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委屈
春山院中,喬列随手從書架上,去了一冊書,翻開一看,卻是律書,他賭氣似的随手将書扔到了一邊。
他在房中生着自己也不知從何處來的悶氣,全然不知廳中兩人已成了多年不見的兒時玩伴。
喬列憋着一口氣,等着喬言來找他,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見人。
他氣得叫道:“劉年,你去告訴大小姐,我今日不餓,不吃了。”
“現在去?”劉年試探性問道。
“對,現在就去。”喬列眉眼不擡,冷聲說道。
“可是,大小姐不是在……”劉年一時之間有些為難,在客人面前說此事,多失禮。
喬列猛地推開窗戶,直逼得窗戶嘎吱作響。
窗戶來回擺動幾下,那聲音在這寂靜的院中,尤為明顯。
劉年一臉陰沉的喬列,暗暗吓了一跳,多少年沒看到公子如此失态了。
他立馬放下掃把,逃也似的跑去了前院。他心道,他家公子這脾氣也就大小姐能治得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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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晉河今日亦是早早回到家中,看着前廳難得打扮的女兒,以及一個滿身書卷氣的少年,兩人正是相談甚歡的樣子。
“阿爹。”喬言見到喬晉河,上前挽住他的手臂,臉色柔和。
“怎麽不見阿列?”喬晉河笑得慈祥,他輕輕拍了拍喬言的手背,問道喬言小聲說了方才喬列的抛下客人的失禮舉動。
喬晉河不禁笑了笑,阿列那孩子怕不是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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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審視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問道:“這位是?”
顧景舟緊張上前,沖着喬晉河行了一個大禮,道:“喬伯父安,學生顧景舟,是鴛湖書院的學子,與喬師妹、喬公子是同窗。”
喬晉河聞言滿意地點了點頭,能入鴛湖書院,想來才學上是不缺的,喬言與喬列結識這樣的少年,他也是樂見其成的。只不過,姓顧……
“你父親可是秀州府太守顧陽盛?”喬晉河微微眯起眸子。
顧景舟溫順地點了點頭,肯定道:“家父真是秀州太守。”
喬晉河收斂了原先的滿意,只是和煦問道:“顧公子今日怎麽想起光臨寒舍了?”
未曾感受到喬晉河先後态度變化的喬言,幫着顧景舟解釋道:“前幾日我與顧家小姐生了些龃龉,顧師兄是來替顧小姐賠不是的。”
顧景舟聞言,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喬師妹如實将情況告知了,不知喬晉河會不會因為青鸾而對他有什麽不好的印象。
喬晉河很快便聯想到了,喬言原本那冊律書,恐怕就是那位顧小姐弄壞的。
他臉上依舊和祥,只是這祥和之中帶着疏遠。
他與顧景舟閑話兩句。
待到顧景舟走後,喬晉河開口問道:“皎皎覺得,顧家公子如何?”
喬言沒多想,只道:“顧公子很好,是個溫潤君子。”
喬晉河看着對顧景舟評價如此之高的喬言,不僅愣了愣,他家皎皎莫不是看上顧家小子了?那阿列可怎麽辦!
“阿爹,顧公子說,母親與顧夫人乃是手帕交,我小時候也曾與他一起玩耍,可我卻沒什麽印象了。”喬言轉頭便沒再提起顧景舟,反而問起了小時候的事兒。
那些事兒,她不記得,自然是要問長輩的。
喬晉河一愣,臉上神色變幻,他道:“那都是從前的事兒了。不記得也就不記得了。”
喬言那時年紀小,不記事,也是正常。
“可是,女兒想多知道一些母親的事兒。”喬言不禁有些落寞。
她五歲剛記事時,母親便永遠地離開了她與她阿爹。
雖然,喬晉河又當爹、又當娘地疼愛她,趙嬷嬷也視她如親女,可她的成長之中,依舊是缺少了母親的。
喬晉河看着女兒臉上的失望無措,不禁愧疚,夫人剛走那兩年,他家皎皎找她要阿娘,這些年他家皎皎明白了死亡的含義,又知道了他的病,愈發懂事了。
可是,她對于她印象不深的母親,依舊懷着儒慕之情、懷着好奇之心。
“你母親,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只是後來家道中落,方才到了秀州。你外祖仁心仁和,你母親亦是秀外慧中。”喬晉河絮絮叨叨說起了喬夫人的往事。
“當年,我入學鴛湖書院時,已經十五,家中無人供我讀書,是你外祖心生憐惜,我才得以在書院進學。後來,我拿到書院推薦,入國子監考試,只是陰差陽錯無緣仕途。”喬晉河說起往事時,言語之間皆是悵然,“幸得你母親不離不棄,創下這番家業,喬氏商號能有如今的輝煌,少不了你母親的才智。”
“你母親熟讀經史子集,才情豔豔,是我見過最好的女子。”喬晉河誠實的說着,老臉一紅。
喬言笑問道:“那母親長得如何?”
“自然是容貌昳麗,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女子。”喬晉河道。
喬言回憶着母親模糊的記憶,溫柔大氣,舉手投足皆是一道風景,她也覺得她的母親是這世上最美好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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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年看着顧景舟遠去的身影,他家公子那異樣的情緒,莫不是因為這個突然拜訪的顧公子?
他等到喬晉河離去吃藥,才找着機會,上前告知喬言:“大小姐,公子說他不餓,今日便不吃了。”
“不吃了?”喬言皺了皺眉,眼中帶着不贊同,“你家公子可還有說別的?”
劉年搖了搖頭,踟躇着,還是說了一句:“公子臉色不好。”
劉年說的是神色,可喬言卻以為喬列身體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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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言行色匆匆,穿過游廊,走過花園,進了一扇垂拱門。
趙嬷嬷跟在喬言身後,一路進了喬列的春山院。
看着緊閉的房門,劉年既有眼色地上前敲了敲門,道:“公子,大小姐聽說你不舒服,便來看看你。”
屋中坐在書案前,手上拿着修複工具的喬列聞言一怔,不舒服?他什麽時候說自己不舒服了。
“阿列,你可是哪裏不舒服?”喬言站在門口,面帶擔憂地問道。
喬列匆忙将桌上的工具和那冊律書收起,重新換了一本書攤書案上。
他輕咳兩聲,用着虛無缥缈的聲音說道:“姐姐,我沒事。”
聽着他虛弱的聲音,喬言眉間微微蹙起,執拗道:“阿列,我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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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晉河在自已的逸養齋喝完藥後,便坐在書案前,整理着喬夫人生前的手劄。
喬言長大了,那些喬夫人一筆一劃記錄下來的與他相識相知的事情、喬言從出生到蹒跚學步再到牙牙學語的事情,一點一滴,都凝聚着喬夫人對喬言最無言的愛。
喬晉河深深嘆了口氣,喬夫人知曉自己身體不好、生喬言的時候又元氣大傷,但她絲毫沒有怪罪或是遷怒于這個孩子,知曉自己或許在不久的将來便會離開時,她周全地想着喬言日後的人生。
她親自拟的嫁妝單子,特意挑出的仆婦,還有她所有想要對自己這唯一的孩子說的話,都一一記錄在了這些手劄之上。
喬晉河望着書案邊白牆之上,挂着的美人圖。夫人啊,你在天可要保佑皎皎,萬不能和那姓顧的扯上關系。他眼底帶着一絲寒冰。
“老爺。”劉管家敲了敲門。
進屋後,喬晉河便問道:“顧家那雙兒女與皎皎,何時有的交集,可查清了?”
劉管家點了點頭,這事兒好查。
“大小姐與顧家公子是近日才有的交集。只是大小姐同顧家小姐都是女學學子。”劉管家頓了頓,又道,“而且,三老爺家的明月小姐也在女學,明月小姐同顧家小姐投契,時常與大小姐發生龃龉。”
喬晉河聞言冷哼一聲。只是小女兒家的事情他不好多管。
“日後,若是這顧家人再來,你叫門房的人推拒了就是。”喬晉河說道。顧景舟心裏想什麽,喬言看不明白,可他卻清楚得很。
劉管家應了一聲。他是一早跟在喬晉河身邊之人,那些往昔之事,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心中明白,喬晉河最希望的是喬言不要和那些事再有什麽關系。
“可是,老爺,那顧陽盛從禾清縣縣令被提拔為秀州府太守已經快六年了,咱們家日後要在秀州府,必然少不了和他打交道。”劉管家點破道。
喬晉河揉了揉眉心,喬氏商號,到底是樹大招風了。
劉管家想了想,道:“個中事宜,老爺若是不想讓大小姐知道,不若告訴公子。”
喬晉河聞言,未曾點頭也未曾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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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體不舒服,怎麽還在這兒看書?”喬言微皺着眉頭,望向喬列,“課業重要,可身體更重要。”
喬列抿了抿嘴,肌骨瑩潤的臉上不自覺流露一絲委屈。
他道:“見姐姐和顧師兄聊得這麽好,我還道姐姐被顧師兄勾去了。”
“顧師兄又不是話本子中的鬼差,怎麽勾人?”喬言無奈地看着眼前少年,見他少有露出這般委屈的神色。
喬列輕哼一聲,他瞧着顧景舟倒像時話本子中勾人心魂的狐貍精,沒錯,就是狐貍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