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剖屍之不要吃太胖
驗屍講究的事情很多。
每個人驗屍的習慣, 也會有很大的不同。
江樂如今到這兒,結合自己的習慣和仵作報正背驗屍圖的順序, 從頭到腳開始驗屍,并注重優先仔細觀察屍體體表。
龐宇飛先前說得并沒有錯, 他在龐家是有話語權的,這個話語權僅次于他已故的父親龐慶。如今江樂要驗屍,兩個女眷被龐宇飛帶到了一旁,規避驗屍并說了些話,也沒有阻攔江樂。
得到了充足空間的江樂,将自己的工具攤開在一旁, 讓周珍給自己打下手。
她給手纏足夠了布條,先從龐慶的腦袋檢查起。
“缢死,不一定代表自缢。自缢是自己自殺, 主動挂上去的。缢死則還有一種可能,是這人在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即昏迷、沉睡的時候, 被挂了上去。”江樂如此講着。
頭頂上确認了沒有藏入暗針, 她将手下移到了臉部和頸部。
“這屍體臉上呈現的是紫紅色,唇色發黑。牙齒呈現赤色, 我們稱之為玫瑰齒。如果切開頭顱, 不出意外頭腦骨也會近似這個色。這是很典型的窒息死亡,就是無法吸氣吐氣。”江樂掰開了龐慶的嘴, 指給周珍看。
龐宇飛跟着湊上來。
他臉上的神色有些難看, 并不是很适應驗屍。
“勒痕在喉上, 當屍體被發現時,嘴應該是緊閉的,舌尖抵着牙齒。”江樂再點在脖子那兒,“挂在房梁上,痕跡從這裏到耳後,在腦背後該是八字不交。如果不是,那勒死後再挂上也是有可能的。顯然這屍體就是在高處上吊死的。”
周珍拿出冊子點頭。
她記過這點,江樂早前就和她講過,如今算是正式遇到了。
“生前和生後痕跡大不同,生前痕跡紫紅或黑,生後則是色白。色白僅僅指那道痕跡,不代表臉上顏色。臉上顏色慘白,可能是壓到脈是動脈。這很好認。”江樂又說了一點,再度認證了這一屍體就是缢死的。
經脈這一點,她一樣教過周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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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不可能自缢”龐宇飛在旁邊沒憋住還是開口。
江樂瞥了眼龐宇飛。
周珍在邊上和龐宇飛認真說了一句“師傅剛開始就說了,這些傷口能證明你父親是上吊死的,不能證明是自殺還是他殺。”
龐宇飛知道是自己莽撞,把一肚子話都憋着,帶上了歉意“是我太焦躁。”
江樂沒有理睬龐宇飛,她還要給周珍講解驗屍,挺忌諱有旁人插話打斷。
“屍體肥胖,所以勒痕很深。”江樂将人的衣物褪去,只留下了最裏頭的亵褲,“再看屍斑。腿、肚子、小腹,傷痕和火烤過一樣,青黑色。再度證明死時就是垂直吊着的。”
周珍在邊上點頭。
“這種死法不太雅觀,容易生理失控,失禁懂吧當時肯定房間裏很不好聞。”江樂諄諄教誨。
周珍“”
這句話真是充滿了味道。
江樂基本上檢查完了屍體全身,确定了死因。
“酒醋仵作已使用過,身上痕跡着實少了點。平日的撞痕都沒有。”江樂想了想,點評,“大概是太胖了。”
龐宇飛“”
龐慶确實胖了點。
江樂其實已滿腦子都是動刀子了,可她也知道今後并不是所有的案子都能動刀子。
她和龐宇飛說了一聲“能去取一把油紙傘麽要紅色的。再來一個燈。”
龐宇飛應下,立刻跑出去吩咐下仆送一把油紙傘過來,還根據江樂的要求,要了紅色的。至于燈,房間裏就有。
江樂說完這個要求後,等着下仆送來了油紙傘。
這一點往昔她沒有和周珍說過,也是如今看到了人才靈光一閃,記起了這麽一茬。
“過于胖的人,身上有些傷痕用酒醋顯現不出來。而人在紅色光照下,痕跡就會有所顯形。”她示意周珍撐起傘,又讓旁邊的龐宇飛用燈靠近了油紙傘。
讓人瞠目結舌的場景就此出現。
龐慶的身上有着不少的痕跡
有的是寬條的,極為淺淡,有的是塊狀的,有深有淺,還有些零星的小痕跡。
龐宇飛倒抽一開口氣。
周珍也是一臉愕然。
“”江樂看到在原先的屍斑上産生了那麽多的傷痕,也是一時頓住,半響才開口幽幽說了句,“所以說平日裏不要吃太胖了。”
大約是龐慶這樣子給人沖擊太大,江樂旁邊兩人對江樂這話深深記在了腦中,比剛才每一句話都記得牢靠。
江樂如今還沒解剖,就能肯定“如果你父親并不是喜歡玩一些刺激的,這些傷口便是兇手所為。寬條可能是用寬布束住了人,而其它的,大多是人為毆打所傷。”
這人就算玩刺激的,也不帶是玩毆打的。
龐宇飛在這一刻總算确認了他的父親真不是自缢,而是他殺。回過神,眼淚憋不住,豆大般跌落下來。
沒一會兒,嚎啕大哭。
龐宇飛哭得太過慘烈,規避開的兩個女眷明白了什麽,跟着哭泣起來。
江樂暫時停手,沉默在邊上稍等了片刻。
這會兒,有下仆遙遙來報,龐宇飛要的東西被送來了。
龐宇飛一邊哭着抹臉,一邊朝外吼“拿進來”
下仆聽到吼聲,心驚膽戰進了內間。
好在龐宇飛沒有失了理智。他沒讓下仆看到內間的狀況,只是上前到門口拿了謄抄好的公文,随即遣走了下仆。
他拿過驗狀給江樂看。
江樂快速掃了一眼,快速翻了一下,果不其然上頭寫的自缢。
“既然這事有疑,你可以拿着這屍體的證據去報官。當然,重新驗屍,審案斷案,尋找兇手。”江樂嘆口氣,“我這現下就不便剖屍了。”
周珍在邊上于心不忍“師傅,既然已經知道了答案。我們也沒必要剖屍了。”
江樂依依不舍看了眼龐慶的屍體。
龐宇飛由于情緒激動,剛才哭得又厲害,此刻閉上眼,嗚咽了一聲才重又睜開眼“剖屍,能知道的更詳細點麽”
江樂頓了下,看着龐宇飛肯定點頭“能,而且我會給你縫合好。”
“剖。”龐宇飛聲音還帶着哽咽,他強硬又決絕,“我要知道更加詳細的傷勢。”
江樂對着他自然回了一句“可以。”
真打算剖屍,也不能随便剖。
江樂先自己重新開了傘,自己說,讓周珍在旁邊畫。中途她還親自給屍體翻了身。這重量超乎了她想象,不過好在她平日自有鍛煉,倒是勉強成功翻身了。
等畫好之後,她将周珍的畫交給了龐宇飛“先報官,等驗官來了,找仵作确認了傷痕接了案子,我們再剖。今晚趁着消息還沒走漏,我和徒弟先上一趟花樓。”
龐宇飛一聽花樓,重重點頭“青樓開銷大,需要打點。我父請的幾位怕是這兩日都不待客。我讓下仆給江決曹準備點錢。”
不愧是商人,為人處世就是上道。
江樂用欽佩的眼神看向龐宇飛“勞煩。”
龐宇飛有了付出,自然是有要求的。
他朝着江樂拱手“雖然失禮,可江決曹可否先将要怎麽剖說給我聽一聽。不用多細,大概講講便好。”
對于常人而言,這個要求是極為失禮的,或許這人就會惱怒甩手不幹。
可對于江樂而言,她所學都站在他人肩膀上,根本不需要藏私。
“行。我也和徒弟講講,回頭也好做。”江樂便趁着現在開說。
按着順序,她還是從大方向說起“身為驗官,不僅僅要看屍體,更要注意死者當時死亡所在的位置,穿的什麽衣物,衣物上是否有什麽痕跡。如今換過衣物,酒醋上身,破壞了太多原本的信息。”
周珍聽得認真。
江樂用語相當白話,龐宇飛算是聽得明白。
“至于剖屍,首先用此刀從咽喉下。”江樂拿出了自己的解剖刀,對準了龐慶的喉嚨,一直滑落到小腹“一直開到這裏。由于屍體肥胖,首要保護好自己,因為會有油脂噴出。”
龐宇飛還沒看到剖開的場景,整個人臉色已是煞白。
旁邊周珍是見過頭骨案的,如今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
兩個人在心中再一次默默堅定了自己的信念絕對不能吃太胖
江樂說了一下身體裏有什麽物件,說明了位置,還說明了自己檢驗完便會重新放回去。幾個常用的工具,她也一一說明了。
最後,她取出針,示意了縫合。
江樂看向龐宇飛“人死入棺下葬,終會腐化成白骨。我能保證你父親下葬化為白骨後,與他人無任何差異。”
龐宇飛聽着這話,明白江樂的意思。
這是說明哪怕剖了,他父親也死有全屍。
龐宇飛深深吸了口氣,朝着江樂當場跪下,行大禮“此行,全靠江決曹了。”
江樂受了禮。
她看向死去的龐慶,心裏頭其實明明白白。
這人必然是被仇殺的。
有人恨他入骨。
而這世上還有人,樂意尋殺他的仇人。
龐慶這人恐怕這些年,守護了他的小家,然而背棄了,潮州百姓這一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