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罪惡】
郭舒樂被江旸打得挺重的,在床上躺了三天才能下床,但都是皮肉傷,沒有傷筋動骨,最嚴重的就是牙,打斷了三顆,需要重新植。
這個郭舒樂并不在乎,牙什麽時候都可以植,但是眼前的機會不是什麽時候都能有。
他回到家拆來自己臉上的紗布,淤青和紅腫未消,整張臉看上去有些恐怖,特別是把他陰狠的眼神,沒有溫度和感情,透出濃濃的算計。
自從住院開始,他的手機震動就沒消停過,是女朋友的分手信息,項目組長的謾罵信息、公司群裏對他不齒行為的讨論,以及公司的辭退信。
郭舒樂拿手機出來放在桌上,神色漠然,似乎是和他毫無相關的東西,不去看、也不去理會。
———別人怎麽說是別人的事,他本來就是這樣一個為達手段不惜代價的小人,這點郭舒樂從不否認。
他才不會像林煦那樣,為了一點毫不相關的抨擊就要死要活、甚至當年還自殺、休學。
楊小淩找上他的時候和如今的江旸一樣,狠狠地打了他一拳,質問為什麽要把林煦逼成這樣,為什麽作為好朋友要竊取別人的東西。
郭舒樂點了根煙,嘴角的和眉骨的時輕、時猛,他看着電腦屏幕上的文字,思緒回到五年前。
“為什麽?沒有為什麽。”郭舒樂看到五年前的自己,嘴角挂着淺笑,說出來的話刻薄又錐心,“我想這麽做,所以就做了。如果一定要理由的話,可能是我太羨慕他了,太想成為他、取代他,想擁有他得到的一切。”
楊小淩氣得眼眶通紅,眼裏激出了生理的淚水,“你還真有臉承認啊!”
“為什麽沒有?”郭舒樂坦坦蕩蕩,絲毫不以為恥,“我靠自己去得到想擁有的一切,有什麽不對?”
“你說的這是人話嗎?!”楊小淩渾身發抖,沖上去就是和他一陣厮打,“你他媽拿的是別人的東西!你有什麽臉在這理直氣壯?!林煦被你逼得自殺!你滿意了?!敢情那些人罵得不是你,你他媽就可以高高在上、置身事外了?!怎麽會有你這種人渣!你他媽沒屁眼兒的東西!你就算現在去死也不為過!死都便宜你了,你就該被千刀萬剮!”
郭舒樂愣了一下,“林煦自殺了?”
“對!被你這個畜生逼的,你滿意了?!我告訴你,就算你拿了林煦的作品你也成為不了他!”楊小淩喘着粗氣,破口大罵,“作品是林煦寫的,你的讀者追捧的是寫這個東西的人,而不是一個名字!你的良心會不會不安?網上誇獎你的言論是屬于林煦的,你就那麽心安理得的承受嗎?!”
郭舒樂對這些言辭沒有多大的反應,而是問:“林煦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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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他才不會順應你的心意死!他要活得好好的,要看着你這種人遭天譴!”
郭舒樂的唇角勾起嘲諷地弧度,“懦夫。”
五年時間過去,郭舒樂本以為林煦早就應該走出來了,直到在酒吧偶遇,對方神經緊繃、眼神驚懼又憎恨,情緒完全失控,恨不得咬他的肉、喝他的血。
那是當年林煦發現他照搬自己文章大吵後第一次見面,五年未見,林煦的樣子還是沒有變,清潤秀俊,時間将他沉浸出了清冷疏離的氣質,身上再也找不出大學時朝氣的痕跡。
從林煦開口的第一句話開始,郭舒樂就知道林煦還沉浸在過去裏,和當年撕破臉的時候一模一樣,狀态甚至更加不好,看樣子似乎有些精神崩潰的狀态。
郭舒樂想到楊小淩說過林煦自殺的話,看樣子雖然依然活着,但活得還是非常不好。
人性是多面的,每個的心裏都藏着無法視人的陰暗,那是一扇名叫罪惡的門,彙聚了能夠腐蝕善念的欲望。
人和動物最大的區別在于能夠控制本能。
可郭舒樂偏偏是個例外,他不想被束縛和禁锢,說他壞也好、惡也罷,都是一次做人,憑什麽一定要求他善良、友好?
憑什麽非得秉承“人之初、性本善”的優良本質?
生而為人,順從心意才是快活的本能。
煙燒到盡頭,郭舒樂擡頭,倏爾笑一下,笑容扭曲又暗藏瘋狂。
他沒有朋友,也不需要。
他的人生從被養父強/暴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爛透了,更可悲的是他後來發現自己對異性沒有沖動,甚至食髓知味的去追随男性的身影。
———那個變态把他變成了不人不鬼的怪物。
午夜夢回,他能感受到成千上萬的蟲子在皮膚上爬過的感覺,詭異、驚悚,令人汗毛倒立,像極了那只冰涼的手伸進他褲子想要作惡的感覺。
他常常在想,憑什麽?
憑什麽遭受這些事情的是他?
憑什麽別人能夠家庭幸福、和和美美,他卻要永遠呆在陰溝裏,被陰溝裏蟲蛇緊緊束縛,永遠見不到天光?
從郭舒樂見到林煦的第一眼,他就敏銳地感覺到這個人身上不同常人的氣息,是金錢和優秀的味道。
林煦如同一朵被露水打濕的玉蘭花,清潤、淡雅,不驕不躁,不需要特意的博人眼球,可是一舉一動都能吸引別人視線,出彩的成績讓他成為人群中亮眼的那個。
直到這一刻,郭舒樂突然想通了,也突然明白了養父那種極端的破壞欲。
———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
許是私心、是嫉妒、是日漸充盈的欲念吞噬了殘存的理智和善良。
內心的惡魔瘋漲,林煦對他越好、笑得越開心,他就越想撕碎這樣的笑顏。
不知什麽時候起,郭舒樂意識到自己變了,變得和他的養父一樣喜歡看別人哭、喜歡別人求饒,更喜歡去把控別人的人生。
身處深淵,自然就見不得別人沐浴陽光。
林煦不是郭舒樂喜歡的類型,滿足不了他幾乎變态的強欲,所以他沒有對林煦的肉體有過折磨,卻以更過分手法造成了精神的傷害。
遠方響起轟轟的雷聲,窗外起風了,窗簾被悶熱的風揚起,吹得獵獵作響,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郭舒樂沒有管,反而由着這股風吹散房間裏窒息感。
他滑動着鼠标,看着潮水一般誇贊的評論,其中也夾雜着不少的質疑和各執己見的讨論。
電腦屏幕冷白的光打在他紅腫的臉頰的上,猶如從地獄中爬出來惡鬼,冰涼又玩味的視線落在作者的名字上。
“旭天。”他緩緩叫出這個名字,帶着陰恻恻的音調,扯了扯嘴角,“期待和你的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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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簽售會是郭舒樂早早地暗自打聽好了的,他現在仍在寫小說,可是自己的實力和剽竊而來的作品并不符合。
當初因為林煦的作品一本封神,名氣陡然暴增,可是後面寫得東西一本不如一本,成績走了下坡路,只有一些有情懷的老讀者還在偶爾看看。
郭舒樂戴着帽子口罩,看着排着隊等待作者出現的粉絲們,心裏伸出一種扭曲的陰暗。
不着急,他看了旭天的那麽多本文,文筆、劇情都和那個人很像。
筆力是騙不了人的。
只要見到旭天,一切都會有轉折,一切都會好起來。
郭舒樂深吸一口氣,站在樹下點了根煙,以平複很久沒有過的緊張和興奮。
陽光透過樹蔭落在郭舒樂的眼中,驅不散裏面陰潮,讓其中的詭谲徹底暴露在灼熱之下,無處遁形。
粉絲突然傳來一陣驚呼,懶散的人群變得激動亢奮。
郭舒樂的視線朝“旭天”的座位牌看過去,帷幕拉開,清瘦的男人坐在其中,對方把自己裹得很嚴實,帽子口罩,低着頭,連眼睛都無法窺視到。
他靜靜地注視着看不到任何面部表情的男人,慢慢地,視線落在對方秀長的手指上。
半晌,郭舒樂突然笑了。
他掏出手機,撥通了某家出版社的編輯電話,連打好幾個都被挂斷。
他繼續打、對方繼續挂。
終于對方被惹煩了,接起來不耐煩地說:“你到底要做什麽?我都給你說了好幾遍了,你的書出版不了。前面還有四位大神書要在今年出,你耐着性子等吧,也許明年或者後年就排到你了!”
“陳編,打這個電話只是有個疑問。”郭舒樂心情不錯,語調輕快地問,“如果排在我前面的人突然在網上爆出有關寫文的醜聞,書還能順利出嗎?”
“這肯定會受到影響,如果事态嚴重,涉及實錘抄襲什麽的,那肯定是不能出了啊。”陳編一頓,狐疑地問,“你什麽意思?”
郭舒樂深吸口氣,感覺空氣都清晰不少,“沒什麽意思,陳編,我是想告訴你,我的書今年一定要出。這是我這幾年數據最好的作品了,如果不趁熱打鐵,等明年或者後年,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可是你——”
“沒關系的。”郭舒樂的目光沒有從旭天身上移開過,像是緊盯着獵物一樣,吐出冰涼蛇信子,幽幽道:“您不需要多慮,只是希望位置空出來之後,能夠讓我上位。”
他挂掉電話,随便去攤位上買了一本《棋子》,拆了封皮,倚在樹下靜靜地看起來。
等到人群逐漸散去,郭舒樂合上看了二十多頁的書,拿出手機點開微博。
他不緊不慢地站起來,打下最後一個句號,收起了手機,一步步地朝旭天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