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了好久好久,我睜開眼睛。

我迅速地坐了起來,因為我發現這并不是我的寝室,而另一個床位此時是空的。

裏德爾趴在旁邊的桌子上,看着好像是睡着了。

我小心地走過去。

他的胳膊下面還壓着一本打開的書。

他的半邊臉埋在臂彎,睫毛烏黑而濃密,高挺的鼻梁勾勒出完美的弧度。我不由自主盯着他出神了好一會兒,等回過神來才有些別扭地移開目光。

還是先走吧,我想。

我輕手輕腳地開了門,走廊沒人,我悄悄溜到了休息室。

看一眼表,才六點五十多。

我坐在休息室裏,等到有人開始陸陸續續從寝室出來,我便直接動身前往教室上課去了。

下午。

“……真的是,我跟你說,我昨天被趕出去在外面混了一晚上……”萊斯特蘭奇頂着一對黑眼圈,一邊和布萊克憤憤不平地吐槽着,一邊走進了休息室。

布萊克的眼睛分別掃過我和不遠處坐在那的裏德爾,制止了萊斯特蘭奇想要繼續說的話:“知道了,克雷爾。”

萊斯特蘭奇的視線落在裏德爾身上,裏德爾正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萊斯特蘭奇的臉色一瞬間顯得既慌張又尴尬,連脖子都迅速地漲紅起來。“我可沒有說——不是——我是說,我昨晚自己睡不着,所以在外面待了一晚上。”

裏德爾盯了他幾秒,從鼻子裏輕輕地“嗯”了一聲,這下他完全不敢說話了。

晚飯的時候,拉維突然像發了神經一樣坐到我旁邊,語氣讨好滿臉賠笑,我卻沒感受到絲毫歉意:“那個,菲爾德,昨天的事對不起了,你不會在意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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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我很果斷地回答道。

她向伯斯德和帕金森抛了個眼色,她們的臉上同時流露出了喜悅的神情。

我吃完飯站起身準備離開,拉維也跟了上來:“我們一會兒一起去圖書館嗎?正好今天作業有些資料需要查——”

“不了。”我淡淡地回應了她一句,随着人流離開了禮堂。

我确實要去圖書館的,只不過,我并不想和她們一起去。我直接往樓上走,走到二樓的時候,我忽然聽見隐隐約約的一聲輕微的抽泣。我還以為是我的幻聽,但我還是鬼使神差地走在了二樓的走廊裏。

聲音是從那間廢棄的女輿洗室發出來的。我默默走了進去,停在一間門洞外。

我在門口站了幾秒就打算離開了,不過剛往外走了幾步,那扇門恰巧打開了,一個紮着雙馬尾戴眼鏡的小女孩眼眶通紅地走了出來。

“梅特爾?”我驚異地看着她。

她推了推眼鏡:“艾斯莉?”

“是我。你怎麽了?”

梅特爾走到水龍頭前,把眼鏡摘下,我很順手地幫她接過來。她看了我一眼,沒說什麽,打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

我把眼鏡重新遞還給她:“出什麽事了?”

她遲疑了一會兒,最後搖了搖頭:“沒事,真的。”她吸了吸鼻子,低着頭走出了輿洗室。

我也走了出去,看她跑遠,就繼續上樓去了。

我正走得好好的,突然一打滑,好像什麽東西猛地從我腳底下被抽走了一樣。我往前踉跄了幾步,差點撲到地上。

身後一聲尖笑進入到我耳朵裏。我回過頭,訝異地發現是一個穿着鮮豔、打着領帶、頭頂一副帽子的小矮子——準确的說,他不是正常人,大概是一個幽靈,因為他是半透明的。

“好沉!好沉!”他把剛剛抽走的地毯扔到地上,在我頭頂飛來飛去,“斯萊特林的小家夥!”

他一溜煙飛遠了,我還以為他已經離開了,然而不一會兒,身邊一股風吹來,一個粉筆頭丢在了我身上。我把它撿了起來,這時候從我的頭頂傳來了陣陣竊笑。

我循着聲音的源頭,把那個粉筆頭丢了過去。

“哎呦!”他現出了身形,将粉筆頭從嘴裏吐了出來,“小家夥,你差點扔進我鼻子裏——你完啦!”

我沒等他說完就迅速跑開了,他的身子在後面飄着,窮追不舍,直到我跑到斯萊特林休息室附近,他才驟然停止追逐,消失不見了。

“你知道他是誰嗎?”魔咒課上,我成功讓桌子上的羽毛懸浮起來後,環視着教室裏其他還在努力嘗試的人,借着吵鬧施咒的聲音,無所事事地和海格提起了先前的事,把那個“幽靈”的外貌特征跟海格描述了一遍。

海格的魔杖停在了羽毛前,擡起頭仔細想了想,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知道了。那是皮皮鬼吧?他總喜歡做惡作劇。這種事發生的次數已經很多了,你沒有聽說過嗎?”

我搖了搖頭。事實上我和其他同學并沒有多少交流,也從來不願意靠近那一圈圈人堆。也許他們平常讨論過這種事,不過都和我沒什麽關系,我也沒興趣知道。“我記得開學宴會的時候沒有見過他。”

海格嚴肅地把脖子往後縮了縮:“當然!他經常砸碎花瓶、翻倒魔藥、掀翻書櫃……上次他還躲在盔甲套裏吓唬人。他要是去了宴會,那必定會搞得一團糟!”

“既然皮皮鬼這麽喜歡制造混亂,那種時候他為什麽不去呢?”

“我想——我也不是很了解具體的事情——大概是教授們不允許他參加吧。”

“哦……”

黑魔法防禦課後,課間的走廊一片混亂。

“揪住你的鼻子喽!”

“啊——”

皮皮鬼在半空中飛來飛去,朝從教室出來的學生們扔紙團,還有一個格蘭芬多的學生腦袋上被扣了個廢紙簍,正在四處亂轉,還是旁邊的人幫他把廢紙簍拿了下來。

“皮皮鬼!”梅樂思教授從教室裏走出來,生氣地對着皮皮鬼大吼。

皮皮鬼把一個紙團糊到她臉上,然後笑嘻嘻地逃走了。

似乎……教授也管不來他吧……

……

我正翻閱資料整理筆記的時候,裏德爾把一本敞開的書放在我面前,随後他也在我對面坐了下來。

“找到安德裏克·菲爾德的名字了。”

我拿過那本書。

那上面确實有我父親的入學記錄,但他後來似乎轉校了,在霍格沃茨也沒有獲得過什麽特殊榮譽。

這讓我感到有些失望。

“你呢?你找到了嗎?”

“還沒有。”他皺了皺眉頭。

“好吧。”

裏德爾低下頭,陽光透過窗子撒在他的睫毛上。他的神情顯得格外認真而專注,羽毛筆在羊皮紙上發出沙沙的聲音。

我輕聲咳嗽了一下,他擡起了眼睛。“怎麽了?”

“你一年級的筆記還留着嗎?”

“還在。”

“那……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我緊張地抿了抿嘴。

“可以。回去給你。”

成了。看來只要不太麻煩的事,他也不是那麽不好說話。

他的筆記記得很全,能看出來他每一門課都聽得很認真,因為所有的知識點他一條都沒落下,還有很多我在課堂上根本沒有聽老師講解過的一些東西——大概是他自己去圖書館查資料查到的。

然而魔藥課就發生了一件尴尬的事情。

我拿錯筆記了。

旁邊布萊克的目光在“湯姆·馬沃羅·裏德爾”的名字上停留了幾秒。

拿錯就拿錯吧,也沒什麽辦法。我翻開本子找到了治療疖子的藥水,按照筆記上的步驟開始制作起來。

我突然感覺旁邊不大對勁……我扭過頭,從布萊克面前的坩埚裏傳出一股可怕的氣味。他多半是忘記在加豪豬刺的時候先将坩埚端離火焰了。

我也沒來得及想太多,急忙幫他把坩埚端到一邊,手被燙得生疼。

布萊克被我驚了一下,看着我通紅的手指,半天才開口:“謝謝……你沒事吧?”

“沒事。”這種小傷對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雖然很疼,但我依舊若無其事地繼續完成了制作的最後一步。

一股粉色的煙從我的坩埚中升起。

斯拉格霍恩教授來回走動着,檢查我們的完成情況。當看到我的藥劑時,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

“非常好,菲爾德小姐——做得很完美。”他拿起了我桌子上的筆記,“寫得很細致……沒有任何問題——”

他翻了幾下,合上本子的時候看到了封面上裏德爾的名字。他的表情突然顯得很驚訝。“湯姆。”

“他借給我的,我拿錯了。”我急忙解釋。

“很好,很好——湯姆——他是我教過最聰明的孩子,你應該多和他學習,這很好。你們一個學院的,平常長長精神頭……”他嘟嘟囔囔念叨了好久,才去查看下一個人的完成情況。

中午剛從禮堂走出去,混亂中,手裏被誰塞了一個小瓶子。

我詫異地扭過頭,布萊克烏黑的眸子瞥了我一眼,穿過人群消失不見了。

我低頭一看,是治療燙傷的藥膏。

我笑了笑。他這個人好像還挺不錯的,盡管看上去生人勿近。

我在天文塔吹着風,突然聽見有人哼哼唧唧的聲音。

我環視一圈,連個人影都沒見着。我吓得變成鳥飛到高處躲了起來。

“哎,吓我一跳。怎麽飛了?”是血人巴羅的聲音。我探出了半個腦袋。

血人巴羅脫離了隐形狀态,這是我從開學宴會以後第一次見到他,空洞的眼睛消瘦的臉,長袍上還有銀色的斑斑血跡。

他的眼睛一直凝視着某個地方,又開始自顧自地哼哼唧唧起來,我聽不清他在說什麽,也可能根本沒有說話。

我有點害怕他,所以小心地從暗處飛出來,默默離開了天文塔頂。

我飛到空蕩的走廊裏,變回人形,好巧不巧米勒娃正從另一邊拐過來。我認為她一定是看到了,因為她瞪着眼睛停在那裏,仿佛在确認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這大概不算是使用魔法吧……

我決定裝作什麽都沒發生越過她。

“等等!”米勒娃叫住了我,“你也是個阿尼馬格斯?”

“怎麽……你也?”我有些意外。

她在我的眼皮底下變成了一只虎斑貓,然後很快又變了回來。我驚喜地看着她,就像找到了同類。但是她看起來并沒有什麽情緒波動,反而微微皺起了眉頭:“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練習的?你才一年級——”

“什麽練習?”

“變形練習啊!”

我一頭霧水。

“鄧布利多教授知道這件事嗎?”

“我想他不知道吧,我沒有告訴他。”

“不行,你得去注冊。”她斬釘截鐵地說,“你需要去魔法部注冊,否則你就是非法的阿尼馬格斯——走吧,我帶你去找鄧布利多教授。”

我不明所以地被她拉着去了鄧布利多教授的辦公室。

“教授,她也是阿尼馬格斯。”米勒娃對鄧布利多說。

“哦?”他挑起了眉毛盯着我,我還是沒太弄明白怎麽一回事,“好的,米勒娃。你先回去吧,我和艾斯莉談一談。”

米勒娃關上門離開了辦公室,只剩下我和鄧布利多教授在這裏,我有點緊張起來。

“坐吧,艾斯莉。”他和藹地笑着,把桌上面的一個小盤子挪到面前,氣氛一下子變得輕松了許多。我坐到了凳子上。

“要來一塊檸檬雪寶嗎?”他指了指小盤子裏面的糖果。

“謝謝您,教授。”

“這是麻瓜們的一種甜點,我很喜歡。”

“麻瓜到底是什麽意思?”

“就是不會魔法的普通人。”

糖果的夾心在我口中滋滋作響。我覺得很有趣。

我試探着小聲問了一句:“只能吃一塊嗎,教授?”

他開心地笑了起來:“很不錯是嗎?如果你喜歡的話可以,當然可以吃兩塊。”

“謝謝教授。”跟鄧布利多教授一塊待着,氣氛似乎也沒那麽緊張了——他還是很風趣的。

“不用客氣。”他往桌子上撐了撐,“那我們來說說剛剛的事吧,艾斯莉。你在變形課的表現确實非常好,不過,你是什麽時候開始練習阿尼馬格斯的呢?”

“阿尼馬格斯需要練習嗎?”

“當然了。練習的過程很困難也比較危險,正常來說,需要有人指導。”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我不知道,教授。”

他深思了一會兒:“你感覺自己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

“應該沒有吧……”

“沒有嗎?”

我搖了搖頭:“剛剛她說的注冊?”

“再等等吧,艾斯莉,不急。”他站起身,打開了門。

“對了……”

他認真地等待我的下文。

“我好像——會一種不一樣的語言。”我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我幾乎無條件地信任鄧布利多,也許是因為他治愈了我身上的傷,也許是因為他幫助我撕開了我記憶上的那道封印——也許只是因為他是第一個告訴我,我是個巫師,而不是一個令人厭惡的怪胎的人。

“哦?”他的眼神往別處移動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麽,“什麽樣的語言?”

“這樣的……”從我口中發出一種安靜而神秘的聲音。

鄧布利多的眸光訝異地閃爍着,似乎在自言自語:“……靈魂。”

“什麽?”我沒太聽清,不是很能确定。

“很少見,艾斯莉。你能夠影響到別人的情緒和感覺。”

“這有什麽用處嗎?”

“當然有用處……存在就必然有意義。”他沒說別的,拍了拍我的肩膀,和我一起走出了辦公室。

我留意到了鄧布利多無意中脫口而出的那句“靈魂”。

不知道我的能力與靈魂有什麽關系。看上去不是所有阿尼馬格斯都有這種特殊的能力,要不然他也不會顯得那麽意外。

跟靈魂有關的書……只有禁書區才能找得到,而且必須有教授的批準字條。

跟教授說這件事是不可能的,沒有什麽适當的理由,只能找機會悄悄溜進去。

可是宵禁之後在外面活動,要是被教授抓到,那一定會被扣分罰禁閉的。

我想到了幻身咒。如果我給自己施一個幻身咒,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能夠隐身,然後就能偷偷去圖書館……

這麽想着,我便開始嘗試,然而我的能力還是沒辦法給自己施幻身咒,試了無數遍後仍舊以失敗告終。

或許,我可以借助其他東西來隐藏自己。

我想了想,把外袍脫下來,對着它念出了咒語。袍子在我眼前消失不見了——包括我拖着它的手臂。但我的手還是感受得到它的存在。

可惜,咒語大概不會持續太久,我還是要盡量地動作快些。

晚上趁伯斯德睡着,我輕手輕腳地披上外袍,溜出去到了圖書館,走到禁書區。

借着窗外照進來的昏暗光線,我竟然看到了一個人影。我剛想把袍子重新披上,一晃眼就看到了他的側臉——是裏德爾。我稍稍走近了一些。

他木讷地站在那裏——在他面前的是另一個他自己,面色慘白,毫無生機。

我被眼前這詭異的一幕吓懵了:“裏……裏德爾?”

他呆滞的雙目瞬間緩過神來,蒙上一層無法言說的情緒,仿佛感到了羞憤和恥辱。

我腦子僵僵的還沒反應過來,他抓住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在我的眼前擋了一下,不由分說地拉着我快步離開了那裏。

直到臨近休息室的石牆,他放下一只手臂,我這才發現他也有一件“隐身”的袍子。看來我們是想到一塊去了。

他捏着我手腕的力度一直很重,到現在也沒松開。我稍稍掙紮了一下,但他似乎沒有感受到。

“疼……”

他終于想起了松手。我揉了揉生疼的手腕,回想着剛剛看到的場景。“那是……一只博格特嗎?”

雖然暫時還沒有老師給我們講過,但我看過不少書籍,上面有關于博格特的記載——它們生活在陰暗狹窄的地方,可以看透一個人的內心,然後變成他最害怕的東西。

除了博格特,我想不到那個詭異的畫面還會有什麽原因才能出現。

裏德爾從喉嚨裏發出一聲悶悶的回應。

“你害怕死亡嗎?”我腦海裏浮現出那張蒼白如紙的臉,沒有多做思考随口問的一句話卻使他突然變得惱羞成怒起來。

“死亡對巫師是最可恥的事情,只有麻瓜才會死!”

我愣了愣,我沒想到他會反應這麽激烈:“對不起。”

他略有些暴躁地對着石牆說出了口令,穿過石門走進了休息室。

這次意外讓我丢失了一次查找資料的機會,只能下次找時間再去一趟了。

我倒是沒想問他為什麽會在禁書區,雖然我還是有些好奇,但畢竟我自己原本也是想去那裏找書的。

至于他,可能是因為有點生氣,就忽略了我大晚上偷偷跑去禁書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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