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絲雨如塵雲著水
“起身吧!今日朕就當一個滋擾之徒,打擾一下你們夫妻兩個的生活。呵呵,你們兩個陪我這個孤家寡人出去走走吧!走吧”說完便起身頭前走出,納蘭與沈宛便也随着前面的腳步不緊不慢的走着。
“沈姑娘,朕聽性德說你的才華不屬于他呀,可否讓朕見識一下。”皇帝出游,來到了這北京‘八大處’之一的寶珠洞,看着眼前的景色,眉間的愁思好像舒展了不少,好似不經意的說出這些話,可是其中那威嚴也不容拒絕。
“皇上,你就聽他亂說,民女哪有什麽才華,只是在江南時會吟唱一些詞曲罷了!”
“性德,你告訴朕,她的才華如何,你別準備在朕面前糊弄過去,朕讓性德回答朕。”聽完沈宛說的話,玄烨有點想捉弄身後這位一直未曾言語的傾城女子,便喊過納蘭,嬉笑着對沈宛說着。
“微臣不知道該怎麽說,還是皇上您親自問她吧!”納蘭又把問題推給了玄烨,話語中滿是為難的氣息。
“看來你們夫婦是站在一條線上了,恩愛非同一般呀,敢合起火來共同糊弄朕了?”雖是有問罪的樣子,但沒有一點威嚴可尋。
“微臣怎敢”“民女怎敢”
“還說不敢,這回答的語氣都是那麽的心有靈犀,這是讓誰羨慕的。不準這麽糊弄過去,沈姑娘,今日朕可是就等着你的回答了。”這哪還有皇上的樣子,分明一個耍賴的人嘛!
“既然皇上有雅興,那民女也不好拂了皇上的興致。民女便唱一曲,或許有些不應景,但也請皇上莫要怪罪,未帶琴,民女清唱一曲。”
“朕答應你的請求,與衆不同,往日裏都是配樂聽曲,今日裏朕就聽聽你這清唱有什麽不同之處。”
“恭敬不如從命,
山河盈秋風滿袖,金文小篆卮酒齊賀鹹陽樓,草漫青冢黃昏舊,隸筆難書斜陽空引漢宮柳,長安翰墨留香久。任平生,一筆狂草釋離愁,傷春別後又悲秋。花落汴州,詩箋逐水流。毫端走,筆鋒瘦,笙簫一宿,且把暗香嗅。約舊游,陌上侯,詩仙鬥酒,縱歌筆墨稠。”
原來是這首曲子,雖沒有配樂,但配有眼前遼闊的景色,再配以這絕世的容顏,清靈的嗓音,此時卻有不同的感受,雖不是應景之曲,但也足以令人沉醉。
“故鄉何鄉夢難留,雲起兩晉蘭亭曲溪霜染透,胡笳羌笛夜不休,詩藏魏碑戎筆亂世引風流,三更還早月還羞。檀板起,竟是新曲唱舊愁,夜雨沾衣等蘭舟。明清傳奇,離人各白頭。毫端走,筆鋒瘦,笙簫一宿,且把暗香嗅。約舊游,陌上侯,詩仙鬥酒,縱歌筆墨稠。毫端走,筆鋒瘦,笙簫一宿,且把暗香嗅。約舊游,陌上侯,詩仙鬥酒縱歌筆墨稠。”
“皇上民女獻醜了”一曲罷,身旁的人都在靜立中,還未從這首雖短的曲子中回味過來,經此一喊,玄烨才回過神來。
“果然不錯,雖是清唱,但已經能夠如此誘人深入,朕想象不出如果配以樂曲會有怎樣的效果,令朕大飽耳福。‘草漫青冢黃昏舊、傷春別後又悲秋、明清傳奇,離人各白頭。’沈姑娘,這些可都是你對眼前景色的感慨?”玄烨說完,轉身看着眼前這個周身頗有氣勢的女子,眼中沒有君王對美麗女子的欲望,只是單純的贊賞。
“民女哪比得上男子那般憂國憂民,只是一介女流,沒有男子的胸懷,只是借來的感慨罷了。”沈宛一邊如實的回答,不卑不亢,一邊思忖着不知道這首曲子在她這可否唱出了那詞譜中所言說的風采,可否應了納蘭在這做的那首應景的詩。她這般不做作的回答也着實令玄烨贊賞的目光又增加了幾分。
“性德,你一直未曾表達意見,依你看來,你家夫人的曲子可是應了此處的景致?”玄烨饒有興致的稍側身向站立一旁的納蘭問詢到。
“微臣認為此曲應了此處的朝代興亡,時世變遷的深意,如此看來微臣的心得不及宛兒了。”
“你少在我面前謙虛,你肚子裏有多少墨水我還是知道的,別想憑這幾句話就想讓自己躲過去,你夫人唱了首曲子,你也便應景做一首詩詞來,可不許偷懶,随便賦詩詞一首變來應付朕。”
“微臣遵旨,微臣看此情此景亦如宛兒同感,還望皇上不會嘲笑微臣落于人後才好。”說罷便輕步往前走了兩步,擡眼望四下望去,而後便聽到俊朗的聲音:
漠陵風雨,寒煙衰草,江山滿目興亡。白日空山,夜深清呗,算來別是凄涼。往事最堪傷,想銅駱巷陌,金谷風光。幾處離宮,至今童子牧牛羊。
荒沙一片茫茫,有桑乾一線,雪冷雕翔。一道炊煙,三分夢雨,忍看林表斜陽。歸雁兩三行,見亂雲低水,鐵騎荒岡。僧飯黃昏,松門涼月拂衣裳。
“好,好,好,不愧為納蘭性德。此詞上片泛寫眼前景及由此生發的‘滿目興亡’、‘別是凄涼’的今昔之感。下片寫憑眺所見之景,蒼涼混茫,蕭疏寥落,雖帶有凄涼傷感的情調,但不乏豪宕嵚崎的特色。看來今日朕讓你們夫婦陪朕一同出游是選對了,一個‘淡妝濃抹總相宜’的絕色傾城的才女,一個風流倜傥溫潤淡雅的清朝才子,呵呵,妙極,妙極!”玄烨聽罷,便說出了自己的評價,話語中難掩對納蘭的誇耀,也難掩今日出游興致之高。
“謝皇上對微臣夫婦的贊賞”納蘭聽玄烨給了如此高的評價,心中惶恐,趕忙拉着沈宛跪下。
“起來吧!這地勢較高,整個北京城的景致盡收眼底,站久了風吹的也不是很舒服,随朕下去吧。”玄烨似乎是盡興了,說笑完也便準備起駕回宮了。一路上也未有什麽事情,也只當是皇上為了些許事情而籠絡臣子,也或許是皇上一時興起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看看納蘭心儀的女子到底是什麽樣子。自古君王之心最難測,不得猜測,也無法猜測,誰管呢!反正是一切都相安無事,總之這個君王不是昏君。
“容若,你說皇上這次讓你我護駕從行是所謂何事?”回到宅院,沈宛向納蘭問出自己心中的疑慮。
“我也不是很清楚,朝堂上的事情就已經足夠皇上忙的了,皇上怎麽還有空餘的時間來好奇我們之間的事,又是什麽人會向皇上說你我只是呢?我也有許多想不通的地方,但我們做臣子的又不能随意的猜測聖意。但皇上對我說的話,作為君王能對我說出那般話語,就足夠的證明是一個懂得辨別忠奸的清明的君主。宛兒,有些事不是你我能夠顧慮到的,我們的生活能夠相安無事就能夠我們滿足了。”納蘭淡淡的說出心裏所想,現在的他已經滿足了,懷有嬌妻,朝堂上那個端坐的聖主又對他有足夠的信任,雖不能實現自己隐逸的閑适生活,可是這些就足夠了,足夠了。
“容若,今生與你相遇是我從未想過的,你知道嗎?看着你就站在我的面前,我就像做夢似的,有的時候真的擔心我一閉眼再睜眼就不見你的身影。我也從未想過能嫁與你為妻,只是傻傻的想着能以丫鬟的身份陪你一生便是上天給我最大的恩惠,可是等到不得不離開的時候,才發現簡簡單單的離開已不能滿足心中對你的思戀,所以我便把我最寶貴的留與你,也是我苛求你能記住我,卻未曾料想到會給你帶來如此大的傷害。容若,對不起,請原諒我一時的任性。”此時的沈宛才能夠淡定的說出心中對納蘭的愧疚,也只是在此時才能平靜的說出心中所願。
“宛兒,不要說這些傻話。如果不是我的軟弱,不能給你一個堅實的臂膀,如果不是我的不自信,未能盡早的說出心中對你的愛,如果不是我這樣一個身份,不能給你想要的自由,你也不會選擇離開。該說對不起的不是你,是我!該請求原諒的,也是我!一切都是我的過錯,都是由我一手促成的。”納蘭緊緊的擁着沈宛,低頭,下巴抵到沈宛的頭頂,聲音柔柔的說着三年多來在心中、在腦海裏思慮了上千次、上萬次的話語。
“容若,你會陪我一輩子嗎?等我老了,容顏不再了。等你自顧不暇的時候,你會不會嫌棄我,會不會丢下我,會不會讓我孤獨終老?”此時的沈宛不再是如同人前那般的堅強,此時的她是一個令人産生保護欲望的弱女子,是一個躲在心愛的男子臂彎裏尋找安全的平凡的女子。
“宛兒,你又在說什麽傻話?”納蘭淡淡的笑着,以為沈宛又在不必要的擔憂,他又怎知這時的沈宛是認真的,畢竟他不知道沈宛所擔憂的到底是什麽。沈宛雖知道命運留給他們共同的時日不多了,可是還想在納蘭的回答中給自己找些勇氣,找些讓自己獨自堅守的勇氣。
“你回答我好不好,我想聽你說,好不好,容若?”沈宛近似懇求的問詢着。
“好,我的傻宛兒。我告訴你,我說過會陪你生生世世,我現在也給你一個肯定的回答,等我們老了,我們就相扶相持,等我們老了,就讓我們的子孫帶我們去我們想去的地方,只要你不嫌棄我比你老就行。你可別忘了,我可是比你大六歲的,六歲呀!等你容顏仍在的時候,我已頭發花白,牙齒掉光了,到那時候只有被你丢掉的份。答應我,停下你奔跑的步子,停下你尋找的目光,放下你一昧逞強的樣子,跟住我的步伐,讓我來給你安全,可好?”
“好,我不再跑了,我跑的時間太長了,二十四年之久了,容若,你知道嗎?從小我就知道只要跟着你我就有安全的感覺,從小我就知道你是唯一一個讓我有停下來腳步的想法。那麽都年過去了,經歷了那麽多事,終究還是為了你停下來了。我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也不想想明天後天以及我們未來要走的路會是什麽樣的,我只要清楚今天的我是最幸福的女子,便已經足夠了,容若,謝謝你,讓我停了下來,謝謝你給我一個家,謝謝你。”雙手在納蘭背後緊緊的撫着納蘭,似是在與命運拔河,相同命運多争取一些時日,不願意輕易的被奪走這來之不易的愛。
“宛兒”相擁的兩個人雖心意相通,但畢竟沈宛還是那個懂得結局的歐陽逸冰,也因此,此時的納蘭并不明白沈宛心中所想,并不明白這當下的柔情在沈宛心中是多麽珍貴,現在幸福的時光會是沈宛餘生最美的回憶,他只是明白沈宛與他對待這方獨屬于他們兩人的空間是多麽的珍重。
“咳咳…咳咳…”突然而起的咳嗽的聲音打破了這幸福的靜谧,是最後的時日要來了嗎?真的沒有什麽其他的方法了嗎?
“容若,你怎麽了,是白日裏累到了嗎?這夏夜裏也是涼的,趕緊進房,你先歇着,別動了,好好睡會,我去為你請大夫,現在時辰還早,藥鋪肯定還未打烊。”沈宛緊忙把納蘭扶到房裏,讓納蘭躺好,給他蓋好,用手量了一下額頭的溫度,又着急的轉身去為納蘭請大夫。
“宛兒…宛兒”納蘭急忙喊住正欲走出去的沈宛
“怎麽了,容若?你安心躺着,我很快就回來。”聽着納蘭喊她,頓住腳步,對納蘭柔聲說道。
“不用去了,你回來,我沒事的,今夜好好的休息會就沒事了,別忙了,今日你也累得不輕,過來。”納蘭起身,制止住沈宛欲跑出去的步子,擡手呼喊她過去。
“怎麽了,你這樣子,額頭都有些燙了,還想硬撐下去嗎?看看大夫會好的快些,聽我的話,讓我去請大夫。”走回床邊,扶着納蘭,沈宛像是在哄孩子似的輕聲說着,掩去了心中的憂慮。
“宛兒,沒事的,別忙了,來陪我睡會,呵呵,沒事的,放心吧!”說完便拉着沈宛朝身後的床榻仰去,只引得沈宛輕聲呼喊,擔心摔倒,待平安的落到床榻,心中的擔憂才少了些許。
“你的身子沒事嗎,你額頭很熱耶!”沈宛還是擔憂着,怕納蘭有什麽事情。
“放心吧,有你陪着我就行了,睡覺。”不待沈宛有任何反應,納蘭伸手拉過被褥,緊緊的擁着沈宛在床上,便閉上眼睛。沈宛雖還在擔心,可是看到納蘭這樣也閉上了眼,畢竟已經忙了一天了,很快的便進入了夢想。
從微開的窗戶看去,那緊緊相擁的兩人是多麽的令人豔羨,呵呵!世間的癡男願女所求的也不過如此吧,安逸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