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5月28日
5月28日晴
公公的高血壓犯了,一早起來眩暈頭疼。可不管怎麽勸說,他就是不肯上醫院。
“給單位請幾天假,你跟我回昙中把事情說清楚。”他冷着臉對蘇原說。
蘇原沒有忤逆他的意思,給電視臺打了電話請假。他要是不答應,估計公公無論如何都不會同意去醫院。
昨晚他們說了好久,久到我哭着坐在門邊睡着了。而當我醒過來已經是今天早晨,躺在床上。蘇原坐在床頭,背對着我,凝神不知在想什麽。他還穿着昨天的衣服,有些皺巴巴,該是一夜都沒睡。
“醒了?”我起身的動靜驚到他,他轉頭對我松松地一笑,慢慢起身,出門,“我去跟媽說一聲可以吃早飯了。”
蘇原沒有留時間給我問話。
飯桌上氣氛沉默得可怕。一家子都像是沒睡好的樣子,除了我。可我雖然睡過,由于昨晚哭得太厲害,弄得今早兩眼睛都腫得跟桃子似的。
蘇媽媽說打算今天就回昙中——兒子跟他們一起回去。
“你不要擔心——過兩天就給你打電話。”蘇媽媽眼裏有血絲,頭發稍顯淩亂。
公公冷着臉,一直沒說話。
這……蘇原到底跟他們講了些什麽?怎麽他們這麽生氣?
我死死盯着蘇原,可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大概我一線天的腫眼根本瞧不出在看誰。
吃完早飯,他們就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
我獨自站在旁邊不知所措,臨出門時才逮到機會追問蘇原。
“你昨晚——”
“沒事。”他露出一個安慰性的笑容,“我回去昙中跟他們說清楚,你這幾天去菲林家呆着吧——現在什麽都別想,先去上班。”
我惶惶然,再也想不出說詞。他不想告訴我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辦?
“菜菜,我們走了。”
“嗯……爸,記得去醫院。”
似乎是一瞬間,原本熱熱鬧鬧的家裏随着哐當的關門聲立刻冷清下來。只剩下我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客廳裏。
這種突然的寂涼像野草一樣在心裏瘋長,有什麽東西在叫嚣,要爆炸,叫我恨不得跟貓一樣在沙發上磨爪子,發洩一下。
無措地在家裏前前後後轉悠了好幾遍,我終于拿着鑰匙下樓,搭公車去上班。
到公司,走到座位上,我又紅又腫的眼睛讓茹姐驚呼出聲。
“蔡菜,你眼睛怎麽這樣了?”
“昨晚沒睡好。”我低着頭坐下來。
打開電腦,盯着那些未做完的報表,依舊心神不寧。
時間開始過得異常漫長,我緊盯着桌上小鬧鐘滴答滴答地走圈,頭腦裏一團亂麻,毫無頭緒。就這麽混混沌沌挨到下午。
菲林在上班時間習慣關手機,所以現在聯系不上她。
不知為什麽,“紅顏已逝”這四個字突然浮現在我眼前。
公司電腦裏有使用追蹤記錄,要是用來上網聊天看小說之類,會被發現。可我現在管不了那麽多。
關掉工作頁面,我立刻進了聊天室。
在線的人不多。我盯着名單最末位紅顏已逝灰色的名字,發呆。
我能幹什麽呢?
我和老公要離婚的事情被公公婆婆發現了,而後果還不清楚。
公公身體不好,我怕他被我氣死。
婆婆那麽關心我,我怕她被我傷透心。
蘇原……他又會怎麽樣呢?
我緩緩移動手指,給紅顏已逝留下了消息——
想離婚,可是被公公婆婆發現了。
我盯着這行黑色宋體字,一動不動。
良久,久到我幾乎忘記時間,窗口裏突然蹦出了簡短三個字:他同意?
我長籲一口氣,接着打字:他一直對我好,說是對不起我,會離婚。
那邊沉默了,一片死寂。
我以為紅顏已逝下線了,等好久不見她回複。而當我準備關機時她卻又傳來消息:那麽他要出櫃?
我疑惑。
出櫃是什麽意思?貌似在哪一本耽美小說裏看過……
我問她:什麽意思?
紅顏已逝:公開他的性取向,承認他是同志。
我突然間有了不祥的感覺。
出櫃……承認他是同志……
我确信蘇原的秘密只有我知道,當然,還包括那個陳梓冬。可是……有必要這樣做嗎?那麽多的同志選擇與自己不愛的人結婚,不就是無法面對公開的壓力?即使我在蘇原身邊處于一個尴尬的地位,我卻仍舊不希望蘇原去面對那些叫人難堪的指責。公公婆婆會怎麽看?他的同事怎麽看?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反對同性戀,甚至覺得同性戀是心理變态。
我艱難地咽了一下唾液,小心翼翼地問:一定要出櫃麽?離婚一定會扯上這個?
紅顏已逝:不一定。
停頓一會兒,她又加上一句:看你老公怎麽想。
要看蘇原怎麽想麽?
我感覺渾身發涼……蘇原那個一頭走到底的犟性子,肯定,肯定……
不行,我不能在這裏坐以待斃。我也要回昙中。
“蔡菜,等會有一份傳真——”小孫說着什麽。
我絲毫聽不進去,倏地站起身,轉頭就朝主管辦公室沖。
敲門之後,裏面傳來主管的聲音。“進來。”
“主管,我要請假。”我直奔主題。
“又請假?”他放下手中的簽字筆,皺眉。
“是。”
“多長時間?”
“暫時先請十天。”
“暫時?十天?”主管的聲音一路揚高,“你當公司是菜市場?”
“不是……”喉頭有什麽東西堵住了,我只得深呼吸一下,讓嗓音不那麽沙啞,“我家裏出了點事。”
趙傑終于注意到我的腫眼。
他同意了,說是我的工作會分配給其他同事。
從辦公室出來,我匆匆忙忙收拾東西後扭頭就走。
電梯裏,好巧不巧地遇見了列宇然。
我垂頭靠壁,沒有跟他打招呼。根本沒那個心情,也怕一開口,就忍不住眼淚。
電梯緩緩地下降,我感覺有點不對勁。
側頭一看,列宇然正一動不動地打量我。他看着我,仿佛我是科學家新近研究出來的高科技設備,或者是被灌下了新研發的藥品,等着看副作用的實驗小白鼠。
瞧見如此狼狽的人,很有意思是不是?
我吸吸鼻子,複而低頭。
面前突然伸過來一只手,拿着紙巾。
我一愣,接過紙巾,低聲道謝。
“不用謝。”他的聲音淡淡的,很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