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初春的風在窗外像不要命似的嚎叫着。
[不管我怎麽試探,格雷女士都不肯透露什麽,但我敢肯定裏德爾一定是從她那裏得到了一些信息]
我揉了揉眉心,揮動魔杖,看着信紙慢慢化成灰燼散落在地。
自從霍格沃茨回來之後,我和奧賴恩還保持着偶爾的聯絡,我想請求他幫忙留意一下有關拉文克勞冠冕的下落,但這麽看來,很可能裏德爾已經占了先機——或者說,拉文克勞的冠冕已經成為他的魂器了也說不定。
我從貓頭鷹棚走出去,風自西邊猛烈地刮過來,我有些睜不開眼睛,将領子豎了起來,又把帽子用手壓實了些,手指按在上面不敢放下。
我被迫低下頭,加快腳步穿行于街道。也許是由于沒有認真看路,我的肩膀狠狠地撞在了別人身上,我的餘光瞥見是個年歲已高的老先生,趕緊放下把着帽子的手去扶住了往後仰倒的他。
“對不起。”我連連鞠躬道歉,不過他看起來好像沒什麽事,沖我擺了擺手。他看上去不像英國人,似乎是個亞洲人的樣子。
我剛想越過他繼續走,他卻像看到什麽東西一樣拽住了我。
“怎麽了,先生?”老先生的眼睛盯着我的脖子,我低頭一看,是那個玻璃球從領子裏滑出來了。他伸出手想要仔細看看,我不明所以地往後躲了躲。
“找到了,你果然在這裏。”他眯着眼睛笑了起來,我覺得十分奇怪,他從兜裏掏出了魔杖,在我面前就像翻一篇書頁那樣揮動了一下,我發現周圍的場景開始了變化,我的眼前一陣天旋地轉,失重感襲來,但是我深知我的身體并沒有動彈,更沒有受到一絲一毫的影響,我的腳一直都踩在堅實的地面。
我驚異地環視四周,最終目光重新落在老先生身上。我很難相信他竟然将我神不知鬼不覺地帶到了另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總之并非幻影移形。不過,我并沒有從他的身上感受到什麽危險。
盡管他的相貌看上去也就六十多歲的樣子,黑發與白發摻雜着,但他的腿腳好像都不太靈便了,顫巍巍地轉過身子,向着遠處的書架走去。
“先生,您是?”我一邊跟着他慢慢地走,一邊問道。
他咳嗽了幾聲,沒有回答,口中念念有詞,手指在書脊上劃動翻找着什麽。我看見他的手幹枯得吓人,上面布滿了老年斑,皺皺巴巴的,呈現出死白色。
“阿奈想向我借一樣東西,我一直沒有答應借給她……”他放下手,繼續顫巍巍地往前走,穿過書架,來到桌子前,拿起了眼鏡戴上去,又重新回到書架那兒翻起來,“我想,大概是為了你。不過很幸運,你竟然安全地長大成人了——這或許就是命數吧。”
“我母親?”我疑惑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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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在這兒。”他将一本破舊的大書抽出來,從頭翻到尾,“哦不,不是它,不是這個。”他搖着頭,給書放回去,拿出了旁邊的另一本,“這下對了——來,來。”
我走近,和他一起看着那本書。他翻到了第六百六十六頁,我看着那些我不認識的密密麻麻的方塊字,很快就眼花缭亂了。他用魔杖尖端在上面有目的性地點了好些個字,我看見那些字神奇地動了起來,開始挪動位置,最後被他點到的幾十個字聚集成了一句話停在書頁下方,随即開始扭曲、變化,最終組成了一個黑色邊框的圈,竟然從書頁裏立了起來,越來越大,将我們籠罩進去,拉進了書裏。
“這是哪?”我從地上爬起來,瞪大了眼睛,內心倍感震撼。我站在一片黑色的虛空中,看不見腳下,但周圍是亮的,這種亮度或許是源自那些星星點點的光,也可能是周圍五彩的像透明晶體一樣的奇怪東西。我伸出手想要觸碰,但卻什麽都感覺不到。
“咳咳……”劇烈的咳嗽聲使我很快回過神來,扭過頭發現老先生跟我一起被拉進來,掉在地面摔得不輕。我吓得趕緊跑過去給他扶起來,他一只手捂着腰,雙腿還在發抖。白光自我手上傳出,我希望可以讓他好受點。他站起身,揮揮胳膊,示意我不用扶他,我只好松了手,繼續觀察周圍的一切,感到十分新奇。
空中不同高度不同位置有很多黑色的漩渦,盡管說是黑色,但其實上面有着像星星一樣的閃動的銀光,經過我的仔細觀察,那些漩渦旋轉的速度也都有所不同,就比如離我最近的兩個,一個慢的幾乎靜止,另一個快的像龍卷風,我盯着它那漆黑的中心點,甚至感到頭暈目眩,仿佛要被吸進去。我走近那個轉動得飛快的漩渦,想要用手指去碰一下。
“我勸你不要碰到這裏的任何一個……”
我收回手指轉過頭,一部分發梢掃到漩渦,我用手抓了一把頭發,發梢在我手心變得枯黃,如同雜亂的草窩一樣。我吓了一跳,連忙用手抓了抓想給頭發理順,但顯然那一撮幹枯的發梢有它們自己的想法,“這是怎麽回事?”
“孩子,離它們遠一些。”老先生出言提醒道,我自然也是不敢再靠近了。
“很神奇,是吧?”他問。
“這到底是什麽?”
他笑了笑:“是時間。”
我張大了嘴巴。我想這輩子所有令人吃驚的事加起來都沒有今天這麽讓我震驚:“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他一擡手,面前這些漩渦突然變了,變成在空中流淌的河,這些河流不受重力的影響,寬度以及流動的速度也都各不相同,它們互不相交,方向不一,但有幾條是并行的。
老先生背着手站在那,就像掌控萬物的上帝。
“控制時間?”我感到不可思議。
“不不不——當然不是,時間是不可控的。”他說道,“我們家族世世代代研究時間方面的道法,卻從未能控制時間,時間是這個世界上最神秘的存在。”
“但是,我在霍格沃茨的時候,聽說有一種時間轉換器——”我皺着眉頭。
“時間轉換器,就是出自林家之手啊,孩子。”他笑道,“真正的歷史是無法被改變的,時間轉換器不過是一個謊言,它只會将人困在循環往複中無法脫身……”
“林家?”我想起家族史書上記載的那些。
“是的,你的母親和我還算是關系不錯的朋友呢——我叫詠暮·林。”
我一下子就想起當初從海因裏希那兒看到的記憶,格林德沃提到過這個特殊的名字,我還有很深的印象:“是您?!”
“你知道我?”老先生意外地挑了挑眉毛,“那可真是難得,我唯一一次見到你的那時候,你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他指了指我脖子上的玻璃球,“你知道這東西是怎麽來的嗎?”
“我父親說,它是我們家族的神器,會保護我。”我回答說。
林先生笑着搖頭:“那時候你還小,你母親找到我,向我借那件寶物,我沒答應借給她,她請求我幫助她想辦法保住你的命,她太害怕了,格林德沃找過她很多次,她不想做那些傷天害理的事,但又不敢拒絕。
所以,我幫助她,和她一同制作了這個東西——我沒有給它命名,因為它只屬于你。它也并不能真正意義上的保護你,但阿奈用生命給它烙上了印記,從某種程度來說,它是會耗盡的,我說不準它會在什麽情況下可以幫助你,總之,但願它能夠給你帶來幸運,孩子。”
我揉了揉發酸的鼻子:“可是,他為什麽騙我說,這是前人留下來的呢?”
“那個時候,我也感到恐懼,我怕格林德沃早晚會找到你,發現是我幫了阿奈,從而使我受到牽連——我清楚她的性格,她太倔了,她是怎麽都不可能答應格林德沃的,她甚至連裝樣子都不會裝。我其實不願意幫她的,但她再三求我,我也于心不忍,就硬着頭皮答應了。我囑咐她不要告訴任何人,或許她才編出這種理由來讓安德裏克去搪塞你。”他嘆了口氣,“如今,格林德沃被擊敗,我以為日子總算熬出了頭……”
我聽着他的語氣,心頭一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我被這種沉重感壓得喘不上氣。我不知道從多少人口中聽到過類似的話了。
“湯姆·裏德爾是不是有找過您?”我問。
“他找過我三次。第一次是以收藏家的身份拜訪我,想要從我口中套出點關于那件寶物的信息。第二次找我的時候,我意識到了他的不對勁,我很擔心我家人的安危,所以先發制人,謊稱寶物被我賣出去了,讓他去買回,事實上,我把一個贗品裝進盒子裏作為珠寶賣給了店家,只是我還是計劃不夠周全,那個贗品制作得與真正的寶物一模一樣,然而并沒有使用魔法,因此,他很輕易就發現了那是假的,然後托人給我寄來了一封信。”
一切都與我當時所了解到的對上了。
“于是,我讓我的家人們離開了這兒,也把我存在古靈閣的所有財産都交給了他們,希望他們能夠隐姓埋名,安安全全地生活下去,至于我……”他擡起手看了看,黑色的眼睛裏映出無盡的悲涼,我從中看到了微不可查的淚光,“啊……我已經老了啊,孩子。我早已自食了欲望與貪婪的惡果,後半生毀在了自己的手裏,這多麽可悲啊。”
“林先生……”
他長嘆一聲,目光轉向了我。他揮了揮手,河流再次産生變化,面前的空間扭曲起來,我感覺整個人被從一個空間裏硬生生擠了出去,我後退了幾步,手胡亂抵在了旁邊的書架上,暈暈乎乎地站穩了腳,發現自己重新出現在屋子裏,林先生的手裏還端着那本老書。他把它合上,翻了個面,又從中間展開,書在他手中變成了一個沙漏,和我曾經跟裏德爾一起去那家珠寶店裏看到的一模一樣。
“你母親向我借的東西,就是它——而湯姆·裏德爾想要從我這裏拿到的東西,也是它。”他端着沙漏,遞到我面前,他的手指像擺弄牽線木偶一樣有節奏地動着,沙漏在他手裏開始了一些奇特的變形,時而變成一個球形物體,時而變成一個四四方方的木頭盒子……
“這個東西,有什麽用?”我不禁問。
“你猜怎麽着,我根本沒有用過它。我親眼看着我的愛人跌入了時間的洪流裏,可是它們太過冗雜,我再也找不到她了。”他望着窗外的樹,聲音恍若來自另一個世紀般蒼老,“世間萬物都遵循各自的生長規律,就像這一樹的葉——春生,夏青,秋枯,冬亡。這便是自然法則,是它們的宿命。一旦違背,是會付出代價的。
多少人都渴求脫離時間的掌控,可是我終于明白了,根本就沒有可能——縱使有,也必然是病态而扭曲的。人可以打破規則,但永遠不能夠違抗規律。也正因為知曉了這一點,我才可以坦然地迎接将要發生的一切。”
他将沙漏塞進了我的手裏,它在我手中轉了轉,變成了一枚戒指,戒指是透明的,與沙漏的顏色一致,裏面還有星星點點的細沙似的東西流動着。
“或許我等不到塵埃落定之時了,倘若你有一天見到了林家的人,請幫我把這個交給他。”
我默默握緊了它。
“一定會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