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八月十五的晚風透過窗縫吹進來,悶熱的屋子裏終于有了絲絲涼意。

“艾斯莉·菲爾德。”

我寫着字的手抖了抖,怒火中燒。

“不是,你怎麽跟裏德爾一樣,喜歡随便進別人房間——”我想質問伊琳娜為什麽無聲無息地闖進我的卧室,她卻打斷了我。

“我問你,你上次跟我說,你有辦法幫我,是真的嗎?”她顯得有些急切,那一剎那恐慌的神情澆滅了我的火氣。

“說實話,我不能确定——但我可以保證我會盡快幫你找到辦法。”我只能這麽說。

“又是這套說辭。”伊琳娜的臉色不好看起來,“算了,本來也不應該相信你。”她走到窗邊,望着外面陰沉的天,眉宇間透露着些許擔憂和掙紮。月亮還沒露出頭。

我嘆了口氣:“這次你暫且再忍一忍,我不可能這麽短時間就找到辦法。你放心,我跟裏德爾又不一樣。”

“我勸你最好不要再這樣說。”她用一種厭惡的目光瞥了我一眼,“不管怎樣,我是絕對不可能抛下主人信你的鬼話。”她回過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頭頂的那抹陰雲,那其中暗藏着令她恐懼的光,可是我竟從她的眸子裏捕捉到了些許瘋狂之色,就像下定決心要做什麽事一樣,讓我愈加不安。

“天已經黑了,伊琳娜,你該怎麽辦?”

“我不想再把自己困在籠子裏了。”她朝我轉過身,臉籠罩在一片陰霾裏模糊不清,“這次,我不回去了,那種痛苦我再也不想經歷。”

“你要幹什麽?”

“你說呢?”伊琳娜突然扼住了我的喉嚨,我的後腦勺狠狠撞在身後的牆上,頓時眼冒金星,猛咳了幾聲,“我怎麽會相信你的挑撥?一定因為你,主人才對我這樣,你去死吧!要不是你運氣好,你早就該死了!”

我的腦海中瞬間閃過曾經波特對我說過的話,他說在河邊見到的那個見死不救的人,我想十有八九就是她。我算是明白了,自打我跟着裏德爾以來,她就一直想要找機會除掉我。

“伊琳娜!”我拼盡全身力氣喊的名字,聲音虛弱得可憐,全身的血液都在往頭上湧,我快要窒息了,“伊琳娜!我可以幫你,你冷靜——”我的大腦很難去控制肢體,我費力地用手在兜裏摸索着魔杖,可是渾身已經使不上什麽勁了,她的力氣大得出奇,我感覺頸部的血管都要被她捏爆了。

伊琳娜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近在咫尺,其中充斥着可怕的暴戾氣息,我看見天邊一輪圓月正從雲霧裏升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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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體出現了變化,從臉部開始變形,又粗又黑的毛發生長出來,很快就徹底變成了一匹巨狼的模樣,捏在我脖子上的手也開始變大,鎖骨處傳來酥麻的涼意,伴随着陣陣劇痛,利爪已然沒入了我的皮肉,鮮血汩汩而出。

我的眼前開始發黑,最終什麽都看不見了,意識逐漸欲要飛離我的身體,然而不一會兒,窒息感忽然消失了,脖子上傳來血液重新流動的酥癢感,面前的一切重新顯現出來。

我看見黑狼怒吼着掙紮,身上赫然纏繞着一條粗大的蟒蛇。

“納吉尼?”我捂住傷口,眨了眨發暈的雙眼。

“離開這兒。”

“哈?”我正疑惑誰在說話,納吉尼的頭從黑狼身上立了起來,放光的蛇眼直勾勾地盯着我,吐了吐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

“離開。”

我從地上爬起來,踉跄着走了兩步,變成鳥從窗縫飛了出去,跌落在窗外的草地裏。我倚靠着樹幹,用袖子緊緊按着鎖骨上方深深的爪印,防止它流血過多。我把頭靠在後面,明晃晃的月光灑在我臉上,我大口地喘着粗氣,慶幸自己還活得好好的。我飛上枝頭向窗戶裏面望去,納吉尼在伊琳娜身上纏了好幾圈,就像蛇捕殺獵物時那樣慢慢收緊,伊琳娜扭頭想要咬它卻怎麽也夠不到,最後她終于累了,掙紮的頻率開始降低,一動也不動地躺在地上,張着嘴低吼。

眼見着黑夜才剛剛襲來,納吉尼一直這麽拖着也不是辦法,我飛離這裏,打消了剛冒出來的去找裏德爾的念頭,去尋了阿爾法德。

“你有沒有生死水,或者鎮定劑之類的?”我問他。

“有,做什麽用?”他從抽屜裏翻出兩瓶藥劑,放在燭燈下确認之後滴給了我,指了指我的傷,表情擔憂,“你這是?”

“晚上出去被野獸抓傷了。”我接過來,松快地對他眨了眨眼睛,“沒什麽大事,小麻煩,很好解決,你早點休息吧。”我還沒等他再說什麽,就從窗口飛了出去,回到我的房間,果斷地将藥劑打開,有着納吉尼的束縛,我掰開伊琳娜的嘴巴就一股腦把兩瓶藥劑全都灌了進去。

我得意地看着伊琳娜惱怒地沖我吼叫,最終倒頭昏了過去。我将藥瓶丢進了垃圾桶,拍了拍手,如釋重負地坐在了床上。納吉尼從伊琳娜身上離開,順着我的床腳爬了上來。我後知後覺的驚呼一聲,像彈簧似的蹦起來,手裏捏住被子縮到了床的最邊角。

“快下去,快下去!”我對着它舞動被子。

“剛剛可是我救了你,你該感謝我才是。”

我愣了愣,把被子從我眼前挪開一點兒。

“是你在說話?”我遲疑着問。

“不然呢?”納吉尼爬到我旁邊,脖子左右晃動着,我總有一種她下一秒就要撲上來咬我的錯覺,手心不停冒汗,把被角都攥得濕漉漉的。

“我什麽時候會蛇佬腔了?”我疑惑地自言自語。

“不是你會蛇佬腔,是我會說話。”她的語氣帶着溫柔的笑意,我不自覺地稍稍放松了些許,“這件事湯姆也不知道。”

“你會說話?”我感到十分震驚,甚至一度認為自己被吓出幻覺了,“你,你一條蟒蛇,你怎麽會說話呢?”

“因為我曾經也和你一樣……”她噗嗤一笑,從床邊隔着被子爬到了我的膝蓋上,“是個小姑娘。”

我張大了嘴巴,已然忘記了恐懼。

“你很有趣,艾斯莉,我能感覺到你跟其他人的不一樣……”

我神經緊繃了一下,有些擔心總待在裏德爾身邊的她會向裏德爾透露什麽,但她對裏德爾的稱呼倒是令我感到一點困惑。

“你放心好了,我都知道,我一貫不喜歡幹涉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留在這是有目的的。”她說,“我只是想,他或許有辦法破解我身上的血魔咒。”

“血魔咒?”我從腦海裏費力地搜索這個詞彙,“那是什麽?”

“是我們家族母系遺傳下來的一種詛咒,我原本可以在人和蛇之間切換形态,可是這種詛咒最終會讓我永遠淪為一條真正的蛇。”她解釋道,“所以,在我作為人的意識尚存之前,我一直在尋找破解它的方法。”

“那你怎麽能肯定裏德爾能夠幫你呢?”

“我不能肯定,但這多少給了我希望。”她嘆了口氣,“我跟着紐特和蒂娜他們去找過鄧布利多先生,可是連他們也沒能幫得了我。”

“鄧布利多教授也無能為力嗎?”我感到意外,因為在我的心目中,他就是旁人都無法比拟的最神秘而強大的存在了,“既然這樣,裏德爾又怎麽可能有辦法呢?”

“他至少給了我希望,艾斯莉。這些年我過得太不容易了,沒有人同我說話,我也不與別人說話,可是我從來沒有忘記我是一個人,我不是條蟒蛇,我需要有個人理解我,接納我——我需要幫助。”她橢圓形的蛇眼眨了眨,透明的薄膜映出點點水光,龐大的頭顱對着窗外,我似乎也不覺得那麽吓人了,“戰争結束後,我失去了很多東西。”

她轉過頭看向我,盡管我已經沒有那麽害怕了,但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我先走了,艾斯莉。”她爬下了我的床,擡頭看看我,“我就在門外,如果她醒了,可以找我幫忙。”

她從虛掩的門鑽了出去。我掃了一眼地上昏迷不醒的伊琳娜,坐在那兒半天沒動彈。

這一晚上,我反正是不敢閉眼了。

我溜進被窩,不敢把被子蓋得太嚴實,我的眼睛一刻都不能離開她,魔杖在被子下面被我握在手心裏,我怕她什麽時候一醒來,直接把我扼殺在夢鄉裏,那我可真是得去另一個世界叫苦不疊了。

要不先下手為強?

……

當然,我很快打消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我掀起被子,小心地穿上鞋,走出了房間,順手把門關緊。

我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夜晚街頭昏暗的路燈下,街上沒有什麽人,脖子上的傷口已經不怎麽往外流血了,風吹過帶起火辣辣的疼痛。

我眨了眨酸澀的雙眼,強忍着困意,哈欠連天地四處閑逛,走一會兒停下來歇會兒,一直逛到了天邊既白,夜幕也随之宣告結束。

我頂着黑眼圈回到房間,現在已經是淩晨四點多了,月亮早就不見了蹤影。我打開門,發現伊琳娜已經走了,不知道她什麽時候醒來的。

我放心地鎖上門,将自己嵌進了床裏,沉沉睡去。

盡管只睡了四個小時,但出奇的沒有做夢。我伸了個懶腰,去洗了把臉,水滲進眼睛裏又酸又疼。

我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繞到了屋後的花園,清晨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照在我的身上,帶來絲絲暖意,不過我依舊困得不像話。看來今天必須得午睡了,順便晚上也要早一點睡覺,好好補一補昨天倒黴的那半個晚上。

“喂。”

我扭過頭,看見伊琳娜坐在另一邊的木椅子上,她的後背嚴絲合縫地貼着椅子,仰起頭,神情顯得十分不自然。她棕色的眼睛在陽光下變成了通透的琥珀色,跟昨晚那個滿眼通紅,暴戾又瘋狂的伊琳娜判若兩人。

她瞄了一眼我還沒愈合的猙獰傷口——它被我的領子擋住了一部分,但還是看得出來。

“昨天——是特殊情況。”她皺起眉毛,移開了視線。

“月圓之夜,失去理智了,不是你故意想殺了我的,我都懂。”我聳聳肩。

“我确實想殺了你。”她惡狠狠地瞥了我一眼。我被噎住,只能挑一下眉毛,感到哭笑不得。

“你不要以為,我會感激你什麽。”伊琳娜站起身,她個子比我高一點,于是她昂起頭俯視着我,露出高傲不屑的神情,然後大步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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