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6月18日

6月18日 多雲

我又過回朝九晚五的白領生活了，日子平靜得仿佛我和蘇原那段離婚插曲沒有發生過。不過現在婆婆倒是頻繁打電話過來噓寒問暖。我想，她還是很擔心我和蘇原吧。

公司，中午，我抱着肯德基全家桶和一杯原味奶茶去了茶水間。現在很少去食堂吃飯，因為那裏的後勤人員不知怎麽的竟然都認識我。現在我經常點外賣，結果錢花得跟流水似的，心疼。

走進茶水間，鄧涵浩果真已經坐在那裏吃飯了。

這就是第一次見面時，我提醒他要系鞋帶的人。後來中午吃飯多見幾次面，就熟悉了。

鄧涵浩是個很腼腆的男生，跟我說幾句話就臉紅。我看他跟男同事說話很正常的樣子，估計是那種僅對着女生很害羞的人。

貌似他家裏條件不怎麽好。我每次見他，衣服就那麽幾套，換着穿來穿去。而且他的飯盒裏幾乎全是素菜，少見葷腥。

總覺得他一個人坐在那裏吃飯，孤孤單單的。

我喜歡沒事就吃點小零食，于是在桌子旁專門騰出一個抽屜放零食。遇到鄧涵浩坐在茶水間吃飯時，我就會帶着雞翅肉脯之類的袋裝小零食去那裏和他坐着一起吃，分享一下我的庫存。他總是扭扭捏捏地說不要，後來見我态度強硬，只能接過去，然後紅着臉道謝。

而這次，我抱着午餐直接将他拉出來，摁到我自己的座位上。

“茶水間的桌子不太幹淨，我們在這裏吃飯。”我說，順便拖過來茹姐的椅子坐下。

“你……午飯全吃肉？”他有點不相信地看着我的全家桶，慢慢地問。

“我還喝奶茶。”我說，“來來，這個全家桶我吃不完的，咱倆一起吃。”

“那個……蔡菜。”他推推眼鏡，盡量委婉地說，“這樣的飲食習慣不太好。”

小孫和幾個同事已經吃完飯回來，她坐在桌前開始照例看奧斯卡經典電影——學英語充電。

“喲，看電影啦。”莊娉婷拿着一個卡通杯子走過來，瞧了一眼我們在幹什麽，然後去倒熱水。“什麽電影？”她拿着杯子靠在小孫桌子旁邊。

“名字不清楚——只是一個片段而已，關于《蒂凡尼的早餐》的作者。”小孫回答，“叫什麽……杜魯門·卡波特。”

“哦……嗨！總經理！”莊娉婷突然高興地喊起來。

我和鄧涵浩雙雙擡頭，看到列宇然走過來——估計又是來洗手的。

“你們好。”他依舊穿着淺藍色修身襯衣，客氣地點頭，瞥到小孫的桌子。

“我和小孫正在看關于杜魯門·卡波特的影片——你知道，就是《蒂凡尼的早餐》的作者。”莊娉婷介紹。

我連眼皮也不擡，繼續喝奶茶。小孫眨眨眼，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就鄧涵浩個笨蛋很配合地嚴肅點頭。

列宇然突然意味深長地牽牽嘴角，似笑非笑。“小孫是腐女？”

“啊？”小孫有點愣。

“男主角是這個人？”列宇然仿佛頗有興致，依舊看着小孫的電腦，“一個gay。”

我和小孫面面相觑。鄧涵浩推推他的厚酒瓶底眼鏡，嚴肅淡定得仿佛沒聽到。

“這個……總經理看得出來？”莊娉婷問。

“看言行舉止——很明顯。”列宇然解釋。

他才看了電影幾分鐘啊？我愕然。

“您眼力真不錯，我就覺得跟正常人一樣。”小孫讪笑，“看不出直彎。”

列宇然不動聲色，眼神卻更加意味深長。

“直彎？這是什麽意思？”鄧涵浩突然問。

我插嘴解釋，“直就是直男，異性戀。彎就是同性戀。”

話音剛落，莊娉婷獨特的尖細嗓音響起：“哇，原來蔡菜你是腐女啊，連這個都知道。”

我剛要開口，轉念一想，又閉上嘴巴。何必跟她去糾纏？不值得。随便她怎麽說。

“真人不露相——蔡菜你腐到什麽程度了？真重口味啊。”莊娉婷連連感嘆，“我怎麽感覺看兩個男的談戀愛很惡心？”

我忍……

最近我想發發脾氣的時候就會在心底默念：想想陳梓冬家的玻璃，想想陳梓冬家的玻璃……

俗話說得好，永遠不要和白癡争論。他會把你的智商拉到和他一個水平，然後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

“對了，高中時跟你玩得挺好的那個假小子叫什麽來着？我忘了。”莊娉婷突然激動地大呼小叫，“我記得你倆經常翻牆還被學校保安追得飛跑。”

假小子？

“呃……你說的是菲林？”

“啊，就是她。”莊娉婷聲音更加大，朝我擠擠眼睛，“話說那時候你倆很暧昧啊。”

“什麽意思？”我朝四周看看，幾個八卦的同事已經豎起了耳朵，小孫連電影也不看了。

“就是說，大家覺得你是P，她是T啊。”她附注解釋，“P就是拉拉裏的女生角色，T就是男生角色。”

我靠，你丫竟然連拉拉的專業術語都知道！還敢說老娘重口味？

大家都在旁邊看好戲，列宇然也站在旁邊一動不動。莊天鵝更加興奮了，連連揭我的醜，似乎就怕別人聽不到。

“高二學青春舞曲，人家都是男配女，就你倆女女——體育老師還說你們跳得最好嘞。”

“當時……我們班上22個女生，20個男生——難不成我和菲林還得去別的班上借男生過來嗎？”丫的，這女的純粹是無理取鬧。再者，當時我和菲林……怎麽說呢，用班上男生的話講就是“瘋癫野蠻”，沒人願意以身試險和我倆做搭檔。

“你對同性戀怎麽看？”不吭聲的列宇然突然問。

“啊，我覺得呢——”莊天鵝興致勃勃地開口，結果被列宇然打斷。

“你對同性戀怎麽看？”他盯着我再次問。

“我？”我疑惑，伸手指指自己。

他點頭。

我捉摸不透這個人的性格。

他看着我，依舊很光明正大，仿佛跟問“你這個月的工作情況如何”一樣直白而簡單。

周圍很安靜，他在等我的答案。

我想了想，只好開口說話。

“我覺得無所謂異性戀和同性戀之分，只不過性取向不同而已，就像蘿蔔青菜各有所愛。所以不應該将同志劃分為一個獨立的群體。用正常到忽略的眼光對待同性戀就是最大的尊重……”想起曾經我在網上可笑地尋找如何将彎扳直，可結果卻是海量的直扳彎，還列出了細致入微的步驟和計劃，“可是有一點我不贊同——在網上，我看多很多關于局外人想要将別人直扳彎的事情。一個人直就直，彎就彎，不是被自己感情中的另一半扳彎，而是被無關的第三人費盡心思陰謀詭計地把自己扳彎——這叫什麽事情？在我看來，第三人為了看到自己身邊也有同性戀而居心叵測地參入與他無關的暗戀單戀或者拼命想把兩個毫無關系的人湊到一起，這就是想要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和探險欲而幹涉別人的生活……而很多時候外人擁有的權利僅僅是旁觀。”

我想盡量用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思考，而不是我自己“同妻”的身份，可是……經歷了在昙中發生的那些事情，現在感覺有點難受……我不想再說下去了。

周圍是一片古怪的安靜。就連莊娉婷欲言又止，最終是忍住沒吭聲。

在這不尋常的寂靜裏，列宇然毫無預警地笑了起來。仿佛遇上一件他覺得很有趣的事情，他忍俊不禁。

周圍人面面相觑。我也是愕然地看着他笑得側過身去，半握拳抵在鼻下掩飾自己的笑聲。

列宇然的笑容很耀眼，簡直是與他的形象形成巨大反差。他平時總是一身正裝，算不上嚴肅拘謹，但也很少在下屬前表露出自己的情緒。此時他卻笑得……讓我有一種時光瞬間倒流回高中時代的感覺。

他的笑容，是如同高中男生一樣純淨的青春陽光燦爛。

……

下午，我道聽途說來列宇然對我們中午閑談的評價：行政部的辦公室文化很有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