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傷口】
江旸是跟着郭舒樂後面出來的,身影藏匿在黑暗裏靜靜地聽着他們的争執和過往。
從二人的言語中,江旸懷疑的事情豁然開朗。
為什麽林煦對讀者的态度随便又厭惡?
為什麽他會這麽恐懼別人說他同性戀?
為什麽每次提到郭舒樂、提到過去,林煦的狀态就這麽不好?
一切都說得通了,五年前林煦的作品被郭舒樂拿走,網絡上的人不明事實真相,一味地謾罵導致林煦的情緒崩潰,而林煦的父母擔心他的狀态,在趕回來的路上出了車禍。
林煦撕裂又憤怒地咆哮質問讓江旸心髒顫抖,仿佛一把利刃插進了他最柔軟的地方,每個神經都在劇烈的疼痛。
他突然後悔了,後悔為什麽五年前沒有早一點和林煦接觸,為什麽之前沒有更深入地了解林煦。
在一起後他那麽珍視林煦,他知道林煦心裏不安、對他特別的依賴,所以盡可能地給林煦安全感,想照顧他、呵護他。
讓林煦和他在一起的時候能忘記煩惱。
江旸恨不得捧在手裏的人被郭舒樂這麽折磨、作踐,還一下下往林煦的傷口上剜着。
他看到林煦發白的臉色,體內的暴戾因子到達臨界點,滾着烈焰的岩漿猛然爆發,他雙目猩紅,不給郭舒樂繼續刺激林煦的機會,沖上去用盡全力的打郭舒樂。
當初江旸是先認識郭舒樂的,後來覺得性格和三觀不合,江旸沒有和他發展更進一步的友情。
此刻江旸慶幸自己的第六感,讓他遠離了這個虛僞的人,同時更心疼林煦所經歷的一切。
江旸恨透了郭舒樂這副面孔,陰冷、惡毒,如同常年呆在陰溝裏的臭蟲,散發着腥臭的、奸詐的氣息,令人膽寒作嘔。
對林煦的心疼和對郭舒樂的憎惡讓江旸失去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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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旸不等郭舒樂反應,沖上去一拳拳地狠狠打他,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他打郭舒樂的同時自己也能感覺疼痛。
暴力宣洩着情緒,江旸在這場單方面的毆打中迷失了心智。
他的身體被憤恨充斥着,血液中摻雜的怒火彙聚心髒,頃刻燎原。
他看到郭舒樂滿臉是血、無法反抗的樣子,沒有得到任何爽快,眼前全是林煦痛楚又自閉的樣子。
江旸雙目猩紅,向來朝氣蓬勃的青年面目兇狠,他的眼睛被怨憤填滿,沒有絲毫林煦喜歡的陽光味道,忽明忽暗的霓虹燈打在他的臉色,像從地獄而來索命的野獸。
這邊動靜鬧得太大,引起了旁邊的人的關注,不少人拿出手機拍攝,竊竊私語的聲音越來越大,還有人詢問要不要報警。
林煦回過神,他看着滿臉是血的郭舒樂以及陷入盛怒的江旸,身邊如潮水般的私語讓他仿佛回到了以前———他整宿失眠、不敢觸碰手機、耳邊全是謾罵他的聲音。
林煦的心被攥緊了,他沖過去緊緊地抱着江旸,“江旸,停下!別打了!別這樣……”
他不怕郭舒樂出事,但是江旸不一樣,雖然他從事幕後工作,但是名氣越來越高,算半個公衆人物。
身敗名裂的感覺林煦再清楚不過,他不能讓江旸因為他受到別人的指責。
江旸果真停下來,林煦的聲音喚醒了他的神智。
靳琮昀他們趕來的時候,看到江旸還跪在郭舒樂身上,林煦從後面緊緊地抱着他,躺在地上的人看不清臉了,全被鮮血染紅,看上去觸目驚心。
江旸還在劇烈地喘息着,握着拳頭的手還在顫抖,如果不是林煦死死地摟着他,他還會繼續打人。
靳琮昀皺眉罵了一句髒話,走到邊兒上拿出手機打電話,隐隐傳出“馬上來處理”、“我不希望在網上看到”的字眼。
靳琮昀是這家飯店的常客,他陰沉着臉叫飯店經理滾出來控制局面,壓着怒火說:“我不喜歡今天的事情傳播出去,你也不希望飯店倒閉吧?”
經理汗如雨下,忙不疊地點頭。
其他三人把江旸和林煦扶起來,夏柟輕拍着林煦的背,問道:“你沒事吧?”
林煦搖頭,眸子注視着江旸寬闊的背影,他還在急促地呼吸着,在狂躁的情緒中無法抽離。
許峙和韓彬語站在江旸兩側,看着躺在地上昏睡的郭舒樂,拍了拍江旸的肩,示意他冷靜下來。
他們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都心照不宣的沒有問題,但認識多年的朋友對彼此非常了解,如果不是觸及底線,江旸不會做出這麽沖動的事情。
半晌,江旸的呼吸平複了,眼眸裏的血光褪去,恢複了清明和理智。
“他怎麽辦?”韓彬語問。
“什麽怎麽辦?”靳琮昀走過來說,“當然是送醫院了,我叫了救護車。這麽多人看着,難道放着他自生自滅了?!”
說着,他不滿江旸的沖動,想教訓幾句,看到江旸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對一個人的厭惡,到嘴邊的話又咽了下去。
“這裏交給你們,我要先走。”江旸沖他們說。
許峙颔首,“放心,我們來處理。”
“你的手也要處理一下。”韓彬語提醒。
江旸的手也破皮了,他不以為然,對他們說了句謝謝,然後轉身看向林煦。
林煦的眼眶很紅也很潤,像含着一汪清泉,眸子透亮的不染纖塵,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可惜裏面無光,還承載着驚懼和哀切。
江旸大步走過去,一把将林煦抱住,用力地想把人鑲自己的血肉一般,胸膛緊緊地相貼,江旸用自己的心髒跳動的脈搏,驅趕了林煦身上的冰涼。
林煦愣愣地站着,江旸把他勒到身體發痛的地步,耳邊嘈雜又模糊的聲音終于沒了,江旸的溫度、氣息包裹着他。
林煦喜歡,可他沒有力氣擡手回抱,甚至想讓江旸更用力一點,讓他們骨肉相融,再也分不開。
江旸親了親林煦的發頂,啞聲說:“別怕,煦煦,我們回家。”
一滴淚悄無聲息地從林煦的眼眶落下,在江旸的肩上暈開一點淚痕。
遠方雷聲滾滾,烏雲将月色遮擋。
起風了,山雨欲來。
江旸察覺到林煦的顫抖,沖靳琮昀說:“借一下外套。”
靳琮昀看了一眼天色,脫下外套遞給江旸,“趕緊走吧。”
江旸用靳琮昀的外套把林煦裹住,在路邊叫了一輛車。
路上,林煦很沉默,沒有過于失态的情緒,只是對江旸非常依賴。
他不顧司機的視線和打量,深深地埋在江旸的懷中,很安靜,呼吸均勻,似乎是睡着了,抱着江旸腰部的手緊緊地攥着衣服,生怕他消失不見一樣。
林煦确實睡着了,今晚他的情緒起伏太大,過去痛苦和現在江旸毆打的畫面交織着,驚懼、恐慌、害怕、無措的情緒層層累加,他停藥之後再也沒有過這樣強烈又起伏的狀态,加上郭舒樂的話又刺激了他,大腦自我保護的機制讓疲憊不堪的他陷入沉睡。
到小區後,江旸抱着林煦回到屋子裏,閃電撕裂夜空,震耳的雷聲緊随其後,狂風吹得樹木傾斜,猶如追魂索命的厲鬼。
江旸把林煦放在床上的一瞬間,林煦醒了。
他睜開眼,瞳孔還沒有聚焦,處于混沌無意識的狀态,他動了動唇,喃喃道:“江旸……”
江旸的心又開始痛了,自從和林煦重逢後他越來越容易心髒疼,不是多劇烈,是那種綿密持續的痛感、無數的小針紮進去,每一根都連接着神經、牽扯着大腦皮層都作痛。
江旸的心髒的烙上了名為“林煦”的标簽,林煦的喜怒牽扯着他的感知。
“我在。”江旸放輕聲音,握着林煦拽自己衣領不放的手,親了親指尖,“煦煦,我在。”
林煦的眼眶越來越紅,也越來越潤,裏面的水汽再也兜不住,順着眼角滑落,無盡的酸楚湧上心頭,“江旸……江旸……”
他一遍遍叫着,像是在确定江旸的存在,确定這不是他的一場夢。
林煦知道自己的記憶是破碎淩亂的,曾經狀态最嚴重的時候出現過幻覺。
他害怕,害怕是太渴望江旸做得一場夢,在夢中他擁抱太陽,得到了愛情,陷入渴望已久的懷抱,可醒來後是一片荒蕪,嗡鳴的岑寂會讓他發瘋。
江旸感知到了林煦的不安,跟着躺在床上,緊緊地把人抱在懷裏,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回答“我在”。
林煦的呼吸漸漸平複下來,他把臉貼着江旸的胸膛,聽着強有力的心跳,緊繃了一晚上的神經終于得到放松。
從他們進屋,樂樂跟着進了房間,它趴在林煦的背後睡覺,長長的毛發貼着他的後背,讓林煦的身後也不再寒冷。
随着一聲劃破蒼芎的閃電劈過,暴雨傾瀉而下,激烈地拍打着窗戶,風聲呼嘯,猶如惡魔在咆哮。
外面的動靜給了屋內一片安然,一盞暖燈立在床頭,林煦生命中最重要的兩樣都在身邊,驅散恐懼和害怕。
過了一會兒,林煦動了動身子,把靳琮昀的外套從身上挪開。
“怎麽了?”江旸怕他着涼,把被子拉過來,蓋在他們身上。
林煦悶悶地說:“不喜歡別人的東西。”
江旸失笑,拍着林煦的背。
林煦仰起頭去和江旸接吻,主動張開嘴讓江旸深入自己。
他們吻的忘情又溫馨,沒有情欲,更多的是安撫。
江旸摟着林煦後背的手摸上他的後頸,把人固定在懷中,舌頭探進對方的口腔,缱绻地将自己的溫度渡給他。
林煦閉着眼,難得的能夠跟上江旸的節奏,以前江旸的吻都很急、很兇,帶着濃烈的情/欲,每次把他生吞了一樣。
這次江旸的溫情攻勢更讓林煦心動,耳邊是濡濕的水聲,兩根熾熱的舌頭攪在一起,嘴唇貼得嚴絲合縫,兩顆心同頻率的跳動,鼻息暧昧地交織着,被窩裏的氣氛越來越熱。
窗外狂風暴雨,這方小天地旖旎又火熱。
“唔……嗯……”林煦輕輕地推了推江旸。
江旸放開林煦的唇舌,舔去他嘴角的水漬,“怎麽了?”
“樂樂還在。”林煦呼吸不穩地說。
江旸本來也沒打算做,林煦的狀态不好,這時候還想着這檔子事就太禽獸了。
林煦注視着江旸,問道:“你沒有想問我的嗎?”
“你想說的話自然會說。”江旸親了親林煦的鼻尖,“我不會逼你,在我這裏,你可以是最舒服的狀态。”
林煦鼻子發酸,閉了閉眼,把翻湧的情緒壓下。
又是這樣一個雨天,外面漆黑一片,狂風暴雨如注,沖刷着在暗夜中蟄伏的城市,栉次鱗比的高樓像猛獸的鱗片,透着零零散散的光。
過了好一會兒,林煦的呼吸沉了沉,嗓音沙啞,“曾經,我真的以為他是真心和我交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