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別怕,我在。”他重複着,直到我的情緒漸漸平複下來,他才把我推遠了一些,将我粘在臉上的一縷縷發絲別到耳後,然後拉起了我受傷的右手,“疼麽?”
我搖搖頭。
“要是我有你的那種能力就好了不是嗎?”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和,我看着他的臉,調整着呼吸,沒有說話。
“鏡子碎了?”他問。我點了點頭,從包裏拿出了那些碎片。他默默接過去,用修複咒重新修好了它,然後交回到我手裏,“你說……沒有我你怎麽辦啊。”他平靜的話語輕飄飄地飛進我耳朵裏,在空氣中好像變成了什麽真實存在的東西纏繞着我,我深吸一口氣,擺脫了這一剎那間突如其來莫名的窒息感。
“……你身上都被淋濕了,裏德爾。”
他站起來,衣袍邊角都在往下滴水。
“回去用個速幹咒就好了。”他無所謂地說。
“會感冒。”我最後把臉上還殘留的眼淚擦幹淨,自己爬了起來,把傘柄往他那邊稍稍推了推,“走吧。”
他握住了我的手,我沒有反抗,傘罩住了我們兩個人,黑色融入了靜谧的雨夜中。
“或許你會願意和我說說剛剛發生的事。”
“我不認識……但是那個人好像很清楚我的身世,要我去巴黎找他……”
他沉默了一會兒,最後說道:“我認為你應該去一趟。”
“可是他們看上去……好像是有什麽目的的。”我猶豫着,感到有些後怕。
“你難道不想弄清楚自己的身世嗎?”
“想是想,只是……”我還是覺得心慌意亂。
“我陪你。”他說,“我不會讓你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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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頭一震,轉頭看了他一眼,看到的只是他棱角分明的側臉。
我覺得,他該是認真的吧。
我幾乎忘記我走了多遠的路程,總之,當到了門口我才反應過來這裏不是孤兒院。
“這是哪?”我四下望了望。天早已經黑了,幾乎伸手不見五指,我沒認出來這是什麽地方,但這個布局總覺得看上去眼熟。
“我不能總在孤兒院待着。”他帶頭走了進去,一邊上着樓梯,一邊拿出魔杖揮動一下,燈亮了起來。
這是個很大也很整潔的宅子。
他開了一扇房間的門走進去,我在門口停住了,他也沒有關門,把外袍脫下來扔到了一旁。
我轉過頭打量了一下四周,往樓梯下面看了看,那種眼熟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熟悉的餐桌,熟悉的吊燈……
“這是……”這是裏德爾府。他曾在這裏為了報仇殺了三個人,還是我親眼所見。我猛地睜大眼睛,回頭看向裏德爾,然而他淡然地面對着我略顯慌亂的神色,擡起食指豎在了嘴邊,做出了一個“噓”的手勢。
我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吞了回去。
他自顧自擺着桌面上的東西,語氣輕松甚至還帶了一絲笑意:“你就把這當成是我家吧。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确實如此。”
“你就準備一直在門口站着?”他走到裏面,背對着我在搗鼓什麽東西,一邊說着。
于是我走了進去,看見他面前的桌子上擺了一小摞筆記本和羊皮紙,有一本還攤開着,裏面滿滿的都是他工整的墨黑色字跡——以及還有一些我不認識的草藥和瓶瓶罐罐的東西。
他舉起一小瓶藍綠色的試劑對着光看了一眼,然後把它随手倒進了坩埚,随即又往裏放了兩片紋理像樹樁一樣的東西。
看着好熟練的樣子,他應該沒少做過魔藥功課。
他在幹自己的事情,也不和我說話。我移開視線,在房間裏随意走了幾圈。
過了十幾分鐘,他拿着一小瓶透明的藍色藥水一邊輕輕晃了晃一邊走到床頭,把瓶子放在旁邊的櫃子上,順便把手套摘了下來,像累了一樣靠坐在床上,眯了眯眼睛從鼻子裏淡淡地出了一口氣。
我發現他在盯着我看,所以我不太自然地轉向別處。
“我要睡了。”他說。
“……”我懵懂地眨了一下眼睛,很自覺地開口道,“哦好,我走了。”
我這就打算去隔壁房間了,但是剛走到門口,門卻在我面前關了上去。
我一驚,回頭看見裏德爾還靠在那兒,若無其事地把魔杖放到旁邊。
“過來。”他對着我微微側了側頭。
我僵在原地幾秒,最後還是緩緩挪着步子走了過去。我感覺我的大腦現在鐵定是一團漿糊了。
他把我的右手拉了過去,我戰栗了一下。他看着我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戲谑:“緊張什麽?”
我咬着嘴唇,不敢繼續看他,心髒都快從喉嚨裏跳出來了。他從旁邊拿過剛剛那瓶藥劑,張開我的手把藥劑往我手心倒了一些。
剛冷卻得差不多的藥劑在手心上一會兒就變得冰冰涼涼的,他用手指把藥在我的傷口上抹勻,酥酥麻麻的癢意持續了好久,一直都沒怎麽察覺到的疼痛感就好像複蘇了一樣逐漸清晰了起來。他又熟練地用布條幫我包了起來,系了個結,動作很輕巧。
“謝謝。”我低着頭,把手縮了回來,聲音小的跟蚊子似的。
我能感受到他平靜而深邃的目光還停留我身上,我的手腳都有點無處安放了。
“留下來嗎?”他輕聲說道。帶着氣音不知道是詢問還是請求的态度鑽進我的耳朵,卻像炸彈一樣在我腦子裏炸開了。
“哈?”我已經說不清自己是驚吓還是慌亂了。我瞪了他半天,渾身神經緊繃着,臉仿佛火燒一般,整個人如同驚弓之鳥豎起耳朵想要确認自己剛剛聽到了什麽,甚至沒站穩倒退了一步。
“我想……我想……”我一邊往門口挪動着,一邊組織語言,“我想,還是算了……”
我逃一樣溜了出去,關門前還能看到裏德爾嘴角上揚起的一抹得逞似的弧度,我扔下一句“晚安”就迅速關上了門。
一早我是被門外很輕很輕窸窸窣窣的聲音驚醒的。
我睡眠質量其實不算好,一般覺很淺,有點聲音就會醒過來。我睜開惺忪的睡眼,發現天才剛蒙蒙亮,大概是淩晨的什麽時候。
聲音慢慢消失,我的睡意也重新襲來,然而剛閉上眼睛小憩一會兒,我又晃晃腦袋讓自己坐了起來。
我披上外衣,打開門走了出去。
裏德爾的房間門是敞開的,人不在。也不知道這個點兒出去做什麽。我想了想,從內兜裏拿出了雙面鏡。
“……裏德爾?”我對着鏡子小聲叫了一遍,沒什麽反應,“湯姆·裏德爾?”
過了不一會兒,鏡面出現了類似于水紋一樣的波動,我剛看見他的下颚線,他就把鏡子放了下去,于是鏡子裏出現了倒過來的晃動的建築和他飄動的衣角。
“怎麽了?”他的聲音不是很清晰。
“你在哪?”我努力辨認着鏡子裏模糊的建築物。
伴随着一陣風聲,他沒有回應,過了好久才開口說話:“等我處理完事情就回去。”
這種有些遮掩的回答令我感到忐忑。我怕他再做出什麽出格的事,盡管我也不知道就算我和他一起去又能做些什麽,但我還是匆匆出了門。
“帶我一起去好嗎?”我帶着一絲請求的意味,“你等我一會兒。”
不知道他會不會覺得我很煩,但我現在确實有點慌。
我一邊走在路上,一邊關注着鏡子。他還是沒有告訴我他在哪裏,但我似乎聽見他不易察覺地嘆了口氣。
畫面裏的景物靜止了下來。
“你在坎伯利鎮是不是?”我這回可算是看清了。
“嗯。”
“幻影移形!”
随着一聲空氣的爆響,我的腳重新落在平地上。
一着急,都忘記幻影移形有聲音了。好在現在時間太早,周圍沒有人。
我往記憶中的方向跑過去。
我終于看見裏德爾了。他站在原地沒有動,聽到腳步聲才回過頭,把鏡子放回兜裏。
一路上他都沒有說話。
“對不起。”我說。
對于我擅自主張跟他一起去,我想他多半是會不太高興的。
“對不起什麽?”他的語氣很平靜,甚至很自然地轉移了話題,“這麽早就醒了,是我早上太吵了嗎?”
我搖了搖頭。
他在一家破舊的首飾店門前停住了腳步。附近很少有亮燈的地方,而這裏就偏偏亮着微弱昏黃的光,門上挂着“暫停營業”的牌子。
他拉開了門,我跟着他一起走進去。
一個看上去有六十左右的男人從裏屋探出身子,從眼鏡上面打量了我們一會兒。
“抱歉,還沒有開始營業,請七點以後再來吧,門口寫着。”
“您好,先生。”裏德爾走過去禮貌地朝他鞠了一躬,從身上掏出一封信遞給了他,“我想萊頓先生有和您提前打過招呼。”
店主拆開了那封信,認真看了一遍,恍然地點了點頭:“你是湯姆,對吧?”
“是的。”
“那老家夥,有一段時間沒過來了。以前隔兩天過來一趟,最近不知道忙什麽。”店主随口說着,轉身回到了裏屋,然後拿着一個小盒子走了出來,放到我們面前的玻璃櫃上,并沒有立刻打開,而是看了一眼我。
“這位小姐是?”他問。
“我的朋友。”裏德爾笑了笑,很随意地回答道。
……朋友……?
雖然感到有一點點怪異,但我還是象征性地微笑了一下。
店主點點頭,打開了盒子。
那一瞬間我好像看見裏德爾的眼睛裏閃過一道貪婪的紅光,但我幾乎敢肯定是我看錯了,他拿起那個沙漏一樣的東西來回看了看,到最後店主都有點着急了,他才淡然地又放了回去。
店主眯了眯眼睛,把盒子重新蓋上,看着裏德爾,等待他發話。
“不會有其他人再知道我們的交易了吧,先生?”他說道。
“當然不會——除了這位小姐,她不是和你一起的嗎?”店主賠着笑。
“可是,我還有一個問題。”裏德爾的表情有些困惑,“這個東西……先生是從誰那裏得來的呢?”
“這……”店主為難地皺了皺眉。
“我明白你的難處,先生,但我只是想認識一下,僅此而已。您也知道,我想買走它那一定是有這方面的收藏愛好的。”裏德爾誠懇地說道,“而且我是個學生,平常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叨擾。”
店主猶豫了一會兒:“好吧,看你面善,談吐也不凡,我估計林先生會挺願意和你交流的……”
他們客套了幾句,就在店主彎下腰打算撿起什麽東西時,我清楚地看見裏德爾臉上的笑容不見了。
“昏昏倒地!”
店主順着彎下去的身子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吓了一跳,裏德爾不慌不忙地把魔杖收回去。
“怎……怎麽了?”
“假的。”他掂了掂那個盒子,面色陰沉,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弧度,“林家真是好手段。”
我似懂非懂:“你要這東西做什麽呢?收藏?”
“怎麽可能?”他輕笑,“只不過為了離我的目标更進一步罷了。”
“……目标?什麽目标?”我試探地問。
“是你不會想着去追求的。”他把木盒子随手丢進了一旁的壁爐,火焰一下子旺盛起來,橘紅色的光映在了他的臉上。
他瞥了一眼還躺在地上的店主,轉身朝門外走去。我愣了幾秒,也跟了上去,然而耳朵一動,好像聽到屋裏傳出來什麽聲音。
我回過頭,只見裏屋門邊一個棕發的腦袋迅速縮了進去。
裏德爾沒有發覺,我裝作什麽也沒看見,快步走出了店門。
剛走幾步,裏德爾突然往旁邊某個位置看了一眼,我順着他的目光過去——六點多這個時間,街上已經陸陸續續有些行人了,不過其中一人還是引起了我的注意,盡管他壓低了他的帽檐,但在我視線掃過去的那一剎那間就感覺他很眼熟,很像一個斯萊特林的學長——穆爾塞伯,但我不能确定。
我沒太在意,如果是他,那可能他住在這附近吧。不過居住在麻瓜世界的學生似乎蠻少的。
透過冷霧的晨曦有些泛紅。今天又是一個陰冷的天氣,我把脖子縮進了圍巾裏,壓抑着內心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和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