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這臉才是真絕色

農家也怕晦氣。

那清理幹淨了的現場有個廚房,臨時就被衙門征用了。不少差吏砍了柴火送過來。

江樂扇着扇子,坐在竈臺後面,神情相當坦然,唇角還隐隐有着一抹笑。

她時不時将一塊木頭,一些稻草塞入竈臺中。

火光很亮堂。她的臉上被照得紅彤彤的,眼內還帶着晃動的火光。

邊上擺放着的小板凳上,攤放着一本書,她看完了就翻一頁,怡然自得的樣子,一點看不出異樣。

空氣裏彌漫着一股腥臭味,相當難聞,根本不适合人待着。

無論是誰待在這個廚房裏久一點,恐怕都會懷疑人生。

周珍臉色慘白走進來,顫抖着雙手給江樂送了一杯茶,裏面放了茶葉。鄉下地方,想要專門點茶喝的茶葉末還是有點艱難的。

江樂接過了茶,擡起頭看向周珍“受不了就出去逛逛吧,這速度怕是要兩三天才行。”

周珍聽了這話,頭皮一麻,胃裏一陣翻騰,轉頭沖了出去。

整個送茶的過程中,她連看一眼鍋子的勇氣都沒有。

聽到遠遠傳來一陣嘔吐的聲音,江樂卻和沒事人一樣,輕笑一聲,喝了一口。笑完了,她喉嚨裏才隐約發出一聲嘆息聲。

周珍到底還是太年輕了。

江樂這一會兒有點看不進書了,那紙上的筆墨文字,都只進入了她的眼內,進不了她的腦中。

她想起初見周弘宥那時候。他那點不甘心強撐着他,像個普通父親一樣日常教習撫養着自己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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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手寫一副字,都是滿滿的憋屈和郁郁寡歡。

想到他當年對她說“我此生,唯獨是放心不下她。”到底周弘宥教周珍時,總想着他早亡的妻子,心不夠狠。

便宜徒弟,怎麽說也是自己的徒弟了。

明明廚房裏溫度高到讓人額頭冒汗,所有的一切事物都實實在在存在着的,落在實地的,可這一切當中的江樂,卻像是隔離在外,在熱浪中好似下一刻就會隐去。

沸水翻滾的聲音,搭配上柴火燃燒所産生的噼裏啪啦聲音,不知道為何讓人覺得很安靜。

廚房門口的光被遮擋住。

江樂擡起了頭。

竈臺挺高,她又是坐着,很自然被擋住了視線。等人真的出現在她身邊,她才微微睜大了雙眼,略帶上了詫異“你怎麽來了”

唐元憨笑一聲,也不說話,對江樂的話半聽不懂。

他蹲下了身子,湊在江樂身邊,幫江樂往竈臺裏面放柴。

說是放,不如說是随便丢。

還沒等江樂反應過來,他更是幹脆直接坐在了地面上,半點沒有覺得這地面髒。

他似乎沒有聞到空氣裏那股惡心人的臭味一樣,滿心都是興趣。

孩童很多都喜歡玩火,現在的他就和孩子一樣,覺得這樣玩火很有趣。

江樂失笑攔住了唐元放入太多柴,聲音比平日裏要溫和很多“慢點放,一下子燒不完的。這要煮好幾天。”

“好幾天好幾天”唐元重複着江樂的話,樂滋滋拍了拍自己的手。

他拿了柴的手不幹淨,這麽一拍,不少灰塵就拍到了臉上。

溫度過高,他這沒坐多久的,臉上就起了一層薄汗。

江樂伸手擦了一下他臉上的汗,卻忘記了她拿柴的那只手也不幹淨,頓時讓唐元成了大花臉。

“噗。”江樂頓時笑出了聲音。

她這會兒不再是随時可能隐去的那樣了,熱得臉頰緋紅,反而接地氣了很多。

當然此刻最接地氣的是唐元。坐在地上,臉上還有幾道灰色的痕。他扭頭看着江樂樂不可支的樣子,認真看了她兩眼,轉瞬間朝着她又憨厚笑了起來,傻乎乎得。

火光一樣也在他的雙眸裏。

黑色的瞳孔裏有着火光,火光裏還有着一個自己。

江樂對着他這張臉,這雙眼睛,只覺得晃了一下神。

随即,她笑意加深了起來,用手拉扯了一下唐元的臉“可惜不會畫畫,否則要将你這張臉給畫下來。袁知縣算什麽絕色,你這張臉現在才是真絕色。”

袁知縣的容貌可是整個永州都知名的,比袁知縣還絕色,這絕對是加了多層個人情感的誇贊。

然而面對一張“真絕色”的臉,江樂卻是選擇了用手拉扯臉頰。

唐元的臉棱角分明,本就沒多少肉,全憑那一臉傻笑湊出了一個腮幫肉,被這麽一個拉扯,整個臉都變形了,變得奇奇怪怪的。他忍不住掙紮起來。

唐元氣呼呼,掙紮都沒有什麽分寸,用得力道很大。

他沒分寸的掙紮意外沒有掙紮過靈活的江樂。

越來越花的臉,現下又變成了扭曲的鬼臉,江樂看得心情愉悅。

這廚房內那令人生厭的味道和沒了一樣。

“這兩天估計都要吃素,等過了這些天,要我帶你出去吃肉麽”江樂問唐元。

唐元現在就是個傻子,對這麽長的句子一下子沒理解,還一心沉浸在要逃脫江樂雙手這件事中間。

脫離江樂的手,明明只要他起身離開就好了,可他就是坐在原地也不動身。

江樂很有耐心,重新問了他“吃肉麽”

“肉,肉”唐元非常肯定點了點腦袋,“肉。”

他恐怕根本不知道肉代表着什麽意思。

江樂聽到了回答,見唐元不掙紮了,反倒是松開了折騰唐元的手。

她笑了笑,重新将一塊柴補充進了竈臺“你挺好的。平日裏的藥也該帶來了,讓這兒的人煎了,等回去正好再去看一趟宋大夫。”

而唐元對着她這句話,又恢複了傻笑的樣子。

一點看不出是傳聞中的唐家嫡次子唐修淵,當朝正四品官員,朝野上下聞風喪膽的提刑官。

江樂又一次哼笑出了聲。

“傻子。”

女子手上極為粗糙,可動作卻半點不粗糙。她穿針引線,手上極快就出現了繡圖,繡圖難度不高,可也能看出女子功底極好。

“哎呀桂姐這繡得真好看。”旁邊有個女子湊上來看了一眼,誇贊了這女子的繡工,“還繡得那麽快。”

桂姐腼腆笑笑“嗯,等下還有事。小雯也繡得很好看。”

小雯聽後也挺高興的,可聽了那“有事”,心裏頭就憋不住話“桂姐,你等下是不是要去胡家呀”

桂姐手沒有停頓,她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只是輕微點了點腦袋“是。胡姐姐人挺好。”

“就是嫁得不太好,其實也不是嫁得不好,是牛旭林命不好。”小雯嘆了口氣。

換做是以前,她是絕對不會直言叫牛旭林的名字的。那時候牛旭林可是涼縣有名的商戶,出門都是威風凜凜,像個大老爺。

誰想到後來生意說沒就沒了,人說病就病了。胡氏和牛旭林的孩子,也那時候沒了。

禍不單行就是如此這般。

如今更是犯了殺人的案。

“牛旭林命不好也不該殺人呀。”小雯又嘆了口氣,“胡姐姐這下連門都沒法出了。”

桂姐聽了她這話還是低着頭繼續繡圖,可還是輕聲說了一句“命不好就要争一争的。”

“啊”小雯沒理解桂姐那句話。

“再差也沒更差了。”桂姐更輕說了這話,轉眼換了輕快的口吻,微微擡高了聲音,“我快繡好了,你的呢”

小雯這才驚叫出聲,忙轉回了自己的視線,低頭繡着花色“哎呀,桂姐你等等我啊。”

女紅做好交差後,短工便可以自行離開。

桂姐出了門,回頭再望了一眼知縣衙門。

她轉回了腦袋,匆匆朝着胡家走去。

胡氏确實是一下子病倒了,卧在床上,整個人還都是暈乎乎的。她睡着了容易做噩夢,醒來又眼淚止不住流。

好在還能吃下一點東西,又被人參等好物給吊着,這才沒跟着牛旭林一起去了。

桂姐匆匆趕到了胡家,敲了門,忙趕到了胡氏床前。

她一見到胡氏眼睛紅腫着,還在默默流淚,心中便不住嘆氣“胡姐姐你可別再哭了。”

胡氏微微側轉頭看她,也不開口。

雙眼腫脹的樣子,半點看不出原來姣好的容貌。她原本也算小家碧玉,可如今面對着這一重重的打擊,硬生生被蹉跎成了一個半老婦人。

她輕顫着嘴唇,望着面前的人“小雪,我怎麽還沒有随着他去了”

桂小雪聽了這話,沉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胡姐姐,你要是也跟着去了,你的父母,那些挂念你想要你活下來的人,他們可怎麽辦活着的人就争不過死人了麽”

胡氏松怔,看着桂小雪好一會兒,升起一抹苦笑“到還是你看得清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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