了五年,當初林煦的話太決絕,讓楊小淩中途想去找他也不敢,只有等到林煦主動聯系他之後,趁着生日的名義上門。
如今林煦願意接受這段情誼,已經是楊小淩意料之外的事情,雖然沒有給林煦過生日,也是心滿意足地走了。
他是滿意了,可林煦卻覺得壓抑又心慌,坐在客廳抽了兩三根煙,耳邊是靜到極致的嗡鳴。
林煦不知道自己這樣說、這麽做是不是正确的,又開始後悔為什麽之前要為了方便,去聯系楊小淩買衣服。
曾經經歷的種種讓他早已分不清人心,和郭舒樂的偶遇、楊小淩的糾纏讓林煦感覺身上壓着大石頭般喘不過氣。
他努力想逃開的人和事,平靜了多年,又開始出現在眼前。
江旸好不容易帶他走出高牆,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又縮了回去。
林煦癱在沙發上,長長地嘆了口氣,覺得異常疲憊,手腕和腦袋的疼痛鞭打着神經和身體。
他起身朝房間裏走,此時只想好好的睡一覺。
門鈴再次響起,林煦皺了皺眉。
楊小淩一直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以前去學校找他,經常把東西落在宿舍。
林煦估摸着應該是他回來拿東西,沒什麽好臉色去開門。
門一打開,一塊點着蠟燭的蛋糕率先遞到林煦面前,上面插着一圈兒蠟燭,微黃的光線照在他詫異的臉上。
江旸站在門口,雙手捧着蛋糕,額頭挂着汗,氣喘籲籲的,臉上是溫柔又飛揚的笑容。
“學長,生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