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陰雲向地面壓下來,我在人來往的街道上無法呼吸,而臨于無人的高塔之上,卻依舊感到空氣稀薄。

瓢潑大雨伴着雷聲降落,人們奔跑起來或是躲藏在避雨處,我反而在這冰冷的雨水裏駐足,這樣會使我清醒一些。

裏德爾不常常讓我幫他做什麽事,更多的時候他喜歡讓我看着,當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就比如,他去找塔夫特的時候,給她帶去了一些法吉軟糖——他把塔夫特的愛好摸得清清楚楚。他很誠懇地告訴她那只是個誤會,他的解釋含糊不清——他早已漏洞百出,再怎麽聰明也沒辦法填補,只能通過這種“獻殷勤”的手段來暫緩這件事造成的必然後果。

但我很清楚,他可不會無事獻殷勤。

他在其中,動了些手腳。

我一開始以為他下了毒,但其實沒有。那的确是普普通通的阿裏奧特葉味的法吉軟糖,不過正常來說,上面都會配上一些傷心蟲糖粉,因為那樣可以解除阿裏奧特葉帶來的一些副作用。

他把糖粉去除掉後換成了另外一種東西——我只能肯定那不是毒藥,卻不知道具體是什麽。

塔夫特怎麽也意識不到會有問題,而僅僅過去了不到一個星期,她就住進了聖芒戈醫院,診斷結果是對阿裏奧特葉味法吉軟糖過敏,治療了将近一個月,最終無效身亡。

沒人懷疑到裏德爾頭上,因為塔夫特一直都很喜歡吃各種口味的法吉軟糖。

他表現得比塔夫特的兒子都要悲傷。

我一直認為伊格多少是有些心理缺陷的,當他知道自己母親去世之後,并沒有哭鬧,只是一言不發地自己待在家裏好幾天。連他父親都沒法讓他說上一句話,裏德爾做到了。

伊格繼承了他母親的職位,擔任了新的魔法部部長。他太依賴裏德爾了,所以裏德爾部長助理的位置依舊沒有下來,而之前默默然的那件事,也因此很快就被掩埋了起來。

我的內心掀不起什麽波瀾,我覺得它大概已然徹底麻木了,我不想再為任何事做努力。

整整一年,我比什麽時候都更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傀儡——或許不是像,已經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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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從我說過那麽一次後,伊琳娜果真就沒再來找我,就算已經又要到一年一度的八月十五了,她還是沒來。

我看了一眼日期,今天八月六。

本該提前兩周服藥劑,現在時間就剩一周多了,我也不知道她還想拖到什麽時候。我打算把藥材加多點,說不定藥效會更好一些,這樣就算提前一周,也來得及。

可是我等到了八月十五當天,也沒能見到伊琳娜。我隐約意識到什麽不對勁了,我的心髒又開始久違地砰砰直跳,像是得了什麽怪病一樣,但我麻木的神經告訴我我并不在乎這些。

我把那些沒用的藥一股腦都倒掉了,因為它們沒辦法那麽長久地保存。

直到——

我想我該不會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我不清楚沒有我的藥伊琳娜怎樣度過那個痛苦的八月十五——也許我不應該有意去探尋,我也搞不明白我為什麽會想要去找她。

我在八月十七的晚上,偷偷溜去了曾經關過她的地下室,我知道已經過去了兩天,就算她真的被關在這兒,也早就該出去了,所以我才說——我真的不明白我為什麽要來找她。

因為我從不知道她在哪,除了這兒。

然而我真的看見了她——在八月十五過後的兩天,我竟然真的看到了她。

她安安靜靜地躺在那兒,她的身上全是自己撕咬抓撓出來的傷,而那些傷口早就發黑腐爛了,沒有人替她處理這些——包括她的屍體。

我撲通一聲跪伏在她旁邊,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四肢,它們僵硬得如同灌了鉛石,卻又綿軟得如同液體。

我看到籠子上可怖的凹痕和血跡,她一定發了瘋地對着它撕咬過,我看到了她手邊的地上那一截斷裂的尖牙,發烏的血凝結在上面,她的脖子上有一個觸目驚心的血洞——她自己做了了結。

我不知道為什麽。

我的心髒以一種極其可怕的速度跳動着,就堵在我的咽喉處,甚至使我兩眼發黑快要暈厥。

我不敢再停留此地,跌跌撞撞地站起身,從地下室飛出去。恐懼時隔許久,再次将我吞沒。

大多數食死徒大概都無從知曉此事。因為他們偶爾聚在一起的時候,也會把眼神投在那個原本應該坐得離裏德爾比較近的位置,露出一絲疑惑,但他們都選擇閉口不提。

我猜有一部分人是知曉一些的。比如那個從始至終都有意無意往我身上瞟的蘭布西,他的臉上挂着一絲很讓人生厭的笑意。再比如一直低着頭的阿爾法德,因為任何一句話都沒法讓他稍稍提起分毫精神。

我偷偷去見了阿爾法德一面,想向他詢問這件事。

我問他有沒有見到過伊琳娜。

他猜到伊琳娜已經死了,但他并沒有見到伊琳娜的屍體,所以我沒有向他做描述。

阿爾法德早已經知曉了我和伊琳娜之間的事情——這點其實我有過預料的。

“她一直在跟着那個蘭布西,我才發現了端倪。”阿爾法德說,“她說她想試一試黑魔法能不能損傷魂器——她知道你不會黑魔法。”

他在我離開的時候叫住了我。

“你不用擔心,”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我問過她有沒有考慮過萬一被發現會是什麽結果。她說她沒想過這個問題。不過如果真那麽倒黴,她不會連累任何人。”

我呆呆地看着他。

我握了握發木的手,心裏有什麽東西從冰層裏解凍、複蘇。

我抹了一把濕漉漉的臉,帶着那種說不上來的情緒,默默地轉過身。

“艾斯莉。”他第二次叫住了我。

“如果有需要,我會幫你。”

我搖了搖頭:“別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也不需要你幫忙,阿爾法德。你好好跟着他,他讓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

“對了,”我最後補充了一句,“你回去讓奧賴恩多設置幾個防護咒——所有他知道的能用上的,他的防禦魔法一直比我強很多。”

“哦,還有,”我深吸了一口氣,“別在他面前提我,讓他這麽做就好了。”

……

我還一如既往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所有的東西都在我心底緩緩積攢着。

就像一盆冷水——徹骨的寒冷,與大雨不同,它們澆灌在我的表皮之下,并能夠真正使我清醒過來。

所有的一切都在促使我将情緒爆發出來,但我必須壓抑着這些,那種難受的感覺無以言表。

在這種痛苦之中,我終于學會了冷靜。

熱烈的酒水麻痹着我抽痛的神經,但我的腦子還清醒。

我開始捋順我的記憶——所有的事情,樁樁件件。

第一次,拉文克勞的冠冕,這一次,不知道是哪件魂器,兩次交由蘭布西之手做的事,都向我露出了破綻。上一次的針對對象是我,這一次還是我,只不過伊琳娜代替了這個位置,做了替死鬼。

蘭布西,絕對有問題。

我搞不懂他的目的,從第一次見面和我拉近關系,到讓我聽見裏德爾的那些話,再到這兩件事我暫且可以懷疑是有意露出破綻讓我去摧毀魂器——

我很快就排除了蘭布西在幫助我的可能性,他更像是裏德爾故意抛出去的一個引子。

裏德爾絕對在懷疑我,我對他的不滿太過于明顯了。他懷疑我會對他造成不利,并借此來試探他身邊的那些“忠仆”……會不會背叛他。

他在利用我做食死徒內部的清理。

這不是,找出來一個伊琳娜。

但裏德爾大概沒得到什麽有力的證據,因為伊琳娜的自我了結,斷了他探尋的路。

我絕對不會再拉上阿爾法德走上這條路了……更何況,他還是布萊克家族的人。

自負、虛僞、狡詐的湯姆·裏德爾——他完全可以用他那強大的攝神取念強行攝取我的記憶。我在心裏冷笑。不過他如果真的那麽做,我絕對當場拉着他一起死——這是我最後的底線,哪怕只是毀掉他的一個主魂——說到底,那樣我也算沒白忍受這麽久。

他的目光很長遠,這麽多年不停地在籌劃、預備,卻一直忍耐着,卧藏、蓄力,他想斷絕一切後患,等到做好了完全的準備,再去進行最後的爆發,把成功的可能性拉到最大。

另一邊,魔法部部長現在已經是伊格內修斯·塔夫特——一個倚仗着母親的高人氣當選的強硬派人士,他太年輕、太叛逆,被裏德爾操控着,完全是一具空殼罷了。這就相當于,整個魔法部都被裏德爾掌控在了手裏。

必須得找個機會,把伊格內修斯從魔法部部長的位置搞下來。

那麽……就需要有一個锲機,讓那些魔法部的老人,見識到伊格內修斯最真實的領導能力和行事手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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