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涼縣一滴血
永州涼縣。
一個滿臉流氣的中年男人,揉了一把自己邋遢的胡子,吹着口哨,走進了一間破爛的屋子。
這屋子勉強能避個風雨,窗戶上積攢了不少的灰塵,有些地方甚至紙有破洞,晚上住着恐怕并不保暖。尋常人家屋外屋檐下必然會挂些幹貨,而這家人家,半點幹貨都挂不出。
一看便是個貧窮人家。
中年男人走到了門口,敲了敲那破舊的看不出原本色彩的木門“人呢”
這大白天的,凡是有健康壯丁的都外出工作去了,怎麽可能會留在屋裏
屋內傳來了一陣憋悶的咳嗽聲“陳兄。”
“什麽兄你也配叫我陳兄我是你陳爹爹。”流裏流氣的中年男人跨進了屋裏,還皺起了自己的眉頭。
他這麽一步邁進來,還以為進了藥館,只覺得鼻子裏全是藥味。
伴着藥味的還有一股子黴味。
永州有河水,靠近水邊的地方建造屋子,就是容易發黴。
“這都什麽屋子”被叫陳兄的男人走到了床邊,擡腳就向着床上踹去,自上而下帶着滿眼的厭棄,“怎麽還沒死呢”
床上的人瘦骨嶙峋,臉色蠟黃,早就被疾病鬧得半腳進了棺材。
平日白天裏聽着別人問自己怎麽還沒死,正常人都要怄氣,更別說得了病對死亡有所恐懼的人。
他猛烈咳嗽了起來“咳咳”
咳了好幾聲之後,他當下有些氣喘不過來,原本蠟黃的臉漲紅起來,顯得尤為恐怖,恍若下一刻就要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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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兄見他變成這樣,反而樂不可支,笑到拍掌“哎喲,這三年前還算個人物,現在說不行可不就是不行了。”
說着他還嘴裏葷黃不忌說了一大通“家裏頭娘們都爬別人床了,就剩下一個,胡家的娘們吧本來是要死要活想要跟着你,結果娘家看不上你,就等你死了人好再出嫁。嘿,我還沒爽過。”
床上那人雙目怒瞪他,雙手抓着床沿,掙紮要起來。他指尖繃得骨頭都分明,筋脈由于人太瘦,繃緊之後根根清晰可見。
劇烈的喘息聲,搭配上恨不得殺死對方的恨意眼神,卻在現實裏那麽蒼白無力。
因為他的身體太弱了,連起身都是一種艱難。
“哈哈哈哈哈”陳兄笑了一會兒,又摸了一把自己亂遭的胡子,眼裏帶着一絲陰郁,“老子今個就在這候着,當着你的面睡你娘們。她每三天偷來一趟對吧”
什麽叫做忍辱負重呢
什麽叫做生不如死呢
哪怕再恨,床上這人在這一刻,也不得不低三下四,憋着恨意懇求“胡氏不過普通家女子。我因為你一句話傾家蕩産,這還不足夠的話,你就親手殺了我。”
“殺人可是要償命的。”陳兄不以為意,嗤笑一聲,“這不是五月也不是九月的,說沒了腦袋就沒了腦袋。牛旭林,你這條破命現在可沒那麽值錢。”
這姓陳的一點不蠢。
牛旭林用力閉上了雙眼,是的,他這條破命現在是不值錢了。
三年前他是永州知名的商戶,三年後連街頭的乞兒都比他有錢。
屋外傳來了兩個女聲。
“胡姐姐,你這再忙也要注意身體。要是買線我一塊兒去買了就行。”
“哪能啊,你這不是剛住過來。什麽都要開銷的。說真的,你剛當上知縣家的短工。這活計可是人人都搶着的,你要留點錢打點,還要忙裏忙外的。別老照顧我了。”
“胡姐姐,這要不是你帶着我,我搬過來手忙腳亂的哪能趕上那種好活計就買個線而已。”
牛旭林聽着聲音,頓時睜開眼,惡狠狠盯住那姓陳的。
果然這姓陳的一笑,聲音放輕了“沒想到還是兩個娘們。”
等聲音近了,兩個女人一踏進屋裏,看到了一個外男,都是一個愣怔。
胡氏先一步認出人來,頓時咬牙切齒“陳崗,你來這裏幹什麽”
陳崗咧嘴一笑,笑得滲人“我能來幹什麽看你們過得半點不好,我高興,我樂意,我多來看看。”
他話裏話外充斥着滿滿的惡意,非常叫人心生抵觸。
“我們這裏不歡迎你,滾出去”胡氏将旁邊的女人護在了自己身後,怒視着陳崗。
陳崗哪能就這麽被胡氏唬住,他慢悠悠走想胡氏,點了點自己“看看我的身子,看看你的身子。你說讓我滾,我就滾我不滾,你能扯我出去”
她後面的女子顯然帶着點慌亂,沒想到會遇到這種事情。
“可別把我的衣服扯咯,說出去講不清楚。”陳崗深刻知道什麽叫人言可畏,他半點沒覺得羞恥,反而大咧咧開始解自己的褲帶。
陳崗朝前走着,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前面胡氏那兒。
兩個女人湊在一起對于他來說,力道可比床上那個病秧子大多了。
他走得慢,享受着對面兩人眼內的驚恐。
胡氏總算是反應過來,一把用力将身後的女人推出了門外“你快走。”
被推出去的女子一個踉跄,等反應過來忙喊“我去叫人。”
“別叫。”胡氏朝着那女子笑了,笑得比哭得還難看,“求你了。”
那女子張嘴想說點什麽,可卻見胡氏倉惶往角落裏退,而那陳崗走到門口,瞥了一眼外頭那女子,呲牙笑了一聲,手一伸一把把門給關上了。
女子看着門,輕嘆了口氣。她掃了一眼門口,一眼看到了角落裏放着的砍柴斧頭。斧頭并不是每家每戶都有的,大多幾戶人家共用一把斧頭。
也是運氣好,這斧頭這日就在牛家這破屋子裏。
女子匆忙前去拿斧頭。
她一個用力,雙手抓着這斧頭重回了門口。
一腳踹開門,她雙目微微睜大。眼前這一幕超出了她想象的範圍。胡氏坐在地上,手裏拿着一把小錘子,錘子全是血。
她的面前是俯趴着的陳崗,而陳崗的腦袋上和背部全部都是血。
他似乎還沒徹底死亡,身體本能抽搐了一下。
而跪坐在陳崗附近的,還有滿手鮮血的牛旭林。他手上拿着剪刀,內衣上也都是血。
這一刻的牛旭林臉色意外好了幾分。他看着自己的發妻,臉上拉扯起了一絲笑“跟着我,太苦了。等我喪期過了,改嫁了吧。”
胡氏猛得搖頭,眼淚斷線滑落“不不不”
“人是我殺的,你把錘子洗幹淨了。”牛旭林這會兒腦子好像也清醒多了。
他格外溫柔,求了旁觀的女子此生最後一個要求“能将我妻子帶出門麽她不該看那麽血腥的東西。她今天跟着你去買線了,也沒來我這兒。”
女子抿着唇,點了點頭。
她上前拽起了胡氏,往外拉扯。
胡氏劇烈掙紮起來,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這平日裏柔和喊自己姐姐的女子“不不不”
這偏僻的角落裏,牛旭林本就恥于被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才搬到這地方的。卻沒想到如今他要慶幸,慶幸這地方一路過來,也沒幾個人會看到他偷偷過來的妻子。
怎麽能讓這樣的女子,和這樣的男人牽扯到一起呢
牛旭林挪動到了陳崗的腦袋那兒。
“你這樣的人,只能比我走得早,我才放心啊。”
他的聲音有點低了,動作太大,他累壞了。
半點沒覺得自己手上血腥,他伸出手探了探陳崗的鼻息。确定了面前的人沒了生機,他休息了一會兒,确定了屋外沒了自己妻子的聲音,便強撐着自己起來,走到了門口,拿起了被遺留到現場的那斧頭。
雙手擡起,斧落。
改嫁吧。
下一生,遇到個好的人,可別在遇着自己了。
牛旭林頭暈目眩,轟然摔倒在地。
房間裏徹底安靜下來,不知道經過了多久,濃重的血腥味,漸漸引來嗡嗡的蠅。
等房間門再次被打開,只走進來一人,無聲無息,避開滿地的狼藉,試探了倒在地上兩人的呼吸。在确認兩人着實死了之後,重又出去。
第三次門打開,外圍已是一片嘈雜聲。
不能擋風的屋子,輕易将期間濃重的血腥味透出,惹得來人紛紛捂鼻。天氣已熱,這血腥味道中已開始有隐隐的臭味。
“死了兩個”
“哎喲,是陳崗和牛旭林。”
“聽說陳崗頭都斷了”
“牛旭林年輕時候就是個狠人我早看出來了”
“知縣大人什麽時候來啊”
“快了快了。”
“胡氏知道了沒啊”
“聽說有人去她娘家通知了,當場就昏過去了。也是個可憐人。”
“可不是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