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覺得我期待錯了”

第8章 “我覺得我期待錯了”

除了白宴拿到勤奮第一這個光環有些詭異以外,整場公演進行得十分流暢。

聲樂組候場的時候,全場的燈光亮了,導師席上空蕩蕩的,周圍的工作人員也在休息,演播廳裏的氣味不太好,像是空氣流通很差的倉庫。

袁圓偷偷摸摸地打開手機,果不其然收到了一堆指令。

[随便起個昵稱:勤奮第一的微博記得轉。]

[随便起個昵稱:轉了發到群裏讓大家去評論一下。]

[随便起個昵稱:一會結束了我有點奶茶和咖啡,留了你的手機號,會送到現場,你跟別的後援會的人分一下。]

[随便起個昵稱:打個招呼,讓她們後面多照顧白宴。]

“救命……”演播廳的燈光漸暗,袁圓只來得及回複了一句好的,又匆匆把手機藏了起來。

再擡起頭來時,聲樂組的成員已經在臺上站定,照明用的頂燈熄滅了,成員身後是大片灰色意識流風格的手繪海報,像幻燈片一樣一幀幀跳動着。

白宴站在靠近角落的位置,背靠着一個像是木樁子的道具,大屏幕上亮起歌曲的名字,是來自随祎的《草木》。

歌曲很慢,幾個成員合聲的部分處理得很細膩,聽起來綿長而哀傷,歌聲的末尾,沒什麽參與感的白宴說了一句簡短到有些突兀的拜拜。

直到伴奏結束,照明燈光猝不及防地亮起,臺下還是一片死寂。

“我們掌聲鼓勵一下。”主持人在臺階上停了幾秒,還是率先舉起話筒打破了現場的安靜,“大家覺得好聽嗎?”

臺下傳來伴随着尖叫的掌聲,主持人又轉向右邊的導師席:“随老師聽了覺得怎麽樣。”

白宴還在濫竽充數還拿了勤奮第一的自我反省中,聽到這句話也看向了導師席,随祎的臉好像有點黑,遠遠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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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景樂切換的速度倒是很快,迅速地進入到了不知道為什麽但是要煽情的部分,緩緩地播起一段純音樂。

所有人的目光聚焦過來,随祎像是調整了一會,臉色不再那麽差勁,只是口氣很冷峻地說:“你們選擇這首歌的時候,我還是很期待的。”

主持人為了帶動氣氛喝了一句彩,接着問:“那随老師對他們的表演滿意嗎?”

“我覺得我期待錯了。”随祎定定地看着臺上的人,讓人覺得倉惶。

白宴心虛地避開他的眼神,低着頭數舞臺角落的氣氛道具,易聖卿往前站了半步,攬住了白宴的肩膀,口氣很硬地說了一句:“謝謝導師”。

兩個卡着安全欄杆站着的粉絲不滿地替易聖卿吐槽了兩句,話裏透露出對白宴拖後腿的不滿,被觀衆區的收音話筒完整地播了出來。

臺上的人都看了過來,易聖卿的眼神裏好像有些憤懑,舉起話筒又插了一句:“雖然随老師對我們的舞臺不太滿意,但是我覺得我們組的表演很棒,謝謝每一個選擇我、相信我的兄弟。”

話音落下,白宴感受到肩膀靠着背的位置被輕輕地拍了拍。

直到離開演播廳,寒風唰唰地往衣服裏灌,白宴猛跳的心髒才平息一點。

随祎對聲樂組完全不留情面,即便《草木》的現場評分最高也沒有給過一句評價,最後只是克制地說了一句:“希望你們繼續努力。”

白宴跟着人群一起回到水洩不通的後臺,幾個叫不上名字的選手紛紛擁抱易聖卿,好像在表達安慰。

場記和花絮編導手上的攝影機長久地架着,閃光燈和收音用的話筒分秒未歇,易聖卿的表情看不出什麽情緒,只挂着很疲倦的黑眼圈。

“白哥。”易聖卿喊他,“你吃飯嗎?”

白宴剛放松了一些,看到易聖卿帶來的人流,語氣緊繃地說:“我不吃。”

易聖卿好像不太在意,直接朝他走過來,表情如常:“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他們都要吃飯。”

白宴很無奈,還是默許了易聖卿跟他并肩往外走。

警戒線外只剩三三兩兩的人,背着單反相機的粉絲大叫了一聲,接着就有幾個鏡頭通過鐵栅欄伸了進來,快門聲咔咔地響了起來。

白宴有些不适,易聖卿在邊上沒什麽反應地繼續往前走。

“哥。”易聖卿叫他。

“啊?”白宴被他叫得心慌。

“你別往心裏去。”易聖卿斟酌了一下,說得很委婉。

白宴覺得自己的大腦最近處于超負荷運轉中,想了半天只好問他:“什麽別往心裏去?”

“随老師給你的評價。”易聖卿的語氣很真誠,讓白宴有種回到中學時代的錯覺,“他平時說話都很溫和,最近可能壓力有點太大了。”

白宴平緩地嗯了一聲。

易聖卿轉過頭,繼續說:“我簽合同那天,随老師就有提起過你,說你是個很有才華的人。”

白宴的表情兀地變了,張了張嘴确認:“我嗎?”

“我以為你們很熟。”易聖卿繼續說,“他從導演的工作室出來的時候跟我說了,你是他同學,我還看了你的電影。”

白宴沒有立刻反應過來,只是頓了頓腳步。

易聖卿覺得他要說些什麽,但白宴一直沒開口,他便扯開了話題:“白哥,你為什麽來參加比賽啊?”

“為了賺錢啊。”白宴笑了笑,終于發現這是唯一一個不讓自己難受或尴尬的問題,“我還有二十八年的房貸。”

“這麽久。”易聖卿感慨,“我在南珠的師哥也天天都在說結婚買房的事,大家都有自己的計劃。”

“你為什麽來參加比賽啊?”白宴被逗樂,反問他:“還這麽拼。”

易聖卿轉過頭看了看白宴在瑩亮的月色下顯得很柔和的側臉,說:“我一直都沒什麽目标,随老師和珍姐說什麽,我就做什麽,做了之後我的粉絲好像都很開心,我也就很開心,如果拿了冠軍,她們應該會更開心。”

兩個人走進了宿舍樓遮擋起來的昏暗裏,白宴忽然覺得易聖卿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所以我應該争取拿冠軍。”易聖卿的口氣很堅定。

“那很好。”白宴沒再說什麽,宿舍的正門出現在眼前。

堆滿了架子床的房間很雜亂,随處都是已經卷邊的臺本和不太幹淨的衣服,白宴拖着沒什麽力氣的身體走回自己的床前,直直地躺了下去。

淩晨十二點半,接送粉絲往返市區的大巴終于抵達,袁圓手裏抓着贊助商送的應援棒,被推搡着上了車。

手機隔着手套在掌心震動了兩下,袁圓抽了只手點開。

[随便起個昵稱:後天中午發布主題曲單人視頻,還會公布等級。]

[随便起個昵稱:記得讓大家去發彈幕,如果播放量不行就發給上次我推給你的人。]

大巴車裏沒有暖氣和燈,袁圓活動了幾下手指,想把現場複雜的情況給她發過去,大約是手指溫度太低的原因,摁了幾下才點開對話框。

袁圓想了想,直接撥了語音電話,提示音響了兩下就被挂斷,拒接提示後面跟了一條新信息。

[随便起個昵稱:家裏人睡了,不太方便,你給我發語音吧。]

“随便,不好意思啊。”袁圓脫了手套,縮在車窗邊小聲地說:“今天老白拿了勤奮第一,據說是第一輪淘汰可以加三千票。”

前排坐着的女生回過頭看了她一眼,袁圓猶豫了幾秒,脫了另一只手套開始打字。

[圓圓:今天唱得很少,估計鏡頭也不多,而且感覺導師對他不太滿意,沒給好話。]

[圓圓:這種情況怎麽辦啊,随便?]

屏幕上正在輸入的提示跳動了好一會,袁圓才收到對方的回複。

[随便起個昵稱:沒事的。]

[随便起個昵稱:到時候看節目情況吧,沒事。]

袁圓驀地想起宣布勤奮第一的時候,來自導師席不太友善的注視,頭緒又有些亂了,想了一會還是扯了句別的:“随便,你這麽喜歡老白,不來現場看他,會不會覺得有點遺憾啊?”

聽完這句,手機像是變得卡頓,提示電量低,提示黑了下去。

随祎裹了一件超過膝蓋的羽絨服,跟活動的宣傳站在他身後跺腳,靠近直達停車場的電梯間才越過随祎,上前一步按了電梯。

電梯間裏很暖,随祎感到熱風打在脖頸上,又幹燥又溫暖,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老板。”宣傳小心翼翼地提醒,“到了。”

商務車把電梯口遮得嚴嚴實實,随祎邁開腿鑽進車裏,全身卸了力一樣癱在後座上。

宣傳上了車就摁開頭頂的燈,翻開手寫的筆記本開始複盤,看了幾頁才說:“老板。”

“嗯?”随祎有點恍惚。

“我感覺,小易他們這組出來這段,可能有點麻煩。”宣傳頓了頓,“按照這麽剪,估計黑粉能罵半個月。”

随祎用兩根手指揉了揉眉心,潦草地回應她:“沒關系。”

“……就是我個人覺得啊……”宣傳躊躇幾秒,轉過身壯着膽子繼續說:“小易他們這組其實表現得挺好的,雖然跟您沒有辦法比!但是,大家都給好評只有你沒給,到時候剪出來就顯得你刻薄,故意為難老同學了。”

随祎睨了她一眼,宣傳立刻閉上了嘴。

車子上了高架之後便暢通無阻,宣傳像是下定決心般又回頭:“老板,要不然還是要求導演組把你的評價給删了吧!”

氣象預報顯示這幾日都是大雨,而車窗外月朗星稀,把車裏照得明亮而清晰,随祎沒有像她想象中一樣發脾氣,只是淡淡地說:“不用了,就這樣。”

公演結束的當晚,白宴又像之前那樣睡得很淺,半夜醒來的時候,呼嘯的風打在窗戶上,聲音有些恐怖,他平躺在床上,腦袋逐漸清醒了一些。

首先是冷靜地計算了一下距離第一輪淘汰的時間,接着又想阿西這個月有沒有準時打錢,貸款會不會拖欠,最後才想起唱完《草木》的時候,随祎那張看起來幾乎沒有溫度的臉。

歌詞他記不全,只記得随祎好像在歌裏說,希望自己是棵樹。

為什麽要是樹?他沒想通,也不太想明白。

一整晚反反複複地驚醒,白宴眼睛酸脹、肌肉酸痛地準時在九點半爬了起來,剛拿了洗漱用品走出宿舍,就看見一個戴着綠色毛線帽的人蹲在門口堵路。

白宴不可思議地低頭看她:“你不是來找我的吧?”

咕咚抱着一沓紙站起來,口氣很讨好:“白老師,你這麽早呀!”

“你要幹嘛?”白宴腦海裏迅速地閃過咕咚在劇本裏帶給他的傷害。

“我們開個會嘛!”咕咚的臉頰凍得很紅,上前一步挽住了白宴的手臂,把自己的手機塞進了他的口杯裏:“來來來,我們去會議室說。”

手機裏是昨天他和易聖卿一起離開演播廳的照片,路燈下兩個穿着一模一樣羽絨服的男生并肩走着,白宴一腳踩在了易聖卿的影子上,圖片修得很有意境,最上方加了幾個手寫字,活脫脫像張電影海報。

“這什麽?”白宴咬着牙刷,麻木地問。

咕咚的臉上泛起一些不屬于零下氣溫的紅,說:“你再看這個。”

白宴看着她又劃拉了幾下,把手機推到自己面前,屏幕上是實時的熱搜榜單,顯示他和易聖卿一起出現在第四名:#易聖卿白宴故事感#。

“這什麽?”白宴面無表情地重複。

“愛情。”咕咚鄭重其事地說,“開玩笑的。”

白宴翻了個白眼,沒說話。

“你倆昨天半夜上了一個高位熱搜,所以臺裏半夜給我派活了。”咕咚扶了扶眼鏡,開始說正事:“讓我給你改劇本,盡量留到第三輪,多做一些話題。”

“這可以随便改的嗎?”白宴無語,“之前說好的我就到第一輪。”

“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嘛!”咕咚着急地勸他,“而且多留兩輪也很好啊,後面白老師你接戲接商務都好談的呀!到時候賺更多錢不好嗎?”

白宴掃了一眼,看見她手裏被塗得花花綠綠的本子,不說話了。

“白老師,你應該感受過愛情吧?”咕咚試探着問,“我現在跟你說後續你要做的,你就用你之前感受過的,來理解我讓你做的事,可以嗎?”

窗外忽然飄起了綿密的雨,白宴側頭看過去,心裏沒什麽波瀾,他或許是感受過愛情的,那個人在昨天給了他一個差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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