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艾斯莉,上課去吧。”梅樂思教授從我面前走過,順便對着鄧布利多禮貌地微笑了一下。

這句話像一滴零度的水滴在我被凍結的神經,它們開始以異常緩慢的速度複蘇着。

我沒有說話,我不知道我什麽時候回到學校裏的。

“讓她請個假吧,梅樂思。”鄧布利多輕聲叫住了她,梅樂思愣了愣,最終點點頭,拿着課本消失在了走廊盡頭。

我呆站着,除了眼睛發幹之外仿佛喪失了所有感知。我看了鄧布利多一眼,大腦一片空白、生鏽了似的難以運轉。我将手握成了拳頭垂在腿邊,捏了捏麻木的拇指,跟在他身後走進了辦公室。

我坐在鄧布利多對面,安靜地感受着就在我太陽穴處像心跳一樣有節奏的鼓動,我用手指按住了那個位置,還伴随着一陣輕微的抽痛。

“安德裏克……”他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空氣,沉穩而沙啞的嗓音似乎飽含故事,我知道他在回憶着什麽,因為他的尾音拖得很長,“上學那陣子,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他的成績一般,但性格活躍,很讨教授們喜歡……”

我默默聆聽着他對安德裏克的回憶,這個于我而言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還是難以把它與記憶裏的坎德先生重合在一起。

從坎德先生突然出現在我的生活中到我把他當成唯一的親人,時間過去了多久呢?我還在感激他對我的關照,甚至習慣了這一切,他卻突然帶着我從他那裏獲取的希望一起離開了,甚至沒有道別。

我猛地意識到,好像在我的生活中,所有的光源到這一刻為止都消失不見了。此時的我正在從別人所講述的事跡中了解那個已經再也沒機會見面的父親,而我一直追尋的那個虛無缥缈的名字也失去了意義。

“其實你第一次和我提到坎德的時候我有想到——還記得二年級還是三年級的時候,他不知怎的招惹到溫室裏唯一一株米布米寶,裏弗斯教授剛好走過去,被它的粘液噴了一身,臭氣熏天的那個味道。他很生氣,但是安德裏克搶先朝他認了錯,他也不好說什麽……”

“‘對不起,教授,需要我幫您教訓它嗎?’哦,他大概是這麽說的。”鄧布利多摸了摸鼻子,可能覺得有些好笑,“‘不用了,謝謝你的好意,菲爾德先生,你真是個大善人。’

後來我們幾個跟他熟悉的人因為這件事,總用大善人來調侃他。

坎德……我從沒想過他還會記得這種幼稚的事情。”鄧布利多無奈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了一絲沉重的笑意。

我腦海中浮現出比爾利教授一身污垢氣鼓鼓說這些話的樣子——縱使我沒見過鄧布利多口中的裏弗斯教授,但把我們的草藥學教授代入進去,也很令人發笑。然而顯而易見的,此時任何笑料都沒辦法使我開心起來,反而會更讓人感到難過。

空氣沉默了幾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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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覺得很愧疚,艾斯莉。”鄧布利多輕聲嘆息着,“過去的那些年他選擇了逃避,他沒辦法面對你,所以選擇用另一個身份回到你的生活中。他不敢想你知道一切後對他會是什麽看法。”

我鼻尖有些酸澀,盯着鄧布利多的眼睛。

“他沒有打算一直逃避下去的,艾斯莉,他原本已經準備向你坦白了。”

我低下頭,神吸了一口氣。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所愧疚的事,無非是當初抛下年幼的我——事實上我大概也清楚他是為了阿盧埃特的家族利益,如果帶上我,才會更危險。我又怎麽可能在意這些——盡管有的時候,我确實想過如果當初他在我身邊,母親也安好的話,到現在會是什麽樣的一種生活。

我調整了幾下呼吸,最終慢慢冷靜下來——異常的冷靜,就好像一下子什麽都與我無關了,理智和思考能力又重新回到了我的大腦。

“誰幹的?”我問。

我看見鄧布利多的動作滞了一瞬,随後搖搖頭:“別想那麽多了,艾斯莉,這對你沒好處的。交給我吧,相信我。”

我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他既然這麽說了,那一定是不打算告訴我了。

直到離開他的辦公室走在走廊裏,我還是很迷茫——我突然發現面對這種事情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該怎麽做,甚至連理清思路的能力都沒有。我擦了一把濕漉漉的臉。

一整天的課我都沒有去上,我也沒有擔心能不能跟得上課程內容,這些對我而言似乎并不重要了。我沒有在休息室做停留,而是直接回了寝室,重重地躺在床上,被子蓋過頭頂,眼睛在黑暗中睜得大大的。我知道我只有這一天的時間來消化這一切,明天,我又得投入新的生活,又該正常上下課、寫提綱、構思論文了。

我開始刻意地去避免交流,包括遠遠地看見奧賴恩我都會裝作沒看見低着頭繞路走開。也許是覺得解釋太麻煩,總之我不想再被別人問及這件事了。很多次在我路過他身邊故意加快腳步走過的時候,我都會在心裏感激他并沒有叫住我順便追問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我覺得我還需要時間去慢慢接受這件事給我帶來的震撼。

我走在二樓走廊,出神間,看見米勒娃從前面的某個教室裏走出來,順手鎖上了門。

“咦?”她看見我,愣了一下,“挺晚了,你怎麽還沒回去呢?再不回去到宵禁時間可是會扣分的。”

我看見她的眼圈紅紅的,眼睛裏還閃着水光,那神情和她當初在魁地奇比賽受傷躺在校醫院裏的時候簡直一模一樣,就像失去了生命中一件什麽重要的東西。

發生什麽事了?我在心裏默默問着,然而卻注視着她沒有開口,最後到嘴邊的只是一句:“你還好吧?”

她呆呆地看着我,眼圈一瞬間又紅了許多,但她點了點頭。

“是的,很好。”

“好吧。那麽晚安,我回去了。”我說,走上前輕輕地擁抱了一下她——我只是想讓她好受些,或者說,我也想讓自己感覺更好受些。

時間就這樣一晃過了一周,直到一天傍晚,我在黑湖邊再次見到了米勒娃,她主動和我打了招呼,沖我笑了笑,看起來比上次見面輕松不少。

我們沿着黑湖邊慢悠悠地散步,有一搭沒一搭聊了幾句,說着說着,她提起了上周的事。

“上周……發生了些事情。”她瞥了我一眼,“你一點兒也不驚訝,這麽說就是早就看出來了。

說實話,多虧你那天沒有問我,你如果真的問了,我大概還不知道該怎麽說……

我畢業的那個夏天,我認識了一個很有趣的麻瓜——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他的思想很開闊,每次和他談話的時候總會覺得像走進了一個新的世界一樣新奇——我們經常在一起讨論一些問題,争論各自的觀點……”她像是回想起某件具體的事一樣莫名地笑了一下。

“所以你們……在一起了?”我問。

“如果是那麽簡單——我也希望是那麽簡單。但事實上我徹夜未眠地思考了這個問題,我将為了所謂的愛情去終結我的理想和抱負,隐藏我的能力,強迫自己說謊——而我并不能。”她把手放進兜裏,盯着腳尖,走路的速度放慢了些許,“有些人,可能生來就沒法在同一條路上走到終點,就比如,我在倫敦的魔法部工作,他在蘇格蘭繼承他父親的農場。他不會陪我去倫敦,我也不會鎖起我的魔杖。”

“所以,你已經做出選擇了不是嗎?”

“我媽媽給我寄了信,信裏提到他和另一個農場主的女兒結婚了——就算我已經做了選擇,可是仍然感到震驚——我知道這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但我就是很難快速地接受。”

“我明白的。”

“那天之後,我遇到了鄧布利多先生,他和我談了談……我現在已經想得很開了,我也不會後悔我當初的決定。”

我沉默不語地繼續走着。

“其實,那天我心情也不大好。我能理解你的感覺。”我慢吞吞地開口道。

猶豫了半天,我還是把我父親的事情大概和她講了講,只是避開了有關家族的一些東西。等話都說完,我一下子就仿佛卸了力一樣,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我突然意識到有個人傾訴一下是件多麽重要且幸運的事——可惜,還有很多事情我實在是不放心讓別人知道。

回到寝室,我很快就陷入夢鄉,這是這麽多天以來入睡得最快的一次。

第二天,我走進教室,大概掃了一眼,走到了奧賴恩旁邊的空位。

“嗨,這裏有人嗎?”我問。我在想,我已經避了奧賴恩有多久了。

“……沒有。”他很意外地擡頭看了我一眼,略顯局促地向旁邊挪了挪。

他往我這邊看了幾次,欲言又止,最終移開目光,羽毛筆在手裏晃了晃,安靜地坐在那裏等待上課。

我看一眼表,離上課還有十多分鐘,教室裏大家都還在竊竊私語。

“你想問……那天鄧布利多找我之後的事嗎?”我說。

他轉過頭看着我的眼睛,想了一想,又把視線轉向了他面前的桌子:“如果你願意說。”

“對不起,我覺得作為朋友,我不應該像先前那樣避着你——我只是覺得解釋這些很麻煩,而且可能那時候的我還沒有和朋友一起分擔某些情緒的意識。”我誠心地感到抱歉,“還有,謝謝你……尊重了我的想法。”

我把和米勒娃說過的重新組織了一遍語言和他講了清楚。

“……你知道的,這真的讓我一時無法接受。但好在,我覺得現在我已經能夠消化這件事了,至少我的生活不會再受到影響。”

“我很遺憾。”他的表情認真且凝重,或許還有一點點失落,總而言之,他的目光一直躲閃地投在桌子上,“但很高興你能重新振作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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