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我偷偷跟了蘭布西幾天,我敢肯定他把魂器放在了魔法部,他的膽子可真大,不過也是,最危險的地方最安全,除了我們沒人知道魂器的事。”伊琳娜說。
我并沒有認真注意聽她的話,直到她用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你在幹什麽?”她問,“你在聽嗎?”
“在聽。”我說。
“那你到底還要不要做點什麽了,你不會真的放棄了?”伊琳娜疑惑地看着我。
“我說過了,我什麽都做不了——”我搖搖頭,“不是不想。你不需要擔心,就算我不用你做任何事,你的藥劑我也不會斷。”
她冷哼一聲,不置可否。
無力和頹廢感充斥着我的全身,我把臉撐在書上,已經完全沒有了任何欲望。唯一支撐我的對裏德爾的仇恨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刺激着我的神經,可是它們此刻已經不再像先前那樣熾熱地燃燒了,一波又一波接連的打擊讓它們無處發洩。我就像被什麽東西囚禁住了似的,我仿佛變成了被人操控的傀儡,無法發聲,無法自救。
我頭一次這麽強烈地覺得自己無用——如果有什麽東西能夠使我變得強大起來足以和裏德爾抗衡而不需要這樣憋屈地活着,我認為我一定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我把通紅的雙眼埋藏進了臂彎。
“喂,我說,你怎麽啦?”伊琳娜推了推我的肩膀,“你又犯什麽病了。”她毫不留情地嘲諷着我,“之前不是還很嚣張?”
我有些煩躁地直起身子,從座位上站起來:“你快走吧,以後除了八月十五的事,其他的也別來找我了。”我于她之前離開了,快步地走在街道上,無數建築被我甩在身後。
日子一天天渾渾噩噩地過去,我還是會經常去波特那裏——或許是我表現得太明顯,他也發覺了我的異常,他想問我些什麽,但我什麽都沒和他提。除了跟潤發劑有關的事之外,我刻意地減少了和他的交流,時間一久,他也就不再在乎這些了。原本還算輕松的氛圍不再如同往常一樣,我知道這一切原因都在我——我們的關系很快就疏遠起來了。
我開始慢慢去回歸并适應一個人的生活。
“有人讓我把這個給你。”波特将一張折疊的字條遞給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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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什麽表情地接了過來。
“誰?”我問。
“我不認識。”他一邊往裏面走一邊說,“或許和你也并不熟,上次你走的時候他跟過來的,甚至記錯了你的名字。我提醒他你叫艾莉絲而不是艾斯莉。”
我沒再問什麽,把字條拆開。
[十日晚上七點倫敦塔,我有事情找你。]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天,我都不知道自己站在那了多久,最終還是回過神,把它收了起來。
我認得出那是奧賴恩的字跡。
我感到疑惑,我不明白明明一個遺忘咒就已經了事了,他為什麽還會想要找我。
九月十日,是今天。但我不打算去見他。
我把自己鎖在屋裏看書、練習魔咒。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今天白日裏的霧氣此刻也散得差不多了。我看了一眼表,已經八點多了。我放了他的鴿子,現在已經過去了足足一個小時,他也該走了。
我掀開被子鑽了進去,閉上眼睛,可我毫無困意。我就這樣清醒着躺了好久好久,最後還是坐了起來。
我站到窗邊,把窗戶開了一個小縫。晚風透過窗縫吹在我的臉上,将我眼周滾燙的溫度降了下來。
在一種特殊的說不上來的情緒驅使下,我飛了出去,飛向倫敦塔,落在無人的高臺上。
我坐在了邊緣,腿懸空着。我盯着天空中一閃一閃的星星,它們在一場大霧過後變得格外耀眼。
我聽見了幻影移形咒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我扭頭,映入眼簾的是一襲黑色的風衣。他走近,在我的旁邊坐下來。
我盯着他看,帽檐擋住了他的眼睛,只看得見高挺的鼻梁和耳側的黑色卷發,他纖長的骨節分明的手擡起将帽子摘下,整張臉明朗的呈現在我面前。我坐在那一動不動,心情複雜得難以形容,那種奇特的感覺就仿佛多年未曾打理的枯枝敗葉被風猛烈地撕扯掉,同時又重新獲得了雨水和陽光,新生的枝葉開始瘋長。
他的眉眼在黑夜的襯托下更加濃郁了,眸子似黑玉般明亮,他看着我露出了一絲疏離而禮貌的微笑,比上次在魔法部偶然遇見的時候要稍顯溫和了幾分。
“你……還沒走?”我怔了怔,我發覺我的視線在以無法控制的速度變得模糊,酸澀感充斥着我的雙目,我低下頭,不敢看他,害怕他察覺到我的情緒,“已經九點半了。”
“我還是想見你。”他說。
我的心怪異地縮緊着:“我們之間并沒有過太多交集,先生。我不知道有什麽好說的——你應該離開。”
奧賴恩很快地回應了我,他的聲音平靜如止水:“你不需要急着讓我走,這會是最後一面,我保證。”
我張了張嘴,然而他卻接着說道:“我總覺得我大概是缺失了什麽東西,因為我本該認得你,艾斯莉。”
我的心情慌亂到無法形容,我搖着頭想否定他。
“但我确定我的生活裏沒有任何你出現的痕跡,我尋找了好久的答案,一直也沒能找到。”他低下頭,從衣兜裏拿出了一封信,“我在我的抽屜裏發現了一封沒寄出去的信,可是我并不記得我寫過這種東西。”
我沉默不語,聽着他一句一句平淡地說了下去,那語氣像是在陳述一件再普通不過的事情一樣毫無波瀾。
“我為了這個陌生的名字,翻找了很多東西——在上次見到你之前,我就這麽做了,然而我只在1946年的報紙上那個不顯眼的角落發現了蹤跡。”他說,“既然已經過去這麽久了,我也不打算再追索這段記憶了。至于這封信,既然署了你的名字,我認為它也應該交到你的手裏。”
我接過了那封信。
“我不知道我們之間是否經歷過什麽。”他收回手,揣進衣兜裏,“但我還是決定來為這件事做個了結——替那個陌生的我。”
他垂下了眼簾,而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下個星期,我就要結婚了。”
我呆滞地望着他的臉。
一片死寂。我像是被什麽東西握住了心肺,在這片死寂中艱難地呼吸。
“我突然發現我自己也想不明白這麽多年來我為什麽一直都要排斥這件事。我覺得沒必要再拖下去了,我應該放過我的家人們了——因為我從沒有這方面的意思,我的父親都快氣瘋了。”奧賴恩扯了扯嘴角,語氣顯得很輕松。
溫熱的液體逐漸模糊了我的視線。
“對不起。”他看着我的反應,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麽刺激到我的話。我搖搖頭,想告訴他沒事,但我的喉嚨仿佛被棉花堵住發不出聲。他思考了一會兒,好心地遞給了我一張紙。
奧賴恩猶豫了片刻,似乎在考慮要不要再說些什麽,但他最終還是開了口:“我以後會一直好好的——也希望你好好的。”
我扭過頭,望着天上的星星,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刻也不停歇地從臉頰往下滑落,我艱難地扯出一個僵硬的笑:“我會的。”
“好。”他點點頭,站了起來,可能也覺得沒什麽其他好說的了,于是轉過身,消失在了扭曲的空間裏。
我孤身一人,融入在了冰冷的夜色中。我用那雙微微顫抖的手想要打開被我攥得有點皺了的信封。風吹得我的手指有些發木,我撕了三次才成功拆開它。
[艾斯莉……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總會想到凜冬的大雪
下雪的時候沒有平常寒冷,雪停了之後,水面就會結冰
但是它們會慢慢融化——在我的心裏,就像河流于春季的暖風裏複蘇
而這種感覺是無止境的,它永遠都不會消失]
……
水滴落下來,浸染了那秀氣的字跡。
我把臉埋在信紙裏,羊皮紙和墨水的味道鑽進我的鼻子。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擡起頭。
我在手裏點燃了信紙,看着它從最後一個字開始,慢慢燃燒、消失。
風輕輕一吹,和着那最後的一點火星,向着遠方飛散而去——我終于再也看不到那些灰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