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入沈府

五月的江南籠罩在煙雨中,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屋檐如平地生起的青煙。沈府的前院有一個偌大的湖泊,湖泊之上是蜿蜒的回廊,小雨落在湖面,擾碎了這一池的平靜,此時荷葉已冒出尖尖的小角,幾只蜻蜓冒着雨停在尖角之上,不難想象當進入盛夏,這一池的荷花是何等的耀眼。

一家丁神色匆匆的走在回廊中,勁風吹過,小雨斜斜的打入回廊之中,家丁不禁擡起袖子擋在耳邊,小雨打濕了衣袍,腳下的步伐不由得加快起來。

大廳之中,沈老爺端着一杯上好的香茗輕輕的抿着,一聲嘆息,放下手中的茶杯,沈老爺背手走到門前,擡頭望着空中那密密麻麻的細雨,眉峰皺在一起,江南的雨細如毛卻貴如油,這樣的雨天對于他們沈家來說是極其難得,沈家以制瓷為生,祖上世世代代從事燒瓷一業,瓷中有種精品,白底藍花,是為青花瓷,而青花瓷中更有一種極品那就是“雨過天青”,這種瓷器瓶身的圖案由一道道裂痕組成,精致之處讓人咂舌。而那“雨過天青”便是出自這種雨天,因為瓷出爐的那一霎那必須是煙雨紛飛,瓷身的青色裂痕便是在出爐的那一霎那形成,而在江南,這樣的雨天只集中在上半年,五月一過這樣的雨天便只能等明年了。

看來要燒制“雨過天青”又只能等明年了,沈老爺收回目光沉沉的嘆了一口氣重新踱回大廳裏,來不及坐下,身後便傳來一陣急切的聲音。

“老爺!老爺!”沈管家将傘扔在一邊,氣喘籲籲的跑進廳中額上有着細微的汗意,從袖子中掏出一只皺皺的信封,信封的兩個角已被雨水打濕,“老爺,這是林州楚府送來的書信。”沈管家将書信遞到沈老爺面前。

“哦..”沈老爺疑惑的接過信封,左眼輕微跳動,一股不祥的預感頓時湧上心頭,撕開信封,手一顫信封險些掉在地上,心頭的那股不祥之感越來越重,強自鎮定的展開信紙,待看完心上的內容,沈老爺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手中的書信從指間滑落,飄飄揚揚的落在地面。

“老爺......老爺......”沈管家試探的上前喚了幾聲,信上的內容他大致也猜到些許,聽送信的那小厮說,楚府的老爺過世了,書信是楚老爺臨終之前寫的。

沈老爺面色凝重:“送信的小厮還說什麽?”

“小厮說,楚老爺希望您能遵守當年的約定。”說着又從袖中取出一塊鴛鴦玉佩遞上前,繼續道:“這個是小厮給的,說一定要交到您手上,這是當年的信物。”

沈老爺接過玉佩,那是一只碧玉雕成的鴛鴦,玉佩本來是一對,一塊在楚老爺手中,一塊在自己手中,當年兩家約定婚姻時便是以這個作為信物,現在已過去十三年了,想來清寧也該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攥緊手中那塊玉佩,沈老爺問道:“那送信的小厮現在在哪?”

“小的讓他在前廳歇息呢。”

沉思了片刻,沈老爺道:“待那小厮歇息片刻後,你随他一同去林州将楚老爺的一對女兒接到府上,順便帶幾個嬷嬷小丫頭,路上仔細照顧着。”

“是,老爺。”

“你去準備吧!”沈老爺背過身朝沈管家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沈管家應聲退出大廳下,拿起倒在雨中的傘重新撐開打着走入雨中。

霎時間,雨下的更密了,天一下子變的陰沉沉,烏雲壓的很低很低,仿佛伸手便能觸到。

林州楚府,大廳中白色缟素還未撤去,楚家二爺帶着一大幫人耀武揚威的走入大廳中,十一歲的水煙吓得躲到清寧的身後。

“二叔這是何意?”清寧穿着一身孝衣,面色不懼的迎上楚二爺那張奸詐的小人臉。

“何意?難道寧兒不知道叔叔是何意嗎?”楚二爺挑眉,擡高下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勢看着清寧。

“二叔是不是做的有點過了,爹爹現在剛下葬,您就這麽亟不可待嗎?”清寧仰起下巴,冷冷的問道。

楚二爺臉上浮起虛僞的笑:“呵呵,過分?二叔哪過分了,這不是怕你一個小女孩支撐不了這麽巨大的家業,叔叔才來幫你一把。”

真是說謊不打草稿,清寧面色一轉,語中略帶嘲諷:“二叔是不是該打個草稿再說,您帶着一大幫的陌生人到家中來真的只是為了幫侄女打理家業嗎?”

“你.....你個死丫頭居然這麽跟你二叔說話,要不是看在你是楚家的一份子,老子早把你姐妹兩個扔出府,任由你們自身自滅!。”見自己被一個小輩毫不留情面的質問,楚家二爺臉上的僞笑挂不住了,露出本來的兇狠姿态。

“二叔想要這個家業說一聲就是,何必這麽大張旗鼓虛張聲勢的,弄的外面還以為楚家內讧,叔叔放心,等爹爹的後事辦妥清寧會帶着妹妹離開楚家。”爹爹臨終之前曾對她說過,讓她去投奔她的夫家,如今的楚家只剩一個空殼,沒有必要去死守,二叔想要就交給他。

楚二爺一聽,眼睛頓時笑得眯成一條縫:“寧兒怎麽可以這麽說呢,怎麽說你也是楚家的人,叔叔怎麽會把你趕出去呢,只要你好好聽話,叔叔定會好好待你們的。”

“叔叔,水煙會好好聽話的,您不要趕水煙離開!”原本躲在清寧身後的水煙不知何時跑到楚二爺的身前,小手拉着他的衣角。

清寧見狀伸手欲将妹妹拉回自己的身後,不料卻被水煙毫不領情的甩開:“你自己要離開不要拉着我,我可不想跟着你露宿街頭。”

“水煙!”清寧皺眉,這個妹妹怎麽這麽不懂事,如今的楚府只剩一個空殼,留下也未必有好日子過。

水煙掉頭不再理會清寧,眼神期待的看着楚二爺,心中腹議:你自己要出去不要也把我拉上,我可不想跟你一起去吃苦。爹爹雖然說讓他們去江南投奔沈家,可是都這麽多年過去了,誰知到沈府還認不認賬,她必須給自己留條後路。

楚二爺笑的滿臉橫肉,蹲下身伸手摸摸水煙的頭,贊道:“還是水煙聽話。”

水煙嫌惡的看着那只肥肥的大手落在自己的發頂,極力忍住惡心,面上維持着少兒的天真。

清寧站在原地無話可說,這個妹妹向來不聽她的話,自己時處處讓着她,她卻是什麽都跟自己争,作為姐姐,清寧也不去計較這些,可是在這個時候,她居然還是這麽不懂事!深深嘆了口氣,清寧轉身離開了大廳走回自己的小屋着手收拾東西。

爹爹臨終之前已經派人到江南沈府送信了,想必送信的小厮也應該快回來,如果沈家不認這門親,那她該怎麽辦?真的帶着妹妹流落街頭嗎?楚府是萬萬不可待下去的,現在二叔對楚家現況一無所知,若是讓他知道偌大的家族只剩一個空殼,那麽後果可想而知。想到這,清寧的眉峰頓時皺在一起,十三歲的她現在出去能幹些什麽?她必須在小厮回來之前好好的想清楚,沈家那裏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俗話說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還是給自己留條後路,萬一沈家不認賬呢?她必須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姐姐,你幹嘛收拾東西?”不知何時,水煙來到清寧的小屋,看到姐姐在收拾東西,小臉一皺:“我可不想跟你離開,沈家那邊還不知道認不認這門親事,我勸你還是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清寧繼續收拾自己的東西并未搭腔,見清寧不理自己,水煙一個冷哼轉身剛要離開,便見管家張伯急匆匆的跑進小屋:“大小姐,沈府那邊來人說要見您。”。

手上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暗淡的小臉瞬間亮了起來:“張伯,快帶我去。”

“是,小姐。”

清寧跟着張伯步伐急切往前廳走去,看着兩人離去的背影,水煙心裏又打起了小九九,沈府那邊派人來是不是就說明沈家承認了這門親事,既然這樣,那她就沒必要留在楚府,或許去沈家會是更好的一個選擇,想到這,小臉一仰笑着跟了上去。

清寧跟着張伯來到前廳,前廳中坐着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男子一襲藍布衫,發絲已見白,面上已爬上皺紋,許是日夜趕路沒有好好休息,眼角下的黛青色隐隐可見。見有人到來,男子站起身來。

“小姐,這位便是要見您的那位客人。”張伯躬身介紹到。

清寧微微點頭示意,然後擡起小臉看向那所謂的客人,聲音清脆中帶着堅強:“您是沈家派來的嗎?”

男子點點頭,臉上的笑意很溫和讓人看了心頭一暖:“是的,老爺派小的來接二位小姐。”

清寧點頭致謝:“有勞您了,不知您如何稱呼?”

“不敢不敢,小的是沈家的管家,小姐叫小的沈管家便好了。”沈管家憨憨的笑着。

“那我就喚您一聲沈叔吧,您的年紀與我爹爹差不多,喚您一聲沈叔不為過。”清寧的面色柔了下來,畢竟是十三歲的少女,語氣中帶着稚嫩。

“不敢不敢,小姐愛怎麽稱呼就怎麽稱呼吧!”沈管家笑的很随和。

“那沈叔我們是現在就走嗎?”

“小姐若是準備好了,那我們現在就可以走了。”

“容我回去拿下包袱,這就随您一道離開....”清寧頓了頓走到張伯的面前,思索了片刻道:“張伯,我走之後,您去賬房那查一下楚家還有多少剩餘的錢財,把那剩下的銀子都分給丫頭小厮們然後讓他們另謀生路吧!”

“小姐,這怎麽可以...”張伯一聽頓時急了。

“張伯,您聽我說!”清寧打斷張伯的話:“楚家已今非昔比了,況且現在又落入二叔手中結果可想而知,趁二叔還不知情你們還是趕緊離開吧,你們為了楚家也不容易。”

張伯頓時老淚縱橫:“小姐,難得您還能為我們這些下人着想,您放心吧,小的會照您吩咐的去做,您趕緊随沈先生走吧,不然二爺知道後就麻煩了。”

“姐姐,水煙想跟你一道離開。”門外傳來楚水煙的聲音,她的手上拿着清寧剛才收拾的包袱。

清寧走到水煙身邊,接過妹妹手中的包袱,伸手撫上水煙的頭,嘆了一息:“煙兒,以後要聽話知道嗎?”

“嗯”水煙眼中閃着興奮,乖巧的點點頭。

沈管家走上前接過清寧手中的包袱,道:“小姐,我們走吧。”

清寧點點頭,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這裏的一景一物,生活了十三年的地方,突然之間就這麽離開真的很不舍。

就在三人剛邁出楚家大門時,內堂傳來一聲咆哮聲:“怎麽會這樣!楚家積累多年的財力怎麽會是一個空殼!”

清寧站在門口,回身往了一眼內堂,眸中頓時閃過一絲冷冷的笑意,随後頭也不回的拉着妹妹上了馬車。當楚二爺氣急敗壞的趕到門口時,只看到一輛馬車絕塵而去,留給他的只是滿目的塵埃。楚二爺頓時癱軟在地,他一生的夢想在此刻化為了灰燼。張伯眼神譏諷的看了一眼癱坐在地上的二爺,冷笑一聲拂袖走進大門。

“哐當”一聲,大門傳來沉重的聲響,楚二爺回過神來,慌忙站起身不停的拍打着大門,嘴裏罵罵有詞:“混賬,給本大爺開門,你們反了是嗎?居然敢把爺我關在外門外,難道你忘了誰才是姓楚的嗎?”

敲打了半天卻沒有人回音,能回應他的便是那一聲聲敲門的回音。

小姐,我們到了。”馬車緩緩停下,沈管家跳下馬車撩起車簾對清寧說道。

清寧輕輕拍醒熟睡的妹妹,水煙睜開朦胧的雙眼,神色迷蒙的看着姐姐。

“煙兒,我們到了”

“嗯.”水煙點點頭,随後自覺的推出姐姐的懷抱。

清寧彎着身子走出馬車車廂,把手遞給張伯縱身一跳正好被張伯接住。清寧雙腳着地後立刻便朝車上的妹妹張開手臂,水煙繞開清寧直接跳下馬車。

姐妹倆就這麽站在沈府的大門前,清寧擡頭打量着沈府,這威嚴的氣勢是楚家所不能比的。高高的屋檐下挂着一牌匾,扁上的是鍍金的“沈府”二字,字跡龍飛鳳舞,恢弘大氣。門前那兩座石雕獅子也比楚家門前的那兩座大的多,獅子張牙咧嘴,很是兇猛。

“小姐,我們進去吧!老爺在等着呢。”見清寧盯着門前的兩座石獅子出神,張伯小聲的提醒道。

“那有勞張伯帶路了。”清寧回過神來,緊了緊攢在手中妹妹的小手,随後拉着妹妹跟着張伯走進沈府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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