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燥熱的空氣裏一絲風都沒有。下午的太陽比什麽時候都要耀眼，哪怕隔着帽子我的頭皮都是滾燙的，心中的躁慮和溫度一并上升。
我徘徊在格裏莫廣場附近，除了等我不知道還有什麽方法能夠見到奧賴恩。我知道我再也不會收到他的信了，我需要親自斬斷這一切。
我賭不起了。
我一早就知道我不配擁有那些美好的東西，它們全部都接連着離我而去，所有的遺憾都在使我警醒——我不想再失去他。
時間一分一秒煎熬地過去，我終于看到了他。他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我拽進了旁邊的一個胡同裏。
我松開手。
“艾斯莉？”奧賴恩意外地看着我摘下了帽子。我低下頭調整了幾次呼吸，然後擡起眼睛看着他。
“我想有些事情該和你說清楚了。”我的聲音很平靜。
奧賴恩默默搖了搖頭，我猜他大概有所預料，他上前幾步，不願讓我說下去，可是我果斷地退開，拉遠了距離。
“我認為——”我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不應該再聯系了，奧賴恩。”我沒敢看他的表情，繼續補充道，“我不喜歡。”
他站在原地沉默不語。
“對不起。”他好半天才開口，退後了一步，“是我沒有把控好分寸，對嗎？”
我的心髒猛地抽疼了一下，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為此向我道歉，我頓時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一大堆堆積在嘴邊的言語全都被噎了回去，我眨了眨酸澀的眼睛。
“不——”我下意識地否定，矛盾的沖擊感在我的身體裏肆虐，在即将控制不住它們之前，我再次改了口，并加快了語速，“——是的，奧賴恩。我有些厭煩這種感覺了，我考慮了好久還是打算來和你講清楚，不要再給我寫信了，以後我也不會再來找你，就這樣吧。”
“你是認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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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們都該回歸自己的生活去了。”我說。
他定定地看着我。我讨厭那種眼神，黯淡、悲傷，刺痛着我的眼睛。我挪開了視線，我想盡快離開這兒。
“不，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相信。”
我驚訝地看着他。
“你很不擅長說謊，艾斯莉。我以為我們可以好好地解決所有問題，而不是以這種方式。”奧賴恩的表情透露着一絲失望和難過，“你還是不願意相信我。只要你的一句話，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你沒有必要……用這些話逼着我離開，而我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愧疚感從五髒六腑泛上咽喉，占據了我的大腦，我張了張嘴，恍然意識到我不該這麽做。
“對不起，對不起，奧賴恩。”我的愧意彙成語無倫次的詞句從口中湧出，“我不該那麽說，它們的确無法代表我的情緒——是我太自私了，沒有考慮你的感受。梅林都不會知道我有多麽懊悔——請原諒我。”
“我沒有在怪你……”
我抱住了他，他的話還沒說完就驟然止住了，試探地撫了撫我的後背。
“你閉上眼睛，奧賴恩。”我說。
他遲疑了一會兒，最終還是順從地閉上了眼睛。我離開他，他的手順着我的衣袖找到袖口，緊緊地拽着沒有放開。
我看着奧賴恩濃密的睫毛顫抖着，似乎很想睜開眼睛，但是我沒有說，他就沒有那麽做。
我踮起腳，在他的臉頰落下了一個很輕很輕，短暫到或許難以察覺的吻。他明顯地僵了僵，拽着我的力度也減了不少。
我輕輕嘆了口氣。
“一忘皆空。”
我的衣袖脫離了他的手。
我從那個胡同裏飛走了，沒有回頭。
我在格裏莫廣場十二號附近施加了一個防護咒才離開，在回去的路上，我竟反而感到一身輕松。
這樣最好，我告訴自己。
我卸了力躺在床上，放空大腦，什麽都不願意想，也什麽都不願意做。
裏德爾從魔法部回來了，我一點兒也不想看見他，于是我關上了門。
……
“據我所知，他應該把其中一件魂器的保護任務交給蘭布西去做了，他很信任蘭布西，而因為之前在萊斯特蘭奇莊園的那件事，他大概是想再給蘭布西一個重新把這件事辦好的機會。”伊琳娜這麽和我說。
“哦——”我有氣無力地回應着，後腦勺撐在長椅靠背上，盯着天上游動的雲。
“怎麽？”她皺了皺眉，“你不打算去探個底？”
“怎麽探？”我問。
“重點關注一下蘭布西的動向啊。”她對我波瀾不驚的反應感到奇怪，“既然這件事交給他做了，總會露出點馬腳的。”
我只是搖了搖頭，不想多說什麽。
“你知道有什麽摧毀魂器的辦法嗎？”我問。
“或許，粉碎咒？”
“那個不行。”我說，“所有普通的魔法都沒辦法令魂器受到任何損傷。”
“既然如此的話，可能只有試試黑魔法了。”伊琳娜撇撇嘴。
我嘆了口氣。
“你打算怎麽做？”她問我。
“什麽都不做。”我把空茶杯放下，起身推開大門向茶館外走去，伊琳娜跟在了我後面。
“什麽意思？”她追問道，“所以你不需要我幫你再探查什麽事情了對嗎？”
我頓了頓腳步，将擋在額前頭發掀到腦後，眯着眼睛直面刺目的光，仔細思考着這個問題。
“不需要了。”我說，“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我把手揣進兜裏，徑直向正前方走去，伊琳娜停住了腳步沒有跟上來，直到我把她遠遠落在後面消失不見。
八月，我照常幫伊琳娜制作了魔藥。
“雖然你說不需要，但我還是覺得應該告訴你，蘭布西這段時間總往魔法部跑。我不知道他去做什麽，總之很可疑，剩下的你自己看着辦吧。”
“好。”我敷衍地點點頭。
“我想問你個問題。”伊琳娜突然轉移了話題。
“什麽？”
“你為什麽要幫我？”
“很簡單，我先前已經和你說的很明白了。”
“不，我是問，”她說，“你已經不需要我了，為什麽還要幫我？”
我恍惚了一陣，凝視着窗外，一時間竟想不出答案。
“我不知道。”我如實回答。
她哼哼了一聲，沒有繼續問這個問題：“那你為什麽想要和主人——伏地魔作對呢？我想不明白。”
“如果他殺了一個對你來說很重要的人，你也會和我一樣。”我說，“或許你可以想象一下阿爾法德。”
“跟他有什麽關系？”伊琳娜擰起眉毛，一口氣把藥劑全部吞了下去，表情扭曲，我都替她感覺到了痛苦。
“這種日子什麽時候能結束？”
我笑了笑：“等我哪天死了，就結束了。”我拍拍她的肩，她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我，挪動一下肩膀，躲開了和我的接觸。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過了許久，伊琳娜又開口補充道，“我們在紐漢區發現了一只默默然。”
“默默然？”我愣了一下，“那不是很早就消失了嗎？”
“是的，原本是在美國宣布完全消失了，很長時間以來都沒有什麽動靜，今天突然在倫敦發現了默默然的蹤跡，魔法部一定會對此很重視——畢竟他們差點就在英國也宣布默默然滅絕了。可如今看來，顯然還沒有。”她說，“——他對那只默默然，可能有些興趣。”
我清楚伊琳娜口中地“他”是指裏德爾，她還是認為直呼其名有些別扭，但不難發現她已經在刻意地想要改掉那個稱他為“主人”的習慣。
紐漢區麽……
“知道了，謝謝。”
不得不說，我也有些好奇。自打出生到現在，除了書上看到的和別人口中聽說的，我還從沒有見過真正的默默然。不過，如果魔法部出動的不及時，那絕對會是場災難。
果不其然，第二天，裏德爾就帶上了幾個食死徒打算去一趟紐漢區，自然也沒落下我。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我從伊琳娜那裏已經知道他必然是去找默默然的，他甚至一大清早天還沒亮就出發了——他要趕在魔法部之前去見一見那只默默然的宿主。
我昂起頭看了一眼塌陷的屋頂。碎石和斷木散落一地，我擡了擡腳，帶起了飛揚的塵土。
他們在屋子裏搜尋着，我突然在一堆破爛的櫃子邊瞥見了一雙藍色的眼睛。我吓了一跳，靠近幾步想要仔細觀察，不過身邊的埃弗裏很快就發現了這兒的異常，他叫住了裏德爾。
裏德爾折返回來，用魔杖将這糟糕的地方清理了一番，我可算看到了一個衣服破爛、滿身污垢的女孩正瑟瑟發抖地縮在暗處。
裏德爾蹲了下來，饒有興趣地打量着她。
“你叫什麽名字？”他問。可是那個小女孩緊閉着嘴巴，一句話也不講。
裏德爾等了一會兒，覺得有些無趣：“把她帶回去，放到地下室裏，我會和魔法部的人說默默然和它的宿主已經死了。”
我蹙起眉毛。
蘭布西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來一個透明的球狀物，那個東西在他的手裏開始變大，直到長成一個人頭大小才停下來。穆爾塞伯靠近那個小女孩，他原本灰藍的眼睛慢慢地轉變成了深灰色——甚至可以與黑色混為一談。
蘭布西把那個球狀的東西移到小女孩面前，她害怕地蜷縮着，渾身發抖，身體開始變得扭曲、變形，甚至有種要與逐漸靠近她的透明球體融合的趨向。
極度的恐慌使她奮力地後縮着，眼睛開始翻白，飄飛在空氣中的石沙和碎木屑凝固在了半空。
“等一下！”不知道是什麽驅使着我，我大聲制止了他們。幾人齊齊地轉頭望向我，手裏的動作也停止了。
我硬着頭皮開口：“你們會吓到她。”我說，“不如讓我來吧。”
他們把目光移到裏德爾的臉上。裏德爾沒說什麽，後退了一步，默認了我的舉動。
我松了口氣，走上前，小女孩的身體仍舊不住地顫抖着，我蹲下來，這才看清從她那破爛的衣服裏透出的絲絲血跡，我看向她露在外面的手和小腿，上面還有無數條細小的鞭打似的傷痕。
我輕輕地拉住了她的手，安撫着她的靈魂，她沒有反抗，只是小心地盯着我。
“你叫什麽名字？”我小聲問她。
她搖了搖頭。
“我不會傷害你。”我說，“我們都一樣，你可以嘗試着去接納你特殊的能力，一點點學習控制和運用它——你不必為此感到害怕。”
她的胸口起伏着，我甚至都快以為她是個啞巴不會說話了。
我想要引導她站起來，可是身後突然傳來了混亂的腳步聲。
我松開手直起身子，耳邊響起一個男人說話的聲音。
“魔法部介入調查，請無關人員離開這裏。”
裏德爾的臉色微微變了變，他顯然沒想到魔法部的人會來的這麽快。
裏德爾從懷裏拿出了他部長助理的證明。那幾個人面面相觑，露出疑惑的神情，但為首的男人依舊朝裏德爾躬了躬身子：“很抱歉，可是我們才剛剛接到通知，各司都派了人過來，不知道您——”他攤開手心對着裏德爾身後的我和其他幾個食死徒，試探地發出了疑問。
“我也是剛接到消息就過來了，或許是通知有誤。默默然的事我來調查，你們先回去，等回頭我再和部長交代這件事。”裏德爾語氣淡然地說道。
男人雖然心存疑慮，但也沒再說什麽：“好吧。”
他轉過身去，旁邊忽然走上前一個人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兩句什麽。他猛地回過頭，眼睛從我和那幾個食死徒身上掃過，我別開臉，而那幾個曾經在霍格沃茨的老學生也不動聲色地低下頭或是退後了幾步。
“請你們出示一下魔法部職員的證明。”
空氣安靜到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
“你們不是魔法部的人。”他和身後的幾個魔法部職員從兜裏掏出了魔杖，幾個食死徒迅速幻影移形離開了原地，咒語全部打空，他們閃到魔法部職員們的身後将他們圍住。
然而，突如其來的風沙阻止了這場争鬥。我擋住了臉，防止沙子進到眼睛裏。
牆邊那個小女孩的身體騰空而起，眼球已經完全被白色替代，她的身體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扭曲着，皮肉與她身後蔓延出來的黑色物質融合、交織、撕扯，最後徹底變成了一團烏黑的沙塵，強大而純粹的黑魔法氣息自其中散發而出，它們聚集在一起，很有規律地流動着，攀爬上牆壁，逐漸向着四周擴散，直至蔓延整個房屋。
“糟了！”那個男人面色大變，裏德爾和食死徒們趁亂離開了此處，我也不例外，但他們只是移動到了房屋外面，并沒有急着離開，我注意到了裏德爾眼底蘊藏的濃烈的殺意。
他想将這幾個礙事的人滅口。或許這個時候，還能夠嫁禍給那只失控的默默然。
默默然沖出房屋，地面磚石四起，街道上的人們被吓得四處逃竄，不絕于耳的尖叫聲吵得我頭疼。我掏出魔杖加以防身，四周混亂的魔咒相互發射着，我分不清它們是在攻擊默默然還是在有針對性地攻擊巫師。
默默然在街道上肆虐，房屋被沖撞地倒塌下來，碎石好巧不巧地繞開我的咒語劃傷了我的臉，我心下不由直呼倒黴，餘光卻突然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我的呼吸猛地停滞了，在他頭頂坍塌的石牆砸下來的剎那間，我幻影移形到他身邊放出了鐵甲咒。巨大的沖擊力使我後退了幾步，他也略有些狼狽地踉跄了一下，轉頭看向我。
與那雙幹淨的黑眸對視上的瞬間，我消失在了原地。
我逃離了那裏。
裏德爾和食死徒們并沒有成功搞定那些魔法部職員，因為他們很快就發出了信號，魔法部派來了更多的人，裏德爾只能暫且撤離此地。
或許，他現在該想想辦法如何向塔夫特解釋這一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