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總體就是這樣。”蘭布西用羽毛筆在圖上标注着路線,“我提前讓一些人去潛入探索過,大概花了六個多月,才勉強推演出來這麽一個路線。這片叢林就像迷宮一樣,走入內部十英裏左右就是馬人的領地,所以我沒有讓他們繼續深入,來詢問您的意見,黑魔王大人。”
“做的不錯,蘭布西。”
蘭布西得意的笑了笑。他自從成為食死徒以來,殷勤得很,原本經常被裏德爾派去做一些重要事情的埃弗裏如今也被他襯成了一個普通的小角色,而他還不太知足,在各種任務中想方設法表現自己。事實證明他很有想法,做的确實都很到位,也成功得到了裏德爾的重用。
裏德爾不知道從哪兒——或許是什麽草藥書裏了解到一種名為血籠花的植物,這種花不喜光照,生長于陰冷潮濕之處,經常在毒障、沼澤等地帶出現,濕地叢林是它們成長的最佳場所。它們通常只在禁書中才有所記載,毒性極強,花瓣的汁液堪比強酸,但是據說與艾草根加在一起卻能夠制作出一種有着再生骨血效果的魔藥。
我知道裏德爾一直在做很多的魔藥實驗——說白了,他就像是在自殘一樣,所有不會威脅到生命的他都能用自己的身體來作為實驗對象。我冷眼看着他所做的一切,為這個曾經教授們口中最聰明的學生感到遺憾。他到底在幹什麽?我搞不明白,也沒有去了解的興趣。他明明渴求永生不死,卻又偏偏做這種事,這分明就是自相矛盾。
我覺得我真的從來都不理解他——從頭到尾,就沒有理解過。我突然感到一絲悲傷,或者說……同情,不過,這種情緒很快就消失了,因為我自己也搞不懂它們出現的原因。
我們順着蘭布西畫好的路線,順利地抵達了終點——我們停在了一處略顯開闊的地帶,斟酌着接下來的方向,然而還來不及多想,樹叢中傳來混亂的馬蹄聲和嘈雜的說話聲音,随即五個馬人将我們團團圍住。
“人類巫師。你們來這裏做什麽?”其中一個馬人大聲質問。
“我們無意冒犯,只是在尋找一種血籠花,希望能夠得到幫助。”裏德爾摘下帽子,對着他們紳士地鞠了一躬,而他身後的其他人也做了同樣的動作,我便不例外地這麽做了。
“哈哈!”一個馬人大笑起來,“達夫瑞,你知道那什麽花嗎?”
那個被叫做達夫瑞的馬人也同樣大笑:“沒有這東西!你們回去吧,人類巫師——這裏不歡迎你們。”
“我們不會打擾到你們,拿到我們需要的東西,我們自然會離開。”裏德爾依舊平靜地和他們交流着。
“都說了,沒有這東西,趕緊滾回你們那肮髒的老窩去!”
裏德爾周身散發出強烈的低氣壓,眼睛裏閃過一抹冰冷的狠色,食死徒們都默默捏緊了魔杖,我也不例外,但是他卻擡起一只手,示意我們不要輕舉妄動。
“據我所知,我所說的血籠花,并非歸你們馬人所屬。如果采集一樣野生藥草也需要經過你們的同意,那你們是否太不把巫師群體放在眼裏了?”裏德爾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我相信馬人族從不喜歡插手任何魔法界的事務,更不願意在政治上與任何一派樹敵,不是嗎?你們在這叢林中享受着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何必因為這血籠花故意刁難我們呢?”
他們沉默不語,焦躁地踏着步子,這時候其中一個馬人向前走了兩步,他有着一雙藍的出奇的眼睛和閃閃發光的白金色頭發,看起來沒有其他的馬人對我們敵意那麽重,他用眼神制止了那個口出惡言的馬人,語氣顯得很禮貌:“我們并非有意阻攔你們,只是你要知道,血籠花的生長環境兇險異常,如果你們死在那裏,可不要怪我們沒有提醒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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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們此行是生是死都與馬人族群沒有半點關系,不會有人追究,我們只希望你們能夠給予善意的引導,僅此而已。”
那個馬人擡頭望了望天空,對裏德爾說道:“跟着北鬥星去吧,它會指引你們方向,祝你們好運。”他帶頭給我們讓出了一條路,裏德爾象征性地道了謝,向叢林深處走去。當我走近那個馬人時,他的眼睛突然瞄向了我手上的戒指——林家的那件寶物,他的神色瞬間就變得十分嚴肅,張嘴似乎想問我什麽,我臉色一變,迅速地把手藏進袖子裏,加快步伐跟上了裏德爾。
我感到有些奇怪,一個馬人難道會認識這個東西?或許是我過度緊張了。我回頭望了一眼,他還站在那目送着我們,我趕緊收回了視線。
“這群騾子,未免太嚣張了。”克拉布嘀咕着,“他們又不能為我們所用,不如找機會給他們個教訓。”
埃弗裏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
“稍稍動一下腦子吧,克拉布。”諾特不冷不熱地嘲諷了一句,不過克拉布對他的毒舌早就習以為常了,直接免疫掉,撇撇嘴不再說話。
“馬人為什麽要求魔法部給他們歸結到動物行列,因為他們從不插手周遭發生的任何事。先前的巨人和狼人,有把柄在我們手上、有求于我們,自然能夠為我們所用,馬人不一樣。”裏德爾出奇地顯現出了些許耐心,“既然不願意,那就不強求,對我們既沒有用處也沒有威脅,沒必要因為幾句口角惹怒這個族群,那樣無異于打草驚蛇,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
“哦。”克拉布朝一旁的諾特翻了個白眼。
前方的道路越來越寬闊了,不知什麽時候起了一層淡淡的薄霧。我們嘗試着用熒光閃爍驅散這些霧氣,但很顯然沒能成功。越是繼續走下去,霧氣就愈加濃厚,我們只能聚攏一些,防止走散。蘭布西跟在裏德爾旁邊,我自然要離他遠點,于是和阿爾法德走在了并排。伊琳娜有意無意地向我這邊靠近了些許——她一直熱衷于盯着我,只要我離裏德爾稍微遠一些,她就生怕我搞什麽小動作一樣,可是我跟裏德爾走近些,她又總是用她那雙棕色的眼睛狠狠地瞪着我,好像要把我生吞活剝了似的,恨不得親自在我和裏德爾中間隔成一堵厚厚的牆。
“這是毒障。”伊琳娜皺着眉頭說道。
還好,裏德爾事先讓我們每個人喝下了解藥,他很清楚血籠花的生長環境,也做了不少準備工作。
不一會兒,霧就濃到我們完全看不見路了,我甚至只能看得見離我最近的伊琳娜和阿爾法德,稍微遠一點的其他人都不見蹤影。
四面八方傳來草被風吹動的聲音,可是這裏沒有風——如果有風,毒障早就應該散去了。我察覺到了一絲危險,不過這也給了我靈感:“用氣象咒,說不定會有用。”
我這麽說着,施了個氣象咒,附近的天空開始飄下淅淅瀝瀝的小雨,但是霧卻依舊不受什麽影響。風——還是沒有風。
“小心點,我感覺有些不對勁。”一番折騰後,我只能無奈地這麽提醒道。
前面的裏德爾忽然停下了腳步,我沒有絲毫察覺地繼續往前走,差點撞到他身上。
一道咒語打了出去,我看見有一個黑漆漆的尾巴似的長東西縮回了霧裏。
“什麽東西?”蘭布西警惕地盯着它消失的位置。
安靜了沒多久,我的餘光瞥見阿爾法德踉跄了一下,他悶哼一聲,向左邊打出咒語,又是那個黑漆漆的東西,它再次縮了回去,神不知鬼不覺。
“用火焰咒。”裏德爾淡淡地開口道。
周圍都是些草木,很快就被火焰點燃,高溫直沖而上,霧散開了不少,作用十分顯著。我撿起一根粗一些的木棍,點燃了頂端,其他人也紛紛照做,我們在火勢影響得更大之前熄滅了它們,拿着火把繼續探路。
沒走兩步,阿爾法德突然跪倒在了地上。
“怎麽了?”我想把他扶起來,他身子一沉,手撐在地面,晃了晃腦袋。
“怎麽回事?”伊琳娜第一時間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走近蹲了下來。她伸出手,碰了碰阿爾法德的左臂,我轉過去一看,才發現他的胳膊上有一個很深的血口,像是被刀子劃開了一樣,傷口裂得很大,血肉略微有些外翻,紅黑色的血染透了衣服,顯得猙獰可怖。
“是剛剛那個東西?”
阿爾法德點點頭,喘了幾口粗氣:“有毒。”
伊琳娜熟練地将他的袖子往上翻了翻,撕下來一塊布條在傷口上方捆紮了起來,用力将傷口擠壓放血,縱使阿爾法德疼得呲牙咧嘴她也視而不見。
“等一下,阿爾法德受傷了。”我叫住了裏德爾。他回過頭,我盯着他的眼睛,想征求他的意見——他說過他不想我的能力被食死徒知道,可是現在阿爾法德受傷,我不清楚他是否會同意破例一次。裏德爾面無表情地看着阿爾法德流血不止的傷口,一句話也沒有說,也沒有給我什麽示意,反而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轉回身去,開始打量周遭的環境。
“毒血倒是放得差不多了,但是傷口一直在往外流血,止不住。”伊琳娜用手捂住了傷,血透過布料,順着她的指縫往下流。
裏德爾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克拉布過來看了一眼,發現裏德爾還在往前走,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跟了上去,蘭布西和諾特更是沒做什麽停留。
我不可思議地望着他們的背影,一股怒意湧上心頭。
“怎麽辦?”伊琳娜焦急地盯着裏德爾。
“要不你跟上吧,我在這想想辦法。”我說。
“不行!”伊琳娜想都沒想,直接拒絕了,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很快語氣又軟了下去,不停的看向遠去的裏德爾他們,“主人要走遠了。”
“那你還在這假惺惺的幹什麽,要去你跟着他們去,盯我盯得這麽緊,不如多把心思用在你親愛的主人身上。”我情不自禁地譏諷道,“他都不顧我們死活,虧你還這麽忠心耿耿的。”
“你閉嘴!我要把你的話告訴他,你竟敢這樣說主人!”她惱火地看着我。
我冷哼一聲,将手放在阿爾法德的傷口上,使用了我的治療能力,沒過兩分鐘,他的傷就愈合得差不多了。
“……謝謝。”阿爾法德有些驚異地看着我的手,伊琳娜比起他表情更甚精彩,我對着她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後快步趕上了裏德爾他們。裏德爾回頭掃了我們一眼,估計是猜到我做了什麽,不過他并沒有什麽表示。
“怎麽樣?好了?”克拉布放慢步子,小聲問。
“毒血放出去就好了。”阿爾法德捂住了原先的傷口處,那裏的袖子還是沾滿了血,看不清楚到底怎麽樣,只有我們知道他的傷口已經看不太出來了。
“我就知道。”克拉布拍拍他的肩膀,再次走到了前面。
從這附近開始已經寸草不生了,腳下的泥土越來越粘稠,我甚至都害怕下一腳就會陷進沼澤地裏。正前方不遠處出現了一個山洞,洞口上沿往下滴着水,旁邊一塊區域的地面不斷往外冒着氣泡,我們不太敢接近。
“那是什麽?”克拉布指着洞口。我往裏面看去,在火光的映照下,那裏有一個黑影在晃動,我小心地擡起了魔杖。然而,剛走近那處冒泡的區域,黑影就猛地撲了出來,巨大的尾巴紮向我的頭顱,我慌忙施咒抵擋。這下我可算看清了之前借着霧氣攻擊我們的東西——是眼前這個怪物的尾巴。
“是只蠍尾獅!”蘭布西喊道。
它的攻擊不再同先前那般小心試探,我們堪堪躲過,咒語打在它的尾巴上,堅硬的甲殼被掀了起來,它吼叫着,發起了更猛烈的攻擊。
“等一下——”我轉過身,将從身後攻擊過來的蠍尾擊退,“是兩只!”
裏德爾淡漠地擡起手,魔杖在他手中劇烈地抖動,一道刺目的綠光從魔杖尖端散發出來,那股攝人心魄的力量打向了從山洞出來的那頭蠍尾獅。它的尾巴擋在前面,在魔法的沖擊下支離破碎,甲殼和着蠍尾獅的血濺落一地,我聽見了它的慘叫,然後第二道綠光緊随其後,結結實實打在它的身上,它龐大的身軀僵直地倒進了冒泡的沼澤地裏,沉下去了一半。不一會兒,浮在上面的另一半也慢慢開始下沉,沼澤化成一攤猩紅的血水——蠍尾獅被腐蝕得幹幹淨淨,連骨頭殘渣都沒剩下。
反觀我們,還在與另一只拖延。
我震驚地看着這一幕,只感嘆他的索命咒竟然已經爐火純青到這種地步了。他回轉過身,我往旁邊躲了一下,魔咒擊中被我們禁锢在原地的另一頭蠍尾獅,它也落得了同樣的下場,只不過它還算幸運,留了個全屍。
我長出一口氣,從驚險中緩過神來,深深地意識到了黑魔法和不可饒恕咒的可怕之處。魔法部不允許使用不可饒恕咒,若是要發動戰争打起來,那可真不敢想象——只要不廢除這條禁令,他們注定被動。
我們越過山洞,在一顆樹下找到了血籠花。那棵樹已經枯死了,樹上沒有一片葉子,樹皮發脆,一碰就掉下來一片,而那多血籠花在它的樹根處生得卻那麽鮮豔,亮麗的紅色與方圓數裏的荒蕪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
[每一天我都希望能回到從前,如果讓我重新選擇一次,我一定不會像今天這般。不過,我好像也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我還是努努力吧,希望可以在開始之前結束一切,早點離開這個地方。——如果你有機會單獨見到鄧布利多教授,替我轉告他,以後萬一出了什麽事情,希望他能跟魔法部人員商量商量改動一下某些政策……比如一些硬性的禁令……我不敢給他寫信,他的名字太引人矚目了。]
一個巨大的蛇頭從我的胳膊後方爬上了桌面。
“啊!”我尖叫一聲,整個人吓得抖了一下,下意識拿東西蓋住信紙,手腳發軟,拍着胸脯從椅子上站起來,退到床邊,離書桌遠遠的。我跳上床,掀起被子鑽了進去,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心髒砰砰直跳。
我從被子裏探出半個腦袋,看着那條蟒蛇慢悠悠的從桌面爬下來,順着椅子滑到地上,經過我的床腳,然後溜出了門,出門之前還回過頭對着我吐了吐信子。
“呼——”等蛇出去之後,我硬生生在被窩裏悶了半個多小時,才小心地從床上爬起來,把信裝進信封裏收進衣兜,摸索着走出房間。
我蹑手蹑腳地經過了裏德爾的房間,我聽見裏面傳出了聲音,我好奇地推開門,他的門沒有上鎖,畢竟食死徒從來不會不打招呼就闖進去。
他站在桌子前,手撐着桌面,我震驚地看到他露在外面的手和小臂上皮膚開始脫落,變得血肉模糊,随即那些血肉瘋狂地被腐蝕着,血淋淋的白骨裸露在外面,我捂住了嘴巴。
他喘着粗氣,身體顫抖着,被腐蝕掉的血肉再次生長出來,然後又開始脫落、重組,而他死死抓着桌角,硬是沒有出聲。
顯然,他又在拿自己做實驗。他制作魔藥的時候加了那朵血籠花,我不知道他在研制什麽藥,總之肯定不是什麽正經東西——或許這種現象,也代表着他失敗了。
我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站在他身後,看着這一切還在循環往複地發生着。
鮮血的顏色刺痛了我的眼睛。我低下頭,不去看那恐怖的畫面。
“需要我幫忙嗎?”我的聲音沒什麽感情波動。
“誰允許你随便進來的?”他低沉地說道,嗓音有些沙啞,帶着惱意,通紅的雙眼冷冷地盯着我,脖子因為疼痛暴起了青筋,嘴唇上也有明顯的血漬。
現在的裏德爾,看起來好像……真的很脆弱。
我突然産生了一種想法,如果我現在做些什麽,是不是很輕易就能治他于死地。
我刻意不去看他的胳膊,輕松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坐在了他面前的桌子上——我覺得我現在放肆極了。
“湯姆·裏德爾。”我用手指勾住了他的下巴,“我覺得,你或許真的應該給我印上個什麽食死徒标記。要不然……”你可能哪天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我在心裏無不惡意地想着。
我想從他的眼裏看到些慌亂或者害怕的神色,很可惜,沒有。
“好好想想,艾斯莉。”他輕輕地吐出了這麽一句話。我擰了擰眉毛。
“嘶——”我的餘光瞥見了桌邊閃着光的蛇的眼睛,手猛地抖上了一抖。
該死的。
我像是被澆了一桶冰水一樣冷靜了下來。先不說我的戒指還在他手上,他已經制成了至少兩個魂器,我還沒有找到,他不會死。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不想跟他破碎的靈魂同歸于盡。
這條該死的毒蟒。
“你在說什麽呢?”我假笑着将手挪到了他的手上,“我是來幫你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