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安慰】
“江旸……”林煦不知該作何反應,心髒火熱又激烈的跳動,在胸腔裏沒有節奏的碰撞,震得胸口又痛又麻,血液加速流動,點燃了身體的熱度,讓他的精神處于亢奮的狀态。
“你……怎麽回來了?”林煦聽到自己問,呼吸顫抖,聲音也不穩。
江旸的出現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巨大驚喜,直接把他砸懵了,難以置信又激動萬分。
他沒有要求過江旸一定要出現,他站在朋友的位置上懂事、貼心、諒解,江旸的父親出了意外,這種時候自然是照顧親人才更重要,他甚至打電話找江旸要一個祝福的勇氣都沒有,怕他分心、怕他信守諾言抛下父親趕來。
說不失落是假的,畢竟他盼了許久。
只是林煦真沒想到江旸真的來了,風塵仆仆、滿頭大汗,趕在了生日結束的最後一刻就這樣出現在他眼前。
他把青年眼中的溫柔、灼熱和歡喜看得分明。
“今天是你的生日嘛,說好了要一起過,我怎麽能缺席?”江旸想笑一下,牽扯到嘴角痛得臉色一變。
走道裏的光線不是很好,剛才林煦沉浸在驚喜裏沒有注意,看到江旸皺眉忍痛才發現了他腫起的臉頰和嘴角邊的一絲血色。
林煦心裏一驚,雀躍的心情頓時煙消雲散,緊張又急切地問:“臉怎麽了?”
江旸舔了舔嘴角,苦笑道:“學長,你是不是應該讓我先進去?”
林煦趕緊讓江旸進去,他關上門,緊随其後,這會兒屋內光線充足,林煦看清了江旸的傷勢———
棱角分明的面容變得不再完美,他的左臉腫起,依稀還能看到巴掌印,嘴角破了個口子,血絲隐隐地溢出來。他的頭發有些淩亂,神色疲憊,整個人看上去狼狽,沒有了往日的神采。
“學長,快來吹蠟燭,”江旸坐在沙發上,把蛋糕放在茶幾上,看到一個禮物盒,“有人來過了嗎?送你的禮物怎麽不打開看看?”
他不太能笑,所以用聲音表達情緒,讓自己聽起來很興奮,“來吹蠟燭,許個願吧?儀式感是要有的嘛。”
林煦沒有去看蛋糕,而是坐在茶幾上,與江旸面對面,不轉眼地看着他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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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旸被盯得不自在,努力轉移話題,“你別看我了,快許願,不然蠟燭都快燃沒了。我知道你想問什麽,但是先讓我幫你過生日好嗎?”
林煦擡手想去摸江旸紅腫的臉,指尖剛剛碰上去就停下來,似乎怕弄疼了他,只敢隔着一絲距離輕輕地描繪着。
江旸看到林煦發紅的眼眶,也收斂了強裝出來的笑意。
他靜靜地坐着,垂着眸,眼睫擋去晦暗不明的神色,一直以來的小太陽失去了光芒,這一刻流露出受傷的情緒。
本應該是歡喜的氣氛,此刻卻沉寂着,樂樂察覺到不對,靜靜地呆在窩裏,圓溜溜的眼睛注視着沉默的二人。
明亮的燈光打在他們身上,巨大的落地窗映照出二人的身影。
半晌,感情大于理智,林煦還是順從心中的想法,摸上了江旸的臉。
林煦不敢太用力,他掌心的傷口還未完全好,包着一層薄薄的紗布,怕粗粝的布料讓江旸疼。
“誰打的?”林煦的尾音帶着不明顯的顫意,他多少猜到,“你家人?”
江旸嗯了一聲,像是找到了舒适區,緊繃的身體放松下來,靠在沙發上,卸下所有僞裝,閉了閉眼,微微歪頭,用受傷的臉頰挨着林煦的掌心,“學長,我好累。”
林煦的拇指指腹輕輕地摩挲着江旸發紅的臉,“你可以給我說。”
“可以嗎?”江旸睜開眼,目光撞進林煦關切的眸中,“其實,我不想把負面情緒給你的。”
他摸到了林煦手上的紗布,想起了之前他情緒崩潰的事情,擔心自己的傾吐造成他更重的心理壓力。
林煦搖頭:“沒關系,而且我願意聽。”
江旸盯着蛋糕上即将燃完的蠟燭,嗓音低沉,“學長,我是不是不孝?”
他沒頭沒尾的來了一句,沒有任何鋪墊。
林煦靜靜地注視着他。
“我沒有聽父母的話按照他們的想法生活,頂撞、吵架,還告訴他們我喜歡男人,徹底切斷了他們看想看我結婚生子的可能。”江旸的目光是散的,他理直氣壯地和父母争論完,現在又陷入了對自己的反思中。
“能像其他千千萬萬的家庭一樣,有一個老婆,再生一個孩子,他們可以像其他老年人一樣帶孫子。他們的想法無可厚非,我是不是太殘忍了?”江旸問。
“我這次回去,在醫院裏問過醫生,我爸的血壓、血脂都偏高,我媽的身體向來不太好,萬一他們真的被我氣病了怎麽辦?”江旸看向林煦的眼睛,“林煦,我害怕,我害怕未來有一天不得不妥協。如果他們的身體真的出了問題,真到需要我讓步的那一天,那麽我現在做的一切努力有什麽意義?我在堅持什麽?”
林煦的心狠狠地縮了一下,像是被人攥緊了似的,細密的痛感讓他的呼吸都重了幾分。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江旸,小太陽變得黯淡無光、迷茫無措,目光哀切,像一只受傷的大貓,找到一個安全的角落,掀開厚厚的皮毛,暴露出血流不止的傷口。
沒有人不想家庭圓滿和睦,為了這個目的,妥協、僞裝、順從已經成為常态,在父母面前隐藏真實的自己,表面上成為他們的乖孩子,擁有滿意的工作、幸福的家庭,甚至結婚生子,承擔起根本不想要的責任。
壓抑的真我在現實和虛妄兩種壓力下爆發,家裏睡着老婆孩子,自己又去酒吧找樂子。
燈紅酒綠,男男女女,在紙醉金迷中釋放,成為多少怯懦者的夢中鄉。
林煦的身子往前傾了傾,雙手捧着江旸的臉,認真地說:“你堅持的意義不是為了得到他們的認可,而是勇敢成為自己。”
“沒有規定要求每個人的人生千篇一律,你先要成為自己,才是他們的兒子,”林煦的聲音很輕,帶着撫平一切的溫和,緩緩說道,“你有責任孝敬他們,卻沒有義務變成他們希望的樣子。江旸,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人。”
江旸茫然地反問:“是嗎?”
“當然了,在我眼裏,你勇敢、熾熱、耀眼,你對我來說……”林煦頓了一下,猶豫要不要說出口。
江旸捕捉到他的停頓,追問:“對你來說什麽?”
“對我來說,像暖陽。”
江旸嘴唇微抿,對這個答案很意外,心裏升起一種酸澀的飽脹感。
江旸脆弱的一面讓林煦想竭盡所有的去安慰他,不需要華麗的辭藻、文藝的言語。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珍藏在心裏的感情,藏在打着朋友關心的旗號後面,借着這個機會,傾吐心聲———
“你不要懷疑自己,你是肆意潇灑的代名詞,太陽會短暫的沉寂,但不會隕落。”林煦描摹着江旸俊朗的眉目,手掌感受到對方的體溫,看着他這副老實的樣子,心裏軟軟的,“或許在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正在給別人帶去力量。所以不要改變,你需要成為的是自己,而不是父母口中的乖兒子傀儡。”
林煦說完後,江旸安靜了好一會兒,低聲問:“會嗎?”
“當然。”林煦明白他的意思,“你的微笑足以給你面對一切的勇氣。這一點,毋庸置疑,我也始終相信。”
江旸覺得自己被林煦蠱惑了,安慰人的話其實大同小異、萬變不離其宗,可面對林煦,他煩亂的情緒穩定下來,那人俊麗的眉眼平和又漂亮,讓他忍不住想靠近。
“學長,你真不愧是作者,”江旸嘆了口氣。要把負面情緒嘆盡似的,臉頰在林煦的掌心蹭了蹭,“真會安慰人。”
“……哪有。”林煦覺得剛剛的話太肉麻了,有些不好意思,又看到自己還捧着江旸的臉,讪讪地收回手。
江旸擡手握住林煦的手腕,不讓他離開。
溫熱的體溫讓林煦皮膚麻了一瞬,他看到了江旸的眼睛裏翻湧眸中情緒,眼眸不再暗淡,裏面透出閃爍的微光。
林煦愣了愣,“你……”
“你剛剛說,我對你來說是暖陽?”江旸問道。
“……”林煦耳根發燙,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能嗯了一聲。
江旸繼續問:“為什麽?”
因為喜歡你,你曾以另一種方式帶我走出黑暗。
林煦在心裏默默地回答着。
他突然意識到好像自己永遠沒有合适的時機表白。
之前受傷江旸照顧他的時候,心裏的喜歡呼之欲出,卻被突如其來的郭舒樂打斷,讓他沒有心情去想感情。
後來在游樂場,夜空之下,在摩天輪的制高點,能将整個游樂場的斑斓星光盡收眼底,他們的指尖相碰,是水到渠成的暧昧,他能感受到江旸火熱的情緒,表白的話同樣就在嘴邊,可是被電話打碎了浪漫的夢境。
而現在,江旸頂着臉上的傷趕來給他慶生,主動把一亂麻的家庭展示給他,在他面前展露出脆弱的一面,明明是很好的機會,可是他又說不出口,不想乘人之危,讓江旸一邊煩惱家裏的事情,一邊笑嘻嘻地接受他的表白。
林煦覺得自己仍然沒有長進,還是和以前發病的時候一樣,越是在乎的事情,越瞻前顧後、想着逃避,他沒有不顧一切的決心和果決的勇氣。
———安慰別人的時候成了智者,到了自己就成了懦夫。
江旸見林煦沉默不語,沒有逼問,拿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23:50 。
“學長,我們還是吹一下蠟燭吧,”江旸說,“好歹是你的生日耶,要許願、吃蛋糕。”
他好似把心事說出來之後就釋懷了,看上去也不再沉悶,黯淡和低落散去,又回到了平日健談陽光的樣子。
林煦有點跟不上江旸這般迅速的轉換,“嗯……好。”
江旸從餐具袋裏又拿出幾根蠟燭替換掉已經燒完的,然後關了燈,特別有儀式感的把蛋糕放在林煦面前。
蠟燭盈盈,橙黃的光打在二人的臉上,光線微弱,卻把他們的眼睛照得透亮。
江旸看向林煦,“學長,許個願吧。”
林煦注視着蛋糕上的生日快樂巧克力牌,低聲說:“我們一起吧。”
“嗯?”江旸想笑,可牽扯到嘴角又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這是你的生日,我怎麽可以許願?”
“誰說一定要生日才可以許願?蛋糕是我們一起吃的,當然可以一起許願。”林煦說,“而且……你不是不順心嗎?許一個願望,所有事都會煙消雲散、順心如意的。”
江旸看着林煦:“真的嗎?”
林煦點頭,“當然。”
他一向不相信這些,但是為了安慰江旸,他願意信一次。
江旸勾了勾嘴角,眼神柔和,“好,我們一起許願。”
林煦率先閉上眼睛,在心裏默默地說了一句話。
下一秒,他聽到江旸開口說:“我的願望用不着許,只有你能滿足我。”
林煦睜開眼,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燭光搖曳,蛋糕散發着甜膩濃郁的奶油香,小小的燭火映進江旸的瞳孔,讓他的視線更加地具有溫度。
緊接着,江旸用他好聽的嗓音,笑盈盈地開口:“林煦,我也喜歡你。”
林煦忘記呼吸,瞪大了眼睛。
“你願意做我的男朋友嗎?”
叮——
時間跳過59分的關卡,來到了零點。
江旸在林煦二十七歲第一天的最後一秒,發出了交往的邀請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