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牧羽醒來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一張令他意想不到的臉。

護士打扮的蘭末把注射液挂好,轉過身時看到牧羽睜眼看着她,差點叫起來:“哥!你醒啦。”

旁邊倚在沙發上打盹的霍詩音和陸豪一驚,忙起身過來。蘭末跑出去找醫生,霍詩音上前來察看情況,她看起來沒有睡好,眼眶發紅,一臉疲憊。

“感覺怎麽樣?”霍詩音詢問。

牧羽剛醒,反應慢半拍:“沒大問題......蘭末怎麽在這?”

“她是醫院的護士,知道你在這裏住院後就過來看你。”霍詩音忍着怒氣,“你昏迷了三天!陸豪都告訴我了,真的是趙夢令把你打成這樣?!”

牧羽被她的聲音震得頭疼,啞聲虛弱道:“你小點聲。”

這時蘭末與醫生進來,霍詩音黑着臉讓開,抱着手臂站一旁不說話。陸豪也一句話不說,拿根煙轉出去抽了。

醫生檢查過牧羽的身體狀況,牧羽被送來醫院的時候肋骨骨裂,大面積內出血,且出現胃痙攣等症狀。他半昏迷時吐了好幾次,胃液摻着血絲,把送他來醫院的牧澤駒唬得不敢走,直到醫生确認牧羽沒有生命危險才匆匆離開。

蘭末很細心,輕手輕腳給牧羽挂好點滴,換藥,叮囑他如何吃藥和進食,然後離開了病房。

陸豪抽完煙進來,擰着眉一臉煩躁地看着牧羽。

“你那個二哥,把你送來醫院以後天不亮就走了,還是李冰給我打電話,當時我和阿音還在公司開會,會都不開了就跑來醫院。”陸豪壓着聲音,“我他媽以為你要死了!一臉的血差點把老子吓出心髒病!你後媽就這麽虐待你?整個牧家沒人管她了?”

牧羽有氣無力:“對一個病人說話能不能溫柔點?”

陸豪和霍詩音瞪着他。牧羽身體仍隐隐作痛,趙夢令真一點餘地不留,看來是想弄死他很久了。這麽一想牧羽又覺得很好笑,他也是骨子裏犯賤,就是愛看某些裝作優雅上等的人被自己氣得跳腳的樣子,比如趙夫人,再比如他大哥。

他打個哈欠,要喝水,霍詩音耐着性子拿杯子給他喂水。

牧羽想起什麽,好奇問:“二哥為什麽知道我在挨打?”

陸豪那表情簡直像再把他從病床上拎起來進行二次傷害:“這是重點嗎?牧羽我早跟你說別惹牧知野,那姓趙的女的你惹不起,咱都惹不起!他們趙家一手遮天,牧家又不管你,我說句難聽的,就算你真被打死了,我和阿音能上哪說理去?”

牧羽:“你們可以在我墳頭蹦迪。”

陸豪撸起袖子,霍詩音頭痛把他撥到一邊:“別鬧了,你也別說這種話。無論如何,愛惜自己都是第一位,你何必總拿自己往槍口上撞?就算你真的不在意,我和陸豪,還有範恩都會擔心你的。”

牧羽又乖乖地說:“知道了,阿音別生氣。”

霍詩音長嘆一口氣。

牧羽精神不好,醒來後沒多久又沉沉睡了。霍詩音和陸豪看着他睡着,等到牧羽的家庭醫生李冰過來才離開。

牧羽在醫院住了半個月。他底子差,身體恢複得慢,每天懶洋洋窩在床上玩手機看電視,穿着睡衣在偌大的病房裏閑庭信步曬太陽。

蘭末天天來找他玩。女孩是實習期,私立醫院不是特別繁忙,她特地要求調來看護牧羽,每天和牧羽聊天,給他帶小說看,還偷偷給他買零食,差點被李冰抓到。

“小羽哥!”

蘭末從病房外探出個腦袋,偷偷溜進來,從懷裏拿出一小盒草莓牛奶塞給牧羽,“這個好好喝!我今天在便利店買的,快嘗嘗。”

兩人這幾天混熟了,牧羽躺在床上大剌剌喝牛奶,蘭末好奇問他:“小羽哥,你準備什麽時候出院?”

“不出了。出了院就要工作。”

“阿音姐姐聽到了要揍你。”

“你自己還不是在摸魚?”

“我現在正在關懷病人!”

蘭末說話像小孩,牧羽學她說話逗她玩。兩人湊一起邊偷吃零食邊看綜藝,正傻樂,蘭末不經意看一眼牆上的挂鐘。

“快中午了,費爾哥哥是不是要來給你送飯啦。”

他的廚師費爾每天都定時做好餐送來醫院。牧羽看一眼鐘,忽然注意到鐘上顯示的日期。

他從床上坐起來,開始到處找自己衣服。蘭末莫名其妙看着他,“要去哪?”

“我哥今天結婚。”牧羽煞有介事道,“再不去趕不上趟了。”

牧羽把蘭末趕出去,脫了睡衣換上襯衫休閑褲,下床穿鞋的時候差點沒站穩崴腳。他揉着不舒适的腰進衛生間洗了把蒼白的臉,抓抓頭發,拿起風衣開門出去。

他還沒好利索,走路都飄。蘭末連忙追在他後面,牧羽讓她回去,蘭末卻擔心他摔倒出事,一直跟着他上了車。

“你不上班了?”牧羽問她。

蘭末着急:“哥,你需要靜養!飯都沒吃,怎麽能就這樣跑出來?”

牧羽笑得可愛:“去吃我哥的婚宴啊。”

今天是他哥和柳姝嫣結婚的大喜日子,婚禮在郊外山上的一處大宅院內舉行,整座宅院早裝點完畢,火紅的綢緞流蘇獵獵飛揚,屋檐綴滿銀鈴飛花,偌大石獅鎮守大門兩側,宅院占據大半山頭,濃密綠蔭蔥茏,漫天絲竹管弦悅耳。

保安認出牧羽,沒有攔他。牧羽和蘭末走進大門,一條長長的路通向中央,路兩旁的花像火海燃燒,紅得豔麗灼眼。臺階層層向上通往高處,紅綢與風中散漫的花葉糾纏,牧漢霄和柳姝嫣在簇擁喜悅的人群中間,兩人身穿中式婚服,柳姝嫣白膚绛紅唇,大紅繡金嫁衣的披袍如烈火飛舞的巨大鳳凰,襯得她無法言說的豔美高貴。

女人溫婉依靠着高大的男人。牧漢霄一身冷冽黑金喜服,偏過頭,目光穿過遙遙的漫長臺階,落在牧羽的身上。

滿世界叫嚣的紅漫進牧羽的眼睛。他的眼中深處總亮着異樣的翠綠,那一點綠與周遭的大紅格格不入,标志他外來者的身份,宣布他永不可踏入這片有主的土地。

牧羽的脊背又開始疼痛起來。他感到沉悶的窒息,牧漢霄和女人站在一起接受衆人祝福的畫面令他感到極度諷刺,可笑,惡心。他惡心得胃要翻滾,他走向臺階,看到牧雲霆,趙夢令,牧澤駒,牧知野,他們圍繞在那對新婚的年輕夫妻左右,好像真的是一個和睦融融的家庭。牧羽簡直要大笑起來,不知道若是把這臺精心排演的好戲撕開裂口,這群人又會露出怎樣有趣的嘴臉。

蘭末追在後面叫牧羽,讓他走慢點,牧羽什麽都聽不見,牧漢霄沒有再看他了,男人早就收回了視線。他的出現對牧漢霄來說無關緊要,他被趙夢令差點打死也好,和男人女人鬼混也好,出國六年從未歸家也好。

都不重要。

牧漢霄憑什麽得到祝福?

他有什麽資格結婚!

牧雲霆和趙夢令坐在主位,趙夢令看着他的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牧澤駒和牧知野眼看着牧羽走上臺階來,司儀還在發表賀詞,牧知野一臉憤怒,牧澤駒只猶豫了片刻沒有上前阻攔,牧羽就已經走到了司儀面前。

“這位是......”司儀看到牧羽上前來,有些疑惑停下了講話。牧羽禮貌一笑,接過對方手裏的話筒。

“諸位好,這麽喜慶的日子,我來晚了。”

牧羽紳士地對在場所有人行禮,他無視了所有目光,旁若無人來到牧漢霄和柳姝嫣旁邊,“想必我的家人都已經發表過了賀詞,那麽我長話短說,對即将嫁入我們家的美麗的柳姐姐,以及——我們近四十歲終于老木發新芽、娶得良人歸的大哥,表達誠摯的祝福。”

一旁牧澤駒深呼吸,拉住了要發火沖上去的牧知野。蘭末捂着嘴看着牧羽,趙夢令臉色極差,牧雲霆則不發一言,沉默得像一座石像。

“牧羽。”牧漢霄冷冷開口警告。

牧羽當沒聽見,“啊,此時此刻我忽然想起一首詩,那首詩怎麽背?‘百年恩愛雙心結,千裏姻緣一線牽’,都說這輩子的夫妻是上輩子修來的緣分,難怪大哥半輩子都在等待他的良人,年紀都一大把了才結婚,對吧柳姐姐?”

柳姝嫣撲着精美的粉面紅唇,此時臉色卻很不好,只勉強擠出一個笑:“小羽又淘氣。”

“我可不是在開玩笑,不然你問大哥,他為什麽遇到你就決定要結婚了?”

牧羽把話筒遞給牧漢霄,笑嘻嘻望着男人:“大哥你說,你為什麽要和柳姐姐結婚?”

眼見趙夢令的呼吸都重了,那表情看起來大概在極度後悔之前為什麽沒有讓保镖直接把牧羽打死在書房裏。衆賓客都有些摸不着頭腦,有人陪着一起笑,還以為牧羽是來活躍氣氛的。

牧澤駒耐着性子上前想把牧羽拉走,還要裝作自然的樣子:“自然是看對了眼互相喜歡,不然為什麽要結婚?這麽沒水平的話都問得出來。”

牧羽卻甩開了他的手。

“哥。”

牧羽的眼神不知什麽時候變得很冰,冰層下燒着尖刺的黑火。

火灼燒他的心髒,燙得他發狂,時而陷入滾熱的掙紮,時而因劇痛而清醒。

他溫溫柔柔地問牧漢霄:“為什麽結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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