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回程的火車到了站,我直接往休息室去放東西了。

當迎面看見奧賴恩的時候,我還非常自然地跟他打了聲招呼。然而他卻沒有給我想象中的回應。

他微微皺着眉頭盯了裏德爾兩秒,随即眼睛裏的火星熄滅了,垂低了眸子,用一種很複雜的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最終和我擦着肩膀走了過去。

我在原地僵住了,随着他的離開轉過頭去。

我想起奧賴恩說過他不喜歡裏德爾,但我不知道會這麽嚴重。以前他好像也刻意避免和裏德爾接觸,但偶爾看到他們撞見了至少互相還可以禮貌交流,可是剛剛他的态度……那一瞬間散發出來的濃烈的厭惡和敵意,就仿佛沒控制住情緒一樣,收斂起來的時候也顯得刻意且僵硬。

我想裏德爾不可能沒有察覺到,但是我竟然看見他笑了一下,盡管只是短短的一剎那。

我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朋友對于我們在一起待着這件事好像有些意見。”他用開玩笑的語氣說道,有意無意地加重了“朋友”這個詞,“所以,你可能需要為了他離我遠一些。”

他說這話的語氣讓人感覺十分怪異,怎麽聽都更像冷嘲熱諷一點。我的表情更疑惑了,然而他的手指從我袖口滑下去,找到了我的手心,然後順理成章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的臉頰有點發熱,轉移了視線,“你別這種語氣說話,挺奇怪的。”我暗暗抽了抽手,沒有成功,于是就只能這麽繼續走了,直到進了休息室他才主動放開。

剛開始上課的這幾天,奧賴恩的舉止變得非常不自然,我和他說話他也不搭理,盡管我問他剛剛老師講什麽了的時候他還會照舊把筆記給我看,可他有時候欲言又止的樣子,我就總覺得他有什麽話要跟我說。但是每次我一問他,他又會一言不發地避開我。

終于有一天我忍不住了,在天文課下課後,所有人都離開了,我特意留在最後走,想要攔着他問個清楚,不過他看起來也沒打算走。

“你肯定有話要跟我說,奧賴恩。”我對他說道,“你最近很不對勁。”

他看了我一會兒,最後還是躲開了視線沒有說話。

“你真的不打算說了嗎?”我有些無奈,我都不知道他到底怎麽了,明明假期前關系還好好的,總不至于因為我和裏德爾關系近了就一句話都不願意和我說吧?我等了一會兒,他還是沒有說話的意向,我打算放棄了,“算了,那我回去了。”

我剛越過他,他就抓住了我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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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他停頓了好一會兒,“你們和好了對嗎?”

“算是吧……”

“離開他吧,”他輕聲說着,甚至帶着一絲央求,“離他遠點吧,艾斯莉,你對他一無所知。”

“我知道很多……”我只能這麽說。

“你知道什麽?”他的眼裏充斥着完完全全的不相信,“學校裏每一個惡□□件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真正想要什麽你都知道嗎?他在研究黑魔法,尋找永生不死的方法,他身邊的人都知道,只有你不知道。因為除了你所有人都和他是一丘之貉,想要沾上些風頭或者乞求庇護。”

他直視着目瞪口呆的我:“相信我,他對誰都不會付出一丁點真心的。”

“你還想知道什麽?”我從他黯淡的眼神裏看到了認真與決然,“我可以都告訴你,反正我給你所謂的忠告已經夠多了。”

“我……”其實我又何嘗不知道裏德爾都做了些什麽,我清楚他極端的性子,我只是更願意相信他并非冷血罷了。

不過奧賴恩說的這番話,确實藏了些我不太清楚的東西。

“你說,如果裏德爾知道萊斯特蘭奇向我透露了那麽多事情,會不會想辦法堵住他的嘴?”奧賴恩諷刺道,冰冷的話語讓我感到渾身發涼,“畢竟萊斯特蘭奇到現在還以為我和他一樣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深吸了一口氣,“我只是覺得……還有機會改變,他并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惡人。”

“你真的這麽認為嗎?”

我看得出他急于說服我,我從來沒見他說過這麽多話,我甚至感覺若是我不給個令他滿意的回複他都不想結束話題。

“他只是在利用你,艾斯莉。”他說。

空氣沉寂了幾秒。

“不說了,奧賴恩。我想回去了。”我想掙脫開他的手,然而他死活不肯松開,“布萊克!”我緊鎖着眉毛,加大了幾分力氣。

“別回頭了,誰都可以,你不行……”他說完這些才後知後覺地松手,我的手腕上留下了淺淺的紅印,他似乎察覺到自己有點失态了。

“對不起。”他移開目光,先行離開了這裏。

一晚上我都沒能睡好覺。

第二天我偷偷溜去了圖書館的禁書區,憑着記憶找到了我曾經查找身世的那本暗紅色封皮書。

找了好長時間,我終于找到了阿盧埃特那一頁,往前翻了翻,看到了關于林家的介紹,我又重新仔細地看了一遍。

那個店主口中所說的林先生,大概就是書裏說的林家人了。

話說那個像沙漏一樣的東西,到底有什麽用呢?

不知道它叫什麽名字,也沒法查啊。

我把書放了回去,目光轉向旁邊那本《尖端黑魔法揭秘》,翻到了魂器那一頁。

[……魂器……分裂靈魂儲存于某個物體中,只要保證魂器完好,本人體內的碎片就不會受到傷害……]

我又想起他之前筆記上畫的圖案。

什麽永生……他該不會是想用這種方法來避免死亡吧?書上并沒有對如何分裂靈魂做任何說明,但據說這是一個非常邪惡的魔法,要付出的代價必然難以想象。

他如果非要這麽做,難道真的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随着時間的推移,腦子裏要想的事情多了起來,我的成績也越來越不如以前了。

這種上課走神的現象從好久之前就開始了,到現在已經變成了常事。

其實我自己并不太在意的,但成績下滑多少還是令人感覺有些難受,而教授們也陸陸續續和我談過話,想讓我再加把勁,但這些都沒有什麽用,又不是我自己可以控制的。這導致我的心情一天比一天低沉,甚至有點惡性循環的趨勢。

“需要我幫你補補習?”裏德爾看着停下筆盯着書一動也不動的我。

我抿住了嘴。那還能怎麽辦呢?

可是……

“我不想學習。”我把東西收了起來。

“你要是不在乎成績,倒也沒什麽關系。”他重新低下頭,“還有一個多月考試了。”

“……”我只能認命地再次翻開了書本。

快要學期末了,我覺得應該多看看書做些挽回。

自從有一次我在天文塔遇到了格雷女士,我就經常于晚上沒課後去天文塔看書了。

格雷女士是個幽靈,在此之前我還從來沒有見到過她,她說她叫海蓮娜·拉文克勞。

拉文克勞都很聰明,她自然不例外,在我寫作業的時候總會安安靜靜地飄在我旁邊,然後時不時給我講幾道錯題——她對于自己會許多知識而感到十分驕傲。

不過她也不是總在天文塔的。今天我就沒有見到她,我已經在這坐了好久了。

天氣越來越熱,只有傍晚沒太陽的時候才顯得涼快些。吹着涼風看書可比在悶熱的室內待着舒服多了。

我小聲哼了一會兒歌,直到聽見有什麽聲音我才把目光從書頁上離開。

“奧賴恩?”

他頓住了一秒,随即擡起手裏的一個本子沖我示意了一下:“拿東西。不打擾你了。”

我好笑地搖搖頭,繼續翻了一頁書:“反正你也不會打擾到我。”畢竟他平日也話少,喜歡安安靜靜的,确實談不上什麽打擾。

空氣沉默了良久。我突然感覺頭發上落了什麽東西,擡頭一看,他的手指剛從我的頭頂離開,指間還夾着一個不知道是什麽樹被風吹過來的種子。

我愣了一下。

“走了。”他說,然後也不再多做停留,轉身離開了我的視線。

很快就到考試的時候了。這次我落了個年級第三,第一是拉文克勞的一個男生,第二是奧賴恩。

不過考都考完了,我已經沒工夫想這些事兒,因為我遇到了對我來說更重要一些的難題。

原本我是打算暑假去一趟巴黎,但是我年齡不夠,如果沒有家長陪同是得不到出境批準的。

“所以現在怎麽辦?我們沒法去的。”我跟裏德爾說。

“這好辦。”他面不改色道。

“你也還沒有成年。”我不由地提醒了一句。他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直到放假了我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麽。

我疑惑地看着他手裏捏着的兩根頭發:“這是?”

“從克雷爾父母那裏‘借’了點東西。”他聳了聳肩。

等他把一盎司粗銻扔進坩埚開始動手的時候我才恍然大悟:“複方湯劑!”

“虧你終于想到了。”他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他熬制好了藥劑,倒進兩個瓶子裏,随即分別把頭發扔了進去。還冒着滾燙熱氣的湯劑表面咕咚咕咚冒了幾下泡,然後慢慢平靜了下來。

他倚靠在桌子上等着湯劑冷卻了一會兒才拿起來,但手上的動作卻突然停頓了一下。

“你還記得我分別加的是誰的頭發麽?”他緩慢地開口問道。

“你沒告訴我誰是誰的……”

他随手遞給了我一瓶:“算了,随便吧。”

複方湯劑喝起來就像煮的過熟的卷心菜,我忍着難以下咽的感覺一口氣吞了下去,反觀裏德爾竟然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我走到鏡子前面,看着自己的面容開始産生神奇的變化,金色的頭發變成了棕黑色,還在繼續縮短;瞳孔的顏色也變深了;個子一點點長高……

我變成了萊斯特蘭奇先生的樣子。

我對着鏡子捏了捏自己的臉,感到十分新奇。

“……該死。”

當我回頭看見裏德爾的時候,頓時嗆得連續咳嗽了好幾聲。

誰能想到面前這個黑色長發神色冷酷的“萊斯特蘭奇夫人”是假的呢?

要不是他冷着一張臉那表情态度像極了裏德爾,我甚至都不會懷疑他的身份。

我其實是見過一次萊斯特蘭奇夫人的,她很溫柔也很愛笑,跟他的氣場簡直天差地別。她長得也确實很好看,裏德爾用那毫無溫度的眼神瞥了偷笑的我一眼,我甚至還覺得有點驚豔。

不過明顯能看得出來,他不是很高興。

“走吧。”他率先出去了。

我們非常順利地通過了審批。

萊斯特蘭奇憑空又多出來了一對父母。想到這我就感覺有些好笑。

“你至少像個女人一點啊,剛剛那個人都被你的表情兇得不敢說話了。”我說。

他異常冷漠地盯着我的臉,聲音很平靜,然而我卻從中察覺到了一絲危險的氣息:“那你像個男人嗎?”

我默默把捂着嘴巴笑的手拿了下去。

等我們到了巴黎,藥效也過了。

那個白發男人并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才能找到他,只能在巫師界打聽一下奧睿利烏斯了。由于離開法國太久,我的法語也不怎麽好,交流起來都非常困難,打聽了半天也沒打聽到這個人,我都有點迷茫了。讓我來這裏找他們,又不告訴我該怎麽才能聯系到,那我來幹什麽呢?

這麽想着,我發現弗斯滕伯格廣場中心的噴泉附近人群異常密集,一群巫師圍在那裏就像游行示威一樣,揮舞着魔杖,嘴裏喊着推翻保密法的口號,一些人還舉着蓋勒特·格林德沃的旗幟。

之前有了解過法國魔法部就是在這個位置,可能是出于魔法部的威懾力,沒有人敢動手施咒。這種場面我都害怕會出什麽事。

看來這個格林德沃征集到的軍隊很壯大啊……似乎大家都希望能夠推翻保密法,認為巫師生來血統就高貴,不該在麻瓜面前躲躲藏藏地生活,應該由有能力的巫師來占據世界的主導權,而不是弱小無用的麻瓜……

我把随手撿到的報紙扔進了垃圾桶。

這裏真的太亂了,比我想象中的還要亂。

大概看了一眼他們發表的文字,有些觀點甚至我還蠻認同的,好像……并不完全像坎德先生說的那樣。

巫師确實不該像活在黑暗洞穴裏一樣躲躲藏藏的。麻瓜不知道巫師的存在,恐懼擁有比自己更強大力量的人,于是把巫師當做怪物,這種偏見我也不是沒經歷過,孤兒院的事就是很好的例子。

在巴黎的這幾天我都沒有和裏德爾一起行動,畢竟要去找那個人是我自己的事,把他牽扯進來怎麽都不太好。不過只要他在附近,也算讓我有些安全感,否則我真的不太敢獨自面對那兩個奇怪的人。

很快我就發現,混淆咒外的麻瓜世界更亂,很多巫師混入其中濫用魔法引起暴動恐慌,毫無秩序。我總算能夠理解為什麽坎德先生要那麽說了。這群巫師早就對《國際保密法》不滿了,有一個人站出來做領頭羊,就都開始為所欲為,越來越放縱極端。

“喂!出示身份證明!”

我反應了兩秒才反應過來是在叫我。

我面前的路已經被攔住了,我環視了一圈,這是在塞納河岸邊,而此刻天色也暗下來了。

“麻煩出示一下身份證明,否則不得接近波旁宮。”一個男人站得遠遠的沖我喊道,還和旁邊另一個人說了些什麽。

我往前望了望。波旁宮?還得好長一段呢,而且我又不去那兒。

看我一直沒有回應,也沒有轉身離開的意思,他們警惕地拿出了槍支,告誡我原路退回。

“抱歉。”我後退了幾步打算離開,結果他們突然看見了我上衣口袋裏露出來的魔杖把手。站在最前面的那個男人爆出了一句髒話,随即只聽一聲槍響,我心下一驚,還好我反應迅速變成鳥飛走了。子彈擦着我的翅膀飛過去,帶走了幾根羽毛,那塊皮膚瞬間火辣辣地疼起來。我最終落在遠處的一座房頂,變回人形,皺着眉頭端詳着自己胳膊上那一片通紅的擦傷,上面還溢出了細密的血珠。

正在這時,我一擡眼忽然看見面前有一只手套懸浮在半空中,沖我做了個打招呼的手勢。

不得不說……看上去多少有些滑稽。

……這是什麽把戲?

它伸出食指朝另一邊指了指,往前飄了一段,就像在示意我跟上一樣。

我只能變成鳥飛在它後面,直到它帶我飄到了好遠好遠的另一個樓頂才停下來。我擡起頭,前面出現了一個黑色的若隐若現的漩渦。那只手套毫不猶豫地鑽了進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猶豫了一會兒,也跟了進去。進去之後我就明白了,這是一個被人施了麻瓜屏蔽咒的地方。映入眼簾的仍然是高高的樓頂平臺,但前面赫然出現了一個旋轉直下的樓梯,我走過去,樓梯開始慢慢下降,我來到了一處明亮寬敞的室內,看起來更像那種辦公的大樓,只不過一個人都沒有。

我身處第二層,護欄對面是敞開的窗戶,明明是夏天,卻吹進來陣陣冷風。

正當我打量着這個陌生的地方時,身後突然響起了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等候你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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