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潮州茶引案
齊家大公子先前在朱氏面前臉上有些挂不住, 可還是唯唯諾諾,聽話得不行。
對着自己看上的丫鬟, 他這會兒卻逞兇變臉,敢說出“弄死”這種話。
江樂瞥見自己單純的徒弟臉上表情變來變去還一副有點想要掏出一塊石頭砸過去的樣子, 心裏覺得特別好笑。
她手下捂着嘴的齊敏倒是很冷靜,在确定了是“自己人”後,掰開了江樂的手,跟着一起“旁聽”起自家大哥的風流韻事。
齊興和丫鬟上演了一場“父母并不同意可我們是真心相愛”的話本劇。
江樂聽着有點膩味,覺得這套路有點俗,還不如早先看到的家庭倫理劇有趣。
在齊興的安撫下, 好說歹說總算是讓那美豔的丫鬟不再哭鬧,而是入他懷中暢想一下未來。至于這未來齊興到底能不能做到,在場沒有一個人可以做這個保證。
畢竟這地方是誰都能來往的, 這一對門不當戶不對的愛侶還沒來得及恩愛一下,輕微的喧嘩聲便從不遠處響起。
有好幾個仆役結伴朝着他們這假山的方向走了過來。
齊興當下推開懷裏的丫鬟,帶着一絲慌亂, 擺出了一副觀景的姿态張望了一下, 随後邁步離開。
他身邊的丫鬟自然是整理好了自己的衣物,跟着看了看周邊, 随即低着頭跟着一同離開。
仆役們的聲音更近了一點。
假山那兒, 江樂微微探出了一點腦袋。
她看到了不遠處的仆役,很快就又将腦袋縮了回去, 低聲和邊上兩人吩咐“現在有仆役路過, 等下離開了, 我們就出去。”
周珍一臉認真點腦袋。
齊敏跟着點頭。
Advertisement
江樂點了點假山一個并不高的小角落。那兒藏着幾件的東西,要不是蹲下來了,江樂也不會發現。這大約是屬于齊敏藏自己私有物的地方。
朱氏将這個家管理得井井有條,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成才,而壓抑着自己兩個孩子的興趣。
“你的麽”江樂問齊敏。
齊敏抿了抿唇“你說的,這和學不沖突。”他小手略帶不安扯着自己的衣服,眼神發飄,低着頭看向地面,沒有直視江樂。
斷了翅膀的小木鳥,一塊繡好了的小手帕,一卷斷了的風筝線。
這些并不值錢的破損玩物,是和學習一點不沖突。
江樂憋不住揉亂了齊敏梳好的腦袋“嗯,不沖突。”
齊敏的頭發一下子被弄亂,原本小大人的樣子不複存在,捂住自己的腦袋往後退了兩步。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看向江樂,完全不敢相信江樂敢這麽随便。
男人的腦袋可不能随便揉搓的。
江樂看着齊敏的反應,樂不可支,笑得直抽氣,差點忘記假山不遠處還有人将要路過。
周珍年紀其實也尚小。
她看着一卷剩下的風筝線,懷念過去,和自己師傅說起了以前的事“師傅,這線是割斷的。在青州,大家踏青時候愛放風筝,等風筝飛高了,再一刀把繩子割了,意味着煩惱全部都飛走。”
“煩惱全飛走啊”江樂想了想,“回頭案子結束了,我們做兩個風筝也去踏青。”
周珍雙眼一亮,歡喜點頭“好啊好啊,我一直都想去放風筝。”
江樂邀請齊敏“一起去麽”
原本還一臉警惕的齊敏聽到江樂這話,仰起頭呆了呆。
他看着江樂,帶着一絲猶豫和一絲不理解“我也一起麽”
江樂注視着這小家夥的雙眸,朝着他笑了笑“是。就和你母親說,出門采風學習。”
齊敏深深凝視了一會兒江樂,頓了片刻才別開了腦袋,低聲應了“嗯。”
外頭仆役的聲音很快又再度遠去,他們沒有走到假山附近來,當然也沒發現假山附近的江樂等人。
江樂聽着外頭沒什麽動靜了,這才帶着周珍一同出去“行,我們要去查誰是兇手了。你繼續對着你的東西多看看。”
齊敏小手握拳,沒有回江樂的話。
江樂這回再次探出腦袋,确定外頭沒有人了,帶着周珍就往外跑。一邊跑,她嘴裏還一邊嘀咕“我可這輩子都不想要再靠近這種容易引發戲本的地方了。”
周珍被拽得踉跄,小喘氣“師傅你慢點,別摔着。”
江樂不僅沒有慢,也沒摔着,甚至還加快速度跑到姜子建附近。
而留在原地的齊敏,在自己私藏的物件中,先取出了手帕塞在了自己腰間,随後拿着風筝線陷入了短暫的迷茫。
江樂跑到了目的地,探頭探腦,露出一抹笑意,一個勾手順走了正在裝模作樣幫着成主記記錄的晉書佐。
晉書佐“”
成主記斜眼瞥了下,見晉書佐茫然被拽走忍不住本能掙紮的樣子,勾了唇角,繼續動手快速寫着姜大人問來的內容。
“大人”晉書佐那一身衣服都被拽歪了。
他向來文質彬彬,和人基本都動口不動手,誰料還能遇到江樂這種直接上手的家夥“別別,我這衣服很貴的。”
江樂愣是将人拽到角落裏,這才松開了他,表現得很是友善拍了拍他衣服,幫忙整了整。
她笑眯眯對晉書佐問起了話“晉書佐啊,潮州了解麽”
晉書佐抖了抖自己的衣服,往後挪兩步,一臉警惕看着江樂“潮州怎麽了我可還要忙呢回頭成主記忙不過來,肯定要給我記上一筆。”
“很快的。”江樂臉上帶着一絲揶揄,用胳膊肘輕微撞擊了一下晉書佐,“潮州茶引案是怎麽回事,你知道麽”
晉書佐沒想到江樂會問這個問題。他手頓了一下,當下失笑“姜大人沒有和你說麽”
江樂坦然表示“沒。”
晉書佐猶豫了一下,有點不知道該不該說。
江樂沒想到這潮州水看着還挺深“不能說”
“也不是。”晉書佐看了看周圍,湊到了江樂耳邊,“潮州茶引價格前些年失控了,很多商人自發形成了茶寇,愣是搶了茶不交錢沖過地界,将茶運輸出去賣。”
茶商要向朝廷命官購買茶引,才能正常販賣茶葉。當茶引價格過高,他們便賺不得銀錢,商人就想出辦法,不去買茶引,或者交錢的時候直接沖過去。
這種人被稱為茶寇。
茶和鹽一樣,是官家營生,普通的商人還沒這個資格買賣。
而有了這種茶寇,朝廷自然會派人來處理。
晉書佐繼續說着“官家派了白将軍前來鎮壓,後來處理了一群官員,潮州大大小小的官都被換了。這涼縣齊海齊大人,曾經就是在潮州做官的。”
茶引價格過高形成的原因有很多種。
江樂低聲快速問了句“那茶引價格怎麽會失控”竟還驚動了官家,讓人派了當朝大将軍過來。
晉書佐又是一頓“聽說是有商人操控糧價。糧草可以換茶引,糧價變了,茶引價格就沒人認。有人領了茶引卻拿不到茶,只能給茶引上貼錢,或者把茶引賤賣給別人,虧一筆錢。”
這裏面的腥風血雨,江樂聽到耳中,在腦裏過了一遍。
在糧價上動手腳,那人但凡被拽出來,是要被全天下的百姓戳着脊梁骨罵的。
“那後來呢”江樂低聲問晉書佐。
晉書佐嘆息一口氣“這事交給了當朝宰相董大人處理,誰料愣是沒找到糧價操控的主謀。官家一怒之下,讓董大人回家休養,撤了他的宰相之位。一月前由于董大人門生一群,到官家面前求情,這才讓董大人重回了宰相之位。”
江樂眨眨眼“這回來的這麽容易”
晉書佐笑了下“董大人是真的治世之能臣。如今京城裏有意推行居養院,就為了實現老有所依。有他做宰相,實在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江樂若有所悟“确實有點意思。”
“那是,我聽說,聽說啊。”晉書佐壓低了聲音,“董大人當年被撤下那麽一次,是因為私下向先帝提出了罷科舉。而上回,那是第二次被撤宰相之位了。”
江樂睜大眼“嗯”
“罷科舉,興建學校,由學校取士。”晉書佐臉上帶着一層興奮的紅暈,“這要是真成了,那可是上下震動的大事情。”
聽到這裏,江樂真的是服氣。
這世上總是有一些人,眼光朝前,一眼便是看到了千百年後。
“這董大人還真的是個人才。”江樂給出了這個評價。
晉書佐聽了這話,好似誇得不是當朝宰相,而是誇得他一樣,笑得開懷。
江樂見狀,不得不把話題拉回來“那潮州最後如何了”
晉書佐收斂了笑容“黎庶塗炭,血染護城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