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潮州二滴血
江樂能幫龐宇飛做的, 也就只有這點事情。
她來了潮州一趟,又不想着白來, 便打算再在潮州逛一逛。當然她留在潮州還有一點小想法。
這些日子的潮州,太陽一如既往的刺眼。
還待在潮州的桂小雪擡頭望着空中。
雲卷雲舒, 一點沒能遮擋住今日的太陽。
無論是街頭那邊喧嘩着的賣藝表演,還是哪頭正在互相争執吵架的兩位農婦,都沒有能夠影響到今日的太陽。
天地,不會輕易由于微小的人而改變。
天下,不會輕易由于微小的人而改變。
桂小雪神情淡漠,慢慢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重新低下頭,一針一線做着自己的繡活。她是極為優秀的繡娘,當年要不是早嫁了人, 指不準就去了京城。
當年,是多少年呢
桂小雪繡好了一對鴛鴦,将這對鴛鴦所在的布, 做成了一只香囊。香囊做好, 她雙手拿在了自己面前,稍微晃了晃。
旁邊的一位姑娘見了桂小雪這個行為, 悄聲問她“桂姐姐, 你這個香囊做給誰的呀”
桂小雪側頭看她,臉上露出一抹笑。
笑意很是淺淡, 就像她的聲音一樣, 輕柔得很“做給我丈夫的。”
姑娘聽了有些讪讪, 幹巴巴回了一聲“這樣。”
桂小雪卻是順着她的話說了下去“嗯,我每年都會做一個香囊,燒給他。以前在一塊兒的時候,他總是很喜歡,後來不在一塊兒了,自然就只能燒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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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話,這剛新婚沒有多久的姑娘卻是沒有辦法接了。
按桂小雪的話,她和丈夫只是離了,還有過一個孩子,可如今聽起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姑娘沒敢細想,幹脆繼續回過頭做自己手裏頭的活計。
桂小雪做好了香囊,這才撿起了自己該做的事情來繼續做。
耳邊傳來不遠處幾個人叽叽喳喳的讨論聲,無非便是在說潮州龐家的龐慶死了,現在聽說查出來是謀殺,知府大人都驚動了之類的。
女子的話題變化起來總是快的,說着說着,很快這話又變成了哪家的胭脂好看,哪家的染布漂亮,哪家的碗筷出了新的花色,想要給家裏再添一副的。
說個不停。
桂小雪聽着,手上也不停。不知道是過了多久,她做好了女紅,拿着自己的小籃子,前去交貨了。交貨,拿錢,想拿完錢就走人。
結賬給桂小雪的人細細打量着桂小雪的繡工,向來刻薄的人,這會兒卻是留了口“你這繡工,要不要考慮在我們繡房裏做一段時間若是好,那就正兒八經留下來。”
“不了。”桂小雪朝着結賬那人小聲笑了一下,随後很是認真,“我今年繡完了最後一只香囊,說好了要去尋我丈夫的。”
“你丈夫是哪裏人”結賬的人瞅了桂小雪一眼。
桂小雪笑了下“潮州人,只是六年前離開了。”
“哦,六年前。那時候離開的人可多了。不過後來回來的人也多。”結賬那人把錢算了給桂小雪,“若是以後回來了,還能來我們這兒看看,別看我這兒新開才兩年,今後這潮州繡房,我們肯定算一個好的。”
他在本子上劃掉了一個名字“桂曉君,結清。”
桂小雪拿了錢,朝着人又笑笑沒說什麽,随後告別了。
見着人走了,屋裏頭那人還在嘟囔着“六年,六年物非人也非咯。”
桂小雪回了自己暫住的屋子。
屋子極其簡單,房間狹小,邊上住的人員混雜,好多說不清道不明身份的,基本上都住這種地方。一個月算起來,也就是幾十文錢。
旁得有一個剛喝了酒的,醉醺醺上前來,見着了桂小雪的背影,當下就咧嘴笑起來,打了個飽嗝,遙遙一段距離,張嘴就是“哎喲,女人。”
桂小雪聽到了聲音,進了門,轉身便将門關上。
醉漢晃悠悠走到了門前,用力拍了兩拍“睡一晚,老子給你錢。”
這片說不清道不明身份的地方,妓子也是極多的。
門拍得用力,而門的木頭又不是好的。好似下一刻,這門就要被拍壞。
壞了是要賠錢的。
桂小雪開了門,手上卻是多出了一把刀。
刀身鋒利,帶着光亮,在門上劃拉了一下,頓時一個印子。
醉漢看到刀身的反光,再看到印子,後背便是一陣涼意。他頭皮酥麻,臉上原本滿是惡意的笑容卡在那兒“那麽沖”
刀光一閃,桂小雪指了指地上。
醉漢低頭。
地上一堆散落的頭發。
那些頭發看着眼熟。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剛想要翻臉破口大罵,就見桂小雪将刀對準了他臉上,聲音不大,語氣柔和“再不走,下一刀砍手,下下刀砍頭。”
聲音卻是不大,可是滲人得很。
桂小雪關上了門。
醉漢對着門幹瞪眼,等回過神,很快就罵咧咧走人了。
他是沒想到會惹了完全不能惹的人。
屋裏頭,桂小雪将刀放回到了桌上。
她取出了桌子下的鐵盆,在鐵盆裏放入了帶回來的香囊,随後放了火,點燃了香囊。
鐵盆裏還有一些灰,灰的邊角還能看到一些痕跡,是劣質的棉布條,看起來并不值錢。
香囊用的布料和線也不值錢,都是潮州很常見的那些個料子做的。
桂小雪就那麽看着東西燒完,任由火光在她眼裏晃動着。
等燃燒殆盡了,她将鐵盆放回原處,重新到床邊上取出了包裹。包裹一打開,裏面放在最上頭的,有一塊繡帕,一雙孩童的小鞋,還有一根樸素的男人發帶。
剩下還有的東西就是換洗衣服,還有一些布條。
她用布條将自己的手纏上,手收進了袖子裏。
将包裹裏的東西全部擺放了穩妥,她拿着包裹回到桌邊,将桌上的刀用衣物包好,也放了進去。
收拾好東西,桂小雪再次出了門。
她徒步走了一段路,路上見了兩個小孩兒,正隔着路眼巴巴望着酒樓的方向。在自己懷裏摸了摸,她取出了一些銅板,放到了那兩個小孩兒手裏“去買點吃的。”
兩個小孩兒一個忙搖頭不要,一個則是猶豫不定。
桂小雪朝着兩人笑了下“剛我路過的街角,還有人在賣糖畫。”
一說糖畫,兩個小孩兒便心動了。
他們總算是收下了桂小雪的錢,姐姐長姐姐短的道謝,雖有一溜煙跑走了。
桂小雪轉着身子,一直看到兩個小孩兒沒了蹤影,這才回過頭繼續走着。
她來到了一個宅院門口。
宅院封閉着,和外頭像是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桂小雪微微仰頭,看向了宅院的牌匾,随後上前敲響了門。
許久之後,門微微開了條縫,縫隙裏頭那人詢問“誰啊。”
“故人。我找丁爺。”桂小雪朝着人微微點頭,“外頭太陽曬人,可否讓我進去一步再細說”
那人搖頭“丁爺這兩年不見人了。”
“吃喝都要人送的,總歸不是真與世隔絕了。”桂小雪和聲細語,“您等我進門說了之後,再決定是否通報一聲丁爺成不”
那人猶豫了一下“行吧,你先進來。我聽聽。”
桂小雪當下笑開“哎。”
門縫隙開大了點,桂小雪走進了門。
那人将門重新關上,剛回過頭,眼前恍若陽光一閃,他就瞪大了雙眼,感受到了自己哪裏不對,陽光閃後,是一片的血光。
他想要開口說話,可發出的只有“嘶嘶”抽氣聲,嘴裏一股子血腥味。
腦子裏還沒想明白,人就滑落到了地上。
桂小雪将刀在人衣服上擦了擦,低聲告知了一句“幾年沒見,都認不得人了。也不知道算是我變化太快,還是你們貴人多忘事。”
她将刀拿在了手上,轉身踏進了丁府。
丁府裏沒有什麽人,桂小雪走了一會兒,找到了卧室。
她推開了門。
“誰啊”屋裏頭傳來中氣十足的問話,帶着那人的一絲惱怒。
桂小雪回答了屋裏頭那人話“丁爺,我叫小雪。小雪是我的乳名,平日裏叫的人少,您肯定是不知道的。”
她走進屋裏,終于和丁爺對上了臉。
“六年前的潮州,可真是人間地獄。”桂小雪朝着人說着,“到處都是屍體,多死一個,少死一個,反正都不算人了。”
丁爺聽着她開口,越聽越心驚,怒喝着“誰放你進來的”
“丈夫總教我,為人與善。這在那會兒,才開了門放了人進來。”桂小雪微微垂下眼,看向手裏的刀,“然後我兒被砍了數刀,我丈夫被挑斷了筋脈,挂上了房梁。”
丁爺猛然起身,拿起手邊的東西就朝着桂小雪身上砸。他的臉上帶着怒意和惶恐,幾近扭曲。
桂小雪卻是擡起腳,一腳踹開了被順手砸過來的物件。
她對着丁爺總算是笑了一下,笑得有些悲哀“我苦練六年,回來殺你們了。不知道桂曉君這個名字,大人可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