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踩着薄薄的一層雨水,腳步聲有節奏地在黑夜中響着。

不知什麽時候起街道上竟然空無一人,我放慢了一下步子,卻聽到了并沒有重疊在一起的另一個腳步聲。

一瞬間,恐懼蔓延上我的心頭,我四下張望了一圈,除了街邊玻璃門搖曳的反光,周圍空曠得令人發指。淅淅瀝瀝的毛毛雨落在我的臉上,就像針刺一般隐隐作痛。

我暗自從包裏摸出魔杖緊緊地握在手裏,打算加快步伐穿過前面又長又窄的胡同去往熟悉的車站。

我已經顧不上在麻瓜世界不允許用魔法了,危機感不停地沖擊着我的防線,各種雜七雜八的咒語從我腦海裏閃過。

我悶頭往前走,眼睛死死盯着濺起水花的鞋尖,步伐飛快,最後小跑了起來。

“砰!”

我猛地撞上一堵無形的屏障,被彈了回去,大腦嗡嗡作響,狠狠地摔在地上翻滾着撞在牆上,五髒六腑都仿佛錯了位。包裏的東西散落在旁邊,魔杖也脫手了。

我驚慌失措地挪過去,手在雨水裏胡亂摸着,掌心傳來冰涼的鋒利感,我感受不到什麽疼痛,只是抓起了那塊玻璃碎片擋在身前,另一只手還在拼命尋找魔杖。

我看見一個戴着禮帽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從那堵漩渦一樣的氣團裏走出來,淡然地理了理手套。我終于抓住了我的魔杖,然而剛把它拿起來,那個男人先一步揮動了一下他手中的魔杖,剛到手的武器再次打着旋兒落到遠遠的地上。

“你是誰?”我的聲音在顫抖。

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招惹到這麽一號人物,他腳步沒有絲毫停歇,走到近前伸出手直沖着我的脖子抓過來。我本能地用玻璃碎片擋住,但是他非常輕易就将碎片甩了出去。

我感覺他就像沖着殺了我來的一樣,也根本無意搭理我的問話。

但事實上他并沒有殺我,我意識到他是想帶我去什麽地方。我閉着眼睛,周圍卻突然安靜了下來,我什麽異常都沒有感覺到。我睜開了眼睛,那個男人還站在我面前,但手已經縮了回。我終于看清楚了他的樣貌,看上去是個三四十歲的青年,黑發黑眼,有些陰郁。他對于我是完全陌生的。

“你要幹什麽?”我看他停止了動作,于是鼓起勇氣問道。

他的目光陰晴不定地閃了閃,最終竟然把魔杖收到了袖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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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害怕。”他的表情依舊陰沉,聲音也悶悶的,“我不是來殺你的,但是有個人要見你。”

“誰?”

“這不重要。”他再次開口,“你的項鏈,給我。”

我下意識抓住了脖子上挂着的那枚墨綠色小球,防備地盯着他。

“可以略微友好一點,奧睿利烏斯……”一聲輕笑響起,我卻并沒有看見第三個人,“讓我來和她說吧。”

這個叫奧睿利烏斯的男人從懷裏掏出個什麽東西,那個東西散發出濃濃的黑灰色霧氣,把奧睿利烏斯擋住了。等我再次看清時,面前站的卻是另一個人,他的形态很怪異,是略微有些虛幻的,但又和學校裏幽靈半透明的感覺完全不同——換一種說法就是,他看起來并不處在這個空間內。最詭異的是,他明明面帶微笑地看着我,然而他其中一只白色眼睛卻顯出與另一只藍眼睛裏的溫和截然不同的冰冷可怖。

可能也正因如此,我的恐懼感并未有分毫減弱,只覺得面前這個人危險而可怕。

“可算找到你了,一轉眼的工夫,都長這麽大了。”他笑着朝我伸出手,想拉我起來,語氣也十分輕松,就像哪位親戚朋友多年不見和我唠家常似的。但是我沒有拉他的手,我自己撐着地面爬了起來,依靠在身後的牆上,渾身還在微微發抖。他一副毫不介意的樣子,自然地收回手背在了後面。

“你是誰?”我皺着眉頭,感到疑惑。我确定我不認識他,但他的面孔竟然莫名讓我有些熟悉,卻怎麽都想不起來。總之,我全身的神經都緊繃着,他無論如何故作輕松,我都能從他身上感受到一種極端的恐怖。

“看來你對我是沒什麽印象了,不過倒也可以理解,到現在——”他擡起頭想了想,“十多年了吧。你多大了?十三?十四?我們這才是第二次見面。這段時間過得還好麽?”

我不想聽他在這和我噓寒問暖的,他太久不說出目的,我就越心慌。

“你到底想幹什麽?”我幾乎是脫口而出,感覺理智都快被恐懼榨幹了。

“好吧。”他很無奈地搖了搖頭,“我來不是想讓你害怕的。你應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是嗎?但我猜,你或許并不真正了解阿盧埃特。”

“阿盧埃特?你怎麽會知道?”我睜大了眼睛。

“我當然知道,我還了解更多。身為阿盧埃特家族,卻不清楚自己的能力能發揮到什麽程度,會感到遺憾吧。”

“你是阿盧埃特家族的人嗎?”

“不是。”他說。

“那你又是怎麽知道阿盧埃特的能力該如何使用呢?”我的心髒快速跳動着。

在這種極致緊張中我甚至完全不顧思考說話,好在他非但沒有被激怒,反而耐心地解釋:“我不是,但我曾經認識一個阿盧埃特族人。”

“我想我可以去問他?”我顫巍巍地說道。

他笑了笑:“她已經去世了。”

我啞口無言,沉默了一會兒,他的目光轉向了我脖子上的玻璃球。

“給我看看你的項鏈,可以嗎?”他禮貌地發問。

我警惕地把玻璃球攥在手裏。

“放心,我只是想看一眼罷了,不會拿走它。”

我猶豫了一下,想着我現在在這種人面前手無縛雞之力,看看就看看吧,于是我把玻璃球舉了起來。他走近幾步,眯起眼睛端詳了半天,最後重新直起了身子。

“你知道這是什麽嗎?”他問。我搖了搖頭。

“聽我一句忠告,不要把它戴在身上,這不是什麽好東西。它很危險,會害了你。”他表情嚴肅,不似在說假話。我一時有點動搖,但一想到這是坎德先生給我的,我就覺得還是坎德先生更值得信任得多。

“阿盧埃特的真正力量絕對不是你想象的那麽簡單的……”他剛欲再說些什麽,眼神一恍惚,表情突然變得訝異,“有人發現了。我不能停留太久,我等你來找我,巴黎,你的出生地——我會給你一切答案。”

他散作霧氣縮進那個東西裏不見了,奧睿利烏斯重新出現在我面前,一眨眼就把東西收了起來,淡漠地掃了我一眼,轉過身去,帶起一陣風消失在氣旋裏,随後那團氣旋也不見了。我的眼前突然開始天旋地轉,再次跌坐在地上,眨眨眼睛麻木地望着四周,胡同盡頭又出現了來來往往的行人,似乎還有一個戴着兜帽的人影停留在那裏。我抹了一把臉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雨水,匆匆把散落一地的東西夾着髒兮兮的泥水一股腦塞回到包裏,借着從街上照進來的微弱燈光,我發現手掌被劃破了好深一道口子,血漬和着水弄得滿手滿胳膊都是,衣服上都沾了不少,現在估計臉上也有了。

我歸攏起那些四分五裂的鋒利的玻璃片,看到上面映出自己顯得多少有些狼狽的臉,我猛然意識到了摔碎的是什麽。

是那面一直壓在包裏沒拿出來過的雙面鏡。

在還沒消散的恐懼的作用下,再加上一種莫名的難過,眼前瞬間模糊了起來,溫熱的液體從臉頰流淌而下,夾雜着淡淡地血色一滴滴暈染在地面上。

我把碎片丢進包裏,抓起包和魔杖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往小巷盡頭跑,朦胧中看見那個熟悉的人影還站在原地。

“裏德爾?”我喊了一聲。

那個人轉身離開了。

我追到了寬闊的街道上。晚上的人也算少了,我尋找着那個相似的背影追過去,一邊喊了好幾聲他的名字。

街上的人對我視而不見。

我無目的地四處跑着,最後停在了一個角落,早就不見了那個戴兜帽的身影。

像被潑了一桶冷水一樣,我冷靜了下來。

無助和鋪天蓋地湧向我大腦和四肢的疲乏壓抑着我的胸腔,我痛苦地靠着牆壁緩緩蹲下來,暈眩和窒息感讓我不得不蜷縮起來抱住雙腿,咳嗽兩聲嗆到了點兒雨水,一股酸澀反上來,甚至有些想吐。

不清楚過了多久,可能還沒一會兒,頭頂和脖頸上雨水滴落的感覺消失了。

我把埋在膝蓋裏的頭擡了起來。

裏德爾戴着黑色兜帽站在我前面,手裏的傘撐在我頭頂,雨水順着他的帽檐往下滴落,但他依舊面色如常。

我看着他蹲了下來,和我平視。我什麽都想不到,四肢癱軟無力,除了各種不明交織的複雜情感堆積成源源不斷的眼淚,一下子全都委屈地湧了出來。

濕漉漉的頭發貼在臉上,我甚至都能想象到自己現在哭得有多難看。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也會選擇在聖誕節離校,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找到我的,我沒工夫想那麽多,我現在只想給發生的一切找一個恰當合理的發洩口。

他就安安靜靜看着我哭,也沒有說什麽安慰的話,甚至表情都沒有發生什麽變化。

我嗚咽着一次次擦去臉上的水漬,我感覺我現在一定像個幼稚丢人的小孩子,但我就是控制不住。

他很輕很輕、很溫柔地抱住了我。

我突然有種非常奇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并不來自于我,而是來自于他。但我說不上來究竟哪裏不一樣。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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