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6月29日
6月29日晴
今天周五。一周工作結束，有人提議大家一起聚會。主管竟然也拍手說要參加。
我坐在自己正對廁所的位置上，沉默地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回家。
“唉，我是不去啦。”茹姐撐着下巴，遺憾地感嘆，“兒子還等着我去學校接呢——蔡菜，你不去嗎？”
我搖搖頭。記得上次參加這樣的活動還是和菲林的同事一起。就是那天，我做出了離婚的決定。而今都過去了。我想還是宅在家看韓劇得好。
“蔡菜，難不成家裏有人等着你呢？”小孫眨眨眼睛。她這人，精明過頭。
“對啊，小蔡從來不參加集體活動的。”有人附和着。
“蔡菜，有情況就直說呗。”主管眯着眼睛看我。
我禁不住打了個寒戰，借着起身的姿勢遮掩過去。老天，我從來沒發現主管竟然如此八卦。
“哪裏的話……去就去……”我不敢擡頭看他們，害怕臉上的不自然暴露我的秘密。
……
公司附近的一家特色火鍋店。
周圍同事猜拳的猜拳，拼酒的拼酒，而我坐在桌子旁，低頭沉默地只管往嘴裏塞東西。
“唉，主管怎麽還沒來？”有人問。
“快了吧。”
本來大家都準備下班離開，可主管臨時有事被叫去總經理辦公室。
然後……說曹操曹操到。
趙傑推開了火鍋店的門，他身後跟着——列宇然。他們關系好到如此地步嗎？
衆人有一瞬間的驚訝，但立馬又活躍起來。
“主管，總經理，這裏這裏！”
“老板，再拿兩個凳子過來。”
“喂喂，往裏面挪挪……”
“凳子可以放在……”
我在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專心地吃羊肉，結果從眼角看到列宇然動作自然地在我左邊坐下來。
我差點沒被嗆死。
他不應該坐到上首去的嗎？還是說現在上司與下屬打成一片，不管地位高低？
“總經理好。”我只好拿紙巾擦擦嘴巴，問好。
而回話的并不是列宇然，而是趙傑。
“蔡菜，你什麽時候改過來稱呼了？”
話音剛落，周圍頓時響起一片“不懷好意”的笑聲。而列宇然并沒有生氣。
“那個……”我心虛，只好露出誠懇的表情，讪讪地望着列宇然，“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前真沒注意——”沒有注意到孽種與列總的區別。
“我知道。”他點點頭，很認真地回複。
很好，我沒話講了，低頭繼續對付我的羊肉。
飯桌上再沒有人注意我。列宇然一直在聽大家閑聊，偶爾插幾句。而之前開放過度的氣氛在上司坐鎮下慢慢收斂了很多。
包裏的手機滴滴響起來。我掏出一看，是蘇原發給我的短信。
“還沒下班嗎？”
我放下筷子，将手機掩在桌子下給他回話。
“下班了，可同事們說要聚一聚，所以現在在火鍋店吃飯。”
“不要太遲回家——哪裏的火鍋店？要不要我到時候來接你？”他回複說。
“蔡菜你幹嘛呢？”斜刺裏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小孫……又是小孫。我咬牙切齒，最近總是發覺她用一種頗有意味的眼神觀察我。
“沒幹什麽。”我盡量平靜将自己的回複“不用了，我自己回來”發送出去，然後将手機放好，再拿起筷子。
“誰在關心你呢？”她拖着長長的音調。
“不就是發個短信嘛——你是監察局的啊？”我抗議。
小孫聳聳肩，不再說話。大家再次接起剛剛的話題，聊天。
“你男友？”輕輕的聲音若有似無地飄在我耳邊。
列宇然神色正常，很享受聚會的閑悅。他在用紙巾擦手，根本沒有看我。
這輕飄飄的三個字鑽進我左耳朵，然後從右耳朵出來。我遲鈍地意識到他的意思時，筷子一頓。
“要不然……你老公？”他毫無預警地扭過頭來問我。
一瞬間，我有些心慌意亂，下意識地揪緊了衣角。
“開個玩笑。”不等我說什麽，他帶出一個與他坦蕩神色很搭配的微笑，自問自答。
我僵硬地配合笑了笑，坐好身子不再看他。
心裏發毛……他難道看出什麽了？
這個人，有着不是我所熟悉的性格。我無法掌握跟他交流的技巧。
他看上去是個平靜，淡定的上司，可……我覺得他潛在裏有一種讓我感覺不安全的因素，掩藏在文質彬彬的西裝下。
……
吃完飯，大家準備各自回家了。趙傑和列宇然，以及一個同事都是開車過來的，所以肩負上送其他人回家的任務。
而送我回家的……是列宇然。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我有些恍然。扭頭看後座的小孫，她朝我眨眨眼，随即便和身邊的人說說笑笑去了。
“你家在哪？”列宇然問。
我報了家對面馬路的位置。這是我從刑偵類電視劇裏學來的反偵察常識之一。
一路無話，直到車上倒數第三人小孫也下了車。
“拜拜啦！”她在車外笑眯眯地招手。
列宇然點點頭，禮貌地微笑一下，發動汽車。
我不知為什麽有點緊張。
“你不是本地人吧？”列宇然突然問。
“哦，不是。我……昙中人。”我暗暗朝車門邊挪動。雖然我沒有讓身邊這個人變成衣冠禽獸的美貌，可我起碼是個女的。而現在，已經快夜裏10點半了。
“公司裏昙中人好像就你一個。”他說，仿佛看出我的緊張，從容不迫地跟我聊天，“從D大畢業的人，也好像只有你一個。”
“對啊。”我只好點頭，接話，“你是哪裏人？”
“本地人。”他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不過，之前并不在這裏工作。”
“哦……”我準備閉上嘴巴不說話，可發覺車內的氣氛有點沉悶，于是再次沒話找話，“總經理，你在調任之前在哪裏工作？”
“公司總部。”他說，“董事長覺得麥城分公司的業績不理想，于是我就申請過來。”
“董事長……”我回憶着，就是那個六七十歲的鄧小老頭兒，“就是那個頭發白了一半的鄧先生？”
“是。”他看我一眼，“你連公司高層都不清楚？”
“那個……呵呵。”我尴尬地轉移目光。
“都在公司半年多了——這些方面還是要注意的。”遇到紅燈，他停下車。
“你怎麽知道我工作有半年時間？”我驚訝。列宇然知道我是昙中人，知道我D大畢業——他難道挨個去查公司職員的履歷？
他突然笑了笑。“你24歲了吧？大學主修中文系？”
“你……總經理，你是不是想把我辭掉？”曾經的世界末日之感重新回來，看來他要動手了。
連我的年紀，學歷都搞清楚——他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列宇然一愣，随即笑得天花亂墜，眼睛亮晶晶。
我愈加感覺毛骨悚然，朝車門擠去。
“你的想象力還真是豐富。”他清了清嗓子，扭頭瞧見我瑟縮的樣子，伸手拉住我胳膊，将我拽回來。
“坐好，別掉下去了。”他看着前方的路說，“放心，我不會炒你的鱿魚。”
我睜大了眼睛，愣神之時手機突然響起來。
小孫發了一條短信過來。
內容……內容竟然是——
蔡菜，總經理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啊？
這……
“還是那個吃飯時給你發短信的人嗎？”他發動車子。前面車的尾燈一閃，他的側臉微笑沒變。
“沒有，沒有！”我心頭一陣哆嗦，趕緊将燙人的手機扔進了包裏。
蔡菜，總經理是不是對你有意思……小孫怎麽會冒出這樣奇怪的想法？怎麽可能？她是不是太神經兮兮了？我跟列宇然？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路燈依次閃過，列宇然的輪廓忽明忽暗，讓我想起開會那天，他盯着我凝視的眼眸。
……
家對面的馬路。
下車後我準備離開時，列宇然問我：“你自己能回去嗎？”
“可以可以，很近。”我心虛，“謝謝總經理。”
列宇然沒動。“有事打我電話。”他說着低頭掏出手機。随即我的手機就響起來——陌生來電。
“這是我的私人號碼。”他發動車子，“再見。”
“再見。”我瞪着綠瑩瑩的手機屏幕。他怎麽會有我的號碼？
看着車子離開，我一邊順氣一邊往家走，最終卻因為心亂如麻拔腿往家跑。
剛剛進小區，就看到站在不遠處路燈下等我的蘇原。
“蔡菜。”他朝我招手。
“蘇原，我回來了。”我氣喘籲籲地在他面前停下。
“怎麽跑這麽急？”他朝我身後看看，“沒人和你一起回來嗎？”
我搖搖頭，遲疑，還是老實說話：“總經理送我回來的——我讓他送到對面的馬路上了。”
蘇原準備幫我取下背包的手一滞。
“列宇然？”他下意識地問。
“咦，你怎麽知道？”我仰頭看他。
“那麽出名的人物，我一個跑新聞的怎麽會不了解。”他将我的包挽在手裏。
“哦。”
“行。”他笑了笑，拍拍我的肩頭，“走吧，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